周老太太最後定了叫傅婭,傅沅和傅珍三個嫡親的孫女兒跟著一起去南安王府的賞花宴。


    這事兒定了下來,自然有人心裏難受,卻是沒敢在周老太太跟前兒表露出來。一個“嫡”字,就是天差地別,想爭都爭不來的。


    日子過的很快,轉眼就到了下月初三。


    這天天才剛剛亮,傅沅就被懷青叫醒了。


    “姑娘,該起來了,今個兒要去南安王府呢。”懷青的聲音很輕,傅沅聽著“南安王府”這四個字,卻是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自打知道了要去南安王府參加賞花宴的消息,她心裏就糾結的很,她怎麽也沒想到那日在傅詢的書房碰到宋淮硯後,她和他會這麽快又有交集。


    好像有一種想要躲開,結果卻是靠近一步的感覺。


    傅沅隻能盼著今日去南安王府時,宋淮硯一整日都不在府中,兩個人誰都別碰到誰。


    傅沅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任由懷青伺候著她穿上早就挑選好的衣裳。


    一身蜜合色折枝花卉暗紋褙子,湖綠色八湘湖裙,腳下是一雙月白色乳煙緞攢珠繡鞋。


    懷青才扶著自家姑娘從軟榻上下來,就聽著外頭一陣腳步聲,碧竹領著幾個小丫鬟從門外進來。


    “姑娘起來了。”碧竹見著傅沅,笑著福了福身子,上前伺候著傅沅梳洗之後,才扶著她坐在了梳妝台前。


    “懷青姐姐前幾日才和萬嬤嬤學了新的發式,今個兒姑娘去南陽王府,好好打扮些才顯敬重。”


    碧竹說著,看了站在身邊的懷青一眼,退到一邊挑選起梳妝匣裏的首飾來。


    懷青抿嘴一笑,拿起桌上的象牙雕花梳子,細細梳了起來:“碧竹自打來了咱們宣寧侯府,是愈發嘴甜了,難不成是咱們府裏風水好,將碧竹的性子都改了?”


    懷青說著,自己就先笑出聲來,傅沅也輕笑一聲:“這話倒是不錯。”


    碧竹聽著兩人合起來打趣她,不由得臉一紅,道:“奴婢去小廚房看看紫薯山藥粥燉好了沒。”說著,就借著這個由頭轉身退了出去。


    傅沅看了鏡子裏的懷青一眼,輕笑一聲開口道:“你呀,非得哪一日叫碧竹惱了你。”


    懷青搖了搖頭:“怎麽會?奴婢倒覺著碧竹如今這樣的性子比在淮安侯府時好上了許多。”


    說話間,懷青已給自家姑娘梳好了頭,挑了一支和田玉雕琢成的玉蘭飛蝶簪子戴上,玉光清雅,襯得眉心盈然如水。


    懷青看了看,又拿了兩朵貝殼珍珠珠花插上去,替自家姑娘敷了層薄薄的脂粉,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姑娘瞧瞧,這般打扮可好?”


    傅沅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半晌,點了點頭,又從梳妝台的抽屜裏拿出一個寶藍色如意梅花紋的緞盒來,輕輕打開,黑色的絨緞上放著一隻藍白琉璃珠鑲嵌金手鐲。


    懷青見著這鐲子,笑著開口道:“奴婢就說還缺些什麽,原是這個。這藍白琉璃珠手鐲向來難得,也是三少爺疼姑娘,才將這樣好的鐲子給了姑娘。”


    傅沅聽著,莞爾一笑,拿起那鐲子戴在手腕上。她肌膚白皙,這藍白琉璃鐲子更是襯出幾分靈動溫婉來。


    懷青看著自家姑娘,一時竟看愣了,姑娘這般好顏色,將來不知要嫁到哪家去。


    姑娘是侯府嫡女,又是皇上親封的儀安縣主。若說有什麽不好的,就是自幼喪母,而繼太太黎氏又深得太後娘娘看重。


    姑娘如今已十四歲了,明年就要及笄,對於姑娘的親事,她是既盼著又怕繼夫人從中插手,在親事上害了姑娘。


    懷青才剛想著,便聽到外頭一陣腳步聲,萬嬤嬤和碧竹一前一後從門外進來,碧竹手中拿著一個雕紅漆海棠花茶盤,上頭放著一個鬥彩蓮花瓷碗。


    “姑娘今個兒要去王府,先用碗紫薯山藥粥墊墊肚子。”


    碧竹說著,將茶盤裏的瓷碗放到傅沅麵前的檀木小方桌上。


    傅沅又拿過她遞過來的勺子輕輕攪動了幾下,喝了小半碗才放了下來,見著到了時候,就帶著懷青去了沉香院。


    傅沅進去的時候,黎氏和五姑娘傅珍才剛用了膳,見著傅沅進來,黎氏眼底閃過一絲不喜來。原本安陽王府賞花宴這樣的場合,她是不想叫傅沅去的。隻是,這丫頭竟能得了老太太的喜歡,事事都要想著她。她的珍姐兒在老太太眼中,反倒成了個陪襯。


    等到日後大姑娘傅婭進了東宮,隻怕在老太太眼中,傅沅就成了她最疼愛的孫女兒了。


    黎氏想著,愈發不待見起這個繼女來。


    傅沅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給太太請安。”


    黎氏將她打量了片刻,才點了點頭道:“起來吧,今個兒你和珍丫頭隨著老太太去安陽王府,這就去寧壽堂吧,別耽擱了時辰。”


    聽著黎氏的話,傅沅點了點頭,應了聲是。


    傅珍站起身來,又聽著黎氏囑咐了幾句,才隨著傅沅從沉香院出來。


    隻一會兒功夫,兩人就到了寧壽堂,傅沅進去的時候,大姑娘傅婭已經在屋裏陪著老太太說話了。


    傅婭穿著一身淡紫蘭花刺繡粉紅領子杭綢褙子,蹙金牡丹彩蝶戲花羅裙,梳著流雲髻,戴著一支赤金鑲紅寶石石榴花簪子,氣色看起來比幾日前要好上許多。


    傅沅知道,傅婭這般打扮,也是不想叫人看了笑話。


    兩人給周老太太見過禮,又聽了周老太太幾句囑咐,外院的閔嬤嬤便進來回話道:“老太太,出行的馬車都準備好了,可要這個時候動身?”


    “嗯,南陽王府離咱們府裏遠些,這會兒就動身吧。”周老太太說著,扶著衛嬤嬤的胳膊站起身來,朝外頭走去。


    傅沅幾個跟在周老太太的身後出了垂花門,到了二門處,上了一輛馬車,馬車裏很是寬敞,幾個人坐著一點兒都不覺著憋悶。


    馬車從宣寧侯府駛了出去,出了朱紫巷,又行了一會兒轉了幾個彎,到了朱雀大街上,過了約半個多時辰的功夫,傅沅透過流光紗,看到了安陽王府的大門。


    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麵龍飛鳳舞地題著“南陽王府”四個鎏金大字,給人一種莊重威嚴的感覺。


    馬車從大門經過,自側門而入,行駛至二門才停了下來。


    傅沅、傅婭和傅珍先下了馬車,才扶著周老太太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一旁早有丫鬟婆子立在那裏,等著各家的老夫人和姑娘們到來。


    最前的嬤嬤身著湖綠色繡花杭綢褙子,頭發齊整,挽了個圓髻,插著一支赤金佛手提藍的簪子。


    傅沅聽祖母提起過,老王妃跟前有個得力的梁嬤嬤,在王府裏便是王爺都要敬重她幾分。


    傅沅不著痕跡看了那嬤嬤一眼,猜想這位該是祖母提起過的梁嬤嬤了。


    見著周老太太下了馬車,梁嬤嬤堆著笑迎上前來,福了福身子道:“老夫人總算是到了,老王妃一早就念叨著呢。說是老婦人年紀大了,坐一路車怕受了累。”


    周老太太知梁嬤嬤是客氣話,笑著開口道:“叫老王妃掛心了。”


    梁嬤嬤領了周老太太和傅沅她們從二門處進了,一路朝老王妃所住的觀秋堂走去。


    “靖安公府老夫人和淮安侯府老夫人方才也到了,正在秋觀堂陪老王妃說話呢。”


    傅沅聽到外祖母,心裏便有些高興起來。


    自打她回了宣寧侯府,也隻是在祖母壽辰的時候見過外祖母一次。雖也有書信過去,可總是比不得親眼見著覺著親近。


    祖母周老太太雖待她也不錯,可在傅沅心裏,總是覺著外祖母更為親近。


    南陽王府規模雄偉,占地寬廣,重門疊戶,院落深邃。


    王府的前半部富麗堂皇的府邸,後半部為幽深秀麗的園林。後院的宜林園銜水環山,古樹參天,曲廊亭榭,富麗天然,其間景致之變化無常,開合有致,在京城裏頗有盛名。


    好一會兒功夫,眾人才到了老王妃所住的觀秋堂。


    等到請安過後,老王妃才將視線落到了大姑娘傅婭的身上。


    “這便是府裏大姑娘吧?”


    老王妃的視線落在傅婭身上,招了招手將傅婭叫到跟前問了幾句話,賞了她一隻羊脂玉手鐲。隨後才看著站在那裏的傅沅道:“珍丫頭我見過,那這小姑娘便是自小住在淮安侯府的那個了?”


    “給您請安。”傅沅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老王妃笑著叫她起來,又轉頭對著坐在那裏的靖安公老夫人道:“上回你跟我說這孩子長得像當年的昭懿皇後,如今親眼見了,倒真是有幾分像,尤其是這眉眼間。”


    老王妃從頭到腳將傅沅打量了一番,笑著問她讀過什麽書,平日裏在府裏做什麽。


    傅沅一一答過,態度既恭敬又不顯得拘束緊張,叫老王妃很是喜歡,將手腕上戴著的迦南香嵌南珠手串賞給了她。


    傅沅推辭不敢收這樣貴重的禮,最後見著周老太太點頭,這才恭敬地接了過來,福身謝過。


    靖安公老夫人見著老王妃賞給傅沅的那迦南香嵌南珠手串,眼底略帶了一絲異色,卻是很快又掩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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