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壽堂


    周老太太坐在軟塌上,對麵坐著靖安公府老夫人,下頭二太太黎氏陪坐著,屋子裏的氣氛很是透著幾分融洽。


    “受人相托,今個兒上門來提親,真不知老姐姐會不會笑話我老了老了還摻和晚輩們的事情。”靖安公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客氣道。


    “瞧您說的,歲數大了又怎麽,他們這些孩子哪個是懂事的,便是往後成親嫁人了,咱們這些當長輩的還不是也得事事操心,不然哪裏能放心的下?”周老太太聽著靖安公老夫人的話,臉上的笑意愈發深了。


    她知道那宋淮硯看中了沅丫頭,也得了老王妃的同意,卻是沒想到南陽王府竟給沅丫頭這麽大的體麵,請了靖安公老夫人上門來提親,可見老王妃是真心滿意沅丫頭。


    想著這些,周老太太心中對傅沅的最後一絲愧疚也沒了。南陽王府這樣的門第,難不成,還想嫁進去當個世子妃?她一個自幼喪母的姑娘,能有這樣的親事已經是福氣了。


    黎氏坐在下頭,聽著靖安公夫人和周老太太互相奉承著,嘴角帶著笑,心裏更是得意的很,恨不能傅沅立刻就穿了嫁衣,早早的嫁到南陽王府去。


    這些日子老爺和她愈發疏遠了,她心裏不是不難受,隻等著傅沅訂了親嫁人了,好好的想想該怎麽緩和她和老爺的關係。


    “府裏四姑娘我是見過的,乖巧懂事,可不是叫人一眼就瞧上了。”


    “您瞧著好,就是她的福氣了。”


    靖安公老夫人和周老太太又說了會兒話,就換了庚帖,將親事定了下來。隻是如今傅沅還未及笄,親事要安排到明年去。至於什麽日子,靖安公老夫人說老王妃會請欽天監擇了良辰吉日。


    周老太太聽著靖安公老夫人的話,心裏頭更是高興。


    如今的世家勳貴裏,也隻有南陽王府有這樣的風光了。


    周老太太想著,看了坐在下頭的黎氏一眼,倒是瞧著沒之前那麽礙眼了。


    很快就到了中午,周老太太叫人在寧壽堂的後花園裏擺了飯,留靖安公老夫人用了飯,親自將人送到了二門處。


    送走了靖安公老夫人,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宣寧侯府上上下下便都得了消息,知道老太太給四姑娘訂了親,對方是南陽王府的二公子宋淮硯。


    一時間,詫異有之,可更多的卻是對傅沅的同情和奚落。


    這南陽王府二公子名聲可不怎麽好,聽說不敬兄長,和陸王妃這個生母的關係也不大好。這若是四姑娘嫁過去,夾在夫君和陸王妃之間,哪裏有什麽好日子過?


    關鍵,這宋二公子當年雖中了個榜眼,在戶部謀了職,兩年前卻是因病歇在家裏,養了一年多身子才好了起來。可自這之後,卻是沒再進戶部。說皇上看重這個侄子吧,的確是時常傳召進宮。若說不看重吧,也當真是沒個實在的差事。


    比起南陽王府的世子來,這宋二公子不過是個富貴之人,再加上性子陰晴不定,生性陰鬱,這京城哪家的姑娘都不願意嫁過去,所以這麽大了還未娶妻。


    傅沅才聽懷青說靖安公老夫人告辭離開了,就聽到外頭一陣腳步聲,轉眼就見著三姐姐傅珺掀起簾子從外頭進來,眼中滿滿都是擔心和著急。


    “三姐怎麽有空過來了?”傅沅放下手裏的茶,從坐上站起身來。


    傅珺細細看了看她臉上的神色,開口道:“你還有閑情喝茶,難道不知道出了天大的事情。”


    傅珺說著,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懷青的臉色,就明白這事情傅沅定是知道了,當下就歎了一口氣,很是著急道:“妹妹這麽一點兒都不著急,那宋二公子性子那樣不好,妹妹嫁過去可怎麽活。”


    “祖母真是糊塗了,才替妹妹定下這門親事。”因著太過擔心,傅珺竟一時失言,說起了老太太的不是。


    話音剛落,自己又反應過來,卻是咬了咬嘴唇,又說道:“不是我不孝,我先是瞧著大姐姐進了東宮屈居人下,如今又見著老太太給你和那宋二公子定了親事,心裏覺著堵得慌。咱們府裏的姑娘,怎麽嫁人都嫁的這麽......”


    傅珺大概沒想到怎麽表達,又因著不好議論太子殿下,最後隻是開口道:“都說咱們侯府裏的姑娘嬌貴,如今我看著,竟和這屋子裏擺著的物件兒沒什麽區別,旁人要怎麽樣就怎麽樣,長輩們連一句話都不肯替咱們說。”


    說到此處,傅珺就忍不住落下了淚。


    聽傅珺說出這番話來,傅沅心中很是詫異,又帶了一絲感激,她印象中的傅珺,溫柔大方,孝順長輩,從來都不會說錯話落人口舌。如今說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來,可見是真的在擔心她這個當妹妹的。


    “好了,三姐說這些,也不怕傳到老太太耳朵裏去。”傅沅說著,將手中的帕子遞到傅珺麵前。


    傅珺臉色微微變了變,伸手接過帕子,拭了拭眼淚,情緒才回轉過來。


    “我也不想說這些話,隻是替妹妹擔心。”


    傅珺向來是誰對她好她便對誰好,之前在普福寺的時候因著傅沅提點她,又在老太太麵前替她說了好話,她這個庶出的孫女兒才沒被老太太厭棄。這一件事,傅珺是一直感激在心的。


    如今聽著這消息,一半是擔心,一半是想起自己之前的親事來,細想之下,才覺著滿腹的委屈,生出這些個感慨來。


    “兩家都交換了庚帖,妹妹便是想求誰也不能了。”


    傅沅聽著這話,隻開口道:“姐姐不必擔心,左右如今我還未及笄,還有一年的時間來準備。興許到時候,有什麽轉機也說不定。即便是最後真要嫁過去,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人活著,總是要適應自己的處境的。”


    傅珺聽了,點了點頭:“妹妹說的對。”她看了坐在麵前的傅沅一眼,心裏微微歎了口氣,覺著她不想叫人看了笑話,才強撐著說出這番話來,自己不忍說穿,隻能順著這話說下去。


    兩個人又閑聊了一會兒,傅珺才起身告辭,離開了蕙蘭院。


    懷青剛送走了傅珺,從外頭進來,還沒和姑娘說上兩句話,就見著萬嬤嬤一臉慌張從外頭走了進來。


    萬嬤嬤見著屋子裏站著的懷青和坐在軟塌上的自家姑娘,一時心裏堵得慌,更覺著自己沒有護住姑娘,死了也沒臉去地下見夫人去。


    “嬤嬤可是知道了?”傅沅放下手中的茶盞,對著萬嬤嬤道。


    “兩家的庚帖都換了,咱們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說完這話,傅沅臉上帶了幾分笑意,開口道:“我餓了,想吃嬤嬤做的筍絲菌菇麵,勞嬤嬤去小廚房做碗吧。”


    萬嬤嬤看了她一眼,眼圈一紅,就應了聲是,轉身退了下去。


    這老天爺到底是怎麽想的,偏叫姑娘受了這樣的委屈。


    那宋二公子,怎麽看都不是良配,姑娘嫁過去可怎麽活。


    萬嬤嬤重重歎了口氣,走進了小廚房。


    一整天,蕙蘭院的氣氛都透著幾分凝重,下頭的小丫鬟做事都小心謹慎了幾分,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四姑娘生氣,將火氣撒在自己的身上。


    如今,府裏人人都曉得,老太太給四姑娘定了門親事,這親事說好好到了極點,說壞又壞到了極點,誰都知道到四姑娘嘴上沒說,心裏也憋著委屈和火氣。


    而事實卻是傅沅因著心裏早有準備,對這事情其實沒有什麽想法。若真要強說出有些什麽想法來,隻能說是自己怎麽逃都逃不出某人的手心去。


    既然這樣,她也隻能聽命於老天給她的安排了。


    自打來了這個世界,又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她如今竟是越來越相信命數了。更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擺脫就能擺脫的,她說的走一步算一步的法子也不完全是一種傷心之下的消極的態度,而是她如今的處境,真的隻能這樣了。


    所以,傅沅在萬嬤嬤又是憐惜又是不安的目光下,吃完了整整一碗鮮筍菌菇麵,而且下午的時候,還饒有興致的看起書來。


    萬嬤嬤看著自家姑娘這樣,視線不自覺和一旁的懷青對視了一下,又使了個眼色。


    懷青領會其中的意思,便跟著萬嬤嬤出了屋子。


    “你跟著姑娘的時間最久,你瞧瞧,姑娘可是氣過頭了,才這般樣子。”


    尋常人氣急之下,不說罵人打人,少說也要摔幾個杯子,或是沉著臉什麽都做不下去。可偏偏,自家姑娘不僅瞧著一點兒都不生氣,和之前沒什麽兩樣,而且竟還能看得進書去。


    懷青聽著萬嬤嬤的話,心裏想著姑娘知道這事也有段時日了,之前著急、緊張、心不在焉都有過,如今成了定局沒了轉圜的餘地,依著姑娘的性子,自然就成這樣了。


    她說不準姑娘心裏具體是怎麽想的,隻知道姑娘若能一直這樣清楚理智,往後便是嫁到了南陽王府去,也不至於吃了大虧。


    不管怎麽說,姑娘都是從宣寧候府出來的,又是皇上親封的宜安縣主,不求那宋二公子能有多寵姑娘,隻需因著這身份,和姑娘安分明理,他給姑娘一個妻子該有的體麵和尊重就好了。


    “嬤嬤別擔心,姑娘的性子就是這樣,越是遇上大事,越是沉穩得很。”


    萬嬤嬤聽了,點了點頭,還是有些不放心道:“這兩日你多陪著姑娘些,別叫姑娘一個人待著胡思亂想的,沒得叫人擔心。”


    聽著萬嬤嬤的話,懷青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傅沅在屋裏看了會兒書,躺在軟塌上認真想起了她要嫁到南陽王府的事情來,想了想去,覺著如今頭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將母親謝氏的那些嫁妝從黎氏那裏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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