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嬤嬤隻用了兩日的時間,就將那些嫁妝全都搬到了蕙蘭院。


    一時,府裏少不得生出些議論來,有的說是傅沅一個未出嫁的小姑娘,麵兒上瞧著柔和溫順,原來竟是這樣一個厲害吃不得虧的性子。


    不然,怎麽二太太連一聲也不吭。難不成,二太太這個當嫡母的還怕了四姑娘不成。


    有說傅沅厲害的,自然也有人說這都是老太太覺著四姑娘委屈,才給四姑娘撐腰,叫二太太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說到底,四姑娘自小在淮安候府長大,根本就和老太太不親近。要不怎麽幾個姑娘,偏四姑娘要嫁給那南陽王府的二公子。我看呀,就是大姑娘進宮當了太子側妃都比四姑娘要強些,指不定什麽時候能當個貴妃,連大太太也跟著沾光了。”


    “快別說這話,被人聽見傳到四姑娘和大太太耳中,是要活活打死的。”穿著淺綠色繡花褙子的丫鬟聽著她這話,臉色一變,忙伸手捂了捂她的嘴。


    才剛捂住,卻見著麵前的人瞪大了眼睛,眸子裏全都是驚駭,身子一軟就跪在了地上,整個人像是個木頭人一樣,目光呆滯,連話都不會說了。


    那丫鬟覺出不對,轉過身去,看清楚身後的人,臉色一時變得慘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道:“大太太饒命,奴婢知錯了。”


    說著,又重重磕了幾個頭,很快,青石磚麵上就滲出一灘血水來。


    傅沅不曾想和大太太一塊兒從老太太那裏出來,路過假山時竟然聽到有人在議論她,說到最後還提起大姐姐傅婭來。


    還說什麽貴妃?真是天大的膽子才說出這些話來。


    傅沅看著滿臉驚駭,跪在地上好像馬上就要暈死過去的丫鬟,上前一步開口問道:“怎麽,你們時常議論我,議論大姐姐?”


    那丫鬟一聽,不住搖頭,語無倫次隻會說:“姑娘饒命,奴婢該死。”


    傅沅收回視線,才叫了身旁的張氏一聲:“大伯母。”


    張氏臉色陰沉,厲聲道:“你們竟然背地裏議論主子,真是一點兒規矩都沒有了。”張氏說著,轉頭對著身後的丫鬟香冬吩咐道:“你叫兩個粗使的婆子過來,先將人關到柴房去,等會兒我再細細問。”


    聽著張氏的話,香冬應了一聲,福了福身子就轉身離開了。不一會兒就叫了兩個穿著藏青色粗衣,身子壯實的婆子過來,三下兩下就拿白布堵住了兩個丫鬟的嘴巴,將人給拖走了。


    這一連串的動作之後,空氣中都帶了幾分緊張,身後的丫鬟連大氣都不敢出,知道大太太連話都沒問就將人關在了柴房,是要從嚴處置的,少不得要叫了人牙子進來將人給發賣了,又或者,叫人活活打死。


    張氏看了傅沅一眼,聲音溫和了幾分:“你先回去吧,得空到雲霄院來陪我說說話,婭丫頭進了宮,我一個人也怪悶的。”


    傅沅聽了這話,應了聲是,福了福身子,便帶著丫鬟懷青離開了。


    才回了蕙蘭院,事情竟然很快就傳了開來,連萬嬤嬤都知道了。


    萬嬤嬤氣道:“這起子下賤的丫頭,個個眼裏都沒主子,連姑娘的事情也敢議論。”


    萬嬤嬤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遞到傅沅手中,開口寬慰道:“姑娘聽過了也就算了,千萬別放在心上,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值當了。”


    萬嬤嬤見著自家姑娘這兩日表現的平靜得很,連氣都沒有生,該做什麽還做什麽,依舊和沒定親的時候一個樣,心裏便有幾分不安,覺著姑娘這是氣狠了,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如今聽了這些閑話,真怕姑娘將自個兒氣出好歹來。


    傅沅伸手接過萬嬤嬤手中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才開口道:“我知道,若是下頭的人隨便一句話我都生氣,哪裏能氣得過來。”


    “姑娘能這樣想,老奴就放心了。”


    過了一會兒,萬嬤嬤又從外頭進來將幾本賬冊放在傅沅的書桌上。


    “這是老奴一一整理的庫房的東西,姑娘這兩日若是得空,不妨看看,心裏也有個數。”


    傅沅點了點頭,拿起一本賬冊看了起來。其實裏頭的東西她之前就看過,隻不過這回萬嬤嬤整理的更加細致些,每樣東西放在哪個箱子,可有破損,什麽時候需要養護,都寫的清清楚楚。


    傅沅正看著,外頭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傅沅抬起頭來,見著自家哥哥傅詢從門外進來。


    傅沅臉上露出笑意來,從坐上站起身來迎到了門口。


    “哥哥今個兒沒進宮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傅詢在翰林院當值,除了休沐的時候,幾乎是大半日都待在翰林院,哪裏會這麽早就回來。


    傅詢聽著她的話,開口解釋道:“今個兒身子有些不適,就早些回來了。”


    傅沅一聽,就知道是借口,專門來騙她這個小姑娘的。


    傅沅撇了撇嘴,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吩咐懷青端了茶水和點心上來,兩人在桌前坐了下來。


    傅詢喝了幾口茶,才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的檀木盒子來,遞到傅沅麵前。


    傅沅詫異了一下,不解地接了過來,打開那盒子一看,裏頭竟放著一塊兒九龍玉佩,玉質細膩,泛著瑩潤的光澤,一看就知道是稀罕之物。


    見著傅沅詫異的目光,傅詢開口解釋道:“今個兒下朝的時候遇到了宋淮硯,叫我將這個拿給你。”


    傅沅一聽,就帶著幾分不滿看向了自家哥哥,明明他還說不想叫她嫁到南陽王府去,這會兒卻是胳膊肘往外拐,替某人傳遞起東西來了。


    “哥哥怎麽那麽聽他的,他要你給我,你就拿了回來。”傅沅說完這話,就扭過頭去不理他了,自個兒在那裏生悶氣。


    “好了,是哥哥不對,別生氣了。”傅詢頭一回見她這樣鬧別扭耍小孩子脾氣不理人,也不生氣,隻開口認了句錯,又接著說道:“這九龍玉佩是隻有兩塊,一塊兒在這裏,另一塊兒在皇上身上戴著。”


    傅詢短短一句話,就叫傅沅愣住了,看了一眼手裏的九龍玉佩,像是受了驚嚇一般恨不得將這玉佩從手裏扔出去。


    “那這玉佩......?”怎麽會在宋淮硯的手中,傅沅心裏咯噔一下,明明在那個夢中,還有幾年宋淮硯皇子的身份才被人知曉,難不成,現在提前了。


    “哥哥,朝中可有什麽大事發生?”傅沅忍不住問道。


    聽自家妹妹這麽問,傅詢麵上露出一絲詫異來,看了傅沅一眼,搖了搖頭:“怎麽這麽問?”


    傅沅見哥哥目光裏帶著幾分審視,便將話題轉移開來,解釋道:“我隻是覺著,這九龍玉佩既然皇上有一個,就該是皇家之物,怎麽到了宋淮硯手中?”


    聽她這樣說,傅詢忍不住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頭發,無奈道:“南陽王是皇上的堂兄,有塊兒相同的玉佩也不足為奇,再說,這些年京城的勳貴中,隻南陽王府榮寵不衰,王爺深得皇上信任。”


    傅沅聽著,點了點頭,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


    要是在這個關頭宋淮硯突然一下子從南陽王府的二公子成了三皇子,那個夢興許會有所改變。


    這樣的話,很多事情便不是她能預想到的了。


    她並不想被那個夢境所困,卻由不得不去想。


    見著她明白過來,傅詢又開口道:“這玉佩貴重是其次,實際上是個免死牌,是先帝命內務府打造的,一塊兒給了當時的太子,一塊兒給了南陽王府世子。他既有心,你就好生拿著,總歸這回是他不厚道,使了手段強娶你進府。”


    “這麽說來,有了這塊兒玉佩,在京城裏我就可以橫著走了?”傅沅拿起那玉佩,忍不住玩笑道。


    傅詢失笑看了她一眼:“就你那點兒膽子,也想橫著走,好生收著吧。得了這玉佩是件好事,也是件壞事,原本這玉佩該在南陽王府世子宋旭手中。”


    “這麽說,宋淮硯得王爺疼愛不是假的,要不怎麽連這玉佩都給了他。”傅沅說道。


    “嗯。”傅詢點了點頭,臉色變得嚴肅了幾分,輕輕歎了一口氣,開口道:“你不願意嫁給謝遷,父親和我沒有什麽法子替你拒絕這門親事。世人都說宋淮硯雖行事不忌規矩,性子陰晴不定,我和他相交多年,卻也琢磨出幾分來,他真心喜歡的人,會盡心盡力護著的,這一點,比起這京城裏哪家的公子都要強。”


    “既然已經成了定局,交換了庚帖,你不妨試著放平心態,多找找他的好,別嫁過去真做了一對怨偶,叫父親和我擔心。”


    自打定親後,府裏上上下下對她不是同情就是看她的笑話,萬嬤嬤她們也隻叫她認命,傅詢是頭一個叫她和宋淮硯好好相處,不要做一對怨偶的。


    傅沅聽了這話,一時竟愣住了,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是注定要當皇帝的,而她,絕對不能喜歡上一個人,又能大度到容忍他身邊有別人。


    愛情,是不能也不該和人分享的。


    所以,她和宋淮硯,大概也隻能做一對怨偶了。


    傅沅沒有想到的是,她頭一天收了宋淮硯的玉佩,第二天竟然就接到了陸王妃下的帖子,說是叫她到南陽王府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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