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沅微微一笑,還未說話,便聽著外頭響起一陣腳步聲,有丫鬟進來回稟道:“側妃娘娘,太後娘娘跟前兒的宮女來傳話,說是太後聽說宣寧候府的五姑娘來了,叫五姑娘過去說說話。”


    那宮女的話音剛落,傅珍臉上便露出幾分掩飾不住的喜色來。


    自打黎氏去後,她的處境便艱難起來,府裏頭便是那些下人也敢隨意作踐她。她最後的希望,便是在太後身上。


    那日姚氏送來五百兩銀票,說是叫她買通宮中的人,求見太後一麵。


    如今太後召見,興許心裏頭是顧念往日和母親的那些情分的。


    傅珍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緊張,雙手緊緊捏著雪白的帕子,幻想著自己借著太後娘娘翻身的情景。


    老太太聽著那宮女的話,眼睛裏微微閃過些什麽,看了傅珍一眼,吩咐道:“那你去吧,原先你母親也是受過太後恩典的,如今太後還記著你,也是你的造化了。”


    老太太的話音剛落,傅珍臉上的笑意僵了僵,微微福了福身子,便轉身退了出去。


    張氏將視線從傅珍身上收回,和側妃傅婭對視一眼,瞧見了傅婭眼底一閃而過的不快,便將話題岔了開來,問起了傅婭在東宮過的如何,日子可還順心。


    傅婭應了幾句,說是一切都好。老太太瞧著二人說話,便轉頭和站在那裏的傅沅道:“叫你大伯母和你大姐姐單獨說會兒話,咱們去院裏轉轉。”


    傅沅聽了這話,應了一聲,便隨著老太太出了殿內,因著是在宮中,顧慮頗多,也沒往別處走,就在偏殿坐了會兒。


    到中午的時候,太後宮中卻是傳過話來,說是可巧今個兒南陽王府的二公子進宮給太後請安,太後聽說傅沅也在,便叫她去慈安宮一趟。


    傅沅聽到這話的時候,微微有些詫異,她知道宋淮硯雖得南陽王看重,卻甚少到這後宮來,和太後娘娘也並不十分親近。每每進宮,反倒時常被皇上傳召。


    她深知其中緣由,所以由不得生出幾分驚訝來。


    老太太微微皺了皺眉,看了她一眼,實在是不明白這個嫡親的孫女兒如何能有這種福氣。她既想叫傅沅討了太後的好,進了南陽王府後愈發能幫上傅婭,又不想傅沅太過風光,因為這個孫女兒她是難以掌控的。


    “既是太後傳召,你就去吧,別耽擱了時辰叫太後等著。”


    “是。”傅沅應了一聲,又朝著張氏和傅婭福了福身子,轉身退出了殿外。


    她之前雖也進過宮,卻從未隨處走動過,這會兒跟在宮女的身後一路朝慈安宮走去,不免四處看了看。


    幾日前下了一場雪,宮殿屋簷上積著尚未消融的雪,宮道上卻一點兒積雪都沒,時不時有宮女和太監從身邊走過,宮道很長,叫人看不到盡頭。


    似乎進了這宮中,便一輩子都被鎖在這一眼四方天的地方了,連空氣中都透著幾分壓抑來。


    太後所住的宮殿是慈安宮,慈安宮門前有一東西向狹長的廣場,兩端分別是永安左門、永安右門,南側為長寧門。慈安門位於廣場北側,內有高台甬道與正殿慈安宮相通。院內東西兩側為廊廡,折向南與慈安門相接,北向直抵後寢殿的大佛堂。


    傅沅抬腳進了慈安門,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才進了慈安宮的院子。


    因著是冬日,慈安宮顯得愈發的威嚴肅穆,傅沅跟著宮女進了院子,那宮女進去通傳了一聲,很快就從殿內出來。


    “姑娘請。”


    傅沅對著她微微頷首,才抬腳走進了殿內。


    殿內地龍燒得暖暖的,剛一進去便驅走了身上的寒意。


    傅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太後下首,身形欣長,穿著一身藍色雲翔符蝠紋錦袍,腰間係著犀角帶,正中綴著一枚白玉佩的宋淮硯。


    自打上回他中毒受傷,深夜去了她的映月閣,二人還是頭一回見。


    隻是彼此雖不見麵,他卻時常尋些好玩意兒或是好吃的點心蜜餞叫人送到府中來。


    所以,兩人見麵的時候,並沒有那種生疏尷尬的感覺。


    傅沅覺著,萬嬤嬤有句話說的對,她對宋淮硯沒那麽喜歡,卻也沒那麽討厭。


    彼此之間知道往後是要做夫妻的,再加上他除了喜歡逗弄她外,實際上待她是極好的,甚至是有幾分寵愛和縱容。


    這樣的他,叫她心中的那些排斥漸漸消散了,甚至,不知不覺生出幾分親近來。


    雖然,她從心底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傅沅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臣女給太後娘娘請安。”


    太後看了她一眼,微微愣了一下,臉上才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今個兒硯哥兒進宮給哀家請安,正好聽說你也進宮探望東宮側妃,哀家想見見你,就叫你過來了。”


    太後看著傅沅的目光帶著幾分恍惚,好像在透過她在看別的什麽人。


    傅沅明顯感覺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對,卻隻能裝作什麽都沒發覺,規規矩矩蹲在那裏。


    好半天,太後才回過神來,抬了抬手吩咐道:“起來吧。”


    “謝太後。”傅沅道了聲謝,這才站起身來。


    太後將她打量了片刻,才收回了視線,對著一旁的宋淮硯道:“哀家聽說,前段時日皇上派你去查鹽商之事,回來時你受了傷,可有這麽回事?”


    宋淮硯聽著,點了點頭,回道:“是微臣疏忽,勞太後掛心了。”


    太後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繼續問,卻是轉頭和傅沅說了幾句話,便出聲道:“罷了,哀家也有些乏了,你是頭一回來哀家宮裏,叫硯哥兒帶你四處轉轉吧。”


    傅沅不知道太後的情緒為何突然低落起來,聽著這話隻應了聲是,福了福身子,跟在宋淮硯的身後走出了殿內。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慈安宮的正院,好半天都沒說話,最後還是傅沅忍不住出聲道:“你身子可好些了嗎?”


    宋淮硯聽到她的說話聲,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看了她半晌,眼底才露出幾分笑意來:“都好了,你不必擔心。”


    他雖是帶著笑,可傅沅明顯感覺到他隱忍著怒火,卻是不好開口去問。


    傅沅沒有想到的是,又走了幾步,宋淮硯突然出聲,像是自言自語道:“你說,若一個人是你的親人,你和她偏偏沒有情分,你會如何?”


    宋淮硯剛說出話來,就明白宋淮硯話中所指的是陸王妃。


    她微微挑了挑眉,沒有回答他的話。


    “今個兒太後傳召我進宮,說了些長幼有序,兄友弟恭的話,幾日前,她才遞牌子進宮給太後請安過。我在她心中,當真是逆子了。”


    宋淮硯口中的她,便是陸王妃了。


    傅沅聽出了他話中壓抑著的不甘和怨怒,知道他平日裏雖裝出毫不在乎陸氏的樣子來,深藏在內心的某一處,還是將陸氏當做自己的母親的。


    隻是,他並不知道,陸氏和他毫無關係,他真正的親人,興許還在這後宮的某一處。


    那個夢中,昭懿皇後乃是假死,一直都被皇上藏在這後宮之中。


    傅沅曾私下裏和萬嬤嬤打聽過,可深宮之內的事情,哪裏是萬嬤嬤能知曉的。


    傅沅想了想,遲疑了許久,才帶了幾分試探問道:“興許,是注定就沒有母子情分呢?”


    她的話所得有些隱晦,可話音剛落,宋淮硯卻是猛地盯著她,眸光微動,半天才開口道:“無塵大師說你是我命定之人,能解答我心中困惑,這麽說,你當真是知道些什麽?”


    傅沅從來都沒有想到無塵大師曾和他說過這樣的話,對上他定定看著她的目光,微微動了動嘴唇,卻是不知如何開口。


    傅沅動力動嘴唇:“我......”她想解釋些什麽,卻是不知該如何說出來。


    她難道說,她原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因著知道上輩子“原身”的那些過往,所以知道他並非是南陽王的親生骨肉,而是“已故”昭懿皇後所生的三皇子。


    而且,最後登上皇位的那個人,也是他。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如何告訴他?


    傅沅糾結的時候,兩個人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慈安宮的花園裏,站在瑞花亭裏,見著冰封的水麵,落花點點,沒有夏日枝頭上的嬌豔,卻在這寒冰之中,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韻味來。


    她站在亭子裏看著冰麵上散落的花,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某人帶了幾分深意的說話聲:“總有一日,你會心甘情願說出來的,對不對?”


    傅沅愕然,一轉過頭去,就看進他的眼睛裏。大概是他的眸子深邃,看一眼就能叫人深陷進去,她竟不由自主對著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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