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沅在及笄禮這日出了大風頭,叫人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可她心裏,卻一直有種不安和忐忑。


    直到回了映月閣,這種不安都沒有消散開來。


    “姑娘,您怎麽了?”萬嬤嬤看出自家姑娘有些心神不定,端了杯茶上前,小聲問道。


    按理說,姑娘得了皇上賞賜的及笄禮,該高興才是,怎麽會這樣心神不寧。


    難道,姑娘是覺著成親的日子在即,心中忐忑緊張了?


    想到此處,萬嬤嬤開口勸道:“姑娘,這欽天監既選好了吉日,您就安心等著吧,老奴盼著姑娘和姑爺和和美美,日後到了下頭也能給夫人一個交代了。”


    對上萬嬤嬤滿是寬慰的視線,傅沅沒法子將心中的猜測說出來,隻微微一笑,對著萬嬤嬤道:“我有些累了,想進去歇上一會兒,嬤嬤也累了一日,下去歇歇吧。”


    聽傅沅說有些累了,萬嬤嬤忙扶著傅沅回了內室,卸下頭上的簪子,又換了身杭綢做的衣裳。


    “姑娘您歇著,若是什麽時候醒了覺著餓了,老奴就去小廚房給您做碗菌菇麵來。”


    見著傅沅點頭,萬嬤嬤替她掖了掖被子,福了福身子轉身退了出去。


    等到萬嬤嬤出去後,傅沅才翻身趴在床上,將被子抱在懷中,滾了好幾下才將心中的不安和煩躁壓下去些。


    她仔細想了近一年所發生的事情,去年冬天,宋淮硯被皇上派到江南查鹽商之事,那時,皇上就對他絲毫都不避諱的重用了。


    今日,皇上又賞賜了她及笄禮,那聖旨中的話,連南陽王府一個字都沒提。


    傅沅越想越覺著不安,腦子裏不自覺響起了那日宋淮硯問她的一句話:“有一日,你會心甘情願告訴我嗎?”


    當時的她被他眸中的感情所攝,下意識點了點頭。


    這一幕在她腦海中回放了好多遍,傅沅終於是睜開了眼睛,坐起身來,穿著鞋下了地。


    懷青一直在外頭做著針線活,聽到屋裏的動靜,忙放下手裏的針線走了進來。


    見著自家姑娘下了地,有些詫異道:“姑娘怎麽不多睡會兒,這麽快就起來了?”


    懷青說著,就扶著自家姑娘出了內室,在軟塌上坐了下來。


    傅沅看了她一眼,開口道:“你去南陽王府一趟,找燕九叫他幫忙傳句話,就說我有事找他家主子。”


    懷青是見過那燕九的,也是最合適去遞話的。


    方才想了許久,傅沅終於是鼓足了勇氣,打算將她夢中的一切全都告訴宋淮硯。


    既然注定要成為事實,盡早知道事情的真相,對宋淮硯來說,才更能從容應對吧。


    畢竟,皇上如今還未廢黜太子。


    而當今的皇後娘娘,乃是太子的生母。若是宋淮硯是皇上親生,昭懿皇後親子的事情傳了出來,他的處境便會危險萬分。


    更別說,那昭懿皇後本就還活在世上,隻是被皇上藏在了宮中的某一處。


    她以前總是忐忑,不敢說,總想拖延到不能繼續瞞著的時候。可今個兒皇上一道旨意卻是叫她想通了,有些事情,她根本就躲不過去。


    她既然要嫁給宋淮硯,就躲不過這些皇位之爭,早些將事情說出來,她心裏才能踏實。不然若是因著她的隱瞞叫他出了什麽事,她心中哪裏能安?


    她不敢細想自己到底是怕他出事還是已經喜歡上了這個人,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已經將這個人當做自己的朋友甚至是親人了。


    她不想叫他出事,也不想他被別人打個措手不及。


    懷青聽著自家姑娘的話,詫異地抬起頭來,見著自家姑娘臉上的凝重,也沒敢說問,隻應了聲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尋了個借口出了宣寧候府,一路去了南陽王府。


    她在南陽王府不遠處守了許久,快到傍晚的時候才見著了從外頭回來的雁九。


    “燕公子。”懷青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道。


    “我家姑娘有要事和宋公子說,叫我過來遞個話,看看什麽時候合適。”


    懷青說的委婉,燕九卻哪裏不知,傅四姑娘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總不能親自來這南陽王府找自家少爺,所以隻能想法子將人帶出宣寧候府來。


    “知道了,勞煩姑娘跑這一趟。”燕九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問,見著懷青離開,這才抬腳進了大門,腳下的步子不免快了幾分。


    他是知道無塵大師說的那些話的,今個兒皇上派趙公公賞賜了傅四姑娘及笄禮,又定了下月初十為成親的日子。皇上前腳才派人傳了旨意,後腳傅四姑娘就這麽著急要找公子,他隱隱覺著,是有什麽大事。


    一路到了書房,燕九將方才在門口遇著懷青的事情回稟了,又說了皇上派人去宣寧候府宣旨並賞賜了傅四姑娘及笄禮的事情。


    說完這話後,燕九才壓低了聲音道:“公子,屬下覺著這事情定有牽連。”


    他雖和傅四姑娘隻見過幾回,可從自家公子的那些話中,也知道傅四姑娘並非是那種閑來無事招惹是非之人。


    既然肯派貼身的婢女來遞話,定是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


    宋淮硯聽了燕九的話,臉色微微變了變,想起無塵大師那些意味深長的話來,眸中不免閃過一抹深思來。


    “你下張帖子,說是明日我去府裏拜見老夫人。”


    聽著自家公子這般中規中矩的打算,燕九微微有些詫異,卻還是點頭應了下來,派人送了帖子去宣寧候府。


    出去的時候,燕九卻是不著痕跡看了自家公子一眼。難不成,這婚事近了,公子也顧及起規矩來了?他可知道,之前公子可是闖過傅四姑娘閨房的。


    這邊,老太太才用過晚膳,就接到了宋懷硯派人送來的帖子,帖子上說的是來拜見她這老太太,可老太太如何不明白,這宋淮硯怕是變著法子想見傅沅一麵。


    老太太臉色微微變了變,將手中的帖子放在桌上,對著一旁伺候的衛嬤嬤道:“看來,這宋二公子當真是喜歡沅丫頭。”


    衛嬤嬤聽了她的話,不知是何意思。老太太這話中,竟還透著幾分高興勁兒,實在是叫人詫異。


    要知道,自打那九龍玉佩的事情之後,老太太便愈發不待見四姑娘了。平日裏提起四姑娘來,也沒什麽好臉色。


    這府裏上到主子下到灑掃的奴才,有哪個不知四姑娘如今已然失了老太太這個親祖母的疼愛。


    衛嬤嬤想了想,就知道老太太這態度的轉變,多半是因著皇上今日的那道旨意和賞賜給四姑娘及笄禮的那些東西了。


    如今太子失明,太子的位子已然不穩,任憑哪個君王都不會叫失明的兒子當做儲君。


    老太太即便不願意相信,也不願意去想,可心裏頭還是藏著不安的。


    所以,這個時候皇上流露出對南陽王府二公子的倚重來,老太太心裏頭就生出一絲希望來。


    雖說南陽王府二公子和太子殿下絲毫都不能比,可若是那宋淮硯成了朝中重臣,得天子看重眷顧,對他們宣寧候府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


    興許有一日這宋二公子入了內閣,位高權重,他們宣寧候府也能跟著沾些光。


    “老太太,皇上如今對宋二公子看重,對咱們府裏是件好事。隻是,這自古長幼有序,皇上再看重他,世子的位置還是屬於宋家大公子的。老奴聽說,陸王妃很是不喜這個小兒子。”


    衛嬤嬤說的有意,老太太聽了自然是上心了,她想了許久,嘴角才露出幾分笑意來:“那也說不準,你要知道,那九龍玉佩王爺可是給了沅丫頭。”


    老太太說著,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嘴角的笑意沉了下來:“若是太子殿下眼睛能看見了,我何至於想這茬。”


    “老太太,您寬心些吧,宮裏頭沒有傳出消息,就是好消息。宮中太醫眾多,醫術高明,難道真的治不了太子殿下的眼疾?”


    “興許再過上幾日,側妃娘娘就派人傳好消息出來了。”衛嬤嬤拿了盞茶遞到老太太手中,低聲寬慰道。


    老太太聽了衛嬤嬤的話,輕輕歎了口氣,喝了一口茶便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


    衛嬤嬤見著老太太歇了說話的心思,便上前扶著老太太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老奴服侍您梳洗吧。今個兒忙了整整一日,您早些歇息才是。”


    老太太點了點頭,走到梳妝台前坐下來,在衛嬤嬤的伺候下摘下頭上的簪釵,梳洗一番,便上床歇息了。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傅沅才聽懷青說了宋淮硯下了帖子,今日要來府裏拜見老太太的消息。


    她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來。


    這個人,總是叫人意料未及。在她覺著他會不顧規矩的時候,他卻是規規矩矩派人下了帖子,還說是拜見老太太這個長輩。


    “姑娘,老太太昨晚就收到帖子了,聽說,老太太看了帖子很是高興呢。”


    懷青扶著自家姑娘從床上下來,一邊伺候著自家姑娘梳洗,一邊將她打聽到的消息說給了傅沅聽:“奴婢聽說,因著昨個兒皇上的那道旨意,老太太很是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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