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代梅聽著自家姑娘的話,臉色微微變了變,心裏頭很是擔心。


    自家姑娘說的沒錯,隻是,姑娘的病拖了這麽久都沒好,大夫人那邊卻沒再換個大夫來,依舊是那些藥。


    代梅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遲疑了一下,卻將嘴邊的話全都咽了下去。


    這一年裏出了那麽多的事情,姑娘心情一直都不好,更別說姑娘如今是這般的處境了。


    “那姑娘躺下來歇息一會兒吧,奴婢去給姑娘熬藥。”代梅說著,伺候著自家姑娘躺了下來,才福了福身子轉身出了內室。


    剛去了小廚房門口,就聽著兩個小丫鬟私下裏嚼舌根,事情還牽扯上了四姑娘傅沅。


    “可是真的?看樣子宋二公子很喜歡四姑娘呢,不然也不會親自來給老太太請安。”


    “我騙你做什麽?你出去打聽打聽,這滿府上下哪個不知道,今個兒老太太呀高興得很。也就是咱們這院裏,自打太太去後,就一直冷冷清清的,誰都不愛來。也對,咱們姑娘哪裏能比得上映月閣那位,姑娘們不得看重,咱們下頭伺候的人也跟著叫人作踐,我這些日子,在各院的丫鬟們麵前,可是連腰杆兒都直不起來呢。”


    “要我說,咱們也該給自己找條出路了,跟著這樣的主子往後能有什麽前程。”


    代梅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屋裏兩個丫鬟的說話。


    那兩個丫鬟一個叫巧平,一個叫安兒,是漣漪院的三等丫鬟,平日裏規規矩矩的,哪裏能想到今個兒竟然說出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來。


    若不是被她聽見了,當真是想都想不到。


    安兒見著大丫鬟代梅,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求饒道:“代梅姐姐,奴婢錯了,奴婢罪該萬死。”說完,重重磕了幾個頭,一會兒工夫,額頭上就紅腫了一片。


    巧平看了她一眼,眼底露出幾分不快來,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你求她做什麽,咱們又沒說假話。難不成,當主子的沒了臉麵,也不準咱們私下裏念叨幾句。”


    “代梅姐姐,你說奴婢這話可對?”巧平的目光裏帶了幾分嘲諷,絲毫不將代梅這個大丫鬟放在眼中。


    代梅眼底閃過一抹詫異來,心裏亦是堵了一口氣,可她在府中多年,哪裏能不明白這人最是拜高踩低。姑娘如今不得臉,沒人庇護,落到今日這般的處境,也難怪連底下的小丫鬟都敢這樣放肆。


    代梅冷眼看了巧平一眼,道:“你問我你說的對不對,我不敢說。可有一個道理從來都不會錯,那就是當奴才的要忠心,不然哪個主子都容不下,你好自為之吧。”


    代梅說完這話,就自個兒進了小廚房,親手熬起藥來。


    巧平見著她的動作,麵色微微變了變,突然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姐姐教訓的是,奴婢也是一時蒙了心才說了那些混賬話,還請姐姐莫要怪罪。”


    安兒素來和同住一屋的巧平很是要好,和姐妹一般,這個時候也上來求情道:“代梅姐姐,奴婢們真心知道錯了,往後若再犯,就叫老天爺罰我舌頭爛了一輩子都不能吃東西。”


    代梅聽著這番保證,心裏的氣也消了些。更重要的是她也知道,如今漣漪院已經成了一盤散沙,隻要自家姑娘一日是這般的處境,她就是再怎麽動怒,也改變不了。


    說到底,她也是個奴才,雖然這一等丫鬟聽起來似乎體麵些,可其實又有哪裏不一樣呢。


    “代梅姐姐,廚房裏味兒重,這些粗活還是奴婢們來做吧。”安兒開口道。


    代梅聽了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安兒幾句,就轉身走了出去。


    見著代梅離開,巧平才不屑地嗤笑一聲,“她倒會說話,我就不信跟著這樣的主子她心裏一點兒別的想法也沒。”


    巧平說著,拿了砂鍋過來,將藥材倒在砂鍋裏。


    “姐姐既然這麽想,方才怎麽還給代梅陪不是?”聽著巧平的話,安兒心中不解,忍不住出聲問道。


    巧平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很快就回頭笑道:“還不是想要耳根子清淨些,咱們在小廚房裏待慣了,她來湊什麽熱鬧,難道這些熬藥的事情咱們還做不好?”


    “也對,有她在這裏,我也覺著怪怪的,全身都不自在。”


    “看你,沒出息的樣子。”巧平看了她一眼,又說道:“炭火快熄了,你去外頭拿些木炭進來吧。”


    安兒應了一聲,放下手裏的抹布就轉身出了屋子。


    見著她出去,巧平停下手裏的動作,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小紙包來,將裏頭的白色粉末全都倒在了中藥中。


    做完這些動作,她的臉上帶了幾分笑意,早已沒了前些日子的慌張和愧疚。


    她隻記著大太太說的話,說是等她做完這一切,就將她調到大少爺那裏去,叫她伺候大少爺。


    大太太雖然沒有明說,可其中的意思她如何能不懂。


    隻要想著這些,她就覺著全身都有力氣了,也什麽都不怕了。


    這人呀,總要做些什麽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以前覺著安安分分當個丫鬟等到二十歲的時候被主子配了人也是不錯,可如今有了這條出路,才知道自己心裏有多期盼。


    能擺脫奴才的身份,成為人上之人,她也算不枉來這世上一遭了。


    代梅過了好一會兒約莫著藥熬好了才去小廚房端了藥,去了自家姑娘屋裏。


    “出什麽事了?”傅珍喝了半碗藥,就將瓷碗放在了桌上,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出聲問道。


    “姑娘想多了,奴婢能有什麽事情。”代梅愣了一下,笑著搖了搖頭。


    傅珍聽了,卻是一點兒都不信,代梅伺候了她這麽久,她多多少少也知道她的性子,這樣裝出來的樣子,哪裏像是沒有心事。


    見著自家姑娘眼中的執拗,代梅遲疑了一下,才將方才在小廚房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沒等她說完,傅珍臉色就變得鐵青,本就在病中又生了這麽大的氣,不免氣色又差了幾分,拿帕子捂著嘴咳嗽起來。


    代梅上前拍了拍她的後背,出聲勸道:“都是下頭的丫鬟沒了規矩,什麽話都敢說,姑娘不必和她們這些奴才置氣。還是放寬心些,將身子養好才是。”


    代梅這話中,多了幾分掩飾不住的無奈,傅珍如何聽不出來,她直起身子,嘴角露出一個苦笑來。


    “你看,自打母親去了,我連自個兒的丫鬟都管不了了。”


    “之前母親在的時候我一直都覺著她不關心我,到了今日才知道,不管關心與否隻要她是府裏的夫人,是太後喜歡的平淑郡主,對我來說就是最要緊的。”


    傅珍嗤笑一聲,眼底有了幾分後悔之意:“我如今才明白這個道理,活該落到這樣的下場。”


    許是情緒太過激動,傅珍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姑娘,您還是去求老太太吧,叫老太太換個大夫來給您診治,奴婢覺著大夫人沒那麽小心眼兒的,好歹您是晚輩,是她的親侄女。”


    傅珍聽了,猶豫了一下,終於是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去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竟見著多日未見的傅珍也在屋裏。


    她穿了一件淡藍色繡月季花褙子,下頭是一條粉色百褶裙,許是病了多日的緣故,氣色看起來有些不好,臉頰也消瘦了許多,給人一種病態的感覺。


    “孫女兒給祖母請安。”傅沅扶了扶身子,上前請安道。


    老太太朝她看了一眼,點了點頭:“起來吧,今個兒可巧五丫頭也過來了,你們姐妹多日沒見,也一塊兒說說話。”


    傅沅點了點頭,和一同前來的三姑娘傅珺對視一眼,才上前坐了下來。


    剛一坐下來,老太太就對傅沅道:“五丫頭的病一直拖著不見好,說是想要重新找個大夫進府來看。隻是你也知道,之前那宋大夫是你大伯母請進府裏的,這藥還沒吃完,就要換個人進府,就怕你大伯母聽到了,心裏頭有什麽想法。”


    傅沅聽著老太太的話,轉頭看了傅珍一眼,見她臉色當真是不好,說話的這會兒工夫已經咳嗽了好幾聲,當真是病了許久。


    不等她開口,老太太又繼續說道:“你說,這事情到底該如何辦?”


    “我尋思著還是請姚娘子進府裏一趟吧,免得你五妹妹病愈發重了,聽上去也不大好。”


    傅沅聽了老太太的話,見著傅珍因著老太太這句話臉色愈發難看起來,心裏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傅珍如今的處境,當真是連個體麵些的奴才都不如。上回雖是去了宮裏求見過太後,可太後隻留她在宮裏住了兩日,第三日就回來了。


    她一回來,就病了,府裏人人都說她是被太後攆出宮的,平淑郡主已經去了,太後哪裏還會顧忌著之前的情分。


    因著這個猜測,就是連下頭粗使的婆子都敢給傅珍臉色看了,所以如今得了病,卻是連個大夫都不能自己請,還要求了老太太。


    正說著這事情,外頭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丫鬟進來回稟道:“老太太,大太太來給您請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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