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沅好半天才消化了這消息,等到穿好衣裳收拾妥當的時候,外頭就有丫鬟回稟,說是老太太派人過來傳話,叫幾位姑娘都去寧壽堂。


    傅沅點頭應下,那丫鬟才福了福身子轉身退了下去。


    “姑娘,如今五姑娘做出這樣的事情,老太太定是怕府裏亂作一團,再出什麽禍事,才將幾位姑娘都叫過去拘在寧壽堂。”


    “好在姑娘的成親的日子已經定了下來,不然還不定出什麽岔子呢。”


    萬嬤嬤說完這話,便扶起了自家姑娘,替她理了理衣裳。


    “懷青你跟著姑娘一塊兒去,萬事少說多聽,別叫姑娘受了委屈。”萬嬤嬤衝著站在一旁的懷青囑咐道。


    萬嬤嬤原先是伺候過傅沅的生母謝氏的,在府裏本就不同些,可她自打調到傅沅跟前兒,還是頭一回對懷青這個大丫鬟說這樣的話。


    懷青也知道事情的輕重,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是多說多錯,倒不如不說。


    “嬤嬤放心,奴婢曉得的。”


    懷青說著,便扶著自家姑娘出了屋子,一路朝老太太所住的寧壽堂去了。


    二人去的時候,二姑娘傅萱和三姑娘傅珺已經到了。


    寧壽堂上上下下都透著一股凝重之氣,屋子裏壓抑得很,老太太坐在軟塌上,臉色鐵青,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來。


    不等傅沅請安,老太太就指了指下頭的繡墩:“坐吧。”說著,對著身邊的衛嬤嬤道:“你再去看看,人有沒有接回來。”


    老太太說的“接”,實際上哪個不知是要將五姑娘傅珍“綁”回來,傅珍做出這樣魚死網破的事情來,老太太這會兒隻後悔當日沒一劑□□將她給毒死,才留了她來禍害太子,禍害她的婭兒和整個宣寧候府。


    衛嬤嬤伺候了老太太多年,如何不知老太太這會兒恨到了極點,又著急到了極點。


    “老太太,咱們府裏離皇宮有段距離呢,您再等等吧。”


    話雖這樣說,衛嬤嬤卻也還是派了個丫鬟出府去打聽了。


    隻是人雖然去了,哪裏會這麽快就有消息。


    傅沅喝了一盞茶,才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大太太張氏掀起簾子從外頭進來。


    她穿著一身湖綠色繡牡丹花褙子,臉上看起來有幾分疲憊,幾分慌亂,還有幾分惱怒。


    隨著大太太進來的,還有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婆子,那婆子傅沅是見過的,素日裏在門房看門,人稱郭婆子。


    “媳婦給老太太請安。”


    不等老太太叫起,張氏就走上前去,對著老太太小聲道:“媳婦去查過了,昨晚漣漪院那個叫代梅的丫鬟說是家裏老子娘病了,要家去。興許,珍丫頭是那個時候混出府去的。”


    黑燈瞎火的,又趕上家裏有人病了,是誰都要生出憐憫之心來。更別說,這郭婆子還收了一個翡翠鐲子,哪裏能不行個方便。


    張氏的話音剛落,郭婆子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蒼白,求饒道:“老太太饒命,是老奴一時起了悲憫之心,才放了她出去。隻是,隻是那時天色已黑,她身上又披著件披風,老奴是當真沒瞧出來,竟是五姑娘。”


    到了這個時候,郭婆子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若是惹得老太太發怒,少不得這條性命就沒了。


    所以自然是想著能推脫便推脫了,自己一時不察,才將五姑娘放出了府去。


    老太太正在氣頭上,聽著她這話自然沒什麽好氣,一個眼神過去,就有兩個粗使的婆子上前,左右開弓扇了她十幾個巴掌,才停了下來。


    此時的郭婆子臉上早就紅腫不看,嘴角也爛了,鮮血順著嘴邊滑落下來。


    她掙紮著,想要求饒,卻不察袖子裏一個東西差點兒就掉在地上。


    剛想藏著,身邊的婆子卻眼疾手快將她按住,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翡翠鐲子來。


    郭婆子見著那鐲子,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完了,她知道她是活不過這一天了。這般想著,她全身的力氣都卸了下來,癱軟在地上,隻身子不住發抖。


    那婆子將那鐲子呈給老太太,老太太看過之後,隻怒道:“還不老實招來,這樣成色的鐲子,怎麽會在你袖子裏?”


    事情到了這地步,郭婆子也隻能老實交代了。


    要怪隻怪大太太那邊兒的人來的太快,她還沒來得及將東西藏起來,就進門了。


    倉促之間,她隻能將這翡翠鐲子藏到自己袖子裏。


    誰能想到,她自己一時貪財,竟會搭上自己的性命。


    “老太太饒命,老太太饒命,老奴是收了這鐲子,隻是老奴當真沒認出來那人竟會是五姑娘。要不然,就是給老奴一百個膽子,老奴也不敢叫五姑娘一個人這麽晚了出府去。”


    郭婆子的話才剛說完,外頭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丫鬟慌慌張張從外頭進來,回稟道:“大太太,不好了,奴婢帶人去的時候,那代梅已經在梁上吊死了。大概是聽到了這消息,心中害怕,隻留了一張遺信,說是她沒看護好主子,叫主子惹出這樣的大事來,她拿性命向老太太請罪,求老太太饒過她的老子娘。”


    那丫鬟的話音剛落,眾人的臉色都變了。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叫代梅的丫鬟竟是這樣幹脆利落,少不得叫人一陣唏噓。


    老太太雖然在氣頭上,對於這樣的奴才心裏頭也有幾分動容,放下手中的茶盞,輕輕歎了口氣:“既是已經去了,就買口棺材送回她家裏去吧,其他的,就不必追究了。”


    “是”。那丫鬟應了一聲,就下去吩咐了。


    屋子裏郭婆子臉色愈發慘白起來,哆嗦著身子滿臉的驚駭和絕望。


    如今代梅自個兒去了,老太太心裏頭的火發不出來,定然要撒在她的身上。


    果不然,那丫鬟才剛退下去,老太太就冷冷朝她這邊看了過來,帶著幾分火氣道:“漠視府中規矩,又收受賄賂,惹出這樣的禍事來,拉住去亂棍打死吧。”


    “叫各房的奴才都過來看,看看往後哪個還敢做出這種事來。”


    眾人誰都知道郭婆子逃不過一死,聽了這吩咐,臉上也沒有露出什麽驚訝來。隻是傅萱她們幾個到底是姑娘家,哪裏見過這樣打殺的陣仗,雖然強忍著害怕,臉上到底是露出幾分不自然來。


    這一切落在一旁的衛嬤嬤眼中,衛嬤嬤上前一步,小聲道:“老太太,姑娘們都在,不如叫人拉遠些吧,免得這血腥氣驚著了姑娘們。”


    見著老太太點頭,衛嬤嬤吩咐人將郭婆子拉到寧壽堂前頭的一個小院子裏行刑。


    雖然隔了老遠,聲音有些聽不大清,可傅沅她們耳邊還是不時傳來撕心裂肺的喊叫聲,甚至會出現錯覺,總覺著鼻子裏能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


    屋子裏安靜得很,連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氣氛壓抑的叫人覺著喘不過氣來。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的工夫,外頭才響起一陣腳步聲,眾人朝門口看去,就見著閔嬤嬤臉色凝重從外頭進來。


    不等閔嬤嬤開口,老太太就急不可耐問道:“人可帶回來了?”


    老太太才剛問完,見著閔嬤嬤的臉色,心裏頭最後的那一點兒希望都消散殆盡,臉色變得愈發難看起來。


    “回稟老太太,老奴帶人去的時候,太後已經將人宣召進宮了。”


    太後和皇後薑氏素來不和,也不會喜歡東宮的太子。有這樣的把柄在,太後自然不會放過的。


    更別說,這傅珍說到底還是平淑郡主的女兒,和太後總有那麽幾分關聯。


    閔嬤嬤的話說完,老太太氣的將手掌的茶盞摔碎在地上,“那個孽障,若早知道有這一日,她生下來的時候就該將她掐死才是。”


    “等會兒下了早朝,事情定鬧到皇上那裏去了,咱們宣寧候府真是家門不幸,才出了這樣的禍害!”


    老太太胸膛起伏,恨不得將傅珍從宮裏抓回來,直接就了結了她的性命。


    不過半日的工夫,這事情就傳遍了整個京城,在朝堂後宮都激起很大的波瀾來。


    東宮人人自危,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也葬送在這一場風波中。


    老太太和大太太張氏提了一日的心,到晚上的時候,宮裏頭才傳出消息來,說是東宮已經被禁軍圍住,皇後薑氏也被皇上下旨禁足在寢宮中,太子的儲君之位多半不保。


    老太太聽了這消息,臉色大變,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當即就暈倒過去不省人事了。


    張氏見著老太太這般,又慌又亂,心裏頭又惦記著東宮的傅婭,不過是強撐著身子叫人去外頭請了大夫進來。等到回了自己屋裏,才忍不住痛哭出聲。


    第二天天才剛剛亮,皇上便召諸王、大臣、文武官員等進宮,以不法祖德、暴戾□□、私德有虧之罪廢黜宋賢東宮太子之位。


    同一日下午,率文武大臣告宗廟,並言廢太子宋賢,朕永不複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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