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和紅杏一直默默的跟在靳羲三人不遠處,保持著一定距離,猶豫是進是退。


    “紅杏,你說靳羲會自殺嗎?”慕容瑾語調飄渺無痕,猶如自語。


    “自殺?”紅杏驚異的睜發眼睛,腦中回想著宴會上的種種情形,邊想邊輕聲道,“奴婢始終覺得,一個人隻要心中存有期望便不會走上絕路。”


    “紅杏,歡慶宴上你一直在我身後伺候,還沒看清楚嗎?”


    慕容瑾指的是杞國君對靳羲的打擊,以及靳羲當時那種幻想一朝破碎時的痛苦和絕望,她到現在還曆曆在目。


    “回公主,奴婢看清楚了,”紅杏鎮重的點頭,小嘴抿了抿,“隻是在想一個人若是有心殉國卻又不甘心這麽不清不白的故去,退無可退時還會有別的選擇嗎?”


    慕容瑾猛然停住,轉頭盯住紅杏——瞬間聯想到慕容暉對靳羲的猜測……


    可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情況並未發生,當時國君與靳羲近在咫尺,僅一步之遙,靳羲要想挾持苻緘並不是什麽難事,但他為什麽沒這麽做呢?難不成他自己也認為這是“無用功”?但紅杏的話又讓慕容瑾覺得自己看到的僅僅是表層,一個已然發熱發脹卻尚未爆裂的物體表象?靳羲,一定還會有別的“動作”!


    慕容瑾明眸忽明忽暗,偶爾精光閃閃,看得紅杏心裏直發毛:


    “公主,您,您怎麽了,這麽看著奴婢,是奴婢說錯什麽了嗎?”


    “沒有,”慕容瑾微微一笑,先前一臉的迷茫和困惑褪散殆盡,“隻是想明白了一些事,走紅杏,我們跟上去……”


    直至走到一處,靳羲突然停下腳步,下意識的側過身看向高高在上的“邀月宮”三個字,若有所思,又像是在等待。


    “靳將軍!”慕容瑾輕聲打著招呼。


    果然,靳羲等的正是慕容瑾,聽到聲音就回過身子,頷首道:


    “我謝公主解圍。”


    “你走到這兒突然停下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慕容瑾隨口便問。


    “是。”靳羲不假思索的答。


    “將軍不必言謝,”慕容瑾眉宇間那股英氣在話裏顯露無遺,“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當然,也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你往陷阱裏跳。”


    “還是要謝謝公主兩次冒險行事……”靳羲緩緩抬頭與慕容瑾的眼眸對上,心中莫名的一緊張,以至話未說全又低下頭去。


    “今天若是宴會之上我沒有站出來有意岔開話題,”慕容瑾想了想,還是決定一問,“靳將軍是不是真的要‘冒險’了呢?”


    聞言,靳羲詫異的抬首,深入潭水的眸子裏,盡是她蓋世芳華又不乏英氣逼人的容顏,此情此景於他是那樣的熟悉。


    “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靳羲婉轉相告道,“公主多慮”。


    “但願是我多慮了,也希望不僅僅是這一次‘多慮了’。”慕容瑾星眸微閃,緊緊盯住靳羲的臉,單刀直入,話裏有話,予人以無聲的壓迫之感。


    靳羲發現自己越緊張就越沒法坦然麵對慕容瑾,這反而會給對方造成一種直覺,無關對錯的直覺,於是,他決意忘記自己是十年前那個“總角孩童”,陌生的身份會讓自己以全新的視覺和心態去麵對她,處理事情。


    “公主是要我保證什麽嗎?”靳羲凝視著慕容瑾,既不逢迎,也不妥協。


    “我隻是要你記住自己說過的話。”慕容瑾猶不死心。


    “我從未忘記。”靳羲一語雙關道出了心裏話,雖然慕容瑾聽不出弦外之音。


    “這就好,”慕容瑾重重的點了點頭,轉而屏息凝神道,“素聞靳將軍精通武學,十八般兵器遊刃有餘,我從小喜歡兵器,尤其是箭術,不知可否請教一二。”


    靳羲一愣,沒料到慕容瑾會提出這麽個要求,她應該不會是臨時起意,難不成她想用這個方式接近他,然後“框住”他?


    “公主雙臂曾受過創傷,如今雖已康複,但還是要注意臂力不可過度——”


    “你怎麽知道我手臂受過傷?”慕容瑾驚訝的眼睫一顫,姣好容顏掠過一絲狐疑。


    靳羲拿不準該怎麽回答她,所以沉默著,慕容瑾也不勉強,直言相告:


    “我的手臂是受過傷,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早已恢複完好,隻要把握好度,射箭,舞劍,騎馬,揚鞭……都不成問題。”慕容瑾滿不在乎的說。


    靳羲知道自己今天是推不掉了,隻得采取權宜之計:“公主,此事可否日後再議,我近日確無空閑,也無心情。”


    “靳將軍先答應了再說。”慕容瑾秀眉一攏,口氣開始硬了。


    靳羲退無可退,隻得恭恭敬敬道:“是。”


    “嗯,將軍好走,恕不遠送。”


    “告辭。”


    ****


    興慶宮中,眾臣已散去,苻緘單把太子苻弘留了下來。


    “弘兒,你說,朕今天這麽做是不是過分了點。”苻緘隻要一想到此前靳羲的神情便於心不安。


    “父皇指的是李威將軍還是靳羲?”苻弘小心翼翼且圓滑的反問。


    “當然是靳羲,”苻緘轉頭瞪苻弘一眼,略有不滿道,“那個李威也就你還尊他為將軍!當年他與太後聯合設計在慶功宴會上害死皇兄,這筆賬朕忍了多少年!今日竟又要故計重施對朕看重的愛將下黑手,朕豈能容他!”


    苻緘咬金嚼鐵般的說出每一個字令苻弘心頭大震:原來父皇是借這個宴會了結了一樁舊仇。


    “這麽說來,父皇是決意要重用靳羲將軍了。”苻弘陪護左右,說的意味深長。


    “也是為了你,弘兒,”苻緘慈愛的望著這個自己寄予厚望的繼承人,“靳羲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忠勇之士,朕想幫你留下他,日後成為你的羽翼。”


    “父皇相中的人必定不會錯,隻是他畢竟是大晉人。”太子道出了心中的隱憂。


    “一個人若無法施展才幹,且最終被自己效忠的朝廷所棄,換作是弘兒會怎樣?”苻緘有意無意的探問。


    “兒臣無法回答,”苻弘沉吟片刻後道,“因為兒臣若是被俘,必定不會這般安穩的呆在他國,而是——”


    “對,靳羲沒有選擇自刎殉國,說明他心裏有欲望,而我們要利用的就是這一點,”苻緘讚賞的道,“但現在還不能操之過急,隻是在這之前一定要讓他看清局勢,有所取舍,之後才能給他機會一展抱負。”


    “父皇英明!”苻弘心悅誠服的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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