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老人來到了磨坊,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修葺一新的茅草屋,屋簷下掛了四小盆四季青,葉子像蘭花葉,下麵直,上麵往周圍散開,像一個綠色的喇叭,周圍是山裏常見的滕花,沿著陶罐兩邊垂掛下來。


    屋前的地整得方方正正的,每一塊小地周圍都用約筷子長短的竹片交叉圍著,每塊地的間隔地帶都鋪滿了鵝卵石。


    地裏的菜苗剛好長出兩片葉子,嫰嫰綠綠的,煞是惹人喜愛。


    在園子正中間,還有一塊同樣鋪滿鵝卵石的地,上麵一個竹子編成的桌子,桌上擺放一個竹筒,插了一束花,兩指寬的綠色劍葉,配上幾朵一簇簇開的小花。


    周圍條圓凳子,頂上還有一把大傘,頂部全部用厚厚的鬃毛搭成。


    看著幾個人驚訝得嘴都張不開,陸妍心裏暗暗得意。其實,陸妍隻負責提想法。


    除了那個交叉的矮柵欄是自己動手的,鵝卵石路陸妍和母親隻完成了一半,其餘的全是楊拙完成的,鵝卵石路還擺出一些圖案或形狀。


    至於亭子,當初在母親種菜時就已經特意空出來了,楊拙看到那片空地,便好奇問了一下。


    陸妍把自己想建一個亭子的想法說了,結果楊拙自己琢磨著陸妍的話,弄了這麽一個亭子。


    當時初第一眼看到成品時,陸妍直呼楊拙是塊玉,自己怎麽就沒早發現呢。居然用竹子做成了類似於現代的圓桌,而且篾的大小均勻。


    竹凳子頂部和底部圓的,兩頭往中間漸小,做工精細,簡直就是個藝術品。共做了八條,隻是平時就陸妍母女倆,故隻擺兩條。


    用作花瓶的竹筒,最外麵的外發已去掉,雕刻了一幅竹葉,葉子下一個仕女,正撫著古箏,前麵一張茶幾,茶幾上正擱著一壺茶,茶壺旁兩個茶杯,一頭狼半趴在旁邊,半眯著眼,看似聽得迷醉了。


    其實,楊拙在雕刻狼之前,是想雕刻自己的,但擔心被誤會,臨時改成了狼。也不知道為什麽,內心深處,總覺得陸妍原本就該過這樣的生活。


    “各位太爺爺,裏正爺爺,家中簡陋,原本應請各位長輩進屋坐的,可這屋隻有一間,我和娘親起居都在那,多有不便。灶房又沒地擺桌。我們就在那涼亭下用晩飯,可好?”


    幾個老人原本就想過去瞅瞅,聽到陸妍這樣一說,當然點頭答應。


    這個時候,母親戚氏也拿著凳子迎了出來。給各位老人逐一問了好。


    戚氏除了不能生養,其實在這些長輩眼中,是個好媳婦,想當年嫁進陳家灣村的時,因為長得太標致,不知道有多少村裏的漢子羨慕陳大柱。


    可這麽多年,從來不惹是非,任勞任怨。唉,隻是可惜了!


    伺候好各位長輩落坐後,陸妍進屋,泡了一壺野菊花茶,裏麵加些糖,還加了好幾片幹棗片(母親剛從鎮上買回來的),另還拿出幾個杯子。


    家裏有了餘錢,很多東西都添置得比較齊全了。陸妍可不是守財奴,錢雖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活在當下。


    菊花香,糖把苦味衝淡了不少,還有一股淡淡的棗香,算是簡約版的花茶。


    喝了茶,就連挑剔的秀才太爺爺也難得誇了一句。


    緊接著,陸妍又端來一盤點心,一盤炸紅薯球,一份煎土豆餅,一盤切成一片一片的鹵蛋和茶葉蛋,擺成蓮花形。


    “妍丫頭,這就開飯啦。”裏正看了看天色,現在離晚飯至少還有一個時辰。


    “裏正爺爺,這是給你們喝茶時搭配的,我們做飯還要一些時候,你們邊喝茶邊聊天,再吃點茶點打發一下時間。“


    “還說你見多識廣呢,連一個小丫頭都不如。這在大戶人家,喝茶可有講究了,何止配點心,還要聽曲兒呢。”


    秀才太爺爺撫著胡須,搖頭晃腦道。


    “太爺爺,我們家可沒曲兒,您幾位先聊,我去燒菜了。”


    陸妍笑著走開了。


    身後傳來其他幾位老人的笑聲。


    別看他們看上去和和氣氣的,可村裏有什麽重要的事,必須得幾位的同意,自己以後雖不是村裏的人了,可自己的地全在這,可得把關係打好了。


    考慮到都是老人,陸妍決定做清淡一些。


    清蒸鱸魚(魚是楊拙弄來的),肉丸土腐芥菜湯,蛋卷(雞蛋皮包著肉餡),釀苦瓜,涼拌菠菜胡蘿卜麵(直接在粉麵館買的),紅燒肉,清炒蘿卜苗。主食則是白米幹飯。


    當這幾道菜齊刷刷端上來時,幾個老人頓時停止了閑聊,都被這麽豐盛的菜式給驚住了:


    圓圓的肉丸子,滿滿一大碗,蛋卷碼得尖尖的,估計不下十五個,綠色紅色的麵條擺成一朵向日葵花,紅燒肉又紅又亮,至於釀苦瓜,蘿卜苗及魚硬是被徹底忽視了,連個眼神都懶得給。


    還沒等主人開口,急性子的大爺爺筷子立即伸向了那碗紅燒肉。一人開了頭,其餘幾人可不甘落後。


    陸妍趕緊把裝好的白米飯送上。


    居然是白米飯!幾人心裏對陸妍母女的印象直接上升到了最高那一層。別說像陸妍現在的情況,就算是條件最好的裏正家,吃白米飯的次數都曲指可數。


    很快,紅燒肉就沒了,看一邊站著的陸妍,裏正後知後覺問道:


    “你們留有菜吧。”


    “有的有的。”


    第二盤空的是蛋卷,眼看著幾位長輩把目光瞄向肉丸,陸妍實在忍不住,將魚挪到中間,開口道:


    “這魚不腥,比肉丸還好吃,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幾人不情不願地夾了一小塊,在陸妍的注視下勉強嚐了一下,接著,表情便變了。


    魚很快也沒了,肉丸也光了。最後才是麵條苦瓜和豆腐青菜。


    “苦瓜裏居然是肉,開始我看到這麽長的苦瓜,都不敢吃。”


    “肉丸湯裏白色的是什麽?我牙不好,吃這個完全不用擔心。”


    “您不問,我也正想說,這白色的,是我上次摔下來昏迷時夢到一人,穿著白衣服,手執拂柳,腳踩蓮花。”


    說到這,陸妍裝著回憶的樣子,停了一下。


    “這不是菩薩嗎?接著呢?”


    “說我是個苦命之人,如若我願折壽十年,她便指給我一條活路。於是授我此吃食的做法,並再三交待,不可外傳。”


    陸妍滿意地看到幾位老人雙手合十,對著南邊拜了拜,口中念著:


    “我等不知,冒犯菩薩,請菩薩不要怪罪。”


    一頓飯下來,賓主盡歡。送走客人後,陸妍向母親認了錯,說自己擅自作主,讓村裏長輩們作了見證。


    “娘怎會怪你。娘都這般年紀了,聲名於我,不重要,娘就擔心你這一下來,以後傳個不好的名聲,恐將來你的夫家看輕你。”


    “那就不嫁唄,我要和娘過一輩子。”


    “傻丫頭,盡說傻話。”


    “咦?楊拙,你來了。”


    陸妍看到到楊拙羨慕地望著自己,想一想忽然明白過來,大概也會想起自己的母親吧。心一軟,說道:


    “等楊叔腿好了,你們攢點錢,給楊叔找個伴,你便也有娘親疼了。”


    楊拙心下詫異,感覺陸妍好像自己肚子裏的蛔蟲,自己想什麽她一眼就看出。


    “我做了個獨輪車,你出來試試,好不好使。”


    陸妍雖然知道楊拙手工活厲害,什麽竹筐,簸箕都難不倒他。重要的是她是因為陸妍念叨,看了成品後自己琢磨出來的。


    現如今,家裏的撮塞,籮筐,椅子,凳子,蓋菜的罩子,午休時的席子等,都是楊拙的作品。看到陸妍高興,楊拙做得更起勁。


    但這些隻能是手工活,笨的人也能學會,隻是好壞的差別而已。可獨輪車不一樣,這要講究機械的一些原理,才能使用,不然就隻能當擺役了。


    上次陸妍看到送夜香的老王家的獨輪車時,就同楊拙說了那麽一嘴,想不到他竟自個做出來了。


    陸妍像孩子見到新玩具般歡喜,像欣賞藝術品一樣圍著在轉了一圏。車身全木質結構,每一處表麵都刨得溜光,摸上去沒一點粗糙感。


    輪子的支點比陸妍在這個時代看到的更前一點,剛好在承重點上。陸妍心想,這是把杠杆原理用到極致了,這樣運載的東西重量都在輪上了,會省力很多。


    車板在楊拙的演示上更有玄機:可打開平鋪,做成麵積較大的板車,也可向下折疊,變成小板車,還可以向上折疊,變成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


    簡直就是量身定做,送貨必備之利器,太實用了!且把手處還雕了幾圈圓形紋,既美觀又防手滑。就算是不用,擺在院子裏也是一件藝術品。


    陸妍大有一個天才就在你身邊怎麽如今才發覺的感慨。


    “你真有本事,就算不打獵不和我做買賣,靠這手藝,你一輩子部不用愁了。”


    楊拙現在在陸妍麵前沒以前那樣緊張了,聽到陸妍誇自己有本事,可高興了:


    “還愁,不會做飯。”


    陸妍噗嗤一笑:


    “姐今天高興,楊叔的腿,因為拖的時間太長,估計徹底恢複得要半年。我教你做一樣東西,這樣即使楊叔在這半年裏,可以出到院子裏來。”


    陸妍說完,便用小刀將輪椅的圖紙在一塊木板上畫出來。


    做這些活,陸妍比較輕鬆,想想自己在部隊時,還自己設計槍支呢。


    畫完後,陸妍講了幾個要點,特別是手動控製的地方及刹車,講得特別詳細。


    “我回去試試!你怎麽懂這麽多!”


    “秘密!”


    陸妍朝楊拙做了個鬼臉。


    看到陸妍撅著的小嘴,粉嘟嘟的,想起上次的碰觸,楊拙心猿意馬起來。


    等意識到自己想什麽時,好像自己褻瀆了陸妍一樣,趕緊逼自己停下來。


    見沒人注意到自己,鬆了一口氣,連招呼都沒打,拿著刻圖紙的木板便走。


    陸妍現在漸漸適應了這具身體的年齡,偶爾也會做些屬於這個年齡階段的事。


    看到楊拙走後,自己再次圍著獨輪車,這摸摸,那摸摸,怎麽看怎麽滿意。好歹自己也算是有車一族了,而且不用花錢,也不用燒油。


    戚氏洗完碗後,看到陸妍還在車邊,笑道:


    “再盯,車都被盯出窟窿眼兒了!楊拙這孩子不錯吧。”


    “那還用說,我看上的人,必須不錯。”


    “你看上的人?妍兒,你對楊拙……”


    陸妍一看母親的表情,知道母親肯定又歪到別國了,忙擺手:


    “娘,止住,你想多了!我是指合夥做買賣這事。”


    戚氏還想說什麽,陸妍忙撓母親胳肢窩,惹得戚氏大笑不已,忙說不問了,向陸妍求饒。


    整個磨坊充滿了陸妍母女倆的笑聲。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你吧,離開我你才會過得開心些。如果戚氏發現此時躲在在田埂邊上的前夫,會看出足足比出事前瘦了一大圈,人也蒼老了很多。


    生活就是這樣,誰又能預料隻不過是一場應付的相親,現如今卻成了這樣。這就是命吧。


    陳大柱拖著沉重的步子,絕望地向家裏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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