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史亮送走倆衙役後,陸黎詩便讓司徒他們遣工人們幹活去了,一並遣走了吳長卿和信兒,隻單獨留下哭得甚是惹人憐的蕊娘說話。


    陸黎詩望著她那雙兔子似的紅眼眶,微微歎了口氣,“我說,咱歇會吧,我怕你再這麽哭下去會把自己給哭暈過去,到時候我又得花銀子替你瞧病,你看,我這還沒開始掙錢呢,您行行好,替我省點銀子可行?”


    蕊娘聽到這話不由得破涕為笑,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繼而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道:“雇傭契上不是說我們有免費瞧病的福利麽,真等我哭暈了,我倒是能好好享受一把這福利。”


    陸黎詩嗤笑出聲,“喲,平時不見你怎麽開口,不想一開口就一鳴驚人呢,會頂嘴就表示沒事了?說吧,你這些日子為何不願意回家?可是和家裏人置氣了?”


    這個問題讓蕊娘好不容易換上的笑臉再一次的沉了下去,猶豫了會才說道:“還不是為了躲我那姑姑,其實我也想回家看看爹娘的。”


    陸黎詩聞言微微皺眉,“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她逼你做什麽你不願意做的事?”


    蕊娘看了她一眼,又沉默了片刻才很是難為情的說道:“我姑姑她……不知從哪給我打聽到一戶人家,說那是一家有房產有店麵的人家,他們家二老早就不在了,家裏就剩一個兒子,而那人還有兩個妾侍,我姑姑說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等我嫁過去就是享福的當家主母了。”


    陸黎詩想了想便說道:“這事聽上去吧倒是不差,父母不在,將來就不會有婆媳問題,有店麵也就不愁衣食,隻是瞧你這般不樂意,想來肯定還有別的原因,可是你不願嫁給有妾侍的男人?還是那男人本身有什麽問題?不過話說來,你瞧著……似乎還沒我大,你姑姑為何那麽急著讓你嫁人?”


    這話讓蕊娘似找到了知己一般望著陸黎詩,“可不就是!我娘親也有這樣的疑問,就私下去打聽了關於那家男主人和兩個妾侍的事情,這一打聽才知那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隻比我阿爹小幾歲而已,這到是其次,就我娘去打聽的那次,發現那兩個妾侍都是同我差不多年紀大小的女子,但麵色都很差,我娘當下就更是奇怪了,悄悄去問過周圍的鄰居,您猜怎麽著,原來那男人……總之就是那男人不願意要孩子,就逼倆妾侍吃……也就是吃多了那藥才使得她們一個個看起來都是病怏怏的。”


    聽到這話,陸黎詩不禁臉色一沉,“你今年究竟多大?這事你爹娘怎麽看?”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說白了也就是那男人有戀/童/癖,哼,看來這古今中外都不乏心理變/態之人哪,真真惡心至極!不過最惡心的還要數那些個為了自己的利益喪盡天良的蠢親戚,真不知道這些人的腦子都是怎麽長的,說“蠢”都是在侮辱這個字!


    “我還差兩個月就滿十四了,我娘回去和我爹說過後,二老自是不同意的,可我阿爹就隻有這麽一個妹妹,從小家人都很寵她,等成親後又嫁了個門戶不低的人家當填房,自此就更是趾高氣揚的對我爹娘了,凡是都得按她的意思來。我娘親和姑姑畢竟是妯娌,說不得,阿爹雖然說過她幾次,結果她來我家一次就鬧一次,我阿爹實在沒法子,又狠不下心來翻臉,就讓我在山上呆著,想等姑姑這勁頭過了就好了。可我曾找要好姐妹的哥哥幫忙打聽過,得知姑父和那男人有生意上的往來,好像還欠他一筆債務,這事我沒敢跟爹娘說,然我知姑姑絕不會就這麽算了,東家,我真的不想嫁個那樣一個男人,您說我該怎麽辦啊?”一想到這事,蕊娘又給急哭了,說著還不自覺的拉起了陸黎詩的手,似在尋求救命的稻草。


    陸黎詩順勢拍了拍她的手,“雖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違,但她並不是你父母,沒有權利強迫你做任何事,即便她算媒妁,隻要你父母咬死不同意,她也不能把你怎麽著不是?你放心,我會讓史先生跟山下的守衛說一聲,不會讓她隨意上山的。隻是你這麽呆下去也不是個事,你爹娘多少會擔心你,而且你一不在吧,你姑姑老跟他們吹耳邊風,時間長了,你爹娘很難說不會不鬆口,所以我覺得你還是得把你姑父欠人債的事情和他們說一聲。”


    蕊娘又急了,“我是很想回去啊,您剛剛沒來不知道,我聽姑姑說她現在已經住我家了,那架勢就像是死活要把這事給敲定了,東家您再幫幫我,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陸黎詩的臉又黑了三分,想了會便道:“這樣,晚上下山後,我讓李易去給你們家送個信,就說以我的名義請他們明日上山一趟,到時候你把自己的態度和該說的話都和他們說清楚,若你爹娘真心為你著想,撕破臉也無妨。”


    蕊娘聞言一喜,可下一刻又猶豫了起來,反複的看了陸黎詩幾眼才苦著臉說道:“我知您待我們都好,我也不怕您笑話,其實我阿爹現在用來養家的活是我姑父給介紹的,若是為了我的事讓爹娘和姑父一家撕破臉,姑父一生氣讓東家趕走了我阿爹,那我也沒臉再見他們了,要是實在沒法子,我……我看我還是嫁了吧!”


    聽到這話,陸黎詩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繼而用力的戳了戳她的額頭,“我說你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呢?哦,就因為你家欠著人情,你就打算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來報答人家?我要你爹娘肯定會覺得白養你這麽些年了!趕走就趕走唄,我跟你說,凡是有一就有二,他們現在敢逼你去嫁那變……那心理有毛病的男人,往後就會無止境的讓你們做牛做馬,這樣的親戚早斷早好!再說了,我這是還沒開張,等開張以後我保證你每月不止是拿三兩銀子回家,既然你能養家了,那就讓他們先休息斷時間唄?”


    “瞧我,腦子就是笨,您說的對,我能給家裏掙錢了,而且我在山上又不愁吃穿,掙來的銀子都可以拿去孝敬爹娘,也不差阿爹的那份工不是?若不是得了您了的指點,我怕是真要做傻事了,您受我一拜……”蕊娘是越聽越覺得有理,臉上不住泛起了潮色,說到最後還想跪下道謝,卻被陸黎詩給及時的攔住了。


    “你呀,是關心則亂!”陸黎詩搖頭笑了笑,想到什麽就又說道:“對了,你這一個多月沒下山了,不悶嗎?晚上要不要隨我回家?回家前咱們去市場轉轉?”


    “這……怕是不妥吧?”蕊娘畢竟是個孩子,即便是個靜性子還是會想玩,可想到陸黎詩是東家就不敢了。


    陸黎詩知道她的顧慮,淺淺的笑了笑,“沒什麽不妥的,你不知道,信兒那丫頭每天可鬧了,吵得我都沒辦法作事,晚上你倆一塊睡,也算是幫我找找清靜了。”


    蕊娘嗤笑出聲,見此也不再拒絕,欠了欠身,“那就打擾了。”


    陸黎詩又笑,“那行,就這麽說定了,你先作事吧,到時候我讓信兒來叫你,什麽都不用準備,家裏都有,把你人帶上就成。”


    說完話,陸黎詩不再多留,起身就去找史亮去了。


    今天這事吧,雖然隻是一個小插曲,但也提醒了她,好在這事是現在發生的,若是到三個月後那可就有得受了,所以關於員工的情緒問題還是得多關心一些,能避免再發生這樣的事最好,若實在不能,起碼也能提前做好一些防備工作。


    經過早晨的會議,然後帶周颺黎園山一遊,接著又是那場鬧劇,再來就是談心,再到和史亮開完小會,太陽也差不多落山了,於是陸黎詩就帶著家人以及蕊娘一起走了,也是因著之前說好的,回家前先去了趟市場,同時遣李易駕車去蕊娘家送信,等李易送完信返回,眾人就又一道回去了。


    信兒果然是個鬧的,也可憐她從小就陪著陸黎詩,根本沒有什麽機會結交朋友,現在多了一個小姐妹,硬著拖著人家陪她不停的說話,結果兩人第二天起來都掛著黑眼眶,不過陸黎詩發現這一晚過去,蕊娘還是有些變化的,雖還是傾聽的時間居多,可麵部表情比以往多了些,這樣才像個花季少女嘛!


    用過朝食,眾人一道上山,得知蕊娘的父母已經來了,迎著蕊娘那一臉雀躍的表情,陸黎詩也沒說什麽,笑著遣她自己去找爹娘,也有吩咐有事讓人去找她就行,蕊娘聽出了她的關心,感激的朝著她欠了欠身就跑去找爹娘了。


    結果也和陸黎詩所想差不多,當蕊娘的父母得知了實情後自是很生氣,也決定要和妹妹妹夫一家斷了來往,這一點陸黎詩不意外,因為能養出蕊娘那樣性子的絕對離不開一對好父母,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勸蕊娘對他們實話實說,所以總得來說,能生在那樣一個家庭,蕊娘是一個有福氣的人。


    隻是等蕊娘和她父母小聚之後,陸黎詩又讓司徒去請他們來單獨談話,而這次談話的內容除了這四個人外沒有其他的人知道,包括蕊娘也不知道。當然,事後司徒還是如實稟告了周颺,周颺聽完後淺淺一笑,也沒多說什麽,隻吩咐司徒聽陸黎詩的話來做就行,司徒自是領命。


    這一頁揭過,日子繼續有條不紊的過著,陸黎詩和史亮負責後山那塊的工地;司徒負責訓練山上護衛們的警戒意識,以及發生事故後的應對方式;阿忠負責教那一百個員工的規矩,按照陸黎詩的要求,一律按照颺王府的標準來;長卿和信兒也在繼續照料各自的藥園和花園。


    至於李易,也是按著之前他對陸黎詩說的,每天都很積極的跟著三個人學習,也因著陸黎詩刻意和那三人“說道”過,開始時他們都很刁難李易,真是他不會什麽他們就讓他做什麽,同時又在不間斷的擠兌和奚落他,所以李易的日子並不好過。


    但意外又不意外的是李易還真的沒有放棄,不會就請教,還不會就再請教,也是他的那種韌性讓那三人對他改觀了,還私下來和陸黎詩說過李易的變化,還隱晦的問道要不要停止這麽對他,陸黎詩聞言但笑不語,三個人都是人精,見此就明白了她並沒有停止的打算,也就不在多話。


    陸黎詩笑的是李易雖已經被磨掉了大半的臭脾氣,但這樣還不夠,做大事的人不能出任何的紕漏,一個不小心就被會人抓到痛角,繼而往死裏割肉,她絕不會給人這樣的機會,所以她還得磨他一段時日,等他能徹底沉住氣後她才會停手。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兩個月過去,經過高層的會議討論,那一百個人總共淘汰了足足三十個人,原因很簡單,那三十人分兩種,一種自我的奴性意識太強,任阿忠說破了嘴皮子都改變不了;另一種則是都不太安分,不是喜歡嚼舌根的,就是喜歡勾勾搭搭的,有大膽的女工甚至想去爬吳長卿的床,嚇得吳長卿好幾天不敢上山。總歸言之,這兩種人一個都沒留。


    再說背山,那邊的工程基本上已經全部竣工了,就隻剩最後的粉刷了,然材料沒多少了,難得陸黎詩有空,便決定自己去材料市場轉轉。帶上司徒下山,途中看到李易,想想是時候該讓李易接受一些小測試了,就把他也帶了去。


    三人駕車到了市場門口,剛停好馬車陸黎詩就說道:“李易,待會去談價格、查看質量什麽的,我就不出麵了,司徒的話,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並不算是山上的人,所以他也不出麵,一切由你去開口。”


    李易聞言來回看了看陸黎詩和司徒,猶豫了會便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陸黎詩也點點頭,“那行,你在前麵走,我和司徒在後麵跟著。”


    得了話,李易再次點頭,繼而就先一步朝著市場內走去。


    現在是八月,又正是秋老虎最厲害的幾天,那種酷熱的感覺委實沒辦法讓人擁有好心情,一邊走一邊瞧,陸黎詩發現還在營業的店麵比往常少了許多不說,可能也是因為天氣原因,人的脾氣也變得比往常要易怒許多,這不,才轉了小半個市場就看到四起客人與店員爭得麵紅耳赤的畫麵,就更讓人難受了。


    終於看到一家門口掛著“染”字牌子的店麵,李易回頭看了看陸黎詩,陸黎詩點點頭,而後李易就朝著那家店走了過去。好巧不巧,他們剛進到門口就又看到一客人和那店鋪老板在那爭執些什麽,總是氣氛不太好。


    李易再次看向陸黎詩,意思是問她是走還是留,陸黎詩見外頭實在太熱,也想看看李易會怎麽做,就微微搖了搖頭,於是李易就進去了。


    掌櫃的見有新客人來,便對之前那位冷聲說道:“總之小老兒還是那句話,隻能出這個價,您若接受咱立馬敲定!得,來客人了,小老兒再給您些時間考慮,您先坐會。”


    那掌櫃的和那人說完話就過來招呼李易,“客官,您想要些什麽?咱店裏的貨很齊全,各種新鮮花色都有,隻要您說得出的色咱都能拿出來。”


    結果不等李易答話,那人就嗤笑了一句,“說得好聽,若真能拿得出來,你也不會用那麽低的價格來收我運過來的這批貨了!嗬,想來我這色板上的色你家一個都沒有吧?”


    “您這話說得可就不地道了,我瞧您是從中南來的,想這路途遙遠才會好心收下您的貨,您不知感激就算了,還出言不遜,行!這買賣小老兒還不做了,您高興賣誰去就賣誰去!隻是您這一路問下來,就您說的那價位,怕是沒有一家肯接受吧?也就小老兒願意和您多說兩句,得得得,小老兒店小,沒辦法伺候您,請回吧!”這話一出,那掌櫃的就不樂意了,說著還動手將他往外頭趕。


    起初還有些不喜那位客人的態度,感覺這並不像是一個做大生意的人會說出來的話,可聽到“中南”這個地方,陸黎詩就不自覺的多打量了他一眼。


    走過南闖過北的人都知道中南有戶做染料生意的大家族,那家姓白,據說白家的染料顏色做得很特別,業務也很廣,好像連皇宮內都有用過他家的染料,然她之所以會知道這一點,不巧,她阿爹的原配,也就是她這具身體原主的親娘就是白家的嫡女,那麽眼前這位……


    那年輕公子氣得差臉都紅了,“你這人,我不過是實話實說,你用得著趕人嗎?來著既是客,你不以禮相待就算了,還趕人,你到底會不會做生意?”


    “這店是我的,我就這麽做生意怎麽了?想小老兒也做過幾十年生意了,從沒遇到過你這樣不尊重長者的牛犢子,要不是看在你是名門之後,小老兒早就把亂棍將你打出去了!”掌櫃的也到了頭了,念及此便低頭去尋能打人的東西。


    陸黎詩聞言挑了挑眉,名門之後……會是巧合嗎?


    那年輕公子看到這架勢不由得大驚,怕掌櫃的會傷到自己,也不敢多留,但出去的時候嘴裏還在不停的數落著那掌櫃的,還不肯示弱。


    陸黎詩輕輕的搖了搖頭,若真是白家的人,那她隻能道一句遺憾,白家的後人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呢,不過白家再如何總歸和她是沒有多少關係的,因為她不會去求白家的庇護,也不打算和白家相認。


    那掌櫃的見那人走遠後才又返回店內,畢竟是老手,很快就將情緒給壓了下去,“讓您幾位見笑了,哎,這年頭,做生意是越來越不容易了,哎,也不說這些掃興的話了,小老兒這就給您幾位看看色板。”


    等接過色板,李易先大致的看了看,然後拿出給陸黎詩看,並指了幾個自己覺得還不錯的顏色,陸黎詩瞧了瞧,也覺得還不錯,就點點頭。


    李易受意,拿回色板又過去找掌櫃的,“掌櫃的,我要這幾個顏色,短時間內您能拿多少出來?”


    掌櫃的一聽這話就知道來了大客戶,立刻雙手接過,等仔細瞧過後不禁露出了愧色,“那個,實在很抱歉,是小老兒拿錯了東西,這色板……不是小老兒家的,是那剛剛那位的,您幾位多包涵!”


    李易聞言微微一愣,繼而淺淺一笑,“沒關係,那就再請您把自家的色板拿出來給我們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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