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陸黎詩和司徒他們前往颺王府的途中,同一時刻,太皇妃的花園涼亭內。


    “喲,醒了?倒是比我預想的要快得多嘛。”太皇妃看到靠躺在椅子的陸逸卓突然動了動,也不待他完全睜眼,便輕啟朱唇,而後自顧自的茗香。


    因著被迷藥迷得頭痛難忍,陸逸卓一蘇醒就下意識的抬手揉了揉前額,但這道略顯耳熟的聲音傳來,就讓他瞬時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睜開眼望過去,似還是不甚清明,就又細細打量的片刻,終於看清那人是誰,也終於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又一瞬的慌張,最後卻是沉著聲音說道:“不知太皇妃此番所為,意欲為何?”


    這話,這態度讓太皇妃的秀眉不自覺的輕挑了一下,又看了他一眼,才又笑道:“有膽識,很不錯,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隻可惜……”


    故意沒把話說完,就為觀察他的反應,等如願以償的看到了他臉上出現的緊張,她就笑得更加歡暢道:“隻可惜造化弄人,你那視比自己性命更為重要的女兒,卻被無關緊要的人給取代了,嘖嘖,這是一則多麽讓人傷心的故事啊。”


    聽到這話,陸逸卓微微皺眉,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並直視她道:“雖然您貴為太皇妃,但私自擄人來此,未免太過目無法紀了?”


    原來她都知道了,也是,能夠無聲無息的擄走他,又有什麽是查不到的呢?可……那又如何呢,這個世間有太多傷心的故事,傷心人又豈止他一個?相較於其他人,他算是幸運的不是嗎?


    太皇妃好笑的看著他,“此言差矣,那請柬上,本宮可是寫著請陸家父女一同來觀禮呢,誰想你們遲遲不來,本宮才會命人‘請’你過來啊,你放心,本宮相信她很快就會來了。”


    陸逸卓聽到最後那句話,再次皺眉,沉默了片刻,後不自覺的把頭移到了一邊,“她不會來的,雖然……但草民了解她,她一定不會來的。”


    雖然他並非她的親生父親,但她從來都是把自己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他麵前,隻為讓他接受真正的她,這些他都知道的。


    她那麽聰慧,一定會猜到這是太皇妃的計謀,加上……此前他又對她說了那麽過分的話,她不會來的,應該……不會來吧,不,一定不要來,不能來!


    “哦?是嗎?”是反問的口氣沒錯,但從太皇妃口中說出來,明顯就是敷衍了,似想到了什麽,她又說道:“本宮問你,你恨她嗎?”


    “草民沒有理由去恨一個本就無任何過錯的女子。”陸逸卓如此回答。


    他承認自己心中確實有恨,卻不是恨她,這一點,也是在他剛剛蘇醒過來後才更為明確。


    那孩子受了太多的苦,如今又……她到底做錯了什麽,以至於老天要這麽對她?而他又做錯了什麽,痛失愛妻和愛女不夠,現在還要讓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他已經決定要好好照顧的孩子如此受辱,他恨,恨這所謂的天意弄人。


    “沒理由是嗎……”太皇妃那漂亮的手指輕輕的敲擊著桌麵,過了一會才接著說道:“如果……本宮告訴你,本宮有辦法把她們換回來,你打算如何?”


    這話一出,陸逸卓猛地抬頭看向她,眉毛一皺再皺,最後冷著臉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也請太皇妃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太皇妃笑,“你說得不錯,我是說笑呢,而且就算我真的有辦法,又為什麽要去幫你?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方才的表情很有趣呢,是動搖了,對嗎?哪怕僅僅隻是那麽一瞬間。”


    “你……如果草民猜得不錯,禮堂應該不在這邊,如此,還恕草民告退。”陸逸卓惱羞至極,說著就起身準備離開,可他才剛剛有所動作,就不知從哪裏冒出一群人將他團團圍住。


    太皇妃又笑,“別著急,本宮要等的人還沒有來呢,本宮一個人在這怪無趣的,還請坐下陪本宮喝杯茶。”


    陸逸卓見那群人把自己圍了個密不透風,根本沒有一絲的退路,唯有重新坐下,卻也沒有碰侍女即可端過來的那杯茶。


    “放心吧,本宮不會讓你死的,那杯茶沒有毒,本宮可不想颺兒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生本宮的氣,嗯,會很傷腦筋的。”太皇妃瞟了一眼如石像一樣端坐在那邊的陸逸卓,而後笑著自說自話,因為這個時候的她,所有的興趣都轉移到另外一個人身上了。


    “稟告太皇妃娘娘,颺王殿下此刻正在園外候見。”


    這時,侍女紫娥穿過人群,來到太皇妃身邊,她說話的時候,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似覺得陸逸卓聽不聽到,都沒有多大關係。


    “你瞧,才說到那個小家夥,就跑來傷本宮神了。”聽到兒子來了,太皇妃的臉上瞬間露出一副寵溺且驕傲的表情,又茗了口茶,才望著陸逸卓對紫娥道:“你去告訴他,說本宮現在在見重要的客人,等大婚典禮開始,本宮再帶著客人去觀禮。”


    “是,奴婢知道了。”紫娥欠了欠身,應了聲就昂著頭退了出去。


    又過了大概兩盞茶的功夫,紫娥再度出現,“太皇妃娘娘,陸小姐到了。”


    “看吧,我就說她會來的吧,遲是遲了些,倒也沒差,紫娥,叫她進來。”太皇妃的前半句話明顯是對陸逸卓說的,自負一笑,交代完,還心情很好的整了整微皺的貂皮披風。


    誰想紫娥卻略帶尷尬的回答道:“回稟太皇妃娘娘,陸小姐她……一到王府,就直奔禮堂而去,雖然奴婢有讓人通知她來見太皇妃娘娘,可她就說了句知道了,竟還是去了禮堂,現在估計正和迪娜公主聊得正歡呢。”


    “嘭!”


    隨著紫娥的話音剛落,緊接著,什麽東西摔碎的聲音跟著就來了,沒錯,那絕對是摔茶杯的聲音,而摔茶杯的人正是太皇妃。


    “太皇妃娘娘息怒!”


    “太皇妃娘娘息怒!”


    ……


    於此,包括紫娥在內的一眾侍女、護衛,相繼跪倒一片,且都低著頭不敢看她,深怕禍水東引。


    “好,好得很!她不來見本宮,那本宮就去見她,本宮倒要瞧瞧,她到此時還能翻出什麽風浪出來!”太皇妃用力的拍了下桌子,繼而借著力站起身來,隻是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對著一位似長官打扮的人道:“典禮開始前一刻,再帶著他過去,從側門進,位置嘛,就安排在最末等。”


    “是,然則太皇妃娘娘,最末等的席位已經安排給了劉長貴(我終於翻出來劉大人叫什麽了,o(n_n)o)劉大人了,且已經挨到門欄邊了,您看……”護衛長官恭敬的行禮,話沒說完,意思是等太皇妃更進一步的指示。


    “那就在門外再置一張桌子唄,您不介意的哦?”太皇妃勾了勾嘴角,然後揚長而去。


    “是,屬下知道了!”護衛長官跪著答話,同時冷汗都冒出來了。


    所謂從側門進,到不是辱沒了這位陸家老爺,畢竟他再怎麽厲害,也隻是一介商賈,要知道今天來觀禮的人不是朝中大元,就是鎮遠大將軍之輩,最不濟也是劉長貴這樣的,所以陸家老爺的身份真的沒辦法從正門進去。


    但是,禮堂的側門偏偏是在最靠近裏麵的位置,讓他從那邊進去,再走去最末等席,也就是說他要硬著頭皮從所有的高位者眼皮子地下走,尷尬,卑微,自慚形穢,都是在所難免的,更加上太皇妃說在門外添桌子……


    哎,那位陸小姐真是把太皇妃得罪了個不輕啊。


    同一時刻,禮堂那邊。


    “阿黎,你可算是來了!我的人可有把話帶給你?”迪娜看到陸黎詩出現,趕緊離開席位走向她,惹得一眾高官的目光都隨著她瞟了過去。


    陸黎詩牽著她的手,輕輕的握了握,“我都知道了,多謝阿姐特意派人來接我,阿姐對我的好,我會記在心裏。”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給我來這套,我說你……”迪娜聽到這話氣得直跺腳,可話還沒說完就被陸黎詩給打斷了。


    陸黎詩借著斡亦剌人的擁抱之禮,低聲對她說道:“阿姐,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很多人在瞧著我們呢。”


    這話一出,迪娜小幅度的左右看了看,確實看到很多人在往她們這邊瞟,不由默默歎了口氣,“也就你還能如此冷靜,可是你阿爹他……不會有事吧?”


    陸黎詩淺淺一笑,“阿姐不用擔心,那位想做什麽,我很清楚,目的沒有達到之前,她是不會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的。”


    迪娜終於放下心來,想說什麽,卻又改口道:“對了,我同父汗一道回程的時候,本來父汗說要來看看你再走,誰想突然接到緊急的事,就帶著拖卓哥哥他們先回去了,父汗有讓我替他向你說抱歉呢,還有啊,他還讓我給你帶了一套象征你八公主身份的牌子和私章,隻要你拿著這兩樣東西去斡亦剌,任何地方都是可以去的,包括皇宮大院,東西我沒帶著,待會回去再拿給你。”


    她這話說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剛好讓離得比較近的幾位大人物都聽進了耳朵裏,於此,看向陸黎詩的眼神,就都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


    陸黎詩知道她的用意,不由真誠的笑道:“還請阿姐替我多謝義父的厚愛,等我有機會去斡亦剌,一定會去義父膝下盡孝。說到婚禮,不巧,我家今天也正好有兩場婚禮呢,等這邊觀完了禮,阿姐一定隨我過去湊湊熱鬧才是,信兒她們知道阿姐回來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真的嗎?是信兒成親啊?那還有一個是誰?是你家收養的那個小子嗎?是叫李易對不對?唔,同時舉辦兩場婚禮啊,那一定比這邊熱鬧多了,我非去不可了!”迪娜顯得很興奮,特別是說到最後那句話時,聲音更是大到一個誇張,隻是在那些知情“聽眾”還在同情這兩個傷心女子的同時,迪娜又低聲說道:“我才不稀罕來這個什麽鬼婚禮,是那位讓我來的,那就別怪我出言不遜了。”


    陸黎詩笑,然剛想再說些什麽,就被一道突然插入的男聲給打斷了。


    “原來今天也是李老將軍獨子的大婚之日啊,真是恭喜了。”


    陸黎詩和迪娜一同望去,能知道李易真實身份的人,可見一斑,於是陸黎詩便試探性的問道:“不知這位將軍是……”那男人很是謙和有禮的對她抱了抱拳,“在下鎮遠將軍,宋時揚,見過八公主,見過迪娜公主。”


    鎮遠將軍宋時揚?陸黎詩記得阿忠曾說過關於周颺的一段趣事,其中有提到過這個人,好像周颺還曾陪他去迎過親,如此……


    陸黎詩友好的欠了欠身,“原來是宋將軍,早聞將軍大名,今日終有機緣得以一見,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威武英挺。”


    “過獎過獎,”宋時揚再次抱拳,後用隻有他們三個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迪娜公主說得不錯,在下也不想來參加這個什麽鬼婚禮,實屬無奈啊!”


    他這話讓兩個女子都很驚歎於他的耳力,但同時也向她們透露了一個訊息,那就是他對她們來說,是友非敵。


    陸黎詩又笑,“既然宋將軍知道李老將軍,那待會也請宋將軍隨我們一道去喝杯喜酒,會否冒昧?”


    宋時揚答:“榮幸之至。”


    “哪個李老將軍?我認識嗎?”


    這時,一位華衣美婦人翩翩然的加入了他們的話題。


    宋時揚看到來人,便溫柔的牽著她的手對陸黎詩和迪娜道:“替二位公主引薦一下,這位是拙荊,甄氏。小芙,我剛剛說的李老將軍,正是前任鎮遠大將軍,李廣義,所以今天也是李老將軍獨子的大婚之日。”


    這話一出,全場引起一片嘩然。


    他們剛剛說什麽來著?前任鎮遠大將軍李廣義?就是那個先因受奸人陷害而被抄了家,後被當今聖上平反了不說,還被追封為忠勇侯的李廣義?今天是他獨子大婚?獨子?是迪娜公主剛剛說的被一夕間,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陸家小姐家收養的那小子?


    天,怎麽會有這種事!


    “真的啊?那你待會要過去瞧熱鬧嗎?我能去嗎?我還真想去見見讓我家夫君經常掛在嘴邊的前任上司的孩子呢,八公主,帶我去好不好?”甄芙掙脫開自家夫君的手,改去牽陸黎詩的手,那親熱勁,似認識了好多年的姐妹淘一樣。


    陸黎詩也沒拒絕她的熱情,“宋夫人若有此雅興,自然是歡迎的。”


    “謝謝你,八公主,你真是個好人呢!”甄芙說著就放下她的手,改為抱住她,也是趁這個時候,對著她快速的耳語道:“阿黎別怕,有我和我家夫君在,我們會幫你的。”


    陸黎詩微微一愣,繼而感激的衝著這對夫妻笑了笑。


    她之前說過,雖然她叫陸黎詩,但她更喜歡人家叫她阿黎,她在乎的那些人也都叫她阿黎,而這位她第一次見的可愛夫人居然也那麽自然的叫她阿黎,那答案就隻有一個,周颺。


    他與宋時揚交好,同摯友說到她不奇怪,宋時揚又與甄芙伉儷情深,他們的話題應該沒少圍繞她,嗤,就是不知道這些人都說了些她什麽,那男人可有背後說她壞話?


    不過不得不說,甄芙是個幸運的女子,瞧她那從骨子裏透露出來的純真,可見宋時揚平日裏多麽寵愛她。


    就在其他人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和陸黎詩說幾句話,或者幹脆厚著老臉要求去觀禮的時候,也是整個局麵快要失控的當口,太皇妃來了。


    “今日是我兒的大婚之日,歡迎各位百忙之中能抽空來觀禮,吉時馬上就要到了,還請各位快快入座。”太皇妃儀態萬千的從正門而入,極具涵養的微笑始終保持在臉上,隻是當她走到陸黎詩旁邊時,似不經意的一瞥,“喲,原來八公主已經到了,本宮還想派人去接您這位大媒人呢,如此,就請八公主和迪娜公主隨本宮去首位坐下吧。”


    陸黎詩淡淡一笑,“太皇妃娘娘請。”


    整個婚禮最大的那位來了,其他人也不敢造次,相繼回到了自己的席位,當然,大家都把心思放在了太皇妃剛剛那句“大媒人”上了,如此曖昧不明的話,真是……令人遐想啊,其中,也包括陸黎詩。


    直到都坐好以後,才聽到迪娜端著酒杯,且目光有些渙散的對陸黎詩道:“阿黎,其實她剛剛說的話……應該怪我。”


    陸黎詩不語,安靜的等待她說下去。


    迪娜看了她一眼又接著道:“當日,我隨父汗進宮麵聖,氣氛不錯,你們的皇帝似乎知道我鍾情於周颺的事,也有意將我同他聯姻,可是我……想起之前地動發生時,他不顧一切的跑回去找你的畫麵,我就知道我輸了,還輸得很徹底,我當時就想著與其找一個心裏根本沒有我的男人,不如另外找一個男人重新開始,於是我對當場就說我已經有心上人了,不能嫁給他,父汗擔心影響了兩國之間的關係,便順著我說已經給我指了婚了,你們的皇帝也許是惱羞,第二天就傳旨給了他……阿黎,造成今天這個局麵,都是我的錯,我很抱歉。”


    聽完她的話,陸黎詩沉默了片刻,便拿起酒杯隔空對她敬了杯酒,“謝謝阿姐能告訴實話,不過阿姐完全不需要感動抱歉,阿姐做得對,如何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麽做,每個人都有為自己的幸福而爭取的權利不是嗎?”


    原來是這樣啊,她還說那位怎麽幾次說她是大媒人呢,原來如此。


    其實迪娜說錯了,皇帝不是因為她的拒婚而惱羞,是因為她,如果她還是一介商女,不用皇帝出麵,太皇妃就能收拾掉她,可她偏偏成了斡亦剌的八公主,若她執意要嫁給周颺,太皇妃就沒辦法明著拒絕了。但是呢,她要真跟周颺成了親,斡亦剌那邊肯定會插手,於此,周颺就成了斡亦剌真正的女婿。


    雖然和迪娜和親是女婿,與她成親也是女婿,然而,所謂的和親,本質上就是場zheng治婚姻,與愛情無關,隻要彼此間拿捏好那個度就行了。


    可她不同,周颺愛她,她也愛周颺,一旦她有想投靠斡亦剌的意思,那周颺的立場就會隨之改變,即便她根本就不會這麽做,不過皇帝絕對不敢冒這個險,也不能冒,畢竟周颺還替他撐著至少三分之一的江山。


    迪娜見她沒有怨恨自己,終是鬆了口氣,繼而略帶自嘲的道:“哎,早知道便宜了別人,不如我自己湊合著跟他過算了。”


    陸黎詩又笑,“這世間哪有那麽些個如果,我們的每一步多決定著將來呢。”


    “那你呢,你和他……真的可以就這麽算了嗎?”迪娜深深思考了一番她的話,後望著她道。


    “我嘛……”陸黎詩默默歎氣,想說些什麽,卻被一道很尖銳的聲音打斷了。


    “吉時到!請新郎新娘入禮堂!”


    隨著那位監禮加司儀的公公的話音剛落,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大門的入口處,包括陸黎詩和迪娜,緊接著,便看到一對穿著大紅喜服的新人彼此牽著紅綢緩緩走來,因著新郎官的俊逸非凡,那畫麵美得讓人陶醉。


    “切,他今天還挺像那麽回事的。”迪娜酸溜溜的對著陸黎詩吐槽了這麽一句。


    “誰說不是呢。”陸黎詩輕飄飄的回了一句,然後就沒了下文。


    “如何,是不是很渴望站在我颺兒旁邊的那個人是你?”似覺得勝利就在眼前了,實在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坐在主位上的太皇妃如此說道。


    陸黎詩很給麵子的看了她一眼,但又很不給麵子的連話都懶得回了,但笑不語。


    接下來,司儀又照本宣科的念了一遍皇帝送個這對新人的新婚祝詞,然後照著皇室婚禮的流程走過程,期間,陸黎詩一直如其他人一樣,麵對微笑著,且安靜的觀著禮,誰想,直到一對新人要拜天地的時候,陸黎詩終於有了動作。


    “現在,有請一對新人麵對大門,一拜天地!”


    他的話音一落,新人轉身麵對大門,可同時,陸黎詩也起身對著大門站得筆直了,後隨著新人的拜禮,一同拜下。


    因著她的席位就在太皇妃的右下手,她這一動,全場都像看到鬼一樣看向她,很疑惑她這是幹嘛,卻又很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麽,除了那對新人。


    那司儀自然也看到了陸黎詩的舉動,用眼神詢問主位那位該怎麽辦,主位那位隻冷冷看了她一眼,一抬手,示意他繼續儀式,不用管她。


    “再請新人轉回身,二拜高堂!”


    一對新人很聽話的回過身來,繼而對著太皇妃拜身。


    同一時刻,陸黎詩也對著被安置在門欄外麵坐著的陸逸卓深深一拜。


    其實她早就看到了阿爹,也知道他被安排在了那樣一個位置,當宋時揚用眼神詢問她要不要把阿爹請到他們坐的那桌時,她輕輕搖了搖頭,目的,就是為了等待這個時刻!


    也是到這個時候,在場的人終於知道她要幹嘛了,如果是剛剛是在看“鬼”,那麽現在就是在看未知的外來生物了。


    “她這是要做什麽?她瘋了嗎?”


    “哎,可憐啊,好好的一個女子。”


    ……


    此起彼伏的議論聲頓起,差點蓋掉了司儀的聲音。


    “夫……夫君,阿黎她……她莫不是受的刺激太大,魔障了?”就連古靈精怪的甄芙都很是不安的抓緊了宋時揚的手。


    宋時揚細細看了陸黎詩一會,下一刻竟玩味的笑了起來,“夫人錯了,那女子……有趣,委實有趣!”


    “三,三,夫妻對拜……”


    司儀餘光看到太皇妃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了,壓力太大,以至於說話都變得結巴了。


    因著有了“前車之鑒”,大家自然而然的就把視線全部集中在了周颺和陸黎詩的身上,真的是全部,好像那位正牌新娘隻是一個擺設,就連端茶倒水的侍女也都很是緊張的自動忽略掉了新娘。


    而事實也不負眾望。


    周颺終於直視起陸黎詩的眼睛,然後嘴角上揚,沒錯,他笑了,這也是自皇帝給他旨婚以來的第一次真心的微笑,對她,她還以一笑,再然後,旁若無人的彼此對拜。


    另外,那位正牌新娘,理所當然的隻能對著空氣拜下,到底誰最可憐,一目了然。


    “禮……禮成,送……送新人入洞房!”司儀硬著頭皮把該說的話說完,繼而迅速的借著去道喜而下台。


    禮成,周颺和陸黎詩同步直起身,彼此又互看一眼,前者就前者那個還什麽都不知道“擺設”離開,後者若無其事的坐回自己的位置,那麽自然,那麽默契,似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大家的幻覺罷了。


    他就知道會是這樣,當他得知她一來就直奔禮堂而去,他就知道她絕對不會乖乖的“任人宰割”的,她就是那麽一個任性的可惡女人,哼,害他等得那麽著急,還好,還好他沒有讓他失望!


    嗬,母妃啊母妃,怪隻怪您惹了一個不該惹的人,因為您的自負,讓這場婚禮變成了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可真正丟臉的,絕不會是他周颺的夫人!


    “你……贏了,我輸得心服口服。”始終保持著瞠目結舌狀態的迪娜,在陸黎詩平靜的坐下來良久後,這麽說道。


    陸黎詩笑了笑,突然想到什麽,便把視線移向了麵對,果然就看到宋時揚夫婦正隔空對她舉杯敬酒,她回敬之,後對迪娜道:“如此,我就算替自己和阿姐報了仇了。”


    誰能想到她居然會那麽不要臉的當眾同周颺行禮?誰又會想到周颺會那麽配合?比別的她大概比不贏,但要比誰更變態,很抱歉,她穩贏!


    迪娜慢半拍的分析著她那句話,想明白後,不由捧腹大笑,半點公主涵養都沒有,也是等笑夠之後,才一邊抹淚,一邊心銳誠服的說道:“阿黎,你是我見過最不靠譜的女子,也是最讓我歡喜的女子,今日一舉……來,我們一起向那位敬杯酒,好告訴她,我們斡亦剌的公主可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陸黎詩欣然接受這個提議,與她共同舉杯。


    坐在首位的太皇妃黑著臉看著那兩個無形中向她張牙舞爪的女子,也是這一看,才發現她們的身邊不知何時圍繞了包括宋時揚在內的不少武官,下意識的看向正門外,又看到司徒早已領著一對人站在陸逸卓的身後,臉色就黑得不能更黑了,最後冷哼一聲,憤然的拂袖而去。


    事已至此,還有誰願意繼續呆在這裏吃席喝酒?不是借著有事要離開,就是直接說接到梨園山莊的邀請,要去觀禮,眨眼間,熱鬧非凡的禮堂竟走了一大半,很顯然,陸黎詩,迪娜,陸逸卓,以及宋時揚夫婦,便是第一批離開的人。


    在去梨園山莊的馬車上。


    “阿黎,說實話,我剛剛真的被你嚇壞了,還是我夫君聰明,一眼就知道你要玩什麽把戲,不是我說,你真是太可愛了,怪不得周颺那小子會那麽中意你了,就連我都忍不住想拉你去我家住些時日呢。”甄芙回想起剛剛的一幕,真真笑得肚子都是痛的,卻還是一遍又一遍的說著。


    他們坐的馬車分兩輛,一輛是陸黎詩,迪娜,以及甄芙這三位女眷坐的,另一輛是陸逸卓,宋時揚,還有司徒這三個男人坐,至於其他隨行的護衛,則是清一色的輕騎。


    陸黎詩念著迪娜在,不想多說,倒是迪娜先開口道:“你不用避諱什麽,他中意你是事實,我不是那種拿得起放不下的女人,不過說到剛剛的事,我還真有一種出了口惡氣的快感呢,你們瞧見太皇妃那張臉沒?真是……大快人心啊!”


    不等陸黎詩搭話,甄芙也緊跟著說道:“可不是,周颺根本就沒想過娶穆玨敏,我們也沒打算來觀禮,是夫君擔心那小子會出事,就拉我來了,沒想到還來對了呢。還有迪娜公主也是,你們最後對著太皇妃敬酒那畫麵,真是霸氣極了,我想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呢。”


    聽到這話,陸黎詩不自覺的挑了挑眉毛,“嗯?新娘子是穆郡主?”


    甄芙和迪娜彼此互看一眼,繼而由迪娜極為匪夷所思道:“天,你居然不知他要娶的人是誰?你沒收到請柬嗎,請柬上有寫啊,你你你是太不當回事還是怎的?”


    陸黎詩怪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我是有收到請柬,可是我……沒仔細看,後來拿請柬又被我說嬸嬸給撕了,就……”


    她發誓她是真的沒有認真看,一看到“大婚”、“周颺”、“臘月二十三”等字眼,她就選擇性的忽略了其他,好吧,她承認她那時是有刻意的回避新娘的名字。


    常年跟官家夫人打交道的甄芙,自然心如明鏡,不由岔開話題道:“哎,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不過阿黎,不是我幫那混小子說話,其實我同他認識,比同夫君認識還早,他那個人小時候整天沒個正行,大了點吧,又跟個吊兒郎當的二世子似的,其實他這樣的人很難對一個人傾心,可一旦傾心,便會至死不渝,這一點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比誰都清楚。”


    陸黎詩沉默以對。


    她如何能不知道,就是太清楚,才會太受傷。


    見她不說話,甄芙接著道:“你別不信,那小子經常來我家玩的,認識你以前,他同我夫君的話題就是軍事,zheng治,可認識你以後,他們的話題就全部圍繞你展開,我和夫君都看得出他對你有多在意,也打心眼裏替他終於能定下來而高興。直到後來你們倆發生了爭執,他拉著我夫君是喝醉了一次又一次,我發誓,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周颺,而讓他那樣的,隻有你。”


    猶豫了片刻,她又道:“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聽我夫君說的,就是倪雪影倪姑娘不是找他要一味藥嗎,我聽夫君說,是太皇妃的人抓了她以後,故意透露給她聽的,目的就是為了以此同周颺談條件,好讓周颺答應同穆玨敏完婚,不然你以為憑借周颺的本事,還甩不開一個旨婚?阿黎,你信我,這個世間,也隻有你能收了他那個妖孽了。”


    “是這樣嗎……”陸黎詩靜靜的聽她說完,似有些無法直視甄芙的真誠,她不自覺的移開了目光。


    不,她不是無法直視甄芙的真誠,她是無法直視周颺的……


    其實這些她都猜到了,當他拿順利拿到倪姐姐要的那味藥回來,她就猜到肯定是他同太皇妃談好了某種條件,不然太皇妃不可能那麽容易的把藥給他,同時,她也有猜到會跟那場婚事有關,卻不想最後讓那高傲的男人低下頭的,還是她。


    因為他知道她希望平一寒能蘇醒過來,因為他知道她希望平一寒和倪姐姐能在一起,因為他知道她擔心若平一寒真的出來事,倪姐姐會找他拚命,可是他是那麽厲害的一個人,又何懼倪姐姐的報複?然而為了她,為了她不讓她提他擔心,他低頭了。


    嗬,原來太皇妃說的大媒人,還有這麽一層理由存在啊,原來是她誤會了他……但這不能怪她,是他沒對她說實話不是嗎?


    不,是她沒有給他機會說,一直再逃避的那個人,是她才對。


    後來又說了些什麽,陸黎詩都無心再聽,等到了梨園山莊,為了不影響兩場婚禮所帶來的愉悅氣氛,她果斷的調整好心情,所以她一下車,立刻呈現一幅笑逐顏開的表情。


    至於從後麵那輛馬車下來的陸逸卓,因為自己那個時候,那一瞬間的動搖,使得他覺得沒有顏麵麵對她,畢竟不管他對她再怎麽冷,她都寧願受辱也要來救他,雖然最後是她贏了,還贏得很漂亮,然她為什麽來,他不曾忘,如此,他更是心懷愧疚。


    隨著陸黎詩的歸來,還帶來了如宋時揚這樣的大人物,整個梨園山莊的頓時沸騰了,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和周颺能玩到一起去的人,脾性也都差不多,所以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喝酒更是喝得忘乎所以。


    包括陸黎詩在內,自她坐到酒桌上起,就一碗接著一碗不停的喝著,從下午喝到晚上,又從晚上喝到散席,誰敬酒都喝,時間久了,大家都有些擔心她,就都不約而同的暗示大家不要找她喝酒,結果她倒好,沒人敬,就主動去找人喝,何為一醉方休?她這樣就是了。


    “來,起來把這碗醒酒湯喝了。”吳長卿一手端著熬好的醒酒湯,一手去拉醉得昏睡了一個多時辰的陸黎詩。


    “有個疼我的神醫哥哥在就是好,得虧了你這碗湯,我可算是活過來了。”陸黎詩喝完藥,直接拿袖子擦嘴,還很不雅的打了酒嗝,才笑嘻嘻的說道。


    吳長卿望著她直搖頭,“還在說胡話呢,你明明比我大,還哥哥哥哥的叫,哎,我說你這是何必呢,不想去就不去,何必去了給自己添堵?”


    “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咦,你懷裏藏著什麽?快拿給我看看!”陸黎詩眼神亂瞟,明顯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可無意間又瞟到吳長卿的xiong口鼓鼓的,便仗著醉酒耍混。


    吳長卿知道她不想說,又是一陣歎氣,最後就笑著從懷裏把東西掏出了遞給她,“聽陸嬸說今天是你真正的生辰,我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這個是我自己做的養顏膏,就送你吧。”


    “都說不讓嬸嬸說了,她還是要說,不過,謝啦,這個禮物我很喜歡呢。”陸黎詩微微一愣,繼而跳起來把藥膏搶過來在手中把玩,也是借著低頭把玩,不讓他看到她眼中泛起的淚花。


    吳長卿不客氣的拆穿她,“這就讓你哭鼻子了?起來吧,大家還有驚喜要送你呢。”


    陸黎詩抬起頭看她,刹那間有些恍恍惚,似覺得這些都不是真的,卻還是止不住心中的期待,隨著他走了出去。


    “小姐啊,您可算是醒了,瞧您,一身的酒氣,快進去泡個澡吧,我都替您把水打好了,是牛奶浴哦,快快快,快進去享受去吧!”信兒看到陸黎詩下樓來,便一邊說,一邊把她往澡間推。


    陸黎詩又是一陣恍然。


    信兒?今天不是她大婚嗎,這個時候她不是應該同阿忠在婚房裏那啥麽?怎麽會在這裏……


    陸黎詩恍恍惚惚,且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牛奶浴,想去拿衣服,卻發現髒衣服不翼而飛了。


    “信……”


    下意識的開口叫信兒,似又覺得信兒應該不在這裏,而剛剛出現的那個人,應該也不是她。


    “小姐洗完了啊,來,這是我之前答應替您做的新衣裳,其實早就做好了,還好時間來的及,快試試看合不合身。”就在陸黎詩還在“醒酒”的時候,陸宿家的則笑著拿著一套漂亮的新衣裳過來伺候她穿上。


    “嬸嬸,這是您回家拿來的啊?您也是的,也不嫌累。”陸黎詩乖乖的由著她“擺布”,嘴裏說著抱怨的話,心裏卻是在感動著,畢竟她因為醉酒,直接在山莊睡了,要知道從山莊回去一趟再過來,還是挺麻煩的。


    “什麽累不累的,您生辰不是,還好沒有錯過呢。”陸宿家的還是笑,等幫她穿好衣服,又圍著她轉了一圈,才滿意的點頭道:“嗯,不錯,您果然穿什麽都好看,行了,走吧,大家在外麵等您呢。”陸黎詩第三次覺得恍惚,飄飄然的隨著陸宿家的出了門,誰想出來以後,印入眼簾的畫麵,讓她的淚腺瞬間決堤。


    “你們……謝謝你們,這個生日,我過的很開心,真的很開心!”陸黎詩捂著嘴,哽咽的說著。


    沒錯,她一出來就看到陸宿,吳長卿,信兒,阿忠,李易,蕊娘,白憐蕊,司徒,史亮,還有其他颺王四衛都在,為首的信兒還和蕊娘一起捧著一個她“發明”的大型生日蛋糕,在等著她過去切。


    是的,他們都來了,他們都來陪她過生日了,雖然……雖然阿爹沒有來,但是這樣就夠了,真的夠了,她是感恩的。


    ------題外話------


    煩躁,h一直審核不過,時間又來不及了,索性刪了,明天休好,跟著新章節一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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