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元太後身子一個趔趄,被鳳秋奕及時扶住,他沉痛喚道:“母後……”


    太後紅了眼眶,眼中噙著淚水,她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那個尊貴的太後,瞬間仿佛都蒼老了許多。白發人送黑發人。到底是悲涼和殘忍。她的溪兒正年少,不過十三歲,何以會歿了,太後又重複了一遍:“不可能……”


    鳳秋奕知道九千歲向來不會欺君,他說小七歿了就真的是歿了,他做君王十五載,早就看淡人間冷暖,可是小七是他的同胞兄弟,等於他的手足,手足被砍了,這種滋味,還是讓他有些難受。


    林潼麵上表情雖然看起來凝重,可是內心的感覺卻不盡然。他苦等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為的就是讓臻元太後生不如死。雖然有些東西不是朝著他想要的方向發展,但是結果都一樣。


    結果是,太子殘了,鳳秋溪死了。


    太後整個身子癱軟了下去,皇帝在旁扶著她:“母後,小七看到你這般,會心疼的。”


    太後整個人沉浸在悲痛之中,麵上垂著兩行淚水,她捂住了胸口,麵色慘白:“我的溪兒才十三,還沒有成家……怎麽就能舍得離開哀家……皇上,溪兒沒死。你告訴哀家他還活著……”


    在墨染夏攙扶下的宮薔柳心也痛的絞成了一團,她是不喜歡太後,不喜歡皇帝,可是她喜歡小七,就像弟弟那樣喜歡著。


    此時此刻,她腦海裏全部都是小七臨終的樣子,她眼中的淚水不覺淌了下來。


    麵對太後的請求,鳳秋奕卻是說不出話來,寧可相信這一切都是假的,也不願意承認小七離去的事實,他何嚐不是這樣想呢?可是事實就是事實。他得接受。


    臻元太後得不到皇帝的回應,忽而大哭了起來,幾乎哭得暈厥過去,是不是報應,如果是,就讓她一人承受。為何要報應在她的孩子身上。


    方侍中扶著臻元太後的手臂。哭道:“太後請節哀……”


    太後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她看著他們個個悲戚的神情,那點不承認也瞬間土崩瓦解了,這麽說溪兒真的走了,他就那麽走了,走得毫無征兆,甚至連她們的麵都沒有再見一麵。


    鳳秋奕紅了的眼眶,漸漸恢複了正常,到底也是一代帝王,縱使親胞弟死了,也是不曾流一滴淚水。


    鳳秋奕將太後交給方侍中,他緩緩起了身,目光掃過受傷的水門和林潼等人,這才問道:“林愛卿,將事情始末講給朕聽。”


    林潼青絲淩亂覆在麵上,修長玉指撥開幾縷,這才模棱兩可地說道,“皇上,微臣當時不在場,隻知道,七王爺是被水門所殺,死於水門的散魂圈下,魂飛魄散,再無輪回!”


    宮薔柳聽得心中一痛,人是有輪回的,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可是小七魂飛魄散了,她連他最後一縷魂魄也沒有找回,也就是說,他的生命止於此,再也無法輪回,再也沒有來世了,這樣的結局對他來說真的太過殘忍了。


    太後聽得一陣激動,她看著那渾身是傷的水門:“為何,為何要殺溪兒!”


    水門抹了抹臉試圖趕走那皮膚下遊走的蠱蟲,已是感覺到自己撐不住了,心口一直被蠱蟲噬咬著,但是她要還原真相,蓮步而來,她在太後和皇帝的麵前跪了下去:“回皇上和太後,七王爺受了九千歲王妃蠱惑,單獨行動來欲殺水門,後,因救九千歲王妃,不幸死於水門的散魂圈下,水門無心殺他,還請皇上和太後明鑒。”


    鳳秋奕看著水門,眯了眯眼睛,他說:“你此話屬實?”


    水門點了點頭:“水門以祀月教的名義起誓,水門句句屬實!”


    林潼看了一眼宮薔柳,隻見她一臉的擔心和憂愁,他黑曜石一樣的雙瞳,深了一分,看來,事情不妙了。而他,作為一個臣子,此時此刻還不能為小東西據理力爭。


    鳳秋奕似在斟酌沉思,他看了一眼林潼,問道:“林愛卿,你以為呢?”


    太後見皇帝對林潼還是這般客氣,方才聽到水門說溪兒是被宮薔柳這個妖女蠱惑才會去做了糊塗事,不由得怒火中燒:“皇帝有什麽可問他的,溪兒在皇宮裏待得好好的,若不是被妖女蠱惑,豈會去殺水門!”


    宮薔柳百口莫辯,她真的沒有要小七去殺水門,可是她也不想解釋,因為小七確實是不在了,小七確實是為了自己而死的。如果不是小七,現在魂飛魄散的人是她……


    林潼看著太後,說道:“太後,微臣能理解你的喪子之痛……可是……”


    “理解!”太後反唇相譏,冷笑了起來:“你一個閹人,莫不是也喪子過所以才能理解哀家的喪子之痛!”


    林潼渾身僵直,塗著厚重脂粉的臉,幽白幽白,他斂去眸中的痛苦,壓抑著喉嚨裏湧上來的哽咽和酸楚,說道:“太後取笑本座了,本座隻不過是想說,七王爺最終是被水門所殺害,而且永世都不能再輪回,這一切的錯,都是水門造成的!”


    水門瞪著林潼:“九千歲,你的王妃就沒有錯?”


    林潼表情陰涼,他看著水門的臉色慘白如紙,便知道她要熬不過去了,他握緊嗜血劍指著水門:“祀月教左護法殺我大梁七王爺,罪無可恕,來人,給本座將水門拿下!”


    眾侍衛準備就緒,圍攻水門。


    水門嗬嗬笑了一下:“水門本就是將死之人,不怕你們。”


    鳳秋奕似在思索,中和林潼和水門所說,七王爺就是因九千歲王妃而死,而水門是罪無可恕。這樣說起來,二個人都不能放過。可是他有私心,七王爺已去,他不想再失去他們二人。


    太後已認清楚事實,就是溪兒已不在,那些害死他的人,都不能輕饒。而她心中一直恨著宮薔柳,若不是她,她的溪兒不會連性命都丟掉。若不是宮薔柳,宛如不會死。這一切都是宮薔柳的錯。她抹去了臉上殘存的淚水,看著皇帝道:“皇上,九千歲王妃,要殺;水門,也不能放過!”


    宮薔柳睜大了眼睛,她一瞬不瞬地看著大人……


    她擔心的,還是沒能逃過,太後不會放過自己,因為她一直知道,太後憎惡著自己。宮薔知道這一難,躲不過去了,太後對她的不滿終因小七的離去而爆發了!


    墨染夏在她耳邊說道:“薔柳不怕,染染拚死也會保護著你。”


    薄少深深地看了一眼墨染夏,如此重情重義,喜怒形於色,敢愛敢恨的小丫頭,或許,也是時候給她一點回應了。


    宮薔柳感動地握緊了墨染夏的手,眼中漾起一點笑意,這一世,她真的沒有白活。親情、友情、愛情她都占全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成為大人的絆腳石……


    昏暗的夜下,林潼臉色蒙上一層陰霾,他涼薄地看著太後:“太後,什麽意思?”雖是臣子,但是作為九千歲,那不可侵犯的驕傲又回來了,狂狷肆意,眼中凜然,有著蔑視一切的輕狂。很多時候,他不能把自己擺在一個弱者的位置,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太後冷然地看著林潼:“哀家要你親自殺了宮薔柳,以慰吾兒在天之靈。”


    林潼咽下一口津唾,絕色妖嬈的五官,線條冷硬了幾分,他看了一眼皇帝,皇帝隻是蹙著眉,一言不發的樣子。


    “怎麽,你要當著皇上的麵忤逆哀家麽?”太後冷眸,既然溪兒喜歡那個妖女,那就讓她跟溪兒一起死!這是她做這個母後,最後能為兒子做的事情。


    九千歲寵愛王妃,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即使她不貞潔,九千歲卻也還是任性地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這是得多喜歡,才能這樣容忍這看似恥辱的一切。


    宮薔柳看著林潼,心中痛得滴血,今日的處境是他們都不想的,可是當著大梁皇帝的麵,當著狠毒太後的麵,她又怎麽能讓自己的大人為難呢?他的大仇未報,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而她的穿越重生,每一天對她而言都是恩賜。如今不能因為自己的關係,讓他所有的隱忍和努力都白費。


    鳳秋奕皺了一下眉:“母後,這……”


    太後看著皇帝道:“皇帝是覺得她是我朝一品丞相的女兒,殺了未免不妥麽?皇帝不用擔心……”太後冷眼看著宮薔柳:“她根本就不是臣相的女兒。”


    眾人皆震驚。


    宮薔柳麵色微微發白了起來,看來秦氏查出來了,這麽說來,她的處境越來越岌岌可危了。


    太後冷笑了一聲:“宮臣相以為他能瞞天過海,卻不曉得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當年給柳笑笑接生的媒婆,前幾日來皇宮見了哀家。”


    林潼麵色緊繃,他知道,他早知道,隻是沒想到小東西的身份這麽快就被揭穿了,不知道她們知道多少!若是知道她的天靈身份……林潼不敢想象那種無法承擔後果。


    鳳秋奕看著太後,不可置信道:“母後,這是真的?”


    太後陰狠,咬牙道:“是真的,皇帝不用顧忌這些。就算她真的是臣相之又怎樣,害死我大梁七王爺,哀家又豈會放過她!”


    鳳秋奕麵上閃過憂色,如此說來,他也是沒有任何的立場幫助九千歲來保住他的王妃了。


    太後眯著眼睛道:“皇上下旨吧。”


    林潼聞言,握緊了手中的嗜血劍。


    紅衣冷冽,仿佛凝聚地獄陰寒之氣。


    他看著宮薔柳,眼神仿佛訴說一切,大仇要報,小東西也要保!為她,可覆天下!哪怕,最後會粉身碎骨也不怕!他做好了準備,和皇帝抗衡!


    宮薔柳回望著林潼,她和他的心思是完全不同的,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就算是死,她也不能讓他為難。


    這時,水門忽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嘶吼,想來是那蠱王,吸幹了她心上的血。眾人便看到水門整個人都跌了下去,頃刻間,她的身體裏鑽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蠱蟲。


    薄少蹲下身子,準備好瓶口,讓它們鑽入。


    鳳秋奕看著死掉的水門,倒也不詫異,他知道,她有九條命,初見他時,她便和自己說過,在母後麵前死掉也好,這樣母後心裏麵還會舒服一些。祀月教,不能除!他還要修煉長生不老藥……


    太後嫌惡地瞪著地上的屍體:“水門已死,皇上還不下旨讓林潼殺宮薔柳。”


    鳳秋奕知道,母後的心思忤逆不得,其實最近他也聽到了一些不好的風聲,甚至有人說,九千歲不是太監。皇帝心中有了主意,他倒是很想要用這個宮薔柳來試驗一下林潼。豆諷陣扛。


    他到底是忠於君王,還是隻要美人?


    鳳秋奕說道:“帶宮薔柳上來!”


    林潼眉間褶皺深了一分。


    韓碩和方侍中要帶宮薔柳,墨染夏亮出了彎刀:“你們誰敢動我薔柳?”


    薄少嗬斥道:“染染,不得無禮!”


    墨染夏瞪著薄少:“薄哥哥你什麽意思!”


    薄少看了一眼林潼的臉色,他上前將墨染夏給帶走,墨染夏對著他一陣拳打腳踢,可是奈何不是他的對手,她倉皇地喊著:“薔柳,薔柳……”


    宮薔柳對著她搖了搖頭:“染染,我沒事的。”


    “小姐!”奴兮欲要上前護主,卻是被韓碩給擋住,受傷的白狐狸,不顧一切地飛撲而來,被韓碩的劍刺中了腿,鮮血直流。


    “白狐狸……”宮薔柳本不想掙紮,可是看到白狐狸受傷,整個人都要瘋了起來!方侍中上前摁住了她,韓碩則是負責逮捕這隻巨型大犬。


    方侍中抓著宮薔柳,林潼看得心中窩火,真想將方侍中給碎屍萬段!他麵上肌肉緊繃看,下頜收緊,心中卻一直在說服自己,要冷靜……不到最後的關頭,不能意氣用事。


    宮薔柳被方侍中帶到了皇帝等人的麵前,方侍中手一放,隻見宮薔柳身子跌在了地上。


    林潼心中抽痛,體內黑色毒霧亂竄,絞得他五髒生疼,他睫顫了顫,忍痛沒有去扶她。


    “林愛卿!”


    林潼聽到這三個字,頭皮發麻,心已是冷透,卻還是從容地應了聲:“微臣在。”


    鳳秋奕輕描淡寫地說道:“殺了她吧,殺了她,朕再賜你一個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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