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殯天了。


    張明德伺候在皇帝身邊已經幾十年了,看到皇上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的身體,他的視線立即迷蒙起來,他揉揉眼睛,恍然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劉喜,劉喜!”


    張明德聲音顫抖的喊著。


    劉喜腿腳麻利的從殿外跑了進來。


    “師父!”


    張明德伸出手,扶了劉喜才算是穩住自己幾乎站立不穩欲要跌倒的身體。


    “扶我去看看皇上……皇上……”


    劉喜這才穿過臉來,看那龍床一眼。


    一看之下,也是一窒。


    皇上那般安靜的躺在那裏,是……駕崩了?


    劉喜終於明白師父為何臉色蒼白,連站都站不穩了,他扶著師父走上前去。


    撩開一層層的紗簾,張明德噗通跪在床邊,伸手摸到皇上已然冰冷的身體,這才死心。


    頓時老淚縱橫,哽咽道:“皇上……皇上……”


    劉喜也跟著在床邊跪了下來。


    皇上仰麵躺在床上,著著龍袍衣衫整齊,身體已經冷硬。


    張明德抬眼看看掛在梁上的蘇貴人,哽咽的說道:“劉喜,你去找人通知太子,並著人把蘇貴人抬下來。”


    劉喜點點頭,誒了一聲就向外走。


    來到外間,外間窗邊的書桌上擱著一張紙,劉喜眼睛一轉,快步來到桌邊,打眼一看,立即卷起桌上的紙,塞入懷中。這才向外跑去。


    皇帝駕崩的突然,但這個消息一傳出來,朝中上下倒也不十分驚異,如今想來,皇帝之前的退位,便是在準備後事了。


    太子登基,登基儀式卻要推遲到第二年了。


    昭告天下,舉國同悲,輟朝十日,告慰先皇之靈。


    皇帝駕崩的消息傳到蜀地的時候,賢王正躲在金礦附近,密謀聯係鎮守蜀地的將領,反攻皇城。


    這個消息使得賢王大吃了一驚。


    倘若父皇還在,和太子相爭,不過是奪嫡而已,如今父皇殯天,他若再攻向皇城,便是真正的謀反了。雖然與他並無甚不同,可這兩種說法,卻是大相徑庭,原本尚有信心說服蜀地將領支持他,如今看來卻是會難上一些了。


    賢王惆悵的看著遠處蒼翠的青山,果然是時不予他麽?


    這時他派去尋找廉葭葭的親衛隻身回來,風塵仆仆,還帶著傷。


    “怎麽?”賢王向他身後瞧瞧,卻沒看見廉葭葭的身影。


    “屬下尋去落霞山時,已經不見了側妃的身影。屬下找遍了落霞山,都沒能找到,還遇見了壽王別院的家仆,被他們追了很遠,受了點輕傷。”那親衛慚愧的說道。


    賢王皺眉,卻心知如今自己身邊得力之人越來越少,便起身拍了拍那名屬下的肩膀,“好好養傷,旁的事情暫且不提。”


    如今賢王手中隻剩下鎮守金礦的千餘名侍衛,短時尚能瞞住蜀地官員,但沒有強兵把守,駐防不得力,這裏也瞞不了多久。


    是夜,賢王悄悄離開了礦地。


    一匹黑馬,趁著夜色,狂奔向蜀地駐軍之地。


    同樣的夜,同樣的月色,太子站在延福宮臨窗望著夜空中的圓月。


    賢王雖未落網,卻大勢已去,不足畏懼。父皇也不在了,如今這天下,盡在他手了。


    隻可惜,母後沒能親眼看到這一天,那個曾經無數教導自己要做個明君的母後,再也不能陪在他身邊,看他揮斥方遒指點江山。


    太子忽覺臉上一涼,抬手去摸,卻見自己不知何時竟留下淚來。


    “啟稟聖上。”殿外忽然傳來太監的聲音。


    太子一愣,對這個新來的稱呼還不甚習慣,雖然他已經從東宮搬到了延福宮。


    他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痕,“何事?”


    “浣衣局的方嬤嬤求見,說是昔日伺候聖文皇後的嬤嬤。”殿外的小太監猶疑的回稟道。


    原本一個浣衣局的嬤嬤是沒資格求見皇帝的,什麽人想見皇帝就見,皇帝還不得累死。可實在是這嬤嬤一臉倨傲,端的是伺候在主子身邊冷傲的氣勢十分駭人,小太監是新被調來延福宮的,倒是被這嬤嬤的氣勢給震住了,便通傳了上來。


    太子一聽是曾經伺候在母後身邊的人,便立即說道:“傳。”


    方嬤嬤疾步進得殿內。


    抬眼看見昔日的太子一身龍袍加身,頓時眼眶濕熱,跪下身來。


    “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子,如今該稱新皇,見到方嬤嬤,立即就認出她來,溫聲說道:“方嬤嬤快起來,你是伺候在母後身邊的老嬤嬤,怎麽會到浣衣局那種地方?是誰苛待嬤嬤?”


    方嬤嬤連連搖頭,“沒有人苛待奴婢,是奴婢自己要到浣衣局去的。”


    “這又是為何?”


    “皇上,奴婢不肯出宮,是怕出宮以後再沒有機會得見皇上,留在浣衣局,到不易被人想起,奴婢有件事,一定要告訴聖上才能安心。”方嬤嬤磕了頭道。


    新皇聞言眉頭微蹙,看方嬤嬤的樣子,此事應事關重大,他抬手讓殿內伺候的宮人都退了出去。


    殿內隻剩下新皇和方嬤嬤兩人時,方嬤嬤才抹著淚說道:“皇上,聖文皇後是被人陷害的!”


    新皇心中一痛,他當然知道母後是被人陷害的,前一日請安之時,母後還是好好的,第二日晚上就傳出母後殯天的消息,父皇卻毫不意外,甚至都不著人去查,就擬好了母後的諡號。那麽就隻有一個可能,是父皇親自賜死了母後,方嬤嬤如今來說,可是清楚其中緣由?


    “嬤嬤此話何意?”


    “當年太子去祖廟求雨,先皇上在先皇後娘娘的寢殿內發現了一隻男人的鞋子。便是從那時起,先皇和先皇後之間生出了嫌隙,後來娘娘殯天的那天,奴婢在娘娘身下發現了一封書信,乃是模仿娘娘筆跡寫給左相大人的書信。”


    無需方嬤嬤拿出書信,新皇已經能猜測道書信上的內容了,能使得父皇最終賜死母後的書信,定是能激起父皇忌憚的內容,父皇最恨內宮勾結外戚圖謀朝政。母後不是那種人,這必是栽贓。


    方嬤嬤說著便從懷中摸出了那封信,她放了這麽久,唯恐放丟,更怕被人發現這麽長時間以來,一直都是貼身放著,睡覺連衣服都不敢脫。


    新皇接過方嬤嬤遞來的書信,細細看來,果真模仿母後字跡十分相像,也難怪父皇會相信,他細看之下都幾乎不能分辨。


    “是誰?”新皇自書信中抬起頭來,看著方嬤嬤。


    “是蘇貴人。蘇貴人以前是伺候在先皇後身邊的,皇後殯天以後,唯獨她被調去了容妃身邊當差,必是她與容妃勾結陷害了先皇後。且皇後筆記鮮有外傳,唯獨練字之時有蘇荷伺候在身邊,先皇後筆跡她最是熟悉。”


    新皇一愣,那個在洪慶宮為了追隨父皇而自縊的蘇貴人?他記得她曾伺候在母後身邊,還頗得母後信任,不曾想,她竟是陷害母後之人。


    “蘇貴人已死……”太子輕歎了一聲,就算他想為母後報仇,可那個陷害母後的人已經死了,如今在提起這些,不過是徒惹傷感罷了。


    誰知方嬤嬤卻猛地抬頭,語氣淒冷,“皇上您卻不知,那蘇貴人是壽王的人!”


    新皇聞言,頓時僵住,犀利的目光落在方嬤嬤的身上,聲音也變得冷冰冰的,“你說什麽?!”


    方嬤嬤卻是平靜下來,緩緩開口,“皇上還記的端貴妃麽?”


    “壽王的生母,朕當然記得。”


    “二十年前端貴妃入宮,蘇貴人和端貴妃是同時入宮,兩人乃是近鄉,奴婢暗中打聽,也是最近才得知,在入宮的路上,端貴妃於蘇貴人有恩……”


    “這與蘇貴人陷害母後有何關係?”


    “這……可能蘇貴人誤以為端貴妃的死是因為聖文皇後吧……”


    方嬤嬤說這話時,倒是把頭低了下去,聲音也小了幾分,不死剛才那般理直氣壯。


    新皇頓時明白了,端貴妃的死,怕是和母後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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