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響響越長越大,我時常會有一種錯覺,這個兒子不是給我自己生的。而是給我身邊所有人生的,


    是公眾兒子似的。周末還沒有到,就已經有人打電話來提前預約了,一會兒是趙玲,一會兒是羅女士,一會兒是鄭霖,一會兒是秦書沐……


    蘇墨倒是淡定的很,可是,我卻熬不住了,響響上的是寄宿製的學校,平時周一到周五都在學校裏,就周末回趟家。結果。還跟他爸似的需要應酬這個,應酬那個的。所以,一接到這種電話,如果是趙玲和羅女士,鑒於他們長輩的身份,我的態度可能還要好一點。可要是林薇和秦書沐他們,我就忍不住喊了出來了,“我的兒子,我自己還沒有落的著玩呢,你們都來湊什麽熱鬧?”


    電話剛掛,我那口氣還沒有順過來,就聽到旁邊的小夥子眉頭微皺地跟我控訴道,“媽。我跟你說了很多遍了,不要再叫我的小名了,聽起來就像是個小孩子似的,以後請叫我蘇源!”


    我看著我那個剛上小學二年級的兒子,嗤笑了一聲。反問道,“蘇源同學,你以為你今年多大了?你就不是小孩子了嗎?我叫你響響怎麽了,我從你那張臉皺的跟個小籠湯包的時候,就開始叫你響響了,這名字到底是哪裏礙著你了?哪裏不好聽了?哦,蘇源是你爸起的,就好聽了?你再這樣跟我較勁,我改明兒就把你大名改成蘇響響!”


    我說完之後。蘇源就那麽看著我,半響,搖了搖他的小人頭,歎了口氣,把課本什麽的都收拾好放到書包裏。臨走的時候,又衝著蘇墨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爸,怪不得我鄭叔叔說你娶了我媽,就是來拯救全人類的,辛苦了。”


    說著,蘇源便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蘇墨,又用那種“媽,你是真的沒救了”的眼神看向了我。隨後。就背著書包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了,我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要把那小兔崽子攔下來的時候,被蘇墨給反攔了下來。他的嘴角還是噙著淡淡的笑意,把我摁在沙發上之後,也不跟我就蘇源的問題談下去,隻是問我是要吃獼猴桃還是櫻桃。我瞪了蘇墨一眼,吼道,“我要吃炮仗!”


    後來,等氣慢慢消了之後,我便很認真地跟蘇墨探討起兒子來了,我非常細致地分析道,“蘇墨,這樣下去可真是不行,你看看他現在一會兒受鄭霖那種痞子式的教育,一會兒受秦書沐那種古典式的教育,這樣下去,我真怕咱們家兒子精分。你沒看他現在小小的人兒,一會兒給你玩個深沉,一會兒又跟你鬧騰的不行嘛!”


    見我說的認真,蘇墨倒是聽的也挺認真的,時不時地還衝著我點了點頭,我以為他完全讚同我的意見,便越發激動地要跟他談宏偉的育兒計劃。蘇墨從頭到尾倒是也不打斷我,隻是,在我說完了之後,他突然拍了拍我的後腦勺說道,“好了,林依依,該睡覺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蘇總監這一路是把我這宏偉的育兒計劃當成是評書聽了。不過,第二天早上,等我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正好聽到蘇墨和蘇源兩父子在進行男人間的對話,我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想要聽聽蘇墨天天到底是如何在兒子麵前抹黑我的。


    “昨天跟媽媽說的話,是鄭叔叔教你的,還是你自己心裏所想的?”蘇墨一邊給蘇源倒著牛奶,一邊表情嚴肅的問道。雖說蘇源對他這個悶騷老爸的確很愛戴,但蘇墨一旦繃緊了臉部線條,那個小鬼頭也還是很識相的。


    “是鄭叔叔說的,不過,昨天晚上我隻說了前半句,後半句是:不過,你媽收了你那個腹黑老子,也是拯救了全宇宙,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奸夫淫婦。”蘇源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蘇墨倒牛奶的動作已經有些僵硬了,我想他大概是在思考他兒子到底懂不懂最後那幾個字眼的實際含義。


    蘇源說完之後,看了他爸一眼,自己便直接接過來蘇墨手上倒牛奶的動作,“爸,我知道你要跟我說什麽,放心吧,我很愛我媽,雖然她有時候有點吵。以後,我也會像個男子漢一樣保護她的,雖然她看起來不像那麽需要我保護的樣子。我記得你說過,真正的男子漢都是把愛裝在我心裏的,我媽在這呢。”


    蘇源說著就拍了拍自己胸口,我在上麵聽到這話,感動之餘也想朝著我那有些早熟的兒子直翻白眼。跟他老爸一個德行,明明是說好聽的話,卻非要加個“雖然”、“但是”的。


    蘇墨點了點頭,端起牛奶跟蘇源碰了碰杯子,像是對他兒子這種超凡的領悟能力很是滿意似的,“以後跟媽媽說話要注意點分寸,而且,你媽她喜歡聽好聽的,真正的男子漢偶爾也可以把藏在心裏的愛表達出來的。”


    蘇墨說的認真,蘇源聽的也認真,一邊把雞蛋的蛋黃往外麵弄,一邊回應道,“爸,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經常跟媽媽說我愛她是嗎?那這麽說的話,你肯定不是真正的男子漢了,因為你從來不跟媽媽說你愛她!”


    蘇源這話剛說完,我就在內心裏喊了句,“兒子,幹的漂亮,算我沒有白為你受那麽多罪。”


    這時候,我就窩在那裏靜靜地等待著蘇墨的回複。隻見他看了蘇源一眼,就沉著聲音說道,“從今天開始,吃雞蛋不準隻吃蛋白,否則,我就告訴你媽。”


    蘇源一聽這話,小臉立刻就皺起來了,嘟囔著,“爸,你不講道理。”


    蘇墨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了,穿西裝的時候,淡淡地應了句,“從明天開始,每天兩個雞蛋,你還有三分鍾的時間吃完你手中剩下的東西。”


    蘇源對於這個自大的老爸通常是敢怒不敢言,用表情表達著他的不滿的同時,也飛快地吃著自己的早餐。我正好笑地看著我兒子的時候,就發現蘇墨已經轉過頭來看著我了。我衝著他笑了笑,就轉身回房間了,這麽些年過去了,我這個偷聽牆角的毛病終究還是沒有改掉。不過,當務之急,最為重要的事情是要找那個姓鄭的好好聊一聊,聊聊他到底打算把我兒子禍害到什麽程度。


    每當我把質問電話打給鄭sir的時候,他總是理直氣壯地說道,“林依依,你丫有本事,你讓你兒子不要在每個周末來臨之給我打電話,約我第二天去打手槍好嗎?”


    鄭霖那會兒在蘇源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一直自詡為他的幹爸。但是,鑒於林薇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這裏,我時常在看她不順眼的時候,就拿“嫂子”這個身份調侃她幾句。再加上鄭霖總是喜歡老牛吃嫩草的這個嗜好,我就一直都沒有承認他這幹爸的身份。我怕他一旦找個什麽90後的小美眉,我是斷然不能讓我兒子叫他幹媽的。不過,我的不承認在鄭霖那裏倒是一點都沒有當回事,雖然全世界隻有他自己天天捧著蘇源的臉說,“小子,想你幹爸了吧?就知道你跟你老媽一樣,離不開我!”


    蘇源總是會露出跟他老爸一樣勾一勾嘴角的笑容,喊道,“鄭叔叔……”


    鄭霖這時候就會一巴掌拍在蘇源的後腦勺上,就像當年拍我一樣的沒心沒肺,“叫什麽鄭叔叔,叫幹爸!”


    蘇源當著我的麵通常是不敢叫的,但是,我不在的時候,他偶爾也會為了討好鄭霖,帶他買這買那的,叫他幾聲幹爸。這事一開始我還不知道,後來鄭霖那個兜不住秘密的人,就在我麵前炫耀,說是蘇源跟蘇墨一瓢貨,陰的很,在背地裏出賣我這個親媽。我說我才不相信呢,鄭霖就無聊地把蘇源叫他幹爸的聲音給錄下來給我聽了。結果,蘇源生了他一個星期的氣,說是他們說好了要信守諾言保守秘密的,鄭霖作為一個男子漢,一點信譽度都沒有。


    鄭霖痛心疾首地哆嗦著手指,指著我說道,“林依依,你丫忒壞了,跟蘇墨在一起待久了之後,你就變得越來越陰了。你這是在我跟我幹兒子之間,使離間計啊,生生地破壞了我們父子之間堅定的感情,真是防不勝防啊!”


    收回思緒之後,我便對電話那頭的鄭霖吼了句,“說話把舌頭給捋直了,打槍就打槍,打個毛線球的手槍啊?我兒子才多大,你就天天帶他打手槍?”


    聽我這麽一說,鄭霖就賊賊地笑了,“林依依,你一點都不純潔!”


    我冷笑一聲,反問道,“鄭sir,您這是未老先衰的節奏嗎?記憶力也跟著開始衰退了,你大概是忘了吧?想當年我林依依多麽純潔的一個小姑娘,是誰帶著我去網吧包夜,是誰指著屏幕中赤身**的摔跤場麵問我那個女優長的正不正點的,又是誰……”


    “喂……喂……林依依,你在說什麽?什麽?你大聲點,我聽不到你的聲音。我們局裏最近這信號一直有點問題,那個……我們回聊啊……回聊……”還沒有等我把話說完,鄭霖就在那邊自導自演地掛了電話,我看著手機屏幕,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的。我覺得蘇源是真的幸福,我和蘇墨都沒有擁有過的愛戴都轉嫁在了他的身上,他替他的爸爸媽媽享受了更多人的關愛。


    不過,孩子小的時候,有小的煩惱,總是想著你快點長大就好了,長大了我就不用像現在那麽煩神了。可是,真的當孩子長大了之後,煩惱從來都不會少,即使他頭發也花白了,在父母的眼裏,他終究是個孩子,上為下的這種心理永遠都不會變化。而這種感受是隻有當我們成為了父母之後,才能慢慢體會的到的。所以,當蘇源的青春期來了的時候,一個不可避免的問題就橫在了我和蘇墨的麵前:早戀。


    其實,隨著現在孩子身體發育的越來越好,接觸的東西越來越多,早熟的年?也在不斷的提前,“早戀”這個詞有時候都不能稱之為“早”了。蘇墨可能是受過西方的教育,對這方麵的事情比較看得開,隻是跟蘇源強調身為男人的擔當和責任。而我卻是坐不住了,一看我身邊林薇、鄭霖這些人的存在,都是到了適婚年?還在那裏晃悠著的人。所以,我就見不得自己的兒子那麽早就開始開竅了。


    可蘇墨總是說這種事情你要是竭力去壓製,隻會起反作用,後麵的話,他沒再說,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我想起來那時候我還在跟淩煒浩較著勁的時候,蘇墨就說過如果當時不是以羅女士為代表的群體,如此地反對我和淩煒浩在一起的話,也許我們談著談著,也就崩了。我白了蘇墨一眼,心想說兒子的事情說的好好的,幹嗎又扯到我身上來?人這一輩子在感情上要是沒點坎坷的話,也挺無聊的,也不會懂得珍惜的!


    雖然我也覺得蘇墨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可還是克製不住自己內心裏的好奇心。最終還是悄悄地尾隨在蘇源的身後,想要看看我兒子看上的女孩到底長的什麽樣,兩個人到底發展到什麽程度了。就在我帶著墨鏡,有些鬼漆漆地盯著蘇源他們那邊看的時候,服務生送過來一杯橙汁,指著蘇源的那個方向說道,“是那位先生讓我送過來的。”


    跟著,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蘇源發來的短信,“媽,降降暑!”


    我愣了一會兒,端著橙汁就走向了蘇源他們那一桌,他先是頓了一下,跟著就淡定地跟女孩介紹我,笑著把他旁邊的座位讓了出來。女孩像是對於我這突如其來的闖入者還不能適應,說話都有些捋不直舌頭了。不過,女孩也算是開朗的個性,談到後來覺得還不錯,我就衝蘇源眨了眨眼睛。不過,他倒是沒有什麽反應,像是從未想要征求過我的意見似的。


    等晚上回到家的時候,蘇墨正在沙發上看報紙,看我和蘇源一起進來的,就頭也不抬地問道,“林依依,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你今天是去做狗仔的吧?”


    蘇墨話音剛落,蘇源就在旁邊忍不住笑了出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說道,“爸,你跟媽慢慢談,我上去了。”


    看著蘇源走遠了的身影,我便走到蘇墨旁邊數落著,“以後你少在兒子的麵前丟我的麵子。”


    蘇墨放下報紙,拉起我的手讓我陪他出去散散步,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時候,捏了捏我的臉,“嗯,臉皮似乎是比年輕的時候薄了些。”


    我狠狠地瞪了蘇墨一眼,便挽著他的手臂朝著外麵的月色走去。


    其實,隨著愛情漸漸地轉變成親情,被生活上的各種瑣事纏繞著,臉上的皺紋也跟著多了起來,我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真的老了,當年和蘇墨在一起的時候的激情也漸漸地歸於平淡的生活中了。我們會像所有的夫妻一樣,柴米油鹽醬醋茶,偶爾還會為各種瑣事吵吵架。但蘇總監年輕的時候,就說過我“孤枕難眠”,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了,蘇墨倒是一直秉承著這麽個原則:不管兩個人再怎麽吵,怎麽鬧,都不會讓這場架成為過夜架的。


    和蘇墨在一起的這些年,我都覺得很知足,很幸福,他硬生生地把我從一個少婦縱容成了一個老婦。我時常覺得自己的這一生像是過的倒過來了一樣,在最該天真爛漫的童年裏,我過的是憋憋屈屈的;而在我人生這後半段,我卻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一樣,受盡了蘇墨的寵溺。以至於我會漸漸地忘卻早些年經曆的那些不快,以為人生就是應該這樣走下去的。直到蘇墨五十五歲的那年,他在夜裏的突發性胃出血讓我整個人都驚呆了。看著那鮮血從蘇墨的嘴裏一下下地湧出來,我一邊慌亂地打著急救電話,一邊不停地想要把那些血塞回到蘇墨的口中。


    當他被送入手術室之後,我感覺我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蘇源在一旁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不停地用類似於蘇墨的那種篤定的口氣告訴我,“媽,爸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


    可再類似,終究是類似而已,蘇源不是蘇墨,即使他已經長大成為一個能夠保護我的男子漢了,可他終究不是我的蘇墨。而在這個世界上,蘇墨是唯一的,他給我的那種深邃的愛,別人都替代不了。等蘇墨終於被搶救過來之後,我便寸步不離地守著他,有時候會傻坐在那裏,就那麽看著他,好像生怕他下一秒就從我的眼前消失了一樣。


    蘇墨還是以前那副樣子,不該正經的時候死正經,該正經的時候又死不正經。噙著那抹高深莫測的笑意,他便打趣道,“林依依,你這是在提前演習給我看,我要是走了你會是什麽心情嗎?”


    蘇墨剛說完,我就忍不住拍了他一拳,我怕聽到“走了”這兩個字。不過,我的手還沒有來得及收回來,蘇墨就悶哼了一聲,跟著就捂著自己的胸口,露出一臉隱忍的痛苦狀。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拍到他哪裏了,就準備叫醫生,這時候,蘇墨卻突然拉住我的手,“別動!”


    我乖乖地坐在病床上,就感覺到頭皮上傳來一陣痛感,蘇墨幫我拔了根白頭發,拿到我的眼前,“林依依,你看你也老了。”


    我也探過身體從蘇墨的頭上拔了兩根白頭發,舉到他的麵前,不甘示弱地說道,“我再老也比你年輕。”團吐史亡。


    蘇墨笑了笑,吻了吻我,“老了還是這麽要強!”


    蘇墨住院的那些日子,我也不肯回家,後來身體實在是支撐不住了,就被蘇源給強行拉回家了。可不知道是不是應了蘇墨那句“孤枕難眠”的魔咒,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噩夢。我夢見蘇墨拿著魚竿,笑著跟我說他要出去釣魚,可是,他這一釣就再也沒有回來了。我每天都在那裏等啊等,等到的是蘇墨的死訊,我笑著直擺手,“你們別開玩笑了,他釣魚去了。”


    可是,蘇源卻把蘇墨這一年以來的化驗單都拿給我看,蹲在我的身旁緩緩地說道,“媽,其實爸很早之前就被診斷出胃癌了,這兩年以來他一直都在支撐著,他說他還沒有活夠,他在三十五歲的時候才遇到你,太遲了;你們在一起才過了二十年,太短了……”


    蘇源說著話,自己就哽咽了,我就那麽呆呆地坐在那裏,感覺臉上不停地有淚水往下流著。我用力地推搡著蘇源,不停地撕著那些醫院的單子,嘴裏念念有詞地說道,“不會的,不可能,蘇墨曾經答應過我,他這輩子都不會再騙我了。他生病這麽長時間我怎麽可能不知道?怎麽可能等他死了我才知道?”


    我說著話情緒就開始激動了,蘇源用力地抱了抱我,“媽,知道治療不會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那天,爸就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他說就讓他這一生最後再騙你一次吧!他說你是個記仇的女人,你一定會記住這最後一次的欺騙。就算是到了另一個世界,也一定會找到他報複的。那時候,他再哄你,他說你雖然看起來張揚跋扈的,其實挺容易知足,也不那麽難哄……”


    夢中的我再也聽不下蘇源的話,瘋狂地衝了出去,一直想跑卻怎麽也跑不動。當我最終看到那個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的身影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撲騰了過去,不停地搖晃著蘇墨那冰冷的身體,喊道,“你這個大騙子,你給我起來!你不是說過再也不騙我的嗎?你就這麽走了算是怎麽回事?這一輩子,你連句‘我愛你’都沒有對我說過,你給我起來!起來,起來,蘇墨……”


    可是,無論我怎麽拖,怎麽拽,蘇墨愣是筆挺地躺在那裏,眉毛微微地皺著,像是走的那麽地不放心。後來,蘇源他們要火化蘇墨的時候,我死死地抱住他的身體不給任何人碰。我連蘇墨死了的事實都還沒有接受過來,我怎麽可能接受他突然變成了一堆看也看不見摸也摸不著的灰,我做不到!


    我不吃不喝地就那樣天天地守著蘇墨的屍體,跟他回憶起從我們第一次約錯炮到奸夫淫婦再到經曆生死的種種經曆。那時候,我感覺蘇墨根本就沒有死,我仿佛還能看到他嘴角處那抹微微上揚的弧度,還有他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問道,“林依依,約嗎?”


    後來,不知道怎麽了,我就漸漸地沒了意識,等我一覺醒來的時候,蘇墨真的變成了一堆灰裝在那個小盒子裏了。蘇源叫了我一聲,我慢慢地站了起來,卯足了力氣打了我兒子第一個巴掌,惡狠狠地說道,“你把你爸弄到哪裏去了?你把他還給我,還給我,你把蘇墨還給我!”


    蘇源用力地抱住我,用痛心的口氣說道,“媽,你別這樣,我爸說他一直都會在我們身邊的,一直都在。”


    蘇源說完,有好多人都過來勸說我,可我一句話都聽不進去,抱著那個裝著蘇墨的盒子就進了自己的房間不肯出來了。可是,蘇墨托夢給我說我一直這樣抱著他,他就飄蕩在空中,沒有家,會覺得很累的。我便戀戀不舍地把那個盒子還給了蘇源,可是,在他快要捧走的時候,我又突然問了句,“你留點給我好嗎?”


    蘇源大概是覺得我這樣特別的不正常,便沒有應下我這個要求,等蘇墨被下葬的那天,我突然就後悔了。隻要一想到自此以後他要一個人躺在這冰冷的地下,他胃不好受不了寒氣的;一想到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伸手就能摸到他紮手的胡渣;一想到回到家之後,再也看不到那個坐在沙發上看兵書的身影了……我就受不了了,衝進人群裏,我就不停地用手挖著那墓地,不停地不停地挖著……夜漫漫,愛訕訕:妙


    一直到我從床上驚醒過來,看著周圍熟悉的環境,才驚覺這是一個漫長而恐懼的噩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滿臉的淚水,連睡衣上都染濕了。可是,我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就匆匆去了醫院。我好怕這個噩夢變成了現實,蘇墨趁著我不在他身邊的時候,就偷偷地離開了。等我猛地推開那個病房的時候,看著床上安靜地躺著的那個身影,我捂著急速地跳動著的心髒,慢慢地朝著蘇墨走了過去。


    站在病床前,看著他跟夢中一樣皺著眉頭的表情,我甚至都不敢動手去觸碰蘇墨,生怕一探過去,摸到的是一樣的冰涼。蘇墨大概是感覺到了我的動靜,便慢慢地睜開眼來了,看見我站在他的床前,先是一愣,跟著就坐了起來,拉起我的手,問道,“怎麽了?”


    聽到那熟悉的說話聲,我的眼淚就止不住了,搖了搖頭,便伸手摸了摸蘇墨的胡渣,蘇墨的眉毛,蘇墨的鼻梁,蘇墨的睫毛……


    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蘇總監,如果你現在或者是將來病了,病入膏肓了,快要死了。你也不能瞞我,你說過這輩子都不會再騙我了,你要告訴我,能走多遠,我就陪你走多遠,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的身邊!”


    蘇墨回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探過身來,吻了吻我臉上的淚水,“嗯,不騙你,目前為止,我還舍不得死,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一直!”


    ……


    大概是夢中的蘇墨太過真實了,太過符合他的個性了,我才會那麽害怕。其實,蘇墨雖然這樣應了下來,可我並不確信很多年以後,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先一步離開我的時候,他到底還會不會像夢中那樣最後再騙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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