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木脫河畔。[.超多好看小說]


    夕陽之下,河水依舊風高浪大,奔流不息,沒有因為那場近在身側的戰爭而停歇,也沒有因為它的滋擾而更為湍急。


    可是,當有一日,戰爭不停不歇,蔓延到整個大氏,這條河流的水勢必要被兵士的血液所浸染,屆時如此清澈的水色會不會也將不複存在?


    “冉冉,你離河太近了。”遂岸走近妻子,將之攬進臂內牢牢環住,“一條河看得這麽入神,在想什麽?”


    她泛笑:“想一些多餘的事。”


    “什麽多餘的事?”


    “你不是曉得我有時慣會杞人憂天。”


    “杞人憂天沒有關係,隻要你不是在撫今追昔。”


    “撫哪一段今,追哪一段昔?”


    “比如你當初偽裝跳進了烏木脫河什麽的。”


    “於是,你又在吃一缸完全沒有必要的幹醋?”


    “你誤會了。”


    她囅然:“我家夫君越來越可愛了呢,甚至有遠超願兒的趨勢,這可要如何是好?”


    他懷疑:“冉冉莫不是在暗指為夫幼稚?”


    “我何時‘暗指’來著?”她反詰。


    他登時結舌,悶聲道:“冉冉別欺負我嘛,這一路上,為夫已經被律己那個小鬼氣得飽了。”


    她眸光一閃,默然不響。


    “怎麽不說話了?”他輕輕搖晃妻子,“難道是在心疼那棵小豆丁?”


    “他是在向你撒嬌。”她淡淡道,“一旦他走到他的父皇麵前,他的童年便隨之結束。無論現在他能否想得到這一點,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童言無忌的時代告別。你是他的舅舅,就多疼疼他罷。”


    他也沉默下來。如果可能,他並不想那棵小豆丁走上自己的老路,比當年的自己還要早地長大,可是,就如自己生於遂氏即有必須承擔的責任一般,己兒生在皇室,也有他無法規避的宿命。[]


    “據西漠誌記載,這條烏木脫河下,有無數的暗漩,行經山區峽道時,兩方的高山也會有巨石不時跌落。這些額外的事物,也許會令河水暫時放緩速度,片刻停留,但它依然會向前奔流,到達既定的終點。”遂岸悠然道,“己兒必定要踏上他自己的河流,無論我們為他打造如何溫馨的家園。冉冉不必替他惋惜,更不必心疼,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自己的選擇,雖然說,他的年紀的確早了一點。”


    她俯視著那條滾滾向前的河水,許久之後,輕歎道:“果然是我太過兒女情長了麽?”


    他一笑,將妻子的指尖放到唇下一吻:“不會太過,對己兒來說,這份顧念彌足珍貴。姐姐沒有這份纖細,我更不可能,能夠給予他如此疼愛的,也隻有你了。”


    但願如此罷,更希望縱使己兒必須提前長大,也如他這個舅舅一般有一顆活蹦亂跳的心靈,若有創傷亦可自愈,若逢黑暗亦可自驅。


    “舅舅,你又在纏著舅母了?”後方,傳來一聲極為鄭重的質問。


    遂岸回過一張呲牙咧嘴的臉:“小豆丁你在說什麽,什麽叫‘纏’?本王喜歡和自己的王妃在一起這叫天經地義!”


    律己一張小臉上盡是鄙夷:“纏就是纏,還不敢承認,算不算男人?”


    “你——”遂岸心頭火噌地躥起,目眥欲裂,飛身抵到小鬼麵前,“你這棵小豆下信不信本王打爛你的屁股?”


    “不信。”律己小哥腦瓜大搖,“你敢動本皇子一根手指頭,舅母一定不會……啊呀——”


    “皇長子大人。”遂岸一臂提起小豆丁的後領高高舉起,俊美的五官上掛起和藹笑容,“就讓本王好好來侍奉您唄,敬請期待。[.超多好看小說]”


    “啊,放我下來,啊——”


    看著那一大一小滾成一團的兩個孩子,冉晴暖倏然明白為何律己執意在此紮營停留一晚,而不是快馬疾行及早到達其父其母正在膠著對峙的前線,而明明隔著不足五十裏路程,遂岸也爽快應允了甥兒這個看似無理取鬧的要求。


    在長大之前,再盡情做一回小孩子該做的事,享受如此的一刻罷。


    然後,夕陽西沉,旭日東升,在新的一天到來時,終將麵對需要麵對的一切。


    “王爺,前方十裏,便是我方大營了。”高行道。


    遂岸揚眉:“聽著這動靜,前方似乎一場頗為激烈的交鋒正在進行中呢。”


    “誒?”高行自詡耳力不弱,卻未有任何耳聞。同是武者,難道這就是將軍與侍衛的區別?


    遂岸眺了眺那一方殺伐之地:“遂洪,你快馬加鞭,先去察看一下當下的情形。”


    “是!”遂洪拍馬而去。


    “高行,你們保護王妃前往大營,本王……”


    “王爺。”冉晴暖推開車門,“我要隨王爺一起到最前沿。”


    遂岸當即搖頭:“那種凶險的地方,不是冉冉能去的。”


    “如果想留在安全的地方,我何必離開嘉岩城?”她目光殷殷,“王爺不是說冉冉的顧念對己兒彌足珍貴麽?所以,我想親自送他到那裏。”


    遂岸迎著妻子的眸光,仍是搖首:“因為冉冉說想陪己兒,己兒也想你陪,我才帶冉冉來到這裏。但是,本王絕不容許冉冉看見那樣的地方。”


    看來,這個男人是要固執到底了呢。她隻得放棄堅持:“那麽,請王爺前去告訴正在交戰的二位,他們五歲的兒子來到了這裏,如若無意使他在這個年紀便見識戰場的模樣,請姑且息戰,然後雙方坐到一處聊作商談。”


    遂岸頷首微笑:“本王這就把冉冉的話告訴他們兩個,冉冉帶著己兒先去大營安心等待如何?”


    她嫣然:“謹遵王爺吩咐。”


    自家這位王妃不但有才有貌,還有膽有識,果然是世上最好的女子。遂岸笑得誌得意滿,拍馬疾馳,前往那方戰場。


    對於戰場,他最是熟悉不過,無論是處處彌漫的死亡氣息,還是無處不在充斥於空氣內的血腥味道,沒有任何不適,也不會產生任何浮動。隻是,對於一個才從妻子如花嬌靨上移開目光的男人來說,那些不甚美麗的景象難免令他心生厭惡。


    所以,他以橫掃一切之勢趕到戰場的中心,先用長幹將對打中的兩名戰將的兵刃挑飛,繼而衝到對北疆兵馬一丈開外之地高聲大喊,極為認真甚至一字不錯地轉達了妻子那番言語,且是用著極為惡意的語調,而後掉轉馬頭,來到自家長姐麵前,以同樣地語調再度複述一回。


    “國君陛下。”他又來到戰場正央,揚開聲嗓,“請問,您可做出了決斷?”


    一身金色鎧甲的律殊帶馬來到最前方,道:“你剛剛犯了一個戰場大忌。”


    他微怔:“請指教。”


    “戰場之上,永遠不能背對自己的敵人。你剛剛居然背向此方,倘若那時一陣亂箭過去,你有幾分把握可以毫發無傷?”


    “這麽說遂岸方才豈不是命懸一線?”他抱拳揖首,“多謝國君手下留情。”


    律殊麵色沉肅:“為什麽把朕的兒子帶到這裏?”


    “稟國君,遂岸並沒有把皇長子帶到‘這裏’。”他道。


    “朕沒有陪你說笑的心情。”律殊冷冷道,“如果,你想利用朕的兒子來要挾朕,不僅是朕過去高看了你,還會令朕後悔剛才放你一條性命。”


    南連王高聲大笑:“遂岸是如何的素行不良,引得國君如此猜想?但是,國君的這個猜想不但低估了遂岸的品質,還低估了我與己兒的舅甥之情。遑說我家長姐又豈會拿自己的兒子勒索他人?”


    律殊雙眉緊蹙:“難道你沒有把朕的兒子帶來戰場?”


    “他沒在戰場。”遂岸不緊不慢,驅馬悠然往前行走,“但是,如若這場戰爭繼續下去,說不定他就要出現在這裏。”


    律殊目若寒鏃:“這不是‘要挾’,又算什麽?”


    “遂岸的這個要挾,不止是針對陛下,還有那邊的南域王。”


    “南域王?”國君陛下唇掀冷笑。


    “這個時候,陛下先放下您的計較如何?”他一手持韁,一手把弄著那杆銀戟,“所謂的‘要挾’,無非請兩位坐到一處,與你們的兒了見上一麵而已。畢竟,他自打出生便不曾見過自己的父親,否則也不會那般迫切的懇求我帶他來到此地。陛下能否滿足一個五歲娃兒的小小願望呢?”


    律殊滿麵疑竇:“他懇求你帶他來到此地?難道隻是為了見朕一麵?一個五歲的娃兒懂得什麽?”


    “他的身上留著遂氏、律氏這個西漠最強悍氏族的血液,陛下還是不要把他和尋常五歲的娃娃相提並論罷。況且,是真是假,陛下見他之後便可明白,遂岸有必要撒一個如此容易被拆穿的謊麽?”


    律殊未予置辭。


    “陛下!”後方有一戰將正聲啟稟,“您不要聽這個遂氏背叛者的謊言,臣這就把他的虛偽麵具拆穿!”


    “穿”字話音才出,弓弦聲鳴,一道箭影破風而動。


    這個變化,無論是律殊,還是後方的遂寧,俱不曾預料。


    “你——”住手!


    此聲未成,箭已離弦,一點寒芒所聚,正對遂岸咽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卿心冉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鏡中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鏡中影並收藏卿心冉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