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年紀還小,一向是嫉惡如仇的性子,現今在自己家裏又被養的舒舒服服,難識人間疾苦。未等黛玉張口,迎春先搖頭道:“四妹妹,哪裏有你想的這般容易。”一個姑娘家的獨門寡戶在外,沒個男子庇護,豈不就是招惹是非的?不但林姑父不能允,老太太也是不能放啊。黛玉神色黯然,當日探父返京之前,林如海說過不日就要回京的話,若不是出了紫鵑這檔子事,林林總總之事雖不如意倒也等的。現今卻隻怕夜長夢多,萬一走漏了風聲,恐怕自己這輩子都羞見老父。


    迎春見她愁容不展,忙寬慰道:“妹妹也不必心急在一時,等林姑父身體康健了,說不得還要上京敘職來,那時候見了麵還有什麽不能說的?”惜春聽了也跟著一同勸道:“林姐姐,你的性子一貫是這樣的,能有什麽過不去的事?仔細想想,咱們三個都是沒有親娘的,姐姐就是太愛哭了。”迎春聞言,不由笑道:“你這丫頭可是得了便宜賣乖!哪個能跟你比,敬老爺疼你,珍大哥珍大嫂子也怕你受半分委屈……”正說著,隻見遠遠的有人過來,便忙收了口。黛玉也怕人瞧出自己哭過,就遮遮掩掩的站在迎春身後。


    來的人是銀蝶,她早看到黛玉在哭,到了跟前兒隻裝作不知道,還是笑盈盈道:“林姑娘,俏眉的娘聽說您到府裏來了,正等在外頭想見著您磕頭,謝謝姑娘恩典,順便也瞧瞧自家丫頭,您看?”黛玉聽了,便回頭望向俏眉,隻見她微微點頭,連忙道:“既然是俏眉姐姐的娘,我出去見見就是了。”迎春與惜春聽了,在旁也道:“這倒是應該的。”二人都知道,俏眉的身份雖說是個丫頭,自從隨了黛玉連著原先的紫鵑都倒退一射之地,平素看起來跟黛玉的姐妹也差不多,今天難得回東府來,既然人家的娘有誠心,當然也不好不給臉麵。


    黛玉告了罪,帶著俏眉便跟銀蝶出了園子,一路上寂靜無聲,走的都是小徑,最終七轉八拐倒去了一間小屋子。黛玉正驚詫,推門一見,卻是尤瀟瀟正等在裏頭,忙上前見過。銀蝶悄悄兒出去守在門外,俏眉見狀,知道事不宜遲,便開門見山將紫鵑如何的話一字不漏的與大奶奶說了。黛玉方明白這是故意安排,估摸著俏眉進了門就給銀蝶傳遞了消息,又見尤瀟瀟特地尋了這樣僻靜的地方,並打發銀蝶拿了各種理由遮掩,心下就十分感激。


    尤瀟瀟聽完,知道紫鵑按捺不住,東窗事發。原著裏抄檢大觀園的時候,便是從紫鵑箱子裏翻出寶玉的“兩副常換下來的寄名符兒,一副束帶上的披帶,兩個荷包並扇套,套內有扇子”,被王善保家的拿住時紫鵑還振振有詞道:“直到如今,我們兩下裏的東西也算不清。要問這一個,連我也忘了是那年月日有的了。”當時若不是鳳姐兒有意開脫,傳出去總是不好聽的。如今想想,紫鵑能有這麽大的膽子,恐怕也是有了老太太撐腰才敢這般肆無忌憚。


    見黛玉又是委屈的要哭,尤瀟瀟忙問道:“妹妹心裏怎麽看?”俏眉見黛玉沉默不語,便又把她想將紫鵑退回老太太處自己忙攔了的話說了。尤瀟瀟點頭道:“長者賜,不敢違,平白無故送過去是逆了孝道……若直言相告,隻怕要走漏風聲,退給老太太確實不妥……”說罷又微微一笑道:“若說也是妹妹信任我,才肯將這樣的大事與我商量。”黛玉略帶哽咽道:“此事全憑嫂子做主吧。”


    俏眉在旁也十分歎息,說道:“紫鵑姐姐待姑娘也是盡心盡力,隻是對著寶二爺……”尤瀟瀟點了點頭,方道:“當下最妥善的法子便是叫紫鵑回去養病了。”高門大戶裏侍候小姐的貼身丫頭自來也是副小姐待遇,若是自己要強些,將來最起碼也能配個得力的管事,再回身做陪房,就是一輩子的心腹,再得了恩寵,熬幾輩子恐怕就能放出去了。當然,還有一些是備著給姑爺做妾的,可即便如此也得當主子的開口允了才行。這紫鵑的心思太直露,留在黛玉身旁隻怕要釀成大禍。可這貼身丫頭的開銷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打發出去的,搞得不好卻是連累了小姐。所以思前想後,為今之計也隻有以養病之由往外送人了。


    黛玉聽了,知道好聚好散不易,旁無他法,也就默默點了點頭。尤瀟瀟想了想,囑咐俏眉道:“明日午後你過來到府裏一趟,隻說替林姑娘來送東西。我讓銀蝶把一帖子藥給你拿去。”黛玉聽了,麵露不忍。尤瀟瀟歎道:“妹妹不用怕,隻是會生幾天瘡罷了,礙不著性命,到時候你去回了老太太,將她送出去養著就是了。”俏眉應了好,又道:“出去養好了豈不是還要回來?”尤瀟瀟搖頭道:“自然不能,姑娘是千金未嫁之軀,哪裏能留一個染過病的丫頭在旁侍候呢?老太太斷不會糊塗至此。”黛玉知道大勢已去,念著紫鵑曾有的好處,心中大感淒涼,不由低語道:“我待她一片真心,沒想到……”尤瀟瀟知道她心善,忙勸道:“俗話說人各有誌,妹妹也不必想太多了。”說罷,又囑咐了送紫鵑走的時候,定要想辦法把她箱籠裏的寶玉舊物拿出來,省的出院子的時候被管家娘子查檢出來,便是前功盡棄了。


    俏眉點頭道:“我回頭就囑咐雪雁,她與紫鵑是一個屋子的,藏在哪裏想必她是知道的。”然後眉頭一皺:“那邊兒人多眼雜,到時候又該如何處置這些物件?”尤瀟瀟笑道:“傻丫頭,這有什麽難的,我過去一趟捎出府來就是了。”到時候自然沒有人敢查抄主子的。黛玉在旁見她們事事周到,愈發覺得不好意思,隻喃喃道:“真真給大嫂子添麻煩了。”尤瀟瀟本要借機點撥她幾句該如何馭下,又想她此時已經六神無主,倒不如以後再慢慢教她罷了。一時計較完畢,尤瀟瀟便把銀蝶叫來,讓她送黛玉與俏眉回園子裏繼續玩去。


    那邊惜春與迎春毫不生疑,姐妹兩個正說些置辦嫁妝的事。其他的倒也罷了,隻是繡品上確實不好開交。惜春平日裏最厭煩女紅,雖說尤瀟瀟特地請了繡娘過來教惜春針黹,無奈她卻是粗手大線,平常撒個嬌裝病就不去上課了。尤瀟瀟不勉強她,賈敬與賈珍哪裏能管到這樣細致,惜春也就樂得偷懶。此時見迎春說起繡品繁多,惜春便道:“其他的我幫不上,倒是能畫樣子,姐姐喜歡什麽樣的隻管告訴我,我描畫好了就給你送過去。”迎春也知道她的脾氣,隻笑道:“等我想到了自然打發人來跟你說。”


    二人正說著,黛玉回來,俏眉聽了便道:“二姑娘若是不嫌棄我手拙,司棋姐姐有忙不過來的時候交給我試試也好。”迎春笑道:“府裏頭都說你針線極好,前陣子給老太太繡的花兒連鴛鴦都比下去了,既然你開了口,那我也就不客氣了,隻是林妹妹到時候可不準不放人。”黛玉終於解決了懸心之事,暢懷了不少,忙笑道:“二姐姐隨意使喚就是,若是她一個不夠連著雪雁也一並叫去。”因為俏眉的緣故,雪雁的繡工如今也是突飛猛進,黛玉屋裏的針線活兒本來就輕省,兩個人倒也清閑。迎春便是笑了。


    雖是深秋,到了午時,日頭卻是毒起來。惜春便邀請迎春與黛玉回和楓院吃飯去,因為又不能不管探春,就打發人去問三姑娘在哪裏吃飯。不消一會兒,回去的路上就撞上了尤瀟瀟與探春二人。“我們正打算往園子裏尋你們,正巧碰上來。”尤瀟瀟笑道,“這半日裏若不是有三姑娘幫我斟酌著,恐怕現在還沒時間吃飯呢。”探春聽了,也忙笑道:“大嫂子客氣了。”


    原來尤瀟瀟早起叫了管家娘子們過來商量準備今年過冬用的霜碳、棉被、衣裳,手爐、簾子等,又要提早準備年禮,便把繡房裏的掌事娘子也叫來,讓帶了今年流行的花色來,尋摸著給西府諸人做衣裳。往年都是入了冬才開始趕製,尤瀟瀟嫌棄針腳粗鄙,說慢工出細活,便要提前幾個月定下來,吩咐好生做起來。正好此時又聽說探春跟著一同過來,知道那幾個與她玩不攏,索性就把她叫過來一同給賈母、王夫人選料子定款式。


    探春對這差事自然是極歡喜的。一旁的尤瀟瀟見她那般精心,處處謹慎,細想她也是生存不易,雖然得了王夫人青眼,卻是踩著親娘上位,也正因為如此心裏自卑,對親娘就更刻薄,唯恐沾染一星半點。尤瀟瀟跟著她拿了花樣冊子,翻了一本又一本,終於消磨到了晌午,才決定給賈母做一身牡丹紅的披風,繡萬壽延年的新花樣,滾金邊鑲寶勝花。王夫人一向不喜豔妝,便選了秋香色做氅衣,配纏枝蓮花,因為怕壓不住色,便鑲赭色滾邊更顯得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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