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瀟瀟掩住滿心忐忑,急匆匆到了林府,隻見外頭森然守著一列禦林軍,連忙止步停車。見有人來,為首的官爺倒也客氣,趨步過來問道,“來者何人,”尤瀟瀟下轎來,先囑咐眾人在外頭等著,然後帶著歡顏走過去,未語先笑,塞了一錠金子過去才說道,“是寧國府賈門尤氏過來接林夫人、林小姐與林公子出去的。”那人聽說,上下打量了一遍,並不為難,隻道:“接人走就罷了,金銀細軟一律不準帶。”尤瀟瀟見他和煦,心下放了一半,陪笑說了一聲是,便與歡顏急急邁進府去。整個府門裏靜悄悄的,也不見十分狼狽之象,倒有一群婆子丫頭圍在牆角哀哀欲泣,見了尤瀟瀟進來,也置之不理。歡顏剛要說話,尤瀟瀟擺擺手,幸好以往都是輕車熟路的,便徑直到了內院,剛跨進門去卻見俏眉匆匆迎過來,帶著些哭音道:“大奶奶來了。”


    黛玉原本正在房中呆坐,聽到俏眉一聲召喚,連忙走出來。她麵色蒼白,瞧見珍大嫂子,正如雪中送炭一樣,忍不住就落淚道:“早起好好的,忽然闖來一群強盜一樣的人,若不是母親護著我與弟弟,真真駭死人了。”尤瀟瀟輕歎了一口氣,挽著手安撫了兩句,才隨著黛玉一同進了內室,隻見身旁服侍的眾丫頭婆子均不見,隻有傅夫人端坐在榻上,身邊的林小公子熟睡著,一應皆是淒涼。黛玉哀道:“這也是大禍臨頭,飛鳥各投林,幸好還有俏眉伴著我們……”尤瀟瀟安慰道:“比著旁人家落井下石的人倒是好的多了。”然後才走上前對傅夫人輕聲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帶著姑娘還有少爺先往我們府裏暫住幾日去。”傅夫人見了她來,目中感激,卻含淚搖頭道:“你的好意我知道,隻是還要等著老爺來家再說。”尤瀟瀟見她執拗,也是謹慎的意思,忙勸道:“旁人倒也罷了,你如何連我都信不過?聖君有了旨意,連著整個林府都充公,外頭處處都有官爺守著,現下府裏亂七八糟,連個熱湯臘水都吃不到,你倒好,小公子能受得住?再說姑娘的身子也是弱的,若是執意留在這裏,這皇天之下什麽樣子的人沒有,眼見天近黃昏,宵小之徒夜裏來了,萬一出了什麽事體,你如何跟你老爺交代?”傅夫人雖是鎮定,但原沒經過這些事,心裏早也慌了手腳,此時隻等著林如海過來做主,但聽了尤瀟瀟一席話,知道聖君之意,如今老爺自身難保,尤瀟瀟又分理條陳,句句明白,確實府裏已不是安穩之地,於是沉吟了片刻,倒也當機立斷道:“幸好你來了,倒是我糊塗了,既然這麽著,就跟著你一同去吧。”尤瀟瀟點了點頭。因又說外頭人不讓帶細軟,所以倒沒什麽可收拾的。而傅夫人對著身外之物本就淡薄,黛玉也都不放在心上,覆巢之下無完卵,至此時此地,單保得住平安已經是福氣,那些個都罷了。


    歡顏抱著林小公子,俏眉扶著黛玉,尤瀟瀟挽著傅夫人一行人正要出院子,外頭守門的一位軍士卻單把俏眉攔下,說道:“大人有令,除了林夫人、林公子與林姑娘,旁人一律不得離府。”俏眉當即白了臉。這也是朝堂一貫的規矩,家奴收歸官奴,連著府邸一同充公。黛玉正要說話,尤瀟瀟早將一張銀票塞過去道:“這位爺,俏眉姑娘原是我們府裏的人,借給林姑娘使喚兩日,現今林家的下人歸了公,但這位姑娘的名冊卻是在我們府裏的,隻求著您行個方便。”那守門人瞧了一眼銀票,見是個大數目,知道一個丫頭斷斷值不了這麽些,況且自己本就是故意難上一難的,於是也就勢放她們出去罷了。


    外頭官爺瞧著一行女眷出來連包袱都不帶一個,其餘的也不好近身搜檢,再加上尤瀟瀟使了銀子過去,竟是十分順利出了林府。傅夫人頭也不回,黛玉倒還回首瞧了瞧自己家門,湧出淚來,俏眉在旁小聲安慰著,尤瀟瀟此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叫了眾丫頭婆子過來服侍夫人姑娘上轎去。傅夫人見尤瀟瀟來時預備齊全,還特地多帶了一輛馬車過來,隻歎氣道:“真真給你添了麻煩。”此時林家出事,眾人都是退避三舍,隻有賈家肯施以援手,此情自然感懷於心。尤瀟瀟說道:“這有什麽,大家本該相互扶持度日,若異日我們遭遇困境,必要仰仗你的。”說罷便與她同乘一輛車,後頭黛玉與林小公子上了另一輛車,丫頭婆子都訓練有素,鴉雀無聲往著寧國府去了。一路上,尤瀟瀟見傅夫人愁悶,便又與她絮絮說了些安慰的話,傅夫人苦笑道:“朝堂之上本來就是這樣,我倒是沒什麽,苦日子也過過的,隻是這無妄之災,老爺的身子要緊。”尤瀟瀟說道:“此事你卻是多慮了,姑老爺為人最是達觀,又是一輩子在朝堂上的,原先也是經曆些的,有何怕的。”傅夫人搖頭道:“聽著底下人道都是因為老爺得罪了忠順王爺,還說些不自量力的話,我原先也有幾分耳聞……”尤瀟瀟忙噓了一聲道:“隔牆有耳,這是個提不得的主兒。”傅夫人被嚇了一跳,連忙閉口不言。尤瀟瀟低聲道:“說起來他家還娶了西府裏三姑娘做王妃呢,咱們都是接連有親的,竟是這般辣手,也罷,往後也交集不上,你先在我們府裏住著,等著姑老爺安頓好了再說。”傅夫人點了點頭。


    進了寧國府,金三喜家的早帶著一眾管家娘子在西跨院裏束手等著,尤瀟瀟與傅夫人一同下了車,後頭黛玉也牽著弟弟的手走過來。尤瀟瀟望了眾人一眼,金三喜家的忙迎上來道:“老奴給太太與姑娘請安。”然後方對尤瀟瀟道:“都按照奶奶的吩咐布置好了,姑老爺正在老爺院子裏吃茶,叫太太與姑娘先歇息下。”傅夫人聽說林如海已經到了寧國府,頓時吃了定心丸,不由渾身就發軟。早有丫頭上來扶著,忽又見惜春急急過來,先給傅夫人請了安,又問黛玉道:“姐姐可好?”黛玉見了她,隻點了點頭。尤瀟瀟忙道:“咱們還是照著往年的例,林妹妹帶俏眉去跟著大姑娘到和楓院歇著去。”然後又叫了紫竹過來,對傅夫人道:“這院子原先是姑老爺住過的,雖是不甚寬敞,但萬事齊整,你就帶著小公子權且安置下。紫竹丫頭是我貼身服侍的,你盡管使喚著。”傅夫人謝過,紫竹忙從歡顏手中接過林小公子,說道:“夫人請隨我來,熱湯已經備好,奴婢先服侍您沐浴更衣。”尤瀟瀟點頭道:“知道你們來的匆忙,所以連著衣裳都備下了,你別嫌棄,將就著穿,過幾日再做好的來。”傅夫人感激不盡。那邊黛玉跟著惜春走了,尤瀟瀟陪著傅夫人進了院子,小丫頭早在風爐扇滾了水,點了兩碗熱騰騰的鬆子果茶,周祥家的也著人送了新製的葷素點心過來,尤瀟瀟見著諸人妥當,眼見離著晚飯還有一個時辰,便道:“先洗了澡略吃點子什麽墊墊,折騰這一日也乏了,先歇著,過一會我再來瞧你。”傅夫人謝過不提。


    卻說林如海出了朝堂,被賈蓉迎到府裏,此時正在賈敬屋子裏吃茶,蕭如景也陪坐在旁。賈珍與賈蓉一旁侍立著。賈敬道:“你太太跟著姑娘公子都接過來了,你也放心,盡管在我府裏住下就是,每日裏往書院裏教課卻是便宜些。”蕭如景也是老狐狸一般的人物,深知貶官之事蹊蹺,但見賈敬絕口不提,自己也就不置一詞。林如海淡然道:“這時候不比往日,怕是給你也添了禍來,再說各門各戶的也不好久住,我已經叫蓉哥兒出去找幾間房子來。”賈敬皺眉道:“你若是執意不肯,我倒是也不好勉強你,隻是旁的罷了,黛玉是個女孩兒家,一向深宅大院住慣了的,倒是跟著你這個做爹的拋頭露麵去?”林如海聽了,果然有些遲疑。蕭如景見狀也就跟著勸道:“現下朝廷情況不明,在這府裏好歹安穩些,真要出去了,連個門戶都沒有,忠順王那樣的人,也不可不防。”此話倒是說在林如海心坎兒上,見著二人都是真心實意,也就不再堅持外頭住的意思。然後眾人隻說些書院之事,又問起賈蓉讀書,說雖是今年因為太妃之事誤了恩科,明年他必是要去參加會試的,隻叫他這一年該好好加緊預備,萬萬不可荒廢。賈蓉知事,連忙將著自己做的幾篇文章默誦出來,請著林如海與蕭如景過目,諸人順勢議起會試之選來,都把話鋒避了出去。


    林如海貶官之事終於傳到賈母耳中,她吃了一驚,忙叫了賈赦過來說話。聽說林家老小幾口子已經全被東府裏接了去,賈母一麵歎氣一麵問道:“我恍惚聽著林姑老爺的事跟著忠順王府有瓜葛?”賈赦點了點頭,又把事情經過全部說與她聽。賈母忙道:“怎麽能鬧到這步田地?若是早知會我們一聲,先去跟三丫頭說說,求求王爺,私下裏說和說和,也不至於就有了這樣的大禍!”賈赦搖頭道:“這起頭也是姑老爺先彈劾王爺,滿朝廷誰不知道皇上待著王爺同著親兄弟一般!三姑娘即使有心幫忙也說不上話啊!”賈母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按說咱們才是玉兒正經的母舅家,這時候你該叫你太太去把她接來才是。”賈赦聽了,麵帶遲疑道:“兒子原先也是這樣想的,隻是怕……”賈母歎了一口氣,如何不知兒子心中所想,停了半日才道:“也罷了,咱們家世代功勳,能維持到今日也是不易,你全是為了咱們府裏打算,我心裏都明白,若說是姑老爺去了東府倒也罷了,他正好在那書院裏教書的……”說完心裏終究不痛快,想了想又道:“可我心裏還是過意不去,旁的都不顧及,玉兒是你妹妹唯一的血脈,你出去還是叫你太太好生備些禮去東府裏見見外甥女,也邀她過來住幾日,若是不肯倒也罷了,若是肯了,你是做舅舅的,應當應分的。”賈赦去了寧國府,見賈敬等毫不避諱林家境地,已經是萬分驚詫,再說朝中之事,說不得那日就翻天覆地,早沒開口去接黛玉到榮國府,心中也有幾分後悔,見了母親的囑咐,連忙稱是。


    回了屋裏,賈赦與邢夫人細細說來,又道:“老太太說的是,傅夫人與姑老爺不管也都罷了,外甥女倒是咱們自己嫡親的,璉二媳婦脫不了身,你去跑一趟,多備著吃食衣裳,全要好的,去與外甥女好生道惱,再請她過來住。”邢夫人聽了這話,倒沒有不願意,隻道:“天有不測風雲,原先姑老爺家何等顯赫,如今竟是這樣一敗塗地起來,老爺想得是,雖說那府裏珍兒媳婦不能薄待了外甥女,但咱們是親舅舅與親舅娘,更不能瞧不過去。”賈赦本來心中七上八下,也不知道林家這忽然一下子傾倒是好是壞,但見了邢夫人這樣大大方方說了一番話,不由也心胸大開道:“你這話明白,咱們家琮哥兒好歹也是受了姑老爺的一番教誨才有今日,倒是我狹隘了,竟比不上你來。”邢夫人第一次被賈赦這般含情脈脈瞧著,頓時燒得滿臉通紅,羞得也不知道該做何事,隻慌忙要出去道:“既然這樣,我自去給外甥女備些好東西去。”賈赦見她慌亂之下宛若少女情懷,一時之間竟有些心動。他們雖是老夫老妻,但邢夫人畢竟是繼室,比著他也小了將近十來歲,近些日子又常換了些顏色衣裳穿著,不像從前總是板著臉妝出長房太太的款,再細看腰肢柔軟,其實頗有幾分動人之處。於是上前來握了手笑道:“今日天晚,倒擾得人家不安,明日再去也罷了。”說著就湊前來動作起來。邢夫人隻瞧見他待著小妾丫頭這般親熱,一旦輪到自己,隻被弄得目瞪口呆。賈赦見狀,越發來了興致,邢夫人渾身發軟,自然半推半就起來。難得是老樹開花的好日子,二人就勢歡好,隻聽裏屋聲響不斷,倒把外間侍候的丫頭臊得沒處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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