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風浪來得沒有任何預兆,看上去敦實無比的大船此時卻像一葉孤舟,在大海之中風雨飄搖。


    這裏是深海,一旦他們的船出現任何損失,結局隻有一個死。


    胡娜牢牢的抓著床沿,雙眸冷冷的,沒有任何慌張。房門發出一聲巨響,被打開了來,韓嶺快步走了進來,來到胡娜的身邊,與她坐在一起,看上去也沒有多少驚慌。


    “海上經常起風,這風雖大,卻不會持續太久,很快就會過去的。”他的聲音很平穩,絲毫不為這種詭異的氣氛所動。胡娜沒有問他怎麽知道這些的,隻是側頭靠上了他的肩。


    距胡娜離開已經一月,六月的天氣已經步入了炎熱的季節,但是幾座山峰之間卻溫度適宜,適合避暑。紫木閑適的靠著紫靈樹,氣色很好,之前的事情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看完手中的信息,唇角微揚,側頭望向遠處的幻雪:“就說那幾個老狐狸沒有這麽容易就範。”


    正在研究藥粉比例的幻雪頭也未抬,大聲了回了句:“說重點。”


    目光落在那堆看似不起眼,卻能輕易的要了人命的藥粉之上,紫木如實答道:“幾個老狐狸很聰明,離開風雲閣之後各自回了領地,安分了幾日,卻又突然全部前往了一個地方。”本想讓幻雪猜猜是何處,在開口前的一刻又明智的選擇了自問自答:“他們都去了皓月國。”


    幻雪的手微抖了一下,藍色粉末多了一些,配比失敗,索性不再執著,拍了拍雙手站起身:“娜姐他們也是從皓月國才能出海,肯定有問題。”


    “放心吧,我已經通知她了。她會安排好的。”


    點了點頭,便不再多問,胡娜的心思是他們幾人中最深沉的一個,不會意識不到這一點。隻是他們沒有想到,就算再厲害的人,也隻是人。麵對大自然的災害時,脆弱得不堪一擊。


    所以當他們乘坐的大船在暴風雨中突然下沉的時候,胡娜隻覺得天旋地轉,所有的桌椅板凳全部傾斜著滑落了下來,若不是韓嶺抱著她及時滾到了一旁。恐怕一塊木頭也會將她砸傷。


    冰涼的海水不斷的灌進船體之中,船老板絕望的叫喊聲伴隨著呼嘯的風聲響徹在海麵之上,他們都是靠海吃飯的人。遇到這種災害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招惹了神靈,紛紛跪下來祈求。這種形式上的東西胡娜是不太信奉的……


    所有人都被跳入了海中,巨大的壓力鋪麵而來,這種慌亂中,她能感覺到韓嶺的手一直牢牢抓著他的。但是巨大的風浪湧動過來。立刻就將兩人衝散。


    場麵混亂得一塌糊塗,胡娜也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怎麽還有心情去想這大船為什麽會突然破損。


    冰涼的感覺滲入肌膚,進入四肢百骸,被陰陽泉壓製下去的寒疾隱隱有了發作的跡象,思路清晰的胡娜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落進一望無際的深海中。沒有任何救援,就算不累死凍死,她也會因為寒疾發作而死。結果並無多大差別。


    逐漸失去了知覺,視線變得模糊,風雨將眾人拍打的抬不起頭。就在她快要沉下去的時候,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身子,夜八的聲音響在耳畔:“主人。堅持住。”


    無力答話,隻能輕微的點頭。也不知他有沒有看到。


    就在兩人準備遊動的時候,前方本就不平靜的海麵突然掀起一陣巨大的水花,一個腦袋從裏麵探了出來,是船上的副手,胡娜見過一麵。那些船員都是最熟悉水性的人,突然出現在這裏也並不奇怪,但是胡娜的目光卻是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波濤洶湧的水麵下,卻有一把匕首悄悄的刺向了她。


    水中阻力太大,他的動作並不快,卻是算準了虛弱的胡娜躲不開,夜八一用力,將胡娜拉扯了一下,因為雨水的關係看不清那人的行動,但是對方卻是太過熟悉水流的變化,就算在這種不穩定的環境下,也精準的找到了胡娜的位置,一抬手,冰冷的匕首帶著水花飛快的滑向胡娜的脖子。


    夜八一個使力,將胡娜推向了剛剛趕來的夜九,自己卻來不及躲閃,他沒有抽出自己的兵器,在這種地方鋒利的刀容易傷著胡娜,而是選擇了最穩妥的方向,用盡全身的力氣令她脫離了危險,推開她之後抽出短刀一個回刺的同時,那人的匕首也紮進了他的心髒。


    遠處大船已經沉沒了大半,孤零零的風燈還掛在桅杆上搖晃,昏暗的燈光下,他們附近的海水頓時變成了深紅色。


    透過瓢潑大雨看著夜八逐漸下沉的身體,胡娜隱約看見他的嘴唇動了動,是那句叫了無數次的‘主人’。


    一股氣血翻湧,體內的寒疾終於壓製不住,眼角處仿佛生出一隻動人的蝴蝶,泛著迷人的幽藍色。


    在那個瞬間,她曾想過,自己會死在那裏。但是終究,她的命運還沒有走到盡頭,所以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沒有多少驚訝,隻是怔怔的望著木質房頂,聽了許久遠處的海浪聲,才終於回過神來,與此同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主人,你醒了?”她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自己還躺在大船的房間裏,一覺睡醒,夜八在床邊守著自己。側頭去看的時候,卻看見了夜九略顯蒼白的麵容,開口說了話,嗓子有些啞。


    “這是哪裏?”


    “一座小島,屬於滄溟國的管轄。”沒有提起他們是如何獲救,隻是簡單的說了現在的情形,胡娜撐著身子想要坐起身,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夜九見狀急急的將她按了下去:“先休息吧,我去叫韓首領。”


    回想起之前的一切,胡娜疲憊的揉了揉額頭,不多久就聽見木門開合的聲音,韓嶺很快就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這裏是許多船隻前往滄溟國的一個臨時停靠小島,住著一些居民,我們在這裏休整幾日,待你身子好了,再搭船去滄溟國。”


    少有的,韓嶺說了這麽多話,胡娜看著他,發覺他的臉色並不好看,似乎許久沒有休息過了。


    “我睡了幾天?”


    “兩天。”


    船是羅齊安排的,船上出現了一個想要置她於死地的人,大船突然沉沒,他們必死無疑,那麽大的暴雨風中,他們是如何得救的,是誰帶著他們來到了這個小島。一係列的疑問盤旋在腦海中,希望能夠得到一個解答,但是由始至終,韓嶺一句都沒有提及。


    許久的沉默之後,胡娜終於開口,微閉了雙眸:“我累了,想再睡一會兒,你先出去吧。”


    精致的容顏很是蒼白,雙唇沒有一絲血色,柔順的長發隨著她的側身而散落下來,為她掖好了被角,韓嶺起身,走到門口時又停頓下來,回頭看著她的背影,沙啞道:“我就在門外,有事叫我。”


    沒有答話,好像真的已經睡了過去。


    一扇木門,發生老舊的聲響,隔絕了兩個世界。


    ——相識十幾年,從未想過,你會騙我。


    他是知道那隱藏在暗中的危險的,但是在黑暗之中,他還是放開了她的手。


    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感覺,比寒疾發作的時候還要痛,從身體每一個部分散發出來的疼痛,占據了她所有的思緒。


    這座小島並不大,熙熙攘攘坐落著幾十戶人家,東麵的一處海灘停泊著幾艘補給的貨船,他們居住在一個島民家裏,夫妻倆都是樸實的人,將最好的房間讓給了胡娜養病,聽夜九說胡娜已經清醒,燉好了魚湯送過來,隻見到韓嶺坐在門前的石階上。


    走到韓嶺的身旁:“這是剛剛熬好的魚湯,給夫人補補身子。”


    婦人不知這幾人究竟是什麽身份,隻是通過那天夜裏,韓嶺懷抱著昏迷的胡娜衝上小島時的緊張程度來看,直接將兩人當做了夫妻,對於這種稱呼,韓嶺也未辯解什麽,夫婦倆就一直這樣叫著。


    “謝謝。”冷冽得如一座冰山的韓嶺,麵對慈祥的婦人,露出和善的笑。


    “謝什麽咧,夫人產後留下了暗疾,所以身子比常人羸弱了些,你平日可要多照看些,千萬別讓她再傷著。”中年婦女慈祥的笑著,明媚的陽光灑在石板鋪成的院落中,婦人的聲音還在耳旁:“你們能從風暴中活下來,那是神靈的庇佑……”


    後麵的話他再也沒有聽清,整個人猶如被定住一般,臉色猛變,端著瓷碗的手也不住的顫抖。


    婦人注意到了他的異常,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緊張的問道:“怎麽了?”


    整個人還未從震驚過回過神來,直到婦人問了好幾遍,才突然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盯著婦人,連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你剛才說什麽……她……有過生產?”


    婦人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知為何會發此一問,如實答道:“我家丈夫為她檢查的時候發現那暗疾,算來孩子也該有三歲了吧……”


    當時他們來到島上,聽人說這戶人家會些歧黃之術,所以才來到這裏,那中年男子是島上唯一的大夫,醫術也算了得,他說的話,必然不會假,韓嶺好像被什麽擊中,隻覺得渾身都在顫抖。


    條件反射的轉身,連湯汁灑了出來也毫不在意,直接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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