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兔子雪似得一團,由於耳朵被提著,它蹬著短小的四肢,拚命地扭動著圓滾滾的身子。被這番有趣的舉止逗樂的姬忽,終於忍不住彎起了嘴角,神色也在不知不覺中溫柔了起來。


    在馬車上,她的眼眸閃過的光彩,分分明明是想要那隻兔子的。他微抿了嘴角,提著兩隻兔耳,朝著行宮的方向走去。


    還未入殿,一個女奴上前在他身邊耳語了一番,他麵色微變:“下去吧,記住,不可多言。”低頭看著手中的兔子,他眉心輕蹙,走到殿門前,輕輕地推了個口子。


    一陣笑聲隨即而起。


    “兔子是不吃肉的。”


    “為什麽?”


    透過那條細細的門縫,他看到昏暗的殿內,趙瑤安靜地跪坐著,懷中抱著一隻肉團似的兔子,輕輕笑著。


    在她麵前,蹲著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孩,那男孩約莫j□j的樣子,拖著腮幫,好奇地睜著大眼,奶聲奶氣地驚呼:“真的哎,它不吃肉.......”又似想到了什麽,他嗖得一下起身,“我去拿吃的來。”


    那張臉.....


    似乎觸及了記憶中的某根心弦,站在門外的姬忽身形微愣,不小心撞出了空蕩蕩的吱呀聲。


    這時殿內的兩人也吃驚不小,紛紛抬頭。


    逆光處的姬忽,神色莫辯,渾身像是籠罩了憂傷的氣息,他靜靜地站在那裏,明明很近,卻又覺得很遠。


    那男孩不明所以地回頭看著趙瑤,但見她抱緊了兔子,低低地說了個名字——姬忽。他猛地一怔,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盯著門邊的那人,喃喃地說道:“你是......王.....王兄?”


    王兄?


    他們是兄弟?


    趙瑤低了頭,理著兔毛的動作突然一頓,他們是兄弟啊,難怪從這個男孩偷偷溜進殿內開始,給她的感覺是這樣熟悉.......


    若是沒記錯,這個男孩是安國君。自古長幼有序,他卻能越過自己的哥哥姬忽更早地得到了君位.......


    “君上!”這時殿外傳來了一聲疾呼。


    隨後快步進來了一個將軍模樣的人,見到了姬忽行了禮後,飛快地朝著殿內的男孩走去,彎腰,恭聲說道:“君上,大王很擔心您,快隨微臣回去吧。”


    “哦。”安國君失望地扁扁嘴。


    而後他拖著腳步走到趙瑤麵前,抱走了那隻兔子,嘟著小嘴說道:“姐姐,我還會來找你玩的。”說完,他無奈地跟著那位將軍走了。


    殿內瞬時恢複了沉寂。


    這片沉寂中,他走來的腳步聲異常清晰。


    她沒有抬頭,依舊看著那片被兔子吃剩了一半的菜葉,悶悶不語,好不容易來的小東西又沒了。


    “送你的。”他從身後提起了那隻兔子。


    見到了那團毛絨絨的小家夥,失而複得的心情讓她眼前一亮。她很想去抱著它,但是在伸手的那刻,她還是猶豫了,轉過臉,淡淡地說:“不用了,我不喜歡。”


    “你就打算一直對我這麽冷漠嗎?”抬眸,他凝視著她,一雙深邃的眼眸隱隱流動著落寞的神色。


    他提著那隻兔子,輕輕地塞入她懷中,哽咽著,含糊的聲音好似染了風寒般:“就算你討厭我,也不要拒絕它。”


    她本想推開的,低頭看著懷中的那隻好動的兔子,拱著肉團團的身子,津津有味地吃著那片菜葉。


    吃完了菜葉,兔子豎起了長長的耳朵,朝著她懷中拱身撒嬌,她神色溫和,這個小小的動作,仿若觸動了她心底那個柔軟的角落,嘴角也在不知不覺中揚起了一個微笑的弧度。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個人,喜歡對她撒嬌.......


    她抬頭見到了眼前的他,唇邊那抹還未展開的笑瞬時僵住了,她抱緊了懷中的兔子,別過了臉,不知如何開口。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邁出了步子。


    眼瞧著他就要離開,趙瑤緊繃的心情也漸漸放鬆了,重重地舒緩了口氣。


    而正是這聲低不可聞的歎息,刺中了他的心間,隱隱地抽疼著,她可以和他的弟弟有說有笑,就是對她冷眼相待。可說到底都是他咎由自取,又能怪得了誰?


    得得得。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將他抽回了心神。姬忽定睛一看,來人正是馬將軍:“將軍造訪,有何要事?”


    “公子大事不好了,大王他.....聽信了信陽君之言,說公子擁兵自重,意在造反啊!現在大王震怒,發了好大的脾氣!”


    造反?


    那可是要殺頭的大罪啊!


    殿內的趙瑤猛地一怔,不知不覺中加大了手上的勁道,懷中的那隻兔子被勒得難受,胡亂地顛著四肢。


    嘶。


    手上一疼。


    被它鋒利的小抓子抓破了皮,沁出了幾滴鮮血。她漸漸回了神,一個可怕的想法躍然腦海,她方才......是在擔心他?嗬,真是可笑,怎麽可能,她恨他還來不及呢。


    “嗯,我知道了,我先去父王那裏。”他的聲音很低,不辨喜怒,仿佛要將所有的情緒都收斂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她第一次清晰地覺得,他的削瘦的身形是那樣單薄無力......


    接下去,不出意外,他要麵對著周王的質問和刁難,原本他借用會盟的契機,代表周國。因為他是暫代周王之位,那些借得的齊兵也可順勢跟他一道回周國,那些諸侯再怎麽不願,也不能多加阻攔了。


    怎料這半路居然殺出了個周王......


    輕蹙了眉,她的身子好似不受控製了般,慢慢地站起,走到了馬將軍那裏,輕聲問道:“將軍,依你之見,公子會如何?”


    “還能如何!這信陽君可不是什麽善類,他在背後唆使,大王怎能饒了公子?”馬將軍越說越來氣了,“說起來,信陽君為何如此,你怕是最清楚不過的吧?”


    “我?”


    “你心知肚明!”本欲再說什麽,但馬將軍又想起了公子視她如珍寶,他也不願拂了公子的意,隻冷冷哼聲,甩袖而去。


    見將軍態度如此,她忽然明白了什麽——信陽君會這般所謂,全是因為受傷的公子歧吧.......


    也不知公子歧現下如何了,她輕輕歎了會兒,沒想到懷中的兔子蹬了腿,一溜煙就跑了。她大喊出聲,趕緊追了上去。


    此處是諸侯會盟的行宮,各宮守衛森嚴。


    自她跑出寢殿的那刻開始,一路上有不少護衛側目相望,礙著她是從公子忽的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但是追著兔子的趙瑤渾然不知已經躍入了周王的寢殿範圍,這時有幾個冷臉的護衛放下了長戟,厲聲驅趕:“何人在此?膽敢擾了周王的清靜?”


    周王?


    原來無意中,她竟然來到了這裏。


    趙瑤沉默不言,朝著燈火通明的殿內望了幾眼,現在姬忽應該就在裏麵吧。她微微抿唇,不知是何滋味,彎腰抱起了兔子,就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還沒走幾步,就聽得殿內傳來了周王的嗬斥:“混賬,你眼裏還有寡人這個父王嗎?你私自借兵,不是造反還是什麽!”


    “那麽父王可有把兒臣.......當作您的兒子?”


    她的腳步被那道哀傷的聲音震得定在了那裏,還是身後的護衛不耐言的催促下,她才重新回了神,抱起了兔子,飛快地消失在寂靜的夜色中。


    不遠處,就是前來尋她的奴隸。她厭惡地皺眉,根本不想回那個牢籠,她靈巧地轉身,躲在了一根石柱後。


    耳邊護衛的腳步聲越來越輕,她重重地鬆了口氣,就在她抬頭的瞬間,距離她幾步之遙,安靜地站著一人。


    漆黑的夜色,不辨模樣,隻隱約勾勒出了那人修長的身形。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人走下了階梯,隱沒在黑暗中的容顏也漸漸真相大白了,如墨的長發,精致的臉龐,迷離的鳳眸.......


    是他......


    可是怎麽會是他?


    相識以來,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瘋狂過,靜靜地站在那裏,連身形都透著寂寞冷清的味道。


    如同散漫的護衛一般,他坐在台階上,眼神渙散,晃著手中的酒瓶,仰頭喝盡,汩汩入喉,絲毫不介意這酒有多辛辣!


    咣當。


    他丟開了酒瓶。


    那酒瓶咕嚕地滾著,停到了趙瑤的腳邊,他抬起的迷蒙眼睛忽然一亮,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地朝著她的方向走去:“你來了.......”


    “我.....我是來找兔子的......”他的目光太過灼熱,她別開了臉,毫無底氣地說道。也隻有她自己知道,兔子蹬腳離開,是什麽原因。


    “是啊,不然你怎麽會來呢.......”他低頭一看,伸手撫著長長的兔耳,不明意味地笑了,“真是可悲,原來在你眼中,我連這個小畜生都比不上,嗬嗬,真想殺了這畜生啊。”


    忽然他做出了一個用力扼住了兔脖子的動作,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雙眸通紅,竟像要殺人一般。


    “你幹什麽?”她抱著兔子退後幾步,滿臉警惕。


    “不會了,我不會再殺人了,我不想讓你更加討厭我......”他莞爾一笑,頹然地坐在地上,微微搖頭,又繼續喝酒。


    烈酒入口,燃燒得他神智一點點地消失殆盡,他邊笑邊喝,這樣才好,喝醉了,就不會記得這麽多痛苦了.......


    一口接著一口,不知不覺間,他竟笑出了淚........


    心頭有如重石壓著,她也跟著難受了起來,慢慢地走到他麵前,用最為平靜的聲音勸道:“別喝了。”她伸手奪了酒瓶,然後轉身就走。


    “別走!”


    他毫不猶豫地鬆了酒瓶,牢牢地握住那雙手,這是他來之不易的溫暖,他絕對不要錯過。


    用力一垃,將人緊緊圈在懷中,他埋頭在她肩窩處,顫著嗓子,小心翼翼地傾吐著:“別走......別走......我的父王不要我,我的母妃不要我,所有人都不要我,我......真的隻有你了.....求你別走......”


    他顫抖著的雙手,一寸寸地在收緊力道,像是迫切地要把她融入他的身體內,一個勁地呢喃著:“別走......”如此反反複複。


    她不是沒有想過推開他,如同往常那樣,冰冷地推開他。


    但是在觸及到他受傷的目光時,那一刻,她的心像被利刃割開了一個口子,隱隱作痛著,那股泛起的酸澀味道,怎麽都抑製不住了。以致到了最後,即便被勒地無法呼吸,她也默默地承受著。


    漸漸的,酒勁上來了,他手中的力道也少了許多。


    趁著機會,趙瑤鬆開了盤在她腰間的手,剛蹲□來,就聽得他迷迷糊糊地在說些什麽,很輕很輕:“瑤兒,我....不後悔對你那樣做......”


    他不後悔?他居然毫無悔意?


    蹭地,那股憋著的氣也慢慢湧起了。


    醉酒了的姬忽渾然不覺,他懶懶地伸出手,圈住了她的脖子,本能地往溫熱的地方靠去,淺淺的呼吸,帶起了一股濃烈的酒味:“好想.....好想有個孩子.....我們的孩子.......嗯嗯......我一定會好好對我們的孩子.....我一定會是最好的父親.......”


    也許他根本不知自己在說什麽了,但是此刻的趙瑤,卻是愣住了身子,神色複雜,久久都未回神。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原來在媽媽眼中


    孩子永遠是孩子


    某天洗澡的時候我媽媽說起


    原來她認為,我初一的時候自己會洗澡了,她覺得很驕傲。。。。。


    我當時的那個表情。。。好像被雷霹了!!!!!


    還有哈


    我哥哥(堂哥)小時候,要去親戚家做客


    結果他媽一個不同意打電話過去,以一個雷人理由拒絕了——親戚家門前有馬路,而我哥哥還不會穿馬路。。。。。。。。。。。。。。。。。。


    現在想起來,我都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是怎麽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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