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抓小偷
第一夜就這麽湊合過了，此後的兩個夜晚，袁青竹莫名又不願睡在床鋪上，說兩人擠在一起她睡不著，自願打地鋪，留下宋小橙一人霸占一張床。無論怎麽問她，都沒有得到回答。
很快船靠岸到了望海城，宋小橙跳下船來，隻覺眼前甚是闊朗，船塢上各類人等大概有好幾百，遠遠看去城裏建築氣象十分繁盛，做生意和來往行人絡繹不絕。她們在人群裏擠來擠去，總算進了城。
宋小橙一邊走一邊伸長脖子看，滿臉欣喜：“瞧，那旁邊有個集市，我一定要去逛一逛；那兒還有人賣藝，好厲害！”狗獾也看得目不暇接，路邊攤子上有賣牛肉串燒，它饞得口水直流。“女俠，我們一起過去吧。”她想袁青竹雖然厲害，但眼睛終究看不見，這麽多人的地方別走散了。
但袁青竹卻沒什麽表情，抱著胳膊：“你們隻管走，別把我當成瞎子。”宋小橙還真帶著狗獾走了十幾米，看到她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這才放心。
狗獾眼饞著串燒不肯走了，拉著宋小橙的裙子：“給我買那個嘛，我想吃。”宋小橙拍拍它的絨毛腦袋：“咱們還是辦正事要緊，先去劉太監府上打探一番，再出來買也不遲。”狗獾努力把口水吞下去，依依不舍地離開美食攤子。
雖說劉太監的宅院的確在望海城，可這座城還真大，一時之間倒沒了方向。宋小橙叫狗獾好好想想，它在算命術中看到的場景是怎樣的，狗獾個子矮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真難受，嚷嚷著怎麽不找個人問問。她們異口同聲說：“不行。”宋小橙馬上就不發聲了，袁青竹說此番來城裏，強龍難壓地頭蛇，別讓陌生人知道她們的目的才好。
她們是城裏逛了大半圈，逛得腿酸了還沒找到。狗獾繞來繞去的更加路盲，走到午時路過一家飯館，準備進去吃點東西。
“哎喲”宋小橙突然叫了一聲，連著踉蹌幾步，袁青竹一把托住她的小蠻腰。“你幹什麽啊，走路直往我身上撞，是想占便宜嗎？”她喊起來，一個反扣帽子的歪嘴男人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她，連聲作揖“對不起對不起。”宋小橙看他態度挺好也就算了，正要跨進飯館之際。
“站住。”袁青竹冷冰冰地說。
“女俠怎麽了啊，先吃了午飯再找吧，我真有點餓了。”宋小橙不明所以，狗獾也拚命幫腔。
“不是說你，你給我站住。”袁青竹麵容冷漠，攔在那個想走的歪嘴男人麵前。手一指宋小橙：“東西還給她。”宋小橙下意識一摸腰帶：“哎呀我的錢袋和藥粉！”
“別跑！”男人見勢不好轉身就跑，速度快得跟兔子一樣，狗獾叫了一聲，他跑得更快了。“抓小偷啊，那個嘴巴歪掉的男人他偷我錢袋。”宋小橙急得大喊，男人往人群中一鑽，過路人一片騷亂。她想不能指望別人了，飛起兩步從他們頭頂上掠過，大喊著抓小偷！衝著男人逃的地方追去。
袁青竹深深歎口氣，狗獾忙拉住她：“袁姑娘我們也去追吧，你別怪宋姑娘啊，錢掉了是小事，那藥瓶裏可有她的寶貝。”袁青竹一把抱起狗獾，躍上屋頂：“我怎麽會怪她，隻是一來就遇賊，恐怕此行不妙……你指路。”也飛快跟著他們而去。
宋小橙帶著肚子餓的火氣一路狂奔，她氣得要命怎麽剛到城裏就被偷了。她死死盯著歪嘴男人的背影，想著抓到他一定要暴揍一頓出出氣。
這家夥跑得真跟撒網的兔子似的，拐了好幾個彎來到一處少人的胡同，突然放慢了速度。宋小橙趁勢幾步跳上去，大喊：“你還敢跑，把我的錢袋還來！”
男人也不害怕，停下腳步轉身笑嘻嘻地看著氣急敗壞的宋小橙。“你還敢笑，警告你啊不還我錢，我揍得你滿地找牙。”她作勢要卷衣袖，歪嘴男人咧嘴大笑，那嘴巴更歪了：“哥幾個出來給小妞亮亮眼。”
幾個衣衫淩亂的男人從胡同後走出來，衝著宋小橙就是一陣狂笑。男人掏出她的錢袋和藥瓶：“我快手老四一出馬，喲這裏麵還有金錠子哪，今兒也真大發。”宋小橙氣得臉都憋紅了，他們痞子模樣地往那兒一站，好像在說你敢過來嗎？這就是人多勢眾啦，她打架並不在行，錢倒不是大事，關鍵是*藥粉，怎麽能被他們拿走？
“聰明的就把東西還我，告訴你們啊，我的朋友很快就來了，她的脾氣可烈得很，到時候打得你們爹媽都不認得。”宋小橙大聲給自己壯膽，可那幾個家夥壓根不信，笑得更歡了。快手老四捂著胸口浪笑：“哎喲，你的幫手來了，我好怕怕啊，哈哈哈。”
還有一個痞子也大聲說：“小姑娘，別氣啦，讓哥哥我親一口，錢就還給你，來呀來呀。”他們戲弄著宋小橙，她好著急，難道女俠沒有跟上來嗎，狗獾這個路盲是不是帶錯了方向？
正當痞子們轉身要走的時候，“站住。”袁青竹冷冰冰的聲音傳來。宋小橙心裏一喜，女俠來了就好啦。她趕緊指著他們說：“不光搶我錢袋和藥瓶，他們還用話調戲我呢。”可痞子們看到這所謂的幫手是一個瞎女子和一條狗，笑得更歡了。
宋小橙有袁青竹撐腰，她幾步跑上前去問快手老四討還東西，他笑得嘴歪得不像話：“就憑這個瞎子，弟兄們給她們看看我們的狗。”說著另一個家夥往胡同後打了個呼哨，一隻長著癩子的大黑狗慢悠悠晃出來，一眼看到對麵的狗獾，立刻齜牙咧嘴，目露凶光。
快手老四叫她們識相的趕緊走：“要不然，你們想把這條肥狗留給我們下酒，好啊。”大黑狗弓起身子，凶狠地瞪著狗獾。狗獾連群狐都打得過，還怕它？嗚一聲就想衝上去，被宋小橙攔下了：“狗獾你別上去，這幫小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留給女俠撒氣吧。”
說著她牽起狗獾躲到一邊。袁青竹搖搖頭，突然抬起手，一道火光衝著他們而去，轟隆一聲響，半截斷牆碎裂開。“這、這什麽怪物，快逃！”欺軟怕硬的痞子們絕沒料到這招，大驚失色，紛紛抱頭鼠竄。快手老四也一時亂了手腳，往後倒退幾步。袁青竹快速上前，又是兩道火光閃過，他身邊的磚牆石頭給震裂開，灰塵碎石悉悉索索落下。
快手老四越發驚恐，見勢不好轉身就逃，袁青竹輕輕揮了揮手，隻聽哎喲哎喲的叫喊聲，幾塊碎裂的磚石砸他個正著，趴在地上爬不起來了。袁青竹慢慢走上前去，快手老四麵如土色，連喊幾聲同夥的名字，可他們早就溜了，他坐在地上屁股不停往後挪：“你別過來，錢袋還、還給你。”他說著把東西一丟，袁青竹淩空接住。宋小橙這才跑出來，得意洋洋地接過去，掂量一下：“沒錯，他還沒來得及掉包，藥瓶也是滿的。”
快手老四一口一個大姐饒命，在亂石裏嚇得都快尿褲子。袁青竹問宋小橙如何處置她，宋小橙想了想：“本來應該送到官府好好處置他，可看他這副老油條的樣子，大概也是常客了，剛才他們不是人多勢眾嗎，現在隻剩下他一個，我們玩玩他如何？”
狗獾會意地咧開嘴：“怎麽玩？”宋小橙說了幾個刑罰的名字，快手老四趕緊求饒，說他雖然偷東西但是罪不至死啊，頂多做做苦力就足夠了。宋小橙摸著下巴問：“你是這裏的地頭蛇，對望海城很熟悉咯？”
快手老四拚命點頭。“那好，你可聽說過劉太監？”他聽到這個名字一愣，猶豫的神色轉瞬即逝：“沒聽說過。”
“呸，連碼頭行船的都知道，你這地頭蛇會不知？別裝了給我說實話！”宋小橙大拇指衝著袁青竹一晃，“我是動口不動手的，可這位女俠就不好說了。”快手老四的臉抽了抽，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找他幹嘛？”
“幹嘛告訴你，看樣子你還挺關心他的，這劉太監是你幹爹啊？”
突然袁青竹淡淡地發話了：“我們有些玉石，聽說劉太監在這方麵的行家，來挑他的生意。”宋小橙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來傳聞的確說過他喜歡玉石。
“真、真的啊，”快手老四聽道這話好像放下了戒心，“可別糊弄我，你的玉石拿出來給我看看。”
宋小橙一哼，她哪裏有這種東西嘛，正想威逼他帶路。此時袁青竹掏出一枚圓環模樣的璿璣。
甫一亮眼，快手老四咧開歪嘴笑了：“也不早說，原來二位姑娘也是做玉石生意的，劉太監可是這方麵的行家，我帶你們去。”
咦，這就肯帶路了？宋小橙好吃驚，還以為要好好揍他一頓才行。快手老四腆著臉爬起身，拍拍塵土：“不瞞你們說，偷東西玩玩是我的本行，有時候也做做掮客，先說好了，我帶你們到劉太監那裏可以，一般情況下玉石成交之後要付我二十分之一的銀子。”
“哈哈，”宋小橙啞然失笑，“付你錢行啊，在那之前先讓女俠鬆鬆筋骨再說。”快手老四趕緊舉手往後退，笑得一臉諂媚：“我是對別人這樣，怎麽能收你們的錢，誰讓我們幾個是朋友？俗話說不打不相識。”
誰跟你是朋友，宋小橙腹誹，狗獾噌一下跳上她的肩頭：“這家夥臉皮太厚。”“管他呢，誤打誤撞找到個引路的，不然我們就算找到了他的府邸，還得想別的辦法進去。”
快手老四乖乖給她們帶路，從西邊繞到東邊，好大一個圈子過後才到了劉太監的宅院。之前她們一直沒找到，是因為狗獾路盲搞錯了方向，路上宋小橙買了一些串燒邊走邊吃，袁青竹也吃了幾串牛肉，宋小橙發現她每一串上都加了酸甜可口的青橙醬，以前倒是從沒留意過。
—————初到太監府
宅院守衛森嚴，比起胡大仙山莊的那些人形狐狸侍從，要正統得多。大門附近都不許有人乞討和叫賣，以免影響劉太監休息。她們跟著快手老四進了大門，看門的跟他也認識，問了兩句就放她們進去了。
這的確是一所五進五出的大宅院。偌大的正廳旁有回廊、廂房和亭台樓閣，鋪路的石子雪白，隨處看一眼都可見名花珍木，遠遠的有小橋流水，林木蒼翠。
宋小橙深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沒想到這個太監這麽富裕。站在正廳門口，傭人說要先通報管家。快手老四笑眯眯地搓手，還跟袁青竹套近乎，說那枚璿璣色白有紅紋，是好東西。袁青竹根本不理會他。
宋小橙心想私下裏一定要問問她，大家也認識一段時間了，怎麽從沒見過她拿出這塊玉石，沒準這寶貝上也有故事。很快董管家出來接待她們，快手老四在他跟前低聲說了兩句，好像是說這塊玉真的不錯，管家點點頭，請她們上偏廳歇息。
叫傭人端茶送點心之後，董管家自然也想看看這塊玉的模樣。袁青竹並不藏著掖著，伸出手來，手心上躺著溫潤柔光的璿璣，閃著瑩潤光澤，玉身上有幾道細細的紅紋，像封印著火光一般，讓人的眼睛移不開。宋小橙也湊過去看，她是看不出什麽門道來，但她會看人。董管家雖然不開口，也裝著麵無表情，但瞳孔已然放大，眼睛露光，足見這的確是好寶貝。
“怎麽樣，這東西是不錯，起碼也算得上中品。”快手老四得意洋洋，他還想提高價錢手掮客費用呢。董管家輕輕舒了一口氣，伸手想拿過來，袁青竹一攥拳頭把璿璣收走了。他滿臉討好地央求：“這位大小姐，能不能讓我仔細看看？”
袁青竹未發話，宋小橙趕緊攔著他：“哎管家大人，這真正的好寶貝是要讓你們主子看的，你沒有這個資格動手吧。”董管家連聲稱是，吩咐傭人再去通報一聲。他開始套話，問這璿璣是從哪兒來的呀，是祖上傳的還是機緣得到，袁青竹並不明言，絲毫未透露。
宋小橙悄悄耳語：“女俠，我們這回是為了找到慧玉，難道你真的要和劉太監做玉石生意嗎，還是我們半夜裏溜進來慢慢找？”袁青竹做了個手，低語：“此處守衛森嚴，人生地不熟硬闖怕是不行，我自有辦法在此處待上一夜。”宋小橙就不多話了，她相信女俠一定行。
可是過了良久，狗獾已經吃掉一盤桂花紅豆糕、兩盤麥香瓜子、三隻五香茶葉蛋。去通報的傭人還沒回來。眼看快要到傍晚，宋小橙真有點不耐煩了，偏廳裏有董管家有快手老四，還有幾個垂手伺候的小廝，她都沒法聊天解悶，問管家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董管家隻是滿臉堆笑：“快了快了。”
終於那個傭人匆匆跑回來，卻滿頭大汗神色慌張，在董管家耳邊說了兩句什麽，董管家臉色陡然變得很尷尬，但看向她們的時候又即刻恢複正常模樣：“二位大小姐，真是不巧，公公他有事在忙，要不請兩位報上客棧地址，明天我派馬車來接你們？”
袁青竹微微搖頭：“不做生意便罷，為何用此理由敷衍，我們走。”說著起身離開，宋小橙趕緊跟上，狗獾往嘴裏塞了一大口點心也緊隨其後。
董管家尷尬笑著，有點著急了：“大小姐，這真不是不做生意，我們公公的確是有要事，請多擔待啊。”袁青竹快步往外走：“讓我等半日即是缺少誠意，是想讓我等得不耐煩了好壓價嗎？抱歉，我願上別家一看。”宋小橙已然會意，幫腔道：“就是，等這麽長時候耍猴啊，我們的時間難道不值錢嗎，我們有寶貝還怕沒人買？”
“二位大小姐，哎呀這……”董管家急得一頭汗，小跑著上來攔住她們，一口一個真的不是沒誠意，“也不瞞二位，咱們公公有十房姨太太，現在正爭風吃醋著，他得在中間調解啊，不然她們就要尋死尋活，實在不能怠慢了二位。”快手老四也上來幫腔，勸她們別生氣。
宋小橙真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太監娶十房，還個個為他爭風吃醋，天哪這世道真是看不懂了。
“唉，”袁青竹歎口氣停下腳步，“白耽誤我們半天，叫我怎麽再相信你的話？”董管家思忖片刻，吩咐傭人去整治一桌好菜，腆著臉說：“二位大小姐，你們看也傍晚了，讓你們白等真過意不去，要不就留在這裏吃一頓便飯？然後再做打算？”袁青竹皺眉，問他又在打什麽鬼主意，董管家一口一個誤會了，他是很誠心想請她們吃飯的。
被他相勸，袁青竹樣子有點猶豫，宋小橙突然挺不好意思地說：“說到吃飯我還真有點餓，之前忙著跟快手老四來，路上就吃了一點串燒。”董管家笑得眼睛也看不見了：“對對對，可不能餓著這位大小姐，我們有的是好酒好菜。”
袁青竹極為難，勉強答應。管家和快手老四簇擁著她們再轉回偏廳，傭人趕緊收拾桌子，不多一會兒，美酒美食就送了上來。董管家借口不打擾大小姐用餐，叫傭人們都退下。
屋裏隻剩下她們兩人一獾的時候，宋小橙才算鬆了口氣，姿態也不用那麽端著。“女俠，剛才你的演技真不錯，你一說要走他們還真急啦，下次你要這麽演的時候提前說一聲，我都沒反應過來。”
袁青竹嘴角一揚：“沒反應？那你還說餓了。”宋小橙一笑：“那是真的啊，不管他那麽多，我們先吃飽再說。”狗獾聞一聞說菜都沒問題，就大吃大嚼起來。宋小橙看著她舉著筷子有點遲疑，想到她一直是吃饅頭幹糧的，那天酒席是彩蝶報菜名給她挾菜，那現在這件事就由自己來做吧。
“女俠，桌上的菜有甜醬熏麵筋、蒸蛋餃、蝦米麻油拌菜心、瓷罐燜肉、鬆仁燒雞，還有這是什麽，看著像果凍。”宋小橙盛了一小勺嚐嚐味道，笑了：“是橙汁加白糖凍成的糕，這點心又涼又甜真好吃，虧他們想得出。”
“那我就要這個。”袁青竹示意，宋小橙切了半塊給她，還盛了不少其他菜，她細細吃起來。宋小橙自己一邊吃，還顧著她，居然覺得挺高興，不停地問“女俠，這個蛋餃真好吃，你覺得呢？”“女俠，吃雞腿，不然都被狗獾獨吞了。”
袁青竹輕笑：“你拿我當小孩？”宋小橙馬上搖手：“不敢不敢，隻是我這個人最喜歡關心別人，對了他們走了我才能問……接下去是我們吃完飯走人，然後半夜裏再偷摸著進來是吧？”
袁青竹搖頭：“不用這麽複雜，晚上住在這裏直接查探，豈不更方便？”宋小橙有點搞不懂了：“他們隻請我們吃飯，沒有請我們住下，這又不能主動要求，他們會起疑心的呀。”聽到這話，袁青竹居然嘴角飛揚起笑了：“那你就等著看吧，待會兒我問你什麽，一概否定回答就好。”她話語間透著自信。宋小橙不禁輕輕倒吸冷氣：女俠笑起來還真有點流光溢彩的味道。
這頓飯吃得的確不錯，飯後宋小橙倒了幾杯清茶，袁青竹拿在手上，氣定神閑，也不透露有什麽主意。宋小橙湊到她身邊還沒等說兩句，董管家和快手老四就進來了，問她們吃得可好，其實也用不著問，狗獾已然“呃兒~~”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多謝款待，我們走吧。”袁青竹禮貌謝過他請客，就要離開，宋小橙不知她打什麽主意，反正跟上去就好了。
董管家殷勤地問她們下一步怎麽辦，袁青竹不搭理他，反問快手老四：“這附近你很熟，有什麽好客棧嗎？”
快手老四脫口而出：“有哇，圓通客棧和中通客棧都不錯，最好的還屬順豐客棧，但價格……”董管家瞪了他一眼，他趕緊閉嘴不說了，“客棧收費貴，魚龍混雜，讓姑娘家住多有不便，再說天也晚了，這來往的生意人都訂了房，你想讓二位大小姐白跑一趟？”董管家好關心地說，快手老四嗯嗯啊啊，趕緊幫腔。
“那該如何是好，不管怎麽樣先去客棧看看，貨比三家再決定？”袁青竹微微蹙眉有些著急，問宋小橙。
“不要啦，還要逛一圈，有沒有近一點直接就能住的地方啊，我白天跑得真累，現在隻想找張床躺倒。”宋小橙哀求道。
“可不是因為你吃得慢，沒聽董管家說天晚難訂房，要不就去碼頭看看有沒有夜船，有合適的地方就乘。”袁青竹一本正經，宋小橙好委屈：“剛到岸上一天又要坐船嗎？我不想啦。”眼看著兩人之間發生了分歧，氣氛略微有點尷尬了。董管家和快手老四做了一個眼神交流，意思是她們看上去挺厲害的，居然一點江湖經驗也沒有，別人說什麽就相信了，這樣的嫩頭到哪裏去找？
董管家笑眯眯地開口：“二位大小姐，能不能聽聽我的主意？”袁青竹讓他說。“你們看這天色也晚了，住客棧是肯定沒房了，要不就屈尊在本府住上一夜，我們的客房都很幹淨，被褥都是新的……”
“住你們這兒，你當我們傻嗎，平白無故住在陌生人家裏？”
董管家嘖嘖搖手：“大小姐，我們怎麽是陌生人，你們帶著這麽好的玉，好好招待都來不及啊……而且不瞞你們說，我們劉公公是最好客的，做生意的朋友在這裏住也是常有的事。”快手老四也在旁邊幫腔，一個勁兒攛掇她們住下來吧，明天準能見到劉太監，再說這位黑衣姑娘會功夫，哪個瞎了眼的敢惹她？
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之下，袁青竹總算勉為其難地答應。董管家趕緊命令小廝帶她們到旁邊的雙人間廂房住下，需要什麽就叫人。
等傭人一走她關上門靠著就笑出了聲：“女俠，原來你早就算好會在這裏住了，他們還上趕著央求我們留下呢，太好玩啦。”袁青竹卻並不輕鬆，她正色道：“待到子時，我和狗獾夜探太監府，必要知道慧玉在哪裏。”
“可是明天你真的要和劉太監交易這枚璿璣嗎？”宋小橙急問，璿璣光盈玉潤，她見過一次之後都挺喜歡的。
“不，這隻是個引子而已，待找到慧玉就帶她走，其他不必多理會。”袁青竹來到床邊，摸了一下床上的被褥，坐了上去。狗獾拉著宋小橙的裙子：“喂喂，其他的待會兒再說，這裏隻有兩張床，我睡在哪裏啊？”
——————夜探藏玉樓
宋小橙一笑：“狗獾你也有點職業道德好不好，怎麽成天不是吃就是睡啊，女俠都說了晚上你要和她一起去夜探太監府，慧玉所在的地方當時隻有你看到。”狗獾抱著她的小腿，胖身子磨蹭來磨蹭去，一臉委屈：“所以我現在就要先睡覺，然後到子時才有精神去幹活呀。”
它的意思很明白了，袁青竹已經占了一張床，還有一張床是宋小橙的，讓出來給它睡唄。袁青竹悠然發話：“它說得對，離子時還有幾個時辰，先養精蓄銳。”狗獾可憐巴巴地看著宋小橙，她心一軟：“好吧好吧，晚上等你去忙了，我再睡床就好。”狗獾伸開雙臂歡呼一聲，快樂地在床鋪上打起滾來。
宋小橙坐在桌邊，倒茶慢慢喝。袁青竹靠坐在床板上，並著雙手，大概在閉目養神。宋小橙就一直打量她，她安靜的時候臉部線條很美，嘴唇薄而紅，像初夏的櫻桃；她的脖子優美纖長，肩膀也很柔美。漸漸把目光下移到她的胸，穿著黑色衣服不十分突顯，腰肢和腿都是修長的……特別是她並起的雙手，根本看不出是個江湖中人，那樣細白如玉，指甲橢圓而剔透。
“你看夠了沒有？”突然袁青竹發話，宋小橙嚇了一大跳，低頭喝茶裝傻。
“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袁青竹問，但話語間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宋小橙腦子也算快，笑起來：“我不是在看你呀，我是對你的那枚璿璣很好奇，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你怎麽突然變出了這麽一個好寶貝。”
“你八卦的毛病又犯了？”
宋小橙頗有點慶幸，關鍵時刻還是八卦幫她做了擋箭牌，回答稱是：“那什麽，慧玉名字裏也有一個‘玉’字，你這又是璿璣，是不是你們兩人曾經的定情信物？”
袁青竹居然笑了：“並不是，我和她之間什麽信物都沒有，這是我師父給我的。”宋小橙倒真的有點好奇，她搬了凳子坐到床邊，乖乖地坐下來。“又當我是說書的？”袁青竹調侃道，宋小橙趁機得寸進尺，央求她好歹講一點璿璣的來曆。
原來這塊璿璣玉是她師父的珍物，袁青竹為了救慧玉眼睛被毒瞎，送回門派之後費了很大的心力才救活，鑒於她是師父最得意的弟子，有意讓她當接班人，可眼睛瞎了再也無法繼位。為了表示心疼和彌補，師父把這枚璿璣送給她當做護身符，她出來尋找慧玉，也一直戴在身上。
袁青竹輕描淡寫地說了來曆，可話語間仍隱隱約約有一絲不甘心和不舍，問：“你是師父的得意門生啊，那你眼睛看不見了，又出來尋找……那位子就沒啦，而且狗獾也說過，你是被師父的仇人毒瞎的，隻給一塊玉做補償，是不是菲薄了一點？”
袁青竹嘴角輕輕一顫，隨即又表現得很坦然：“沒事，我眼睛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麽名利心。”她的表現即使很無所謂，可誰又能體會到她被毒瞎的傷痛呢？宋小安慰她：“女俠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世界這麽大肯定會有神藥能夠治好你的眼睛。”
袁青竹十根細長手指頭繞來繞去，幽幽地說：“這話你信嗎？”宋小橙難得見她如此落寞，心裏一熱：“我有強烈的預感你的眼睛肯定會好，這可是我的真心話。”袁青竹微微一笑，拍拍床裏側空出來的地方，宋小橙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你也休息會兒，晚上一起去。”
宋小橙沒想到她邀請自己上床，虧得這不上白不上。袁青竹讓她爬到床的裏側，宋小橙舒舒服服地坐下來，她們靠坐著床頭板，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開。
宋小橙隻覺得通體舒泰，雖隻是單人床，但兩人都很瘦坐著也不嫌擠。她頗感欣慰地說：“青樓和山莊都救了人，我本來以為會到太監府來，救那些嫁給太監的姨太太，誰知管家還說她們爭風吃醋呢，看來也不需要我出手了，我就幫你們一起找找慧玉吧。”她滿心希望袁青竹聽了這話，會對她特別感激。
袁青竹卻沒有高興，略微思忖一下：“不見得，按理說窮到快餓死的女子，也就兩種出路，一是賣身到青樓，二就是嫁給無法人道的太監……劉太監有十房姨太並不稀奇，可她們居然會為他爭風吃醋，你就沒想過裏麵有什麽不妥？”
宋小橙搖搖頭：“哪兒有不妥，總比胡大仙威逼女子吸血好吧，而且隻要吃得好住得好，太監也不能拿她們怎麽樣，她們還能湊兩桌麻將，沒事玩玩宅鬥，這日子其實挺好的呀。”
袁青竹一笑，無意識地拍拍她的手：“你還是太天真。”宋小橙咦了一聲，她即刻收回手，說要閉目養神不聊了。
子時一到，宋小橙在半睡半醒中被叫起來，狗獾也被拎了起來。袁青竹叫她們在黑暗中注意腳下，兩人一獾同時行動，千萬不要走散。
她們輕輕躍出窗口，翻身上屋頂，宅院外屋簷下掛著燈籠，但是看屋子沒有一間亮著燭火，大家果然都歇息了。宋小橙叫狗獾趕緊回憶，慧玉所在的地方大概是什麽模樣。狗獾在夜色中努力睜大眼睛：“我還是有印象的，慧玉坐在一幢小樓的露台上，那前麵是水池，旁邊還有假山和花花草草。”袁青竹點頭：“宋小橙，還麻煩你多留神。”
兩人一獾在夜色中奔尋，太監府裏景致明麗，有潺潺溪澗、古木秀石，聽得到草木間微微的蟲鳴。但畢竟是晚上，視野並不寬闊，宋小橙認真尋找了好一陣，倒是看到三處池塘和樓房，並不能判定慧玉到底在其中的哪幢樓。
一處小樓在東，要經過三道花牆，順著清流隱隱在花木林中；另一處小樓在南，水岸邊種了十來株桃樹，儼然是個小世外桃源，此時已至夏天，樹上有的是甜美鮮桃，那座小樓的巨大鐵門很顯眼，大概是劉太監的金庫；還有一處在西，有一條長長的燈火曲廊，樓前池水細細纏綿。
這麽跑了一大圈看到三個符合的，宋小橙問袁青竹，要不要一個個查探過來，沒準就蒙對了呢。袁青竹點點頭也隻能這樣了，月暈輕籠，微雲柔移，她說：“你選一個。”
宋小橙有點膽怯了：“叫我做決定啊，我做選擇題隻會選c，也就是選第三個。”袁青竹當機立斷：“好，就去西邊。”宋小橙哎哎叫著，她是胡說的呀，狗獾噌一下跳到她的懷裏：“就去那裏吧，有長長回廊，看著很高檔啊。”
兩人一獾往西而去，回廊上不出所料有五六個看守，宋小橙反而心定了，要不是大美人在那裏，要守衛這麽森嚴幹嘛？此刻月影輕迷，她們走水上避開人，池水隨著她們腳步點到顫出波紋。遠遠看到這座帶露台的二層小樓。狗獾悄悄說和它看到的很像，袁青竹的腳步更快了，催促帶路的速度快些。
宋小橙抱著狗獾並排走，她的心情也很激動，終於能見到畫上的大美人啦，袁青竹的步態把她的急迫顯露無疑，宋小橙在好奇之餘微微泛上酸溜溜的感覺：切，滿口說自己已經和她沒關係了，真的要見麵還不是跑得飛快。
遠遠就看到正門上掛著匾額，上書“藏玉樓”三個龍飛鳳舞之字，狗獾念了一遍，袁青竹的腳步明顯更加輕捷，宋小橙真是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莫名其妙選了c，居然對了。
到靠近大門附近停下，先看看情況，暗中還有兩個守衛站在門口，袁青竹示意從屋頂或者窗子進去，盡量不要驚動他們。宋小橙會意，兩人一獾找到側牆有一扇未關合的窗，內裏毫無燭火，她們輕輕溜了進去。
腳一沾地，宋小橙就聞到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那是一種從來沒聞到過的異香。屋子裏暗幽幽的，借著疏朗的星月光才勉強看到，這不是一間臥室，而是一間空屋，中間放著一個藏寶箱似的木箱子，也不知裏麵是什麽，隱約能聞見一些艾葉、紫蘇等好聞的中藥味。
“果然選c是錯的，這裏隻有一個箱子，”宋小橙壓低聲音，“早知道就選其他答案了。”袁青竹說：“沒事，去其他房間看看。”
她們悄悄到其他屋子打量，真是活見鬼，每間房都和剛才那間一樣，中間放著個藏寶箱，有各種中藥香味，比如藿香、冰片、辛夷等，無一間房有人。
“難道這藏玉樓藏的不是慧玉嗎，看來我們是誤會嘍。”狗獾嘟嘟囔囔。袁青竹表示同意，提議去其他兩個地方尋找。
“等一下等一下，”宋小橙突然拉住她，“女俠你先別走，前麵我還有預感，你的眼睛肯定有一天會好的，現在看到這麽多藏寶箱，還有濃重的中藥味，難道是太監府裏有什麽靈藥嗎？”
袁青竹沒有回應，狗獾也幫腔：“對對，既然來也來了不能走空啊，我們就看看吧。”它首當其衝奔到一個藏寶箱前，踮起腳尖推開蓋，沒想到居然沒鎖，箱子露出縫隙。袁青竹低聲喝道：“別動，小心有詐。”宋小橙上前幫忙：“沒事的，打開了什麽事都沒有。”
她輕輕開箱，“咦，這裏麵的確放了一些中藥材，可是中間還有一個錦盒……裏麵是一塊玉石。”她伸手把這塊玉拿出來，對著月光看看，好生失望：“我對這個一竅不通。”狗獾也撓撓絨毛腦袋搞不懂，它溜到旁邊房間打開箱子，也是一樣好好地放著一個錦盒，盒子裏有一塊玉。
宋小橙失望地直歎氣，把玉放回去，狗獾從黑暗中跑出來，抱著她的裙子直喊害怕：“黑蒙蒙的我不要一隻獾去翻箱子了，這是什麽東西啊？”宋小橙連聲說她也不知道，袁青竹拿過這塊玉來，摸了摸尺寸和形狀，做手勢叫她們收聲：“這是一枚珩，你再仔細看看，旁邊是否有寫名字？”
宋小橙在黑暗中仔細搜尋，恨不得擁有貓咪的夜視能力，總算在錦盒翻蓋內側看到刻著的字，上麵寫著“楚白珩”。
“這是玉的名字嗎，倒是很好聽。”宋小橙拿起來端詳，袁青竹低問：“此玉形似衡木，兩端下垂還有小孔。你再看看是否色澤白如凝脂，上麵有絲絲紅色斑紋，？”
宋小橙仔細看看，說沒錯。袁青竹讓她們去相鄰房間再找，有沒有相似但色彩是青綠色的玉。宋小橙帶著狗獾潛入黑夜中，一會兒跑回來驚歎：“女俠你好厲害，果然有一塊和它一樣的，顏色碧綠，上麵還有黑色斑紋。”
袁青竹低語：“這是戰國時期楚國出產的美玉，白色為楚白珩，青綠色為楚蔥珩，當年價值連城的楚國和氏珩，難道今日在此處得見了？”
宋小橙隻覺得手裏也出了汗，不會真是戰國時期的玉器吧，她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觸碰到。袁青竹說：“這兩塊玉是一對，先放回去，去看看其他屋子。”
兩人一獾關好箱子，來到其他房間，在藏寶箱裏也看到一些盒裝的玉石，有玉衝牙、漆書筆、玉玦、珮璜等……價值都沒有白珩蔥珩高。宋小橙越找越來勁，莫名有一種盜墓的新鮮感。
第一夜就這麽湊合過了，此後的兩個夜晚，袁青竹莫名又不願睡在床鋪上，說兩人擠在一起她睡不著，自願打地鋪，留下宋小橙一人霸占一張床。無論怎麽問她，都沒有得到回答。
很快船靠岸到了望海城，宋小橙跳下船來，隻覺眼前甚是闊朗，船塢上各類人等大概有好幾百，遠遠看去城裏建築氣象十分繁盛，做生意和來往行人絡繹不絕。她們在人群裏擠來擠去，總算進了城。
宋小橙一邊走一邊伸長脖子看，滿臉欣喜：“瞧，那旁邊有個集市，我一定要去逛一逛；那兒還有人賣藝，好厲害！”狗獾也看得目不暇接，路邊攤子上有賣牛肉串燒，它饞得口水直流。“女俠，我們一起過去吧。”她想袁青竹雖然厲害，但眼睛終究看不見，這麽多人的地方別走散了。
但袁青竹卻沒什麽表情，抱著胳膊：“你們隻管走，別把我當成瞎子。”宋小橙還真帶著狗獾走了十幾米，看到她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這才放心。
狗獾眼饞著串燒不肯走了，拉著宋小橙的裙子：“給我買那個嘛，我想吃。”宋小橙拍拍它的絨毛腦袋：“咱們還是辦正事要緊，先去劉太監府上打探一番，再出來買也不遲。”狗獾努力把口水吞下去，依依不舍地離開美食攤子。
雖說劉太監的宅院的確在望海城，可這座城還真大，一時之間倒沒了方向。宋小橙叫狗獾好好想想，它在算命術中看到的場景是怎樣的，狗獾個子矮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真難受，嚷嚷著怎麽不找個人問問。她們異口同聲說：“不行。”宋小橙馬上就不發聲了，袁青竹說此番來城裏，強龍難壓地頭蛇，別讓陌生人知道她們的目的才好。
她們是城裏逛了大半圈，逛得腿酸了還沒找到。狗獾繞來繞去的更加路盲，走到午時路過一家飯館，準備進去吃點東西。
“哎喲”宋小橙突然叫了一聲，連著踉蹌幾步，袁青竹一把托住她的小蠻腰。“你幹什麽啊，走路直往我身上撞，是想占便宜嗎？”她喊起來，一個反扣帽子的歪嘴男人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她，連聲作揖“對不起對不起。”宋小橙看他態度挺好也就算了，正要跨進飯館之際。
“站住。”袁青竹冷冰冰地說。
“女俠怎麽了啊，先吃了午飯再找吧，我真有點餓了。”宋小橙不明所以，狗獾也拚命幫腔。
“不是說你，你給我站住。”袁青竹麵容冷漠，攔在那個想走的歪嘴男人麵前。手一指宋小橙：“東西還給她。”宋小橙下意識一摸腰帶：“哎呀我的錢袋和藥粉！”
“別跑！”男人見勢不好轉身就跑，速度快得跟兔子一樣，狗獾叫了一聲，他跑得更快了。“抓小偷啊，那個嘴巴歪掉的男人他偷我錢袋。”宋小橙急得大喊，男人往人群中一鑽，過路人一片騷亂。她想不能指望別人了，飛起兩步從他們頭頂上掠過，大喊著抓小偷！衝著男人逃的地方追去。
袁青竹深深歎口氣，狗獾忙拉住她：“袁姑娘我們也去追吧，你別怪宋姑娘啊，錢掉了是小事，那藥瓶裏可有她的寶貝。”袁青竹一把抱起狗獾，躍上屋頂：“我怎麽會怪她，隻是一來就遇賊，恐怕此行不妙……你指路。”也飛快跟著他們而去。
宋小橙帶著肚子餓的火氣一路狂奔，她氣得要命怎麽剛到城裏就被偷了。她死死盯著歪嘴男人的背影，想著抓到他一定要暴揍一頓出出氣。
這家夥跑得真跟撒網的兔子似的，拐了好幾個彎來到一處少人的胡同，突然放慢了速度。宋小橙趁勢幾步跳上去，大喊：“你還敢跑，把我的錢袋還來！”
男人也不害怕，停下腳步轉身笑嘻嘻地看著氣急敗壞的宋小橙。“你還敢笑，警告你啊不還我錢，我揍得你滿地找牙。”她作勢要卷衣袖，歪嘴男人咧嘴大笑，那嘴巴更歪了：“哥幾個出來給小妞亮亮眼。”
幾個衣衫淩亂的男人從胡同後走出來，衝著宋小橙就是一陣狂笑。男人掏出她的錢袋和藥瓶：“我快手老四一出馬，喲這裏麵還有金錠子哪，今兒也真大發。”宋小橙氣得臉都憋紅了，他們痞子模樣地往那兒一站，好像在說你敢過來嗎？這就是人多勢眾啦，她打架並不在行，錢倒不是大事，關鍵是*藥粉，怎麽能被他們拿走？
“聰明的就把東西還我，告訴你們啊，我的朋友很快就來了，她的脾氣可烈得很，到時候打得你們爹媽都不認得。”宋小橙大聲給自己壯膽，可那幾個家夥壓根不信，笑得更歡了。快手老四捂著胸口浪笑：“哎喲，你的幫手來了，我好怕怕啊，哈哈哈。”
還有一個痞子也大聲說：“小姑娘，別氣啦，讓哥哥我親一口，錢就還給你，來呀來呀。”他們戲弄著宋小橙，她好著急，難道女俠沒有跟上來嗎，狗獾這個路盲是不是帶錯了方向？
正當痞子們轉身要走的時候，“站住。”袁青竹冷冰冰的聲音傳來。宋小橙心裏一喜，女俠來了就好啦。她趕緊指著他們說：“不光搶我錢袋和藥瓶，他們還用話調戲我呢。”可痞子們看到這所謂的幫手是一個瞎女子和一條狗，笑得更歡了。
宋小橙有袁青竹撐腰，她幾步跑上前去問快手老四討還東西，他笑得嘴歪得不像話：“就憑這個瞎子，弟兄們給她們看看我們的狗。”說著另一個家夥往胡同後打了個呼哨，一隻長著癩子的大黑狗慢悠悠晃出來，一眼看到對麵的狗獾，立刻齜牙咧嘴，目露凶光。
快手老四叫她們識相的趕緊走：“要不然，你們想把這條肥狗留給我們下酒，好啊。”大黑狗弓起身子，凶狠地瞪著狗獾。狗獾連群狐都打得過，還怕它？嗚一聲就想衝上去，被宋小橙攔下了：“狗獾你別上去，這幫小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留給女俠撒氣吧。”
說著她牽起狗獾躲到一邊。袁青竹搖搖頭，突然抬起手，一道火光衝著他們而去，轟隆一聲響，半截斷牆碎裂開。“這、這什麽怪物，快逃！”欺軟怕硬的痞子們絕沒料到這招，大驚失色，紛紛抱頭鼠竄。快手老四也一時亂了手腳，往後倒退幾步。袁青竹快速上前，又是兩道火光閃過，他身邊的磚牆石頭給震裂開，灰塵碎石悉悉索索落下。
快手老四越發驚恐，見勢不好轉身就逃，袁青竹輕輕揮了揮手，隻聽哎喲哎喲的叫喊聲，幾塊碎裂的磚石砸他個正著，趴在地上爬不起來了。袁青竹慢慢走上前去，快手老四麵如土色，連喊幾聲同夥的名字，可他們早就溜了，他坐在地上屁股不停往後挪：“你別過來，錢袋還、還給你。”他說著把東西一丟，袁青竹淩空接住。宋小橙這才跑出來，得意洋洋地接過去，掂量一下：“沒錯，他還沒來得及掉包，藥瓶也是滿的。”
快手老四一口一個大姐饒命，在亂石裏嚇得都快尿褲子。袁青竹問宋小橙如何處置她，宋小橙想了想：“本來應該送到官府好好處置他，可看他這副老油條的樣子，大概也是常客了，剛才他們不是人多勢眾嗎，現在隻剩下他一個，我們玩玩他如何？”
狗獾會意地咧開嘴：“怎麽玩？”宋小橙說了幾個刑罰的名字，快手老四趕緊求饒，說他雖然偷東西但是罪不至死啊，頂多做做苦力就足夠了。宋小橙摸著下巴問：“你是這裏的地頭蛇，對望海城很熟悉咯？”
快手老四拚命點頭。“那好，你可聽說過劉太監？”他聽到這個名字一愣，猶豫的神色轉瞬即逝：“沒聽說過。”
“呸，連碼頭行船的都知道，你這地頭蛇會不知？別裝了給我說實話！”宋小橙大拇指衝著袁青竹一晃，“我是動口不動手的，可這位女俠就不好說了。”快手老四的臉抽了抽，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找他幹嘛？”
“幹嘛告訴你，看樣子你還挺關心他的，這劉太監是你幹爹啊？”
突然袁青竹淡淡地發話了：“我們有些玉石，聽說劉太監在這方麵的行家，來挑他的生意。”宋小橙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來傳聞的確說過他喜歡玉石。
“真、真的啊，”快手老四聽道這話好像放下了戒心，“可別糊弄我，你的玉石拿出來給我看看。”
宋小橙一哼，她哪裏有這種東西嘛，正想威逼他帶路。此時袁青竹掏出一枚圓環模樣的璿璣。
甫一亮眼，快手老四咧開歪嘴笑了：“也不早說，原來二位姑娘也是做玉石生意的，劉太監可是這方麵的行家，我帶你們去。”
咦，這就肯帶路了？宋小橙好吃驚，還以為要好好揍他一頓才行。快手老四腆著臉爬起身，拍拍塵土：“不瞞你們說，偷東西玩玩是我的本行，有時候也做做掮客，先說好了，我帶你們到劉太監那裏可以，一般情況下玉石成交之後要付我二十分之一的銀子。”
“哈哈，”宋小橙啞然失笑，“付你錢行啊，在那之前先讓女俠鬆鬆筋骨再說。”快手老四趕緊舉手往後退，笑得一臉諂媚：“我是對別人這樣，怎麽能收你們的錢，誰讓我們幾個是朋友？俗話說不打不相識。”
誰跟你是朋友，宋小橙腹誹，狗獾噌一下跳上她的肩頭：“這家夥臉皮太厚。”“管他呢，誤打誤撞找到個引路的，不然我們就算找到了他的府邸，還得想別的辦法進去。”
快手老四乖乖給她們帶路，從西邊繞到東邊，好大一個圈子過後才到了劉太監的宅院。之前她們一直沒找到，是因為狗獾路盲搞錯了方向，路上宋小橙買了一些串燒邊走邊吃，袁青竹也吃了幾串牛肉，宋小橙發現她每一串上都加了酸甜可口的青橙醬，以前倒是從沒留意過。
—————初到太監府
宅院守衛森嚴，比起胡大仙山莊的那些人形狐狸侍從，要正統得多。大門附近都不許有人乞討和叫賣，以免影響劉太監休息。她們跟著快手老四進了大門，看門的跟他也認識，問了兩句就放她們進去了。
這的確是一所五進五出的大宅院。偌大的正廳旁有回廊、廂房和亭台樓閣，鋪路的石子雪白，隨處看一眼都可見名花珍木，遠遠的有小橋流水，林木蒼翠。
宋小橙深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沒想到這個太監這麽富裕。站在正廳門口，傭人說要先通報管家。快手老四笑眯眯地搓手，還跟袁青竹套近乎，說那枚璿璣色白有紅紋，是好東西。袁青竹根本不理會他。
宋小橙心想私下裏一定要問問她，大家也認識一段時間了，怎麽從沒見過她拿出這塊玉石，沒準這寶貝上也有故事。很快董管家出來接待她們，快手老四在他跟前低聲說了兩句，好像是說這塊玉真的不錯，管家點點頭，請她們上偏廳歇息。
叫傭人端茶送點心之後，董管家自然也想看看這塊玉的模樣。袁青竹並不藏著掖著，伸出手來，手心上躺著溫潤柔光的璿璣，閃著瑩潤光澤，玉身上有幾道細細的紅紋，像封印著火光一般，讓人的眼睛移不開。宋小橙也湊過去看，她是看不出什麽門道來，但她會看人。董管家雖然不開口，也裝著麵無表情，但瞳孔已然放大，眼睛露光，足見這的確是好寶貝。
“怎麽樣，這東西是不錯，起碼也算得上中品。”快手老四得意洋洋，他還想提高價錢手掮客費用呢。董管家輕輕舒了一口氣，伸手想拿過來，袁青竹一攥拳頭把璿璣收走了。他滿臉討好地央求：“這位大小姐，能不能讓我仔細看看？”
袁青竹未發話，宋小橙趕緊攔著他：“哎管家大人，這真正的好寶貝是要讓你們主子看的，你沒有這個資格動手吧。”董管家連聲稱是，吩咐傭人再去通報一聲。他開始套話，問這璿璣是從哪兒來的呀，是祖上傳的還是機緣得到，袁青竹並不明言，絲毫未透露。
宋小橙悄悄耳語：“女俠，我們這回是為了找到慧玉，難道你真的要和劉太監做玉石生意嗎，還是我們半夜裏溜進來慢慢找？”袁青竹做了個手，低語：“此處守衛森嚴，人生地不熟硬闖怕是不行，我自有辦法在此處待上一夜。”宋小橙就不多話了，她相信女俠一定行。
可是過了良久，狗獾已經吃掉一盤桂花紅豆糕、兩盤麥香瓜子、三隻五香茶葉蛋。去通報的傭人還沒回來。眼看快要到傍晚，宋小橙真有點不耐煩了，偏廳裏有董管家有快手老四，還有幾個垂手伺候的小廝，她都沒法聊天解悶，問管家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董管家隻是滿臉堆笑：“快了快了。”
終於那個傭人匆匆跑回來，卻滿頭大汗神色慌張，在董管家耳邊說了兩句什麽，董管家臉色陡然變得很尷尬，但看向她們的時候又即刻恢複正常模樣：“二位大小姐，真是不巧，公公他有事在忙，要不請兩位報上客棧地址，明天我派馬車來接你們？”
袁青竹微微搖頭：“不做生意便罷，為何用此理由敷衍，我們走。”說著起身離開，宋小橙趕緊跟上，狗獾往嘴裏塞了一大口點心也緊隨其後。
董管家尷尬笑著，有點著急了：“大小姐，這真不是不做生意，我們公公的確是有要事，請多擔待啊。”袁青竹快步往外走：“讓我等半日即是缺少誠意，是想讓我等得不耐煩了好壓價嗎？抱歉，我願上別家一看。”宋小橙已然會意，幫腔道：“就是，等這麽長時候耍猴啊，我們的時間難道不值錢嗎，我們有寶貝還怕沒人買？”
“二位大小姐，哎呀這……”董管家急得一頭汗，小跑著上來攔住她們，一口一個真的不是沒誠意，“也不瞞二位，咱們公公有十房姨太太，現在正爭風吃醋著，他得在中間調解啊，不然她們就要尋死尋活，實在不能怠慢了二位。”快手老四也上來幫腔，勸她們別生氣。
宋小橙真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太監娶十房，還個個為他爭風吃醋，天哪這世道真是看不懂了。
“唉，”袁青竹歎口氣停下腳步，“白耽誤我們半天，叫我怎麽再相信你的話？”董管家思忖片刻，吩咐傭人去整治一桌好菜，腆著臉說：“二位大小姐，你們看也傍晚了，讓你們白等真過意不去，要不就留在這裏吃一頓便飯？然後再做打算？”袁青竹皺眉，問他又在打什麽鬼主意，董管家一口一個誤會了，他是很誠心想請她們吃飯的。
被他相勸，袁青竹樣子有點猶豫，宋小橙突然挺不好意思地說：“說到吃飯我還真有點餓，之前忙著跟快手老四來，路上就吃了一點串燒。”董管家笑得眼睛也看不見了：“對對對，可不能餓著這位大小姐，我們有的是好酒好菜。”
袁青竹極為難，勉強答應。管家和快手老四簇擁著她們再轉回偏廳，傭人趕緊收拾桌子，不多一會兒，美酒美食就送了上來。董管家借口不打擾大小姐用餐，叫傭人們都退下。
屋裏隻剩下她們兩人一獾的時候，宋小橙才算鬆了口氣，姿態也不用那麽端著。“女俠，剛才你的演技真不錯，你一說要走他們還真急啦，下次你要這麽演的時候提前說一聲，我都沒反應過來。”
袁青竹嘴角一揚：“沒反應？那你還說餓了。”宋小橙一笑：“那是真的啊，不管他那麽多，我們先吃飽再說。”狗獾聞一聞說菜都沒問題，就大吃大嚼起來。宋小橙看著她舉著筷子有點遲疑，想到她一直是吃饅頭幹糧的，那天酒席是彩蝶報菜名給她挾菜，那現在這件事就由自己來做吧。
“女俠，桌上的菜有甜醬熏麵筋、蒸蛋餃、蝦米麻油拌菜心、瓷罐燜肉、鬆仁燒雞，還有這是什麽，看著像果凍。”宋小橙盛了一小勺嚐嚐味道，笑了：“是橙汁加白糖凍成的糕，這點心又涼又甜真好吃，虧他們想得出。”
“那我就要這個。”袁青竹示意，宋小橙切了半塊給她，還盛了不少其他菜，她細細吃起來。宋小橙自己一邊吃，還顧著她，居然覺得挺高興，不停地問“女俠，這個蛋餃真好吃，你覺得呢？”“女俠，吃雞腿，不然都被狗獾獨吞了。”
袁青竹輕笑：“你拿我當小孩？”宋小橙馬上搖手：“不敢不敢，隻是我這個人最喜歡關心別人，對了他們走了我才能問……接下去是我們吃完飯走人，然後半夜裏再偷摸著進來是吧？”
袁青竹搖頭：“不用這麽複雜，晚上住在這裏直接查探，豈不更方便？”宋小橙有點搞不懂了：“他們隻請我們吃飯，沒有請我們住下，這又不能主動要求，他們會起疑心的呀。”聽到這話，袁青竹居然嘴角飛揚起笑了：“那你就等著看吧，待會兒我問你什麽，一概否定回答就好。”她話語間透著自信。宋小橙不禁輕輕倒吸冷氣：女俠笑起來還真有點流光溢彩的味道。
這頓飯吃得的確不錯，飯後宋小橙倒了幾杯清茶，袁青竹拿在手上，氣定神閑，也不透露有什麽主意。宋小橙湊到她身邊還沒等說兩句，董管家和快手老四就進來了，問她們吃得可好，其實也用不著問，狗獾已然“呃兒~~”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多謝款待，我們走吧。”袁青竹禮貌謝過他請客，就要離開，宋小橙不知她打什麽主意，反正跟上去就好了。
董管家殷勤地問她們下一步怎麽辦，袁青竹不搭理他，反問快手老四：“這附近你很熟，有什麽好客棧嗎？”
快手老四脫口而出：“有哇，圓通客棧和中通客棧都不錯，最好的還屬順豐客棧，但價格……”董管家瞪了他一眼，他趕緊閉嘴不說了，“客棧收費貴，魚龍混雜，讓姑娘家住多有不便，再說天也晚了，這來往的生意人都訂了房，你想讓二位大小姐白跑一趟？”董管家好關心地說，快手老四嗯嗯啊啊，趕緊幫腔。
“那該如何是好，不管怎麽樣先去客棧看看，貨比三家再決定？”袁青竹微微蹙眉有些著急，問宋小橙。
“不要啦，還要逛一圈，有沒有近一點直接就能住的地方啊，我白天跑得真累，現在隻想找張床躺倒。”宋小橙哀求道。
“可不是因為你吃得慢，沒聽董管家說天晚難訂房，要不就去碼頭看看有沒有夜船，有合適的地方就乘。”袁青竹一本正經，宋小橙好委屈：“剛到岸上一天又要坐船嗎？我不想啦。”眼看著兩人之間發生了分歧，氣氛略微有點尷尬了。董管家和快手老四做了一個眼神交流，意思是她們看上去挺厲害的，居然一點江湖經驗也沒有，別人說什麽就相信了，這樣的嫩頭到哪裏去找？
董管家笑眯眯地開口：“二位大小姐，能不能聽聽我的主意？”袁青竹讓他說。“你們看這天色也晚了，住客棧是肯定沒房了，要不就屈尊在本府住上一夜，我們的客房都很幹淨，被褥都是新的……”
“住你們這兒，你當我們傻嗎，平白無故住在陌生人家裏？”
董管家嘖嘖搖手：“大小姐，我們怎麽是陌生人，你們帶著這麽好的玉，好好招待都來不及啊……而且不瞞你們說，我們劉公公是最好客的，做生意的朋友在這裏住也是常有的事。”快手老四也在旁邊幫腔，一個勁兒攛掇她們住下來吧，明天準能見到劉太監，再說這位黑衣姑娘會功夫，哪個瞎了眼的敢惹她？
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之下，袁青竹總算勉為其難地答應。董管家趕緊命令小廝帶她們到旁邊的雙人間廂房住下，需要什麽就叫人。
等傭人一走她關上門靠著就笑出了聲：“女俠，原來你早就算好會在這裏住了，他們還上趕著央求我們留下呢，太好玩啦。”袁青竹卻並不輕鬆，她正色道：“待到子時，我和狗獾夜探太監府，必要知道慧玉在哪裏。”
“可是明天你真的要和劉太監交易這枚璿璣嗎？”宋小橙急問，璿璣光盈玉潤，她見過一次之後都挺喜歡的。
“不，這隻是個引子而已，待找到慧玉就帶她走，其他不必多理會。”袁青竹來到床邊，摸了一下床上的被褥，坐了上去。狗獾拉著宋小橙的裙子：“喂喂，其他的待會兒再說，這裏隻有兩張床，我睡在哪裏啊？”
——————夜探藏玉樓
宋小橙一笑：“狗獾你也有點職業道德好不好，怎麽成天不是吃就是睡啊，女俠都說了晚上你要和她一起去夜探太監府，慧玉所在的地方當時隻有你看到。”狗獾抱著她的小腿，胖身子磨蹭來磨蹭去，一臉委屈：“所以我現在就要先睡覺，然後到子時才有精神去幹活呀。”
它的意思很明白了，袁青竹已經占了一張床，還有一張床是宋小橙的，讓出來給它睡唄。袁青竹悠然發話：“它說得對，離子時還有幾個時辰，先養精蓄銳。”狗獾可憐巴巴地看著宋小橙，她心一軟：“好吧好吧，晚上等你去忙了，我再睡床就好。”狗獾伸開雙臂歡呼一聲，快樂地在床鋪上打起滾來。
宋小橙坐在桌邊，倒茶慢慢喝。袁青竹靠坐在床板上，並著雙手，大概在閉目養神。宋小橙就一直打量她，她安靜的時候臉部線條很美，嘴唇薄而紅，像初夏的櫻桃；她的脖子優美纖長，肩膀也很柔美。漸漸把目光下移到她的胸，穿著黑色衣服不十分突顯，腰肢和腿都是修長的……特別是她並起的雙手，根本看不出是個江湖中人，那樣細白如玉，指甲橢圓而剔透。
“你看夠了沒有？”突然袁青竹發話，宋小橙嚇了一大跳，低頭喝茶裝傻。
“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袁青竹問，但話語間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宋小橙腦子也算快，笑起來：“我不是在看你呀，我是對你的那枚璿璣很好奇，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你怎麽突然變出了這麽一個好寶貝。”
“你八卦的毛病又犯了？”
宋小橙頗有點慶幸，關鍵時刻還是八卦幫她做了擋箭牌，回答稱是：“那什麽，慧玉名字裏也有一個‘玉’字，你這又是璿璣，是不是你們兩人曾經的定情信物？”
袁青竹居然笑了：“並不是，我和她之間什麽信物都沒有，這是我師父給我的。”宋小橙倒真的有點好奇，她搬了凳子坐到床邊，乖乖地坐下來。“又當我是說書的？”袁青竹調侃道，宋小橙趁機得寸進尺，央求她好歹講一點璿璣的來曆。
原來這塊璿璣玉是她師父的珍物，袁青竹為了救慧玉眼睛被毒瞎，送回門派之後費了很大的心力才救活，鑒於她是師父最得意的弟子，有意讓她當接班人，可眼睛瞎了再也無法繼位。為了表示心疼和彌補，師父把這枚璿璣送給她當做護身符，她出來尋找慧玉，也一直戴在身上。
袁青竹輕描淡寫地說了來曆，可話語間仍隱隱約約有一絲不甘心和不舍，問：“你是師父的得意門生啊，那你眼睛看不見了，又出來尋找……那位子就沒啦，而且狗獾也說過，你是被師父的仇人毒瞎的，隻給一塊玉做補償，是不是菲薄了一點？”
袁青竹嘴角輕輕一顫，隨即又表現得很坦然：“沒事，我眼睛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麽名利心。”她的表現即使很無所謂，可誰又能體會到她被毒瞎的傷痛呢？宋小安慰她：“女俠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世界這麽大肯定會有神藥能夠治好你的眼睛。”
袁青竹十根細長手指頭繞來繞去，幽幽地說：“這話你信嗎？”宋小橙難得見她如此落寞，心裏一熱：“我有強烈的預感你的眼睛肯定會好，這可是我的真心話。”袁青竹微微一笑，拍拍床裏側空出來的地方，宋小橙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你也休息會兒，晚上一起去。”
宋小橙沒想到她邀請自己上床，虧得這不上白不上。袁青竹讓她爬到床的裏側，宋小橙舒舒服服地坐下來，她們靠坐著床頭板，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開。
宋小橙隻覺得通體舒泰，雖隻是單人床，但兩人都很瘦坐著也不嫌擠。她頗感欣慰地說：“青樓和山莊都救了人，我本來以為會到太監府來，救那些嫁給太監的姨太太，誰知管家還說她們爭風吃醋呢，看來也不需要我出手了，我就幫你們一起找找慧玉吧。”她滿心希望袁青竹聽了這話，會對她特別感激。
袁青竹卻沒有高興，略微思忖一下：“不見得，按理說窮到快餓死的女子，也就兩種出路，一是賣身到青樓，二就是嫁給無法人道的太監……劉太監有十房姨太並不稀奇，可她們居然會為他爭風吃醋，你就沒想過裏麵有什麽不妥？”
宋小橙搖搖頭：“哪兒有不妥，總比胡大仙威逼女子吸血好吧，而且隻要吃得好住得好，太監也不能拿她們怎麽樣，她們還能湊兩桌麻將，沒事玩玩宅鬥，這日子其實挺好的呀。”
袁青竹一笑，無意識地拍拍她的手：“你還是太天真。”宋小橙咦了一聲，她即刻收回手，說要閉目養神不聊了。
子時一到，宋小橙在半睡半醒中被叫起來，狗獾也被拎了起來。袁青竹叫她們在黑暗中注意腳下，兩人一獾同時行動，千萬不要走散。
她們輕輕躍出窗口，翻身上屋頂，宅院外屋簷下掛著燈籠，但是看屋子沒有一間亮著燭火，大家果然都歇息了。宋小橙叫狗獾趕緊回憶，慧玉所在的地方大概是什麽模樣。狗獾在夜色中努力睜大眼睛：“我還是有印象的，慧玉坐在一幢小樓的露台上，那前麵是水池，旁邊還有假山和花花草草。”袁青竹點頭：“宋小橙，還麻煩你多留神。”
兩人一獾在夜色中奔尋，太監府裏景致明麗，有潺潺溪澗、古木秀石，聽得到草木間微微的蟲鳴。但畢竟是晚上，視野並不寬闊，宋小橙認真尋找了好一陣，倒是看到三處池塘和樓房，並不能判定慧玉到底在其中的哪幢樓。
一處小樓在東，要經過三道花牆，順著清流隱隱在花木林中；另一處小樓在南，水岸邊種了十來株桃樹，儼然是個小世外桃源，此時已至夏天，樹上有的是甜美鮮桃，那座小樓的巨大鐵門很顯眼，大概是劉太監的金庫；還有一處在西，有一條長長的燈火曲廊，樓前池水細細纏綿。
這麽跑了一大圈看到三個符合的，宋小橙問袁青竹，要不要一個個查探過來，沒準就蒙對了呢。袁青竹點點頭也隻能這樣了，月暈輕籠，微雲柔移，她說：“你選一個。”
宋小橙有點膽怯了：“叫我做決定啊，我做選擇題隻會選c，也就是選第三個。”袁青竹當機立斷：“好，就去西邊。”宋小橙哎哎叫著，她是胡說的呀，狗獾噌一下跳到她的懷裏：“就去那裏吧，有長長回廊，看著很高檔啊。”
兩人一獾往西而去，回廊上不出所料有五六個看守，宋小橙反而心定了，要不是大美人在那裏，要守衛這麽森嚴幹嘛？此刻月影輕迷，她們走水上避開人，池水隨著她們腳步點到顫出波紋。遠遠看到這座帶露台的二層小樓。狗獾悄悄說和它看到的很像，袁青竹的腳步更快了，催促帶路的速度快些。
宋小橙抱著狗獾並排走，她的心情也很激動，終於能見到畫上的大美人啦，袁青竹的步態把她的急迫顯露無疑，宋小橙在好奇之餘微微泛上酸溜溜的感覺：切，滿口說自己已經和她沒關係了，真的要見麵還不是跑得飛快。
遠遠就看到正門上掛著匾額，上書“藏玉樓”三個龍飛鳳舞之字，狗獾念了一遍，袁青竹的腳步明顯更加輕捷，宋小橙真是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莫名其妙選了c，居然對了。
到靠近大門附近停下，先看看情況，暗中還有兩個守衛站在門口，袁青竹示意從屋頂或者窗子進去，盡量不要驚動他們。宋小橙會意，兩人一獾找到側牆有一扇未關合的窗，內裏毫無燭火，她們輕輕溜了進去。
腳一沾地，宋小橙就聞到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那是一種從來沒聞到過的異香。屋子裏暗幽幽的，借著疏朗的星月光才勉強看到，這不是一間臥室，而是一間空屋，中間放著一個藏寶箱似的木箱子，也不知裏麵是什麽，隱約能聞見一些艾葉、紫蘇等好聞的中藥味。
“果然選c是錯的，這裏隻有一個箱子，”宋小橙壓低聲音，“早知道就選其他答案了。”袁青竹說：“沒事，去其他房間看看。”
她們悄悄到其他屋子打量，真是活見鬼，每間房都和剛才那間一樣，中間放著個藏寶箱，有各種中藥香味，比如藿香、冰片、辛夷等，無一間房有人。
“難道這藏玉樓藏的不是慧玉嗎，看來我們是誤會嘍。”狗獾嘟嘟囔囔。袁青竹表示同意，提議去其他兩個地方尋找。
“等一下等一下，”宋小橙突然拉住她，“女俠你先別走，前麵我還有預感，你的眼睛肯定有一天會好的，現在看到這麽多藏寶箱，還有濃重的中藥味，難道是太監府裏有什麽靈藥嗎？”
袁青竹沒有回應，狗獾也幫腔：“對對，既然來也來了不能走空啊，我們就看看吧。”它首當其衝奔到一個藏寶箱前，踮起腳尖推開蓋，沒想到居然沒鎖，箱子露出縫隙。袁青竹低聲喝道：“別動，小心有詐。”宋小橙上前幫忙：“沒事的，打開了什麽事都沒有。”
她輕輕開箱，“咦，這裏麵的確放了一些中藥材，可是中間還有一個錦盒……裏麵是一塊玉石。”她伸手把這塊玉拿出來，對著月光看看，好生失望：“我對這個一竅不通。”狗獾也撓撓絨毛腦袋搞不懂，它溜到旁邊房間打開箱子，也是一樣好好地放著一個錦盒，盒子裏有一塊玉。
宋小橙失望地直歎氣，把玉放回去，狗獾從黑暗中跑出來，抱著她的裙子直喊害怕：“黑蒙蒙的我不要一隻獾去翻箱子了，這是什麽東西啊？”宋小橙連聲說她也不知道，袁青竹拿過這塊玉來，摸了摸尺寸和形狀，做手勢叫她們收聲：“這是一枚珩，你再仔細看看，旁邊是否有寫名字？”
宋小橙在黑暗中仔細搜尋，恨不得擁有貓咪的夜視能力，總算在錦盒翻蓋內側看到刻著的字，上麵寫著“楚白珩”。
“這是玉的名字嗎，倒是很好聽。”宋小橙拿起來端詳，袁青竹低問：“此玉形似衡木，兩端下垂還有小孔。你再看看是否色澤白如凝脂，上麵有絲絲紅色斑紋，？”
宋小橙仔細看看，說沒錯。袁青竹讓她們去相鄰房間再找，有沒有相似但色彩是青綠色的玉。宋小橙帶著狗獾潛入黑夜中，一會兒跑回來驚歎：“女俠你好厲害，果然有一塊和它一樣的，顏色碧綠，上麵還有黑色斑紋。”
袁青竹低語：“這是戰國時期楚國出產的美玉，白色為楚白珩，青綠色為楚蔥珩，當年價值連城的楚國和氏珩，難道今日在此處得見了？”
宋小橙隻覺得手裏也出了汗，不會真是戰國時期的玉器吧，她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觸碰到。袁青竹說：“這兩塊玉是一對，先放回去，去看看其他屋子。”
兩人一獾關好箱子，來到其他房間，在藏寶箱裏也看到一些盒裝的玉石，有玉衝牙、漆書筆、玉玦、珮璜等……價值都沒有白珩蔥珩高。宋小橙越找越來勁，莫名有一種盜墓的新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