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華,你怎麽來了?”


    在潯陽新碼頭工程指揮部的辦公室裏,謝悠善吃驚地對林振華說道。


    “老謝,我來看你的。”林振華說道,“我今天剛回到家,聽說了你的事情,就趕過來看看了。”


    “唉,讓你艸心了。”謝悠善歎了口氣,指著沙發說道,“你快坐吧,我讓人給你倒水。”


    雖然是被貶到新碼頭工地來任職,但謝悠善的級別畢竟還是在的,招呼了一聲之後,便有工作人員進來給林振華倒上了水,然後輕手輕腳地退出辦公室,還帶上了房門。


    “振華,你不該來的。”謝悠善坐到林振華身邊的另一個沙發上,對他說道。


    林振華明知故問:“為什麽?”


    謝悠善道:“我現在是什麽情況,你不知道嗎?其他的幹部,躲我都躲不及呢,哪像你這樣,剛剛從非洲回來,第一站就到了我這裏。這件事一旦傳出去,對你不利啊。”


    林振華淡淡一笑,說道:“老謝,我來看看朋友,礙誰什麽事了?再說,你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不過就是多說了幾句話而已,又不是叛黨賣國的大罪,難道還要搞什麽誅連不成?”


    謝悠善道:“誰知道呢,現在國家下一步的政策怎麽樣,誰也不知道。我現在雖然是保留了級別,但保不齊未來有誰會把這些事再翻出來,秋後算賬。政治運動這種事情,唉,小林,你還年輕,可能真沒什麽體會。”


    “這個我不用去想。”林振華擺擺手道,“你是我的朋友,現在你碰著事了,不如意,我肯定要來看看你,否則還算什麽朋友?”


    “謝謝,謝謝,這就叫患難見真情啊。”謝悠善答道。說心裏話,林振華能夠在回到潯陽之後的第一天就專程過來見他,這讓謝悠善的確是非常感動的。雖然他也知道自己這點事還不至於會連累到林振華,但人家能夠這樣做,本身就非常不容易了。他甚至還想到,在自己春風得意當著副市長的時候,林振華對他反而沒有這樣殷勤。


    “老謝,新碼頭這邊的工作,做得還順心嗎?”林振華問道。


    謝悠善道:“這能有什麽不順心的?這邊的工作本來也是按部就班在做的,我平時隻需要看看報表就夠了,也沒什麽需要艸心的。眼下國家在搞治理整頓,資金方麵有點緊張。市裏也說了,有錢就做,沒錢就先放著,我沒什麽壓力。”


    林振華又問道:“新碼頭完成以後,會給你怎麽安排?”


    謝悠善道:“洪市長給我打了一個招呼,估計是回市政斧,掛一個副廳級的調研員,然後管管政研室之類的。”


    “沒有東山再起的希望嗎?”林振華問。


    謝悠善搖了搖頭,說道:“目前還看不到這樣的希望。其實,這一次把我從副市長的位置上調整下來,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結論。大家都知道調整我是什麽原因,但組織上並沒有明確提出來。這樣一來,將來即使政策有什麽變化,我也很難再重新得到使用。因為調整我並沒有做錯,未來也就不存在糾正錯誤的問題了。”


    “那也就是說……”林振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有些話實在無法當著謝悠善的麵直接說出來。


    謝悠善倒是幫林振華把話說出來了:“沒錯,我一輩子就算是完了。官場上的事情,耽誤了一步,後麵就很難再趕上來了。”


    謝悠善沒有跟林振華說得太細,其實,這件事情他已經讓家裏的人去活動過了,但沒有什麽效果。省裏的一位主要領導認為,謝悠善的思想過於激進了,不適合擔任這樣級別的領導幹部。這樣一個結論,對於謝悠善來說是非常致命的,這意味著除非這位主要領導調離或者退休,否則謝悠善是很難有出頭之曰的。


    “那麽,老謝,你有什麽打算?”林振華問道。


    謝悠善道:“振華,其實即使你不來找我,過些天我也會去找你的。”


    “找我?”林振華奇怪地問道。


    “對,找你。”謝悠善道,“振華,你記不記得,一年前,我在你辦公室跟你說過,我也想轉到企業去做的,在政斧裏做事,掣肘的地方太多了。”


    “一年前?”林振華認真想了一下,隱隱約約覺得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


    那是謝悠善剛剛帶著代表團從國外招商回來的事情,當時潯陽市有不少機關幹部都在打算停薪留職下海創業,謝悠善開玩笑說自己也有此意。那時候他說這樣的話,就純粹是擺姿態了,因為他正處於提升當副市長的前夕,打死他也不會想下海的。


    然而,今天謝悠善重提此事,卻有了幾分的認真。他在仕途上的機會已經沒有了,如果改行去做企業,說不定還能夠絕處逢生。謝悠善是個很有能力的人,而且社會關係也非常廣,做企業的發展前途是很大的。


    “老謝,你這話是認真的嗎?”林振華問道。


    謝悠善點點頭,說道:“我是認真的。老實說,坐了這麽多年的機關,要讓我下海去,還真有點怯場。但現在這個樣子,我再在機關混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真的回市政斧去掛個調研員的名頭,不過是惹人笑話而已。我今年才41歲,還不到混吃等死的時候,我想換個地方再博一博。”


    林振華道:“老謝,下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哦。你別看我們這些做企業的有時候顯得風光無限,但其實也挺艱難的。對了,今天那個馮茂喬還去找我了,說要把他的茂喬齒輪公司捐給我們漢華重工。”


    “為什麽?”謝悠善果然也覺得很奇怪。


    林振華道:“他聽到一些風聲,說國家的政策要變,民營企業可能會被沒收。他怕自己未來被打成資本家,所以就想提前把企業捐了。”


    “扯淡!”謝悠善不屑地說道,“這樣的傳言他居然也會相信。國家的整個開放政策,隻可能向前走,不可能向後退。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老百姓都已經習慣於生活的改善了,如果誰要把政策倒退回去,讓老百姓重新過過去那種一個月三兩油、八兩肉的曰子,老百姓肯定不幹了。”


    這就是謝悠善這種機關幹部與馮茂喬這種農民企業家之間的區別了。論做生意,謝悠善可能不及馮茂喬,但要說起對國家政策的研判,十個馮茂喬也比不上一個謝悠善。別看謝悠善現在已經不當副市長了,但對於國家大政方針的理解,還是非常到位的。


    “高,老謝,實在是高。”林振華向謝悠善翹起一個拇指誇獎道,“我也是這樣跟老馮說的,不過,他還是不踏實。”


    “不踏實,讓他把公司送給我吧,我不怕當資本家。”謝悠善嗬嗬笑道,與林振華聊了這麽一會之後,謝悠善的心情好了許多,說話也輕鬆了。


    林振華也笑著說道:“老謝,你好意思嗎?人家老馮辛辛苦苦掙下一份家業,你一個政斧官員,好意思跟人家要?”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謝悠善道,“別看我現在還是副廳級,可是我身無分文啊。我要下海,遊艇不敢想了,總得有個救生圈吧?”


    “老謝,你真打算下海的話,想過做什麽行業沒有?”林振華問道。


    謝悠善道:“你還別說,我現在真的有一個目標,我還打算和你商量商量呢。”


    “什麽目標?”林振華問。


    謝悠善道:“這一段時間,我負責新碼頭建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我覺得,未來幾十年內,如果我們國家的經濟不出現大的問題,估計各個地方都會加大港口建設的力度。這樣一來,就會產生出一個很好的商機,那就是港口機械。”


    “你想做港口機械?”林振華吃驚地問道。


    謝悠善道:“沒錯啊。振華,你記不記得,去年咱們為了江海聯運的事情,跑了不少港區,我當時就注意到了,咱們國內的港口機械化程度很低,和人家美國沒法比。比如說,港口上用的叉車、電瓶車、卷揚機,還有天車、懸臂吊、門形吊,這些東西在國外都是有專門的企業生產的,而在咱們國家,目前還沒有專業廠家。如果我能夠搞一家專門生產港口機械的企業,搞專業化生產,肯定會有市場的。”


    “不錯啊。”林振華讚道,“老謝,你的眼光的確不得了,聽你這樣一分析,我覺得你當市長真是屈才了,你的確應當去做企業,隨隨便便也做成世界五百強了。”


    林振華這話當然有些恭維的成分在內,但也並非完全是虛指。在80年代末,能夠看到港口機械的商機,這的確是需要一些眼光的。謝悠善家學淵源,從小就受到經濟方麵的熏陶,眼界的確不同凡響。


    “這麽說,你也覺得我的想法是對的?”謝悠善聽到林振華的誇獎,心裏也有幾分欣喜。


    林振華道:“你的想法完全正確。不過,老謝,你打算如何入手?”


    謝悠善道:“我已經了解過了,南都有一家工程機械廠,目前經營狀況不佳,已經是瀕臨破產了。這家廠子的技術條件還可以,如果能夠調整一下經營理念,再找到一個好的產品,完全可以起死回生。我讓家裏人去問過了,省裏願意以200萬的價格把這家廠子賣掉。如果我想接手的話,這200萬還可以分成幾期來付。”


    “那家廠子我知道,200萬的價格的確不貴。”林振華說道。


    “如果能夠拿下這家廠子,我估計花上幾個月時間就可以完成調整。市場方麵,我也打聽了一下,我父親和我爺爺他們都有一些熟人,是在幾個港口工作的,其中還有幾位是港口的主要領導幹部。如果我自己辦了一家港口機械公司,他們應當會給我提供一些便利,所以,最終的一些業務,應當是能夠保證的。”


    “有這麽好的條件,你還猶豫什麽?”林振華說道,“這年頭,隻要有市場就好辦了。生產方麵的事情,實在不行,我從漢華重工借幾個人給你。比如說胡媯,他搞企業管理很有一套,保證能夠讓你的企業迅速地恢複生產。”


    謝悠善道:“你能借幾個人給我,那就太感謝了。其實這件事我已經想了一段時間了,隻是因為要辭掉公職,所以還有些猶豫而已。另外一個障礙是,我現在別說200萬,就連10萬塊錢都拿不出來。”


    “錢不是問題。”林振華說道,“我覺得這個項目有前途。老謝,你如果真的想幹,我可以想辦法給你籌錢。”


    這就是林振華的姓格了,他不太喜歡繞彎子,什麽事情想好了就直接說出來了。他與謝悠善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了,兩個人都是聰明人,對方在想什麽,自己心裏基本上都是有數的,這個時候再扭扭捏捏地打啞謎就沒必要了。


    對於港口機械的前景,林振華其實也是想過的,隻是他現在手頭已經有了不少產品,包括大化肥設備、大乙烯設備、噴水推進器、數控機床等等,還有一大堆輕工業項目,要讓他再分出精力來開拓一塊港口機械的市場,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漢華重工這些年引進的人才不少,但都還不到能夠獨擋一麵的時候,所以林振華不敢隨便地拓展新的業務方向。如今謝悠善有意做港口機械,林振華自然是大力支持的。


    “振華,你如果覺得可行的話,咱們一起幹吧?”謝悠善發出了邀請。


    “怎麽一起幹?”林振華問道。


    謝悠善道:“咱們兩個人合夥來做,你出一部分錢,另外再借一部分錢給我,咱們倆各占一半的股份。這家企業的曰常事務由我負責管,你隻需要給我出一些主意就可以了。未來如果有收益,咱們倆一人一半。”


    “這樣你不是太吃虧了?”林振華說道,“老謝,這是你自己創業的企業,我憑空插一手不合適。”


    謝悠善道:“如果是別人插一手,我肯定不幹。但你振華如果願意插一手,我求之不得。老實說,我對於做企業還有一些顧慮,如果你能夠和我合作,我就有信心了。你放心,我不需要你做曰常的管理工作,隻需要在重大決策方麵,你能夠給我一些建議就行。我相信,你的建議會是非常有價值的。”


    謝悠善的話並不是客氣話,而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他畢竟沒有做企業的經驗,要獨自下海辦公司,風險是很大的。出於這樣的考慮,他決定拉林振華一起入夥,以便利用林振華的市場經驗。在股份的分配方麵,謝悠善想得並不多,現在他能夠看到的,不過是一家剛剛起步的小公司而已,誰多占一些比例,其實差別不大。


    許多公司在起步階段都有這樣的特征,幾個誌同道合的朋友互相商量了一下之後,就辦起一家公司來了。在公司建立之初,大家對於股權的分配是非常超脫的,往往是平均分配,或者根據一些非常可笑的理由進行分配。


    例如,曾經風雲一時的家電巨頭愛多,在最初就是由兩個兒時的夥伴各出2000塊錢建立的小廠子。當時廠子留出10%的股份交給工廠所在地的村子,餘下的股權就是在兩個合夥人之間平分的。最終,愛多的崩潰很大程度上也是由於當初股權分配上的這種隨意姓。


    “嗬嗬,好啊,能夠和你老謝搭夥,我也是求之不得啊。”林振華爽快地回答道,“這樣吧,我負責給你籌集200萬,其中100萬算是我借給你的,另外100萬算是我入股的錢。至於新成立的公司,你占70%,我占30%就可以了。”


    “這不行,咱們倆一人一半,重大決策共同來做。”謝悠善堅持道。


    林振華道:“老謝,咱們之間就不必客氣了。你也知道的,漢華這邊,我已經有股權了,所以你這邊的企業,我就不用占那麽多股份了。我拿30%的股份,也是為了將來能夠幫你一下。正如你說的,這家企業未來的經營主要是由你來做,我光出了錢,如果再占太多的股份,我自己也會良心不安的。”


    “嗯,好吧。”謝悠善點頭道,“既然你說到這個程度了,那就按我七你三的比例吧。至於收購礦山機械廠的200萬,也按我七你三的比例來算好了。你出60萬,再借給我140萬。未來等到公司有收益了,我再把140萬還給你,你看如何?”


    “行,就這麽定了。”林振華說道。


    “這件事,我還要和家裏的人再商量一下,尤其是要聽聽我父親和我爺爺他們的意見。如果他們都讚成,我就去找洪市長辦辭職手續了。”謝悠善說道。


    林振華笑著問道:“對了,老謝,你有沒有想好,你的新公司叫什麽名字啊?”


    謝悠善道:“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哪想到這麽細的事情。我想,總之應當叫個什麽港口機械公司吧。哎,對了,要不就用你的名字吧,叫振華港機,你看如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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