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老包,你們搞的這半洋半土的玩藝,丟人不丟人?”


    渾北鍛壓機械廠的總工程師甄子飛隨著林振華、劉兆華等人,在蘇鍛機床廠廠長包光明的陪同下,正在視察蘇鍛的生產車間。甄子飛看著一台即將組裝完成的剪板機上那令人銷魂的微調手柄,不禁心生鄙夷之意。


    “你是說這個手柄嗎?”包光明走到那剪板機前,伸出手抓著手柄轉了幾圈,笑道:“甄總,你說這手柄丟人,可是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手柄了。”


    “素質,注意你的素質。”甄子飛說道,他本來就是一個牛哄哄的人,這一段和包光明打了不少交道,混得挺熟了,說話也就大大咧咧了:“老包,我怎麽覺得你有點不以恥、反以為榮的意思啊?你的剪板機裏送料、剪切都是用著khn的工控芯片來控製,偏偏就是最後一個微調的部分用了個蘇南鄉鎮企業的小手輪,這一下子就把你的產品檔次降低了。”


    劉兆華也說道:“包廠長,我記得上次不是已經幫你們解決了鋼板定位的問題了嗎?樣機也進行過測試,怎麽你們還沒把產品改過來?”


    包光明道:“二位有所不知,劉工給我們設計的定位係統,的確非常好,可就是有一個毛病,太貴了。一套激光探頭,加上一套微調的步進電機,咱們國產的不合用,進口的一套要3000多美元,合人民幣25000多塊錢,一下子成本就上去了。你說我現在換成一個手輪,效果一樣,機器便宜2萬多塊錢,何樂而不為?”


    “呃……”甄子飛語塞了,他是搞技術的,對包光明說的情況非常清楚。數控機床的成本主要就在一些數控配件上,測量裝置、步進電機等等,目前國內還都是剛剛起步,產量不足,質量也不如進口的穩定。而如果使用進口件,那價格的確是貴得驚人,一台剪板機20多萬元的銷售價格,材料成本隻有六七萬,如果這一套配件就要2萬多,那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


    林振華也走上前去,轉了轉那個手柄,琢磨了一下其中的機械結構,然後笑著說道:“我的看法和老包一樣,也覺得這個手柄是最有創意的。”


    包光明看到自己的觀點得到了林振華的支持,不禁得意起來,他拍著甄子飛的肩膀說道:“甄總,在這方麵,你還是要多向林總學學,別看你是在美國讀的書,林總嘛……咳,書讀得不太多,但林總對咱們的國情,是更了解的,你不服不行。”


    甄子飛對林振華道:“林總,你真的認為這個手柄沒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林振華道,“老包說得對,既然一個手柄就能夠解決問題,我們為什麽非要多花2萬多塊錢去搞自動控製呢?事實上,在進行剪板艸作的時候,旁邊本來就是有工人的,讓這名工人捎帶著做做微調的工作,並不會增加多少工作量,對企業來說就是節省下了2萬多塊錢的成本,這筆賬,企業是能夠算得過來的。”


    “可是……”甄子飛拖著長腔,想找點什麽理由出來反駁林振華,可又實在是找不出來。林振華說的這個觀點,有點顛覆他的知識了。在他心目中,能夠讓機器完成的事情,就不應當讓人去做,這是美國教授教給他的理念。但林振華的說法也沒錯,渾鍛壓的工人們也是經常這樣跟他說的。


    林振華道:“嗬嗬,小甄,你要了解國情。我們是一個發展中國家,不管做什麽東西,實用是最重要的,其他那些花裏忽哨的東西,如果不能滿足實用姓,都不用考慮。等到咱們經濟發展起來了,再琢磨琢磨其他的事情,也來得及。”


    “這個思想,胡部長也經常跟我們說起過。”劉兆華接過林振華的話頭說道,他說的胡部長,是指胡媯。胡媯是一名工業工程師,專門搞成本收益之類的核算,平時也經常給公司裏的高管、工程師們灌輸一些工業工程的思想。


    “胡部長常說,所謂質量,是指產品滿足客戶需求的程度。所有超出客戶需求的品質,都是對客戶金錢的浪費,這樣的質量是無效的。”劉兆華介紹道。


    “其實,這個思想我也是學過的。”甄子飛喃喃地說道,他記得自己曾經學習過這方麵的知識,但具體到做事的時候,還是一個工科生的思維占了上風,總是想著要追求盡善盡美,不能容忍缺陷。經林振華、劉兆華等人這樣一說,甄子飛對於書本上的說法有了更深的體會了。


    “我們的產品,都是因陋就簡,能省的地方都盡量省,結果售價比西乎公司的成本還低,在市場上非常有競爭力。現在在低端產品方麵,我們已經完全把市場收複了,中端市場各有勝負,高端的我們是完全放棄了。”包光明向林振華匯報道。他的歲數比林振華大得多,但他在林振華麵前,一直有一種謙恭的態度。自從林振華答應幫助蘇鍛發展數控技術起,包光明就把自己放到林振華的下屬的位置上了。用他自己的話說,那就是願意為林總鞍前馬後地效力。


    “高端的部分,就看小甄的了。”林振華指了指甄子飛說道。


    見話題轉到了自己頭上,甄子飛收起了嘻皮笑臉的神色,轉而認真地對包光明說道:“包廠長,我這次除林總過來,可不是來挑剔你們的產品的,我是有事要求包廠長幫忙。”


    “是林總上次跟我說起過的汽車衝壓生產線的事情吧?”包光明問道。


    “正是此事。”甄子飛道,“包廠長,你們蘇鍛也是鍛壓行業的老企業了,經驗豐富,和我們渾鍛壓之間有不少互補的地方。這次我們搞汽車外殼衝壓生產線,總體設計基本上已經完成了,但在一些細節上,還存在一些困難,所以,我想請包廠長大開方便之門,安排幾位有能力、有經驗的工程師到我們渾鍛壓去協助一下工作。”


    “沒問題!”包光明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了,“隻要是我們蘇鍛的人,你看中了誰,直接就帶走,我絕對不會多說一句話。”


    “太好了,那我就先謝謝包廠長了。”甄子飛向包光明拱了拱手,以示謝意。


    林振華道:“老包,參加這個項目,你們不會吃虧的。汽車衝壓線是大項目,一條線差不多是一兩億美元的產值,到時候,肯定還得你們蘇鍛協助完成一部分的。”


    “那可太好了!如此說來,是我該謝謝甄總才是啊。”包光明連忙向甄子飛回禮,二人對著作揖,隨後便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甄子飛又回複到嚴肅的表情,他對林振華說道:“林總,據我們了解到的情況,目前西乎公司也正在國際上兜售它們的汽車衝壓生產線。美國的福特和通用兩家公司,都已經收到了西乎公司遞去的材料,目前這兩家公司正在進行比價,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林振華問道:“咱們的設計,什麽時候能夠定型?”


    甄子飛搖搖頭道:“不好說。”


    “不好說?”林振華詫異道,“一年多以前,你不就已經有想法了嗎?前一段時間你還跟我說設計差不多結束了,現在為什麽又說不好說呢?”


    甄子飛道:“如果隻是要提交一套和西乎公司差不多的設計,我可以說已經是完成了。但我現在對於已經完成的這個設計非常不滿意,我希望有一些新的idea,你明白嗎?”


    “什麽愛弟兒?”包光明沒聽懂,在一旁插話道。


    “甄總的意思是說,他希望有一些新的思想,或者新的創意,他不希望重複別人已有的工作。”劉兆華給包光明做著解釋。


    林振華皺著眉頭對甄子飛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你的想法是對的。和西乎公司相比,咱們的技術實力還差出不少。如果咱們的產品設計和它們一致,那麽在最後競標的階段,咱們必然會敗北。要想戰勝西乎公司,唯有在設計上創出新意來。不過,這非常難,畢竟能夠創新的地方,別人可能都已經試過了。”


    甄子飛道:“這件事也沒那麽悲觀,我的設計雖然和西乎公司差不多,屬於各家生產商普遍采用的技術,但咱們的成本還是比西乎公司低出不少的。純粹拚成本,咱們也有三成的勝算。”


    “這種拚法,屬於殺人一千,自損八百啊。”林振華道,“低成本肯定是咱們的優勢,但如果僅僅是低成本,至少在衝壓生產線這個產品上優勢並不明顯。除非我們是通過優化設計來實現低成本,這樣才能夠真正打動客戶。”


    衝壓生產線屬於高附加值的產品,如果要拚價格,結果隻能是降低企業的收益。建造一條衝壓生產線,需要購置一些專用設備、工裝等等,這些成本也是需要計算在總成本之內的。如果收益降低了,這些專用設備的投入就很難收回,這個項目就相當於是虧本了。渾鍛壓目前的財力還不雄厚,還支撐不起賠本賺吆喝的做法。


    甄子飛笑著指了指蘇鍛的卷板機上那個小手柄,說道:“林總,剛才聽你和老包談這個手柄的妙處,我突然有種撥雲見曰的感覺。我覺得,我過去的設計裏太在乎自動化了,如果能夠把一部分自動化的部分簡化掉,換誠仁工控製,成本能夠下降30%以上。再加上咱們原本就有的成本優勢,兩者相加,咱們的產品價格就至少能夠比西乎的產品低50%。這麽大幅度的價格優惠,我想福特也罷、通用也罷,都是無法拒絕的。


    “這就是你想向包廠長借人的原因?”林振華問道。


    甄子飛道:“也是,也不是。其實我來之前,就想著要和包廠長合作的,因為蘇鍛有一些方麵的技術水平比我們渾鍛壓要高,我希望能夠取長補短。剛才是臨時想到了修改設計的新思路,我想,包廠長這邊應當會有一些人能夠給我幫助的。”


    林振華道:“小甄,你能想到這一點,非常難得。這說明你已經由一名海歸真正變成本土化的工程師了。我給你一個建議,你不但要從包廠長這裏借人,你還應當把渾鍛壓的工人都調動起來,群策群力,大家共同出主意。渾鍛壓作為一家幾十年的老廠,在工人中間沉澱下來許多非常有價值的經驗,你要把這種經驗開發利用起來。”


    “我明白了。”甄子飛道,“我會盡快從一名海歸變成土鱉的,我土,我自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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