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陳天之外,林振華在京城還有很多其他的人要見。從陳天那裏出來,林振華開著車先去了華青大學,看望妹妹林芳華。


    這幾年,國家財政有錢了,給教育部門的投入不斷增加,華青也變得財大氣粗,在東門外一口氣建起了七八幢大樓。機械係由於科研成果多,在校內的地位顯赫,所以被分配了整整一幢樓,無論是辦公還是科研,比過去的條件都要好得多了。


    林芳華在80年代末從國外拿了個碩士學位回到華青大學,跟材料專家安子軒讀博士,後來又留校給安子軒做助手。也不知是林芳華自己努力,還是因為有一個有錢有勢的哥哥作為後盾,從來不缺科研經費和科研課題,這十幾年中,她在新材料研究方麵取得了許多達到國際一流水平的科研成果,逐漸成為材料學界的一顆新星,在華青大學也算是一個有名的人物了。


    林振華把車開到機械係的樓下,停好車,走進了樓門。門口的保安是個新來的,並不認識這位給機械係投過大量科研經費的金主,伸出手問道:“先生,請問您找誰?”


    “嗯,我找林芳華。”林振華說道。


    “您和林主任約好了嗎?”保安規規矩矩地問道,林芳華現在不止是材料實驗室的主任,更是當上了機械係的副主任,在這幢樓裏可就是大領導了。


    林振華想不出來妹妹變成“林主任”是一個什麽樣子,他笑了笑,說道:“我沒和她約,不過,我是她哥,我是來看看她的。”


    “哦,對不起,對不起。”保安一下子變得誠惶誠恐起來,副主任的哥哥,還是值得尊重一下的,“林主任這個時候應當是在實驗室,您知道她的實驗室在什麽地方嗎?”


    林振華點點頭道:“我知道,謝謝你。”


    “不客氣,電梯在這邊,您慢點走。”保安恭恭敬敬地說道。


    林振華上了電梯,來到7樓,那是材料實驗室的所在。在走廊兩邊,掛著各種介紹材料實驗室科研成就的圖片,林振華一路走過去,看到這些成就中間差不多有一半都是與漢華相關的,包括乙烯壓縮機裏麵用到的超低溫材料、燃氣輪機中用到的高溫材料、做機床刀具的高硬度材料、製造軸承的超級耐磨材料,等等。


    林振華知道,不僅是材料實驗室,機械係的其他實驗室所取得的成果,也都至少有一半與漢華相關。漢華與華青大學機械係的合作已經有20年時間了,這20年裏,漢華投到機械係的科研經費達到了一個多億。在這些合作中,漢華得到了技術和利潤,機械係得到了論文和榮譽,可以說是雙贏的結果。20年前林振華與姚鶴良描述過的產學研一體化發展的藍圖,如今早已成為現實了。


    “這組實驗是誰負責的!為什麽中間會漏掉了幾個重要的節點?”


    林振華正在瀏覽著牆上的圖片時,忽然聽到一間實驗室裏傳來一陣斥責聲。這聲音是林振華非常熟悉的,可不就是妹妹小芳的聲音嗎,也不知道是在斥責什麽人?林振華暗自好笑,別看妹妹如今已是知名教授,那種與生俱來的工廠女孩的潑辣卻是改不掉的,一到關鍵時候就會顯露出來。


    林振華循聲走到那間實驗室的門口,就聽到屋裏有個年輕的聲音在怯生生地解釋著,估計應當是機械係的學生吧。


    “林老師,這組實驗是我負責的。我做的時候,有點著急,所以各組參數都是跳著做的,我覺得,這些漏掉的點可以通過線姓插值來補充上吧?”


    “誰告訴你材料姓能一定是線姓變化的?”林芳華毫不留情地說道,“隨著材料配方的變化,材料姓能完全可能在某個點上出現突然的上升或者下降,在越過這個點之後,又回複到原來的水平。你跳過了這些點,就有可能會丟掉一個重大的發現。我跟你們說過很多次了,搞科研絕對不能有投機取巧的心理,任何一點想當然或者自以為是的心理,對於一個研究人員來說都是不可原諒的。”


    “林老師,我們懂了,我們馬上重新做實驗,把這些漏掉的點補上來。”學生唯唯連聲地應道。


    “好,你們現在就開始吧,一定要認真地做,一個參數也不能忽略。”林芳華一邊交代道,一邊走出了實驗室,冷不防看到一個人站在實驗室門口,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誰呀!”林芳華下意識地問了一聲,待認出是林振華後,她半嗔半喜地說道:“哥,你回來了?怎麽也不提前通知我一聲,還站在這嚇唬我。”


    此時的林芳華,已經是快40歲的人了,但在哥哥麵前,依然是一副恃寵而驕的樣子,全然沒有剛才那副師道尊嚴的嘴臉。


    “如果提前通知你,怎麽能看到林主任發飆的場麵啊?我說林主任,你現在脾氣可是越來越大了。”林振華嗬嗬笑著說道,同時伸出手在妹妹的頭上胡擼了一下,就像小時候逗妹妹玩那樣。


    “幹嘛呀!我有學生在呢。”林芳華小聲地抗議道,“走吧,哥,到我辦公室去坐。”


    兄妹倆親親熱熱地來到林芳華的辦公室,林芳華給林振華倒了茶水,然後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麵,問道:“哥,這次到法蘭克福,收獲如何?”


    “收獲不錯。”林振華說著,簡單地把這次法蘭克福展會上的情況向妹妹介紹了一通。


    林芳華對於林振華賣了多少設備、掙了多少錢之類的,並不感興趣,倒是對他招募到一批歐洲工程師很是羨慕,她說道:“哥,你們招的人裏麵,有沒有能夠當老師或者搞科研的,能不能勻幾個給我們啊?”


    “不會吧?連這個你也要打劫?”林振華笑道。


    林芳華愁眉苦臉地說道:“哥,你是不知道,我們學校現在在搞外向型、創新型學科建設,一個學科方向裏如果沒有幾個外籍專家,你都不好意思去遞申報表。我琢磨著,你能看上的人,肯定應當是在某些專業領域裏有傑出才能的,你就勻幾個給我充充門麵吧?”


    “唉,這形式主義的東西,真是害死人啊。”林振華歎道。


    這當然也是國家有錢的表現之一了,各個學校和一些科研機構都開始從西方國家引進外籍學者,用來充實科研和教學一線。過去都是中國的學者被外國人挖走,這些年,中國也開始有實力從國外挖人進來了。雖然到目前為止,能夠被挖過來的都屬於二三流的人才,一流學者很少,但這畢竟是一個可喜的開端。


    林芳華道:“其實這也不算是形式主義,引入外籍專家,對於拓展我們的視野,的確還是有效果的。現在我們基本能夠做到對國外的研究動向了如指掌了,相比之下,國外對我們的了解,可遠遠不及我們對他們的了解。”


    “嗯,你說得有理。”林振華道,“咱們一直都有一種當學生的心態,這一點就是西方國家比不了的。他們太驕傲了,根本不在乎我們正在做什麽。”


    林芳華道:“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不過,我醜話可說在前麵,如果你們引進的人水平不行,我可不要。”


    “放心吧,我坑誰也不能坑我妹妹吧?”林振華道。


    “那是當然,像我這麽好的妹妹,上哪找去?”林芳華得意地說道。


    兩個人閑聊了幾句之後,林振華想起一事,對妹妹問道:“對了,小芳,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這兩年,你和馬傑,有沒有和杜向陽聯係過?”


    馬傑和杜向陽都曾是林芳華的追求者,因為杜向陽不肯回國,林芳華最終嫁給了馬傑。雖然有這樣的一層關係,但林芳華、馬傑二人對杜向陽並不排斥,前些年他們無論誰去美國開學術會議的時候,也都會和杜向陽聯係一下,當然,這種聯係也僅僅就是通個電話而已,相互之間的共同語言已經是越來越少了。


    聽到林振華問起杜向陽的事情,林芳華偏著頭想了一下,答道:“你不說,我還真忘了。自從杜向陽出事之後,我和馬傑就沒有和他聯係過了。我還是從你那裏聽說他出獄的,馬傑專門給他打過電話,想問候他一下,結果電話根本打不通。杜向陽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馬傑他們班上的同學也都聯係不上他。”


    林振華點點頭,他心裏多少能夠猜出一些杜向陽的心理,畢竟杜向陽所做的事情並不光彩,成天幹著詆毀中國形象的事情,也的確是無臉與國內的朋友聯係了。杜向陽現在化名叫平圖梓,估計過上幾年,大家將會隻知平圖梓,而不知道杜向陽是何許人也。


    “哥,你怎麽問起這事來了?”林芳華問道。


    林振華遲疑了一下,終於沒把在法蘭克福偶遇杜向陽的事情說給妹妹聽,他覺得,如果林芳華聽說這件事,應當會非常難過的。即便不說杜向陽單戀她的這一層關係,僅就他們曾經有過的友情而言,林芳華也不願意看到杜向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隻是隨便問問罷了。”林振華說道。


    林振華謝絕了妹妹讓他去家裏吃飯的邀請,隻是把從德國帶回來送給小外甥的禮物給了林芳華,然後便告辭了。


    從華青大學出來,林振華又去了何海峰家裏,陪著何海峰夫婦聊了會天。退休後的何海峰對於經濟問題依然十分**,他詳細詢問了林振華此次法蘭克福展會上的情況,對於西方企業有可能聯合遏製中國企業的消息表現出了高度的關切。何海峰還給林振華提出了一些應對的策略,林振華自然是連聲附和,把何海峰的建議一一記下,表示將要回去和公司的高層們認真研討一番。


    在何海峰家裏,賓主雙方都非常謹慎地避開了有關何嵐的話題,因為雙方都不知道該怎麽談論這個話題才好。何海峰夫婦看著英姿勃發的林振華,都在心裏暗暗地歎息,感慨這樣好的一個男子,怎麽就不能成為自家的女婿呢?自家的閨女因為暗戀這個男子,熬到30多歲還孤身一人,真是讓當父母的艸碎了心。


    林振華的晚飯是和黃崗一起吃的,在座的還有黃崗的夫人張瓊,她是何嵐在大學時候的閨中密友。這兩口子對於林振華與何嵐的事情,可就沒那麽多忌諱了,張瓊氣勢洶洶地質問道:“林振華,你打算耽誤何嵐到什麽時候?”


    “張瓊,你此話乍講啊?”林振華苦著臉問道。


    “你不知道何嵐一直在等你嗎?”張瓊問道。


    林振華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說道:“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嵐嵐一直都在躲著我,我現在根本就不知道她在什麽地方,想跟她說點什麽也辦不到。我真的不知道她一直都在等我,我還以為她躲著我,就能夠把我忘了呢。對了,張瓊,你能告訴我嵐嵐現在是在什麽地方嗎?”


    張瓊道:“我知道她在哪,可是她不讓我說。這事,還是讓黃崗跟你說吧。”


    林振華把頭轉向黃崗,黃崗歎了口氣,說道:“林哥,這事也的確是沒辦法。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何嵐一直都在關注你們漢華的事情,而且一直都在暗中地幫助你們。你們有好幾個重要的項目,都是多虧了何嵐在幕後給你們幫忙,你們才能拿下來的。”


    “居然有這樣的事情?”林振華吃驚地說道。


    “你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在追何嵐,可是她一概拒絕,心裏就認準你了,你說說看,你造了多大的孽?”張瓊憤憤不平地說道。


    林振華道:“這種事,我也沒辦法。我和楊欣也是青梅竹馬,我們訂婚的時候,嵐嵐才十一二歲,我總不能對這麽小的姑娘有什麽想法吧?”


    “可是現在呢?”張瓊問道,“現在何嵐都過30了,女孩子到了這個年齡還沒有結婚,可就是老姑娘了,你說你該不該負責?”


    “可是,我怎麽負責啊?”林振華苦惱地說道。


    “何嵐真是瞎了眼!怎麽就看上你這麽負心郎了。”張瓊也想不出一個讓林振華負責的方法,隻能這樣嘟嘟囔囔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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