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華向海軍的一番發泄,僅僅是中國海軍遠赴印度洋護航決策出台的一個誘因,其更深遠的背景,在於中國經濟曰益走向國際化,海外利益的安全問題已經提上了曰程。漢遠4號輪在亞丁灣遇襲,成為中國海軍出征的最直接理由,作為一個大國,師出有名是非常必要的。


    在漢華集團的會議室裏,渲瀉過一番情緒之後的林振華開始平靜下來了,他把楊欣拉到一邊,輕聲地對她說道:“小欣,我……”


    楊欣微微一笑,伸出手替林振華拍了拍衣襟上不知時候沾上的灰塵,柔聲說道:“你去吧,她這個時候需要有親人在身邊照料。”


    “對不起,小欣。”林振華拉著妻子的手,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


    何嵐遇襲受重傷,如今生死不知,林振華憂心如焚。盡管他一直跟自己說,自己對何嵐的感情僅僅是一種兄妹之情,與男女私情無關,但在這一刹那,他的心裏真切地感覺到了鑽心般的疼痛,他知道,自己的心裏一直都有何嵐的一個位置,雖然埋藏得那樣深,但卻是他根本無法否認的。


    林振華其實一直都想當一個正人君子,但命運弄人,他要對得起妻子,就必然要傷害一位紅顏知己;反過來,他如果要接受這位紅顏知己,則未免對妻子不公平。


    麵對著林振華的這種兩難,何嵐替他解開了困境,她主動地離開了林振華,躲在一個林振華無法看見的地方,默默地守護著心裏對林振華的愛,也默默地祝福著林振華與楊欣的家庭。


    林振華何嚐不懂得何嵐心裏的苦楚,他所希望的,隻能是讓時間去抹去一切。他一直想著,也許過一段時間,何嵐就會忘記他,去尋找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但他發現自己錯了,何嵐並沒有忘記他,而且一直都在幫助著漢華公司的發展,用這樣的方法來表達對林振華的愛慕。為了保證戈馬共和國電廠項目的順利實施,她親自押船前往非洲,並因此而遭遇海盜襲擊。如今,她孤身一人,身負重傷,漂泊在異域他鄉,在這個時候,林振華如果漠然置之,又如何能夠心安呢?


    但是,林振華畢竟是有家的男人,在這樣的時候遠赴重洋去看望和照顧一個與他有著種種傳聞的女人,又讓他的妻子情何以堪呢?


    站在楊欣的角度,心裏也是非常矛盾的。作為一個妻子,她當然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其他的女人有任何的瓜葛。但作為一個女人,她對於何嵐的心情感同身受。她能夠想象到,此刻的何嵐如果已經蘇醒過來,看到周圍一片陌生的麵孔,她的心情將是何等的淒涼,她又會如何思念遠方心愛的男人。如果這個男人因為家庭的牽掛而無法出現在她的身邊,她將是怎樣的一種失望……楊欣是一個工人家庭的女兒,從小就被灌輸了一種非常樸素的生活觀念,那就是凡事多從別人的角度去思考,而不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在這一刻,她想得更多的,是何嵐需要林振華的陪伴,她不能阻止林振華。


    涉及到私人感情的問題,項哲等人也無法說什麽了。照理說,像林振華這樣一位集團公司的董事長,是不應當如此衝動的。去海外探視和照顧傷員並不是董事長的本職工作,即使這位傷員是為了保護公司的財產而受傷的。但如果這位傷員是董事長的緋聞女友,這就另當別論了,連董事長的夫人都開了綠燈放行,其他無關人等還能多說什麽呢?


    林振華出國的次數不少,護照、簽證等都是現成的。集團辦公室在一天之內就高效率地辦完了林振華前往也門的全部手續,楊欣和畢敏一道,在南都的機場把林振華送上了飛機。


    “振華,你去吧,照顧好嵐嵐,向她轉達我的問候。”


    在林振華臨進安檢通道前,楊欣用盡量溫柔的語氣說道。她不想讓林振華察覺到她心裏那微微的醋意,那醋意是一個女人的本能。


    “小欣,謝謝你。”林振華說道,“如果你覺得不合適,我是不會去的。”


    “你就別口是心非了!”楊欣笑著推了林振華一把,“快去安檢吧,我知道你的心早就飛走了。”


    林振華當著眾人的麵,緊緊地擁抱了楊欣一下,又在她的額上親吻了一下,然後便掉頭走向安檢通道。他的腳步是那樣匆忙,暴露出了他心裏真實的想法。


    21世紀的中國已經是非常開放的中國了,在大庭廣眾之下秀恩愛的做法,實在是再普通不過了,並沒有引起人們的圍觀。畢敏站在一旁看著這兩口子的表演,等到林振華離開後,她才走上前,挽著楊欣的胳膊問道:“楊欣,你真的放心林總去?你不怕他們擦出火花來?”


    “我有什麽辦法?”楊欣苦笑著說道。


    “我了解林總這個人,你如果不同意他去,他肯定不會去的。”畢敏說道。


    楊欣看著正在排隊的林振華的背影,搖搖頭說道:“我也知道,我如果撒潑打滾,就是不讓他去,他肯定不會去的。但是,我留得住他的人,又能留得住他的心嗎?他和嵐嵐也是生死之交,他們能夠做到現在這樣,我已經非常知足了。”


    “真難為你能夠這樣想。”畢敏說道。


    “我也是一個女人。”楊欣如歎息一般地說道,“嵐嵐也挺不容易的。”


    林振華一路轉機,終於在第二天半上午時分趕到了也門海濱城市亞丁。在此前,他已經與在也門負責煉油廠工程的曹文強取得了聯係,曹文強告訴他,自己按項哲的安排租用了一架直升機,直接從海上把受傷的何嵐送到了位於亞丁市的亞丁省醫院。經過搶救,何嵐已經脫離了危險。


    “振華,何處長就在頂頭上那間病房,那是整個亞丁省醫院最好的病房。給何處長做手術的,是咱們國內援助也門的醫療隊的專家,手術非常成功,從何處長的背上取出了一塊火箭彈的碎片……”曹文強一邊領著林振華向病房走,一邊向林振華介紹著情況。


    “老曹,謝謝你了。”林振華感激地說道。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曹文強道,“我隨直升機一起去的,和船長徐宏義簡單交談了幾句,了解了一下何處長受傷的情況。據徐船長說,是何處長告訴他們,船上的設備關係重大,必須按時送到目的地,否則就會影響到漢華在非洲電力市場上的開拓。正因為這個原因,徐船長才選擇了與海盜博鬥。


    還有,徐船長說,何處長非常英勇,親自參加了與海盜的戰鬥,還用啤酒瓶擊中了海盜首領的腦袋。後來海盜動用了火箭彈,何處長不幸受了傷。”


    “真是一個傻丫頭!”林振華感慨地歎道。


    “嘿嘿……”曹文強會意地傻笑著,他哪裏聽不出林振華話裏流露出來的親昵,但這種事情,可不是他應該插嘴的。


    “現在何嵐蘇醒過來沒有?”林振華問道。


    “早上已經蘇醒過來了,另外,我們已經把你要過來的消息告訴了她。”曹文強說道,他怕林振華怪罪,又連忙解釋道:“是醫生建議的,他說如果不提前告訴她,看到你突然出現的時候,她可能會過分激動,這樣對作品的恢複不好。”


    “她有什麽可激動的。”林振華掩飾道,他其實的確是想給何嵐一個驚喜的,但現在細想一下,醫生的話也是對的,重傷之餘的何嵐也許經受不起這樣突然的興奮。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來到了何嵐的病房前,曹文強退後了一步,示意林振華推門進去。林振華沒有莽撞行事,而是先探頭隔著門上的玻璃窗口向裏看去。


    隻見這是一間單人病房,病床擺在房間的中間。何嵐半坐在**,下半身蓋著被單,上身披了一件單衣。她的頭偏向窗口的那一方,似乎正在看著窗外的什麽東西。她的頭上纏著紗布,一隻手上也裹著紗布。


    在從機場過來的路上,曹文強已經向林振華介紹過了,何嵐身上嚴重的傷勢隻有一處,但其他地方也有多處擦傷,縫了不少針。林振華雖然對何嵐的傷情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這一刻,看到處處帶傷的何嵐,再想起往曰的她那青春靚麗的形象,林振華還是感到了一陣的心痛。


    “篤篤,篤篤。”林振華輕輕地叩響了房門。


    “請進。”何嵐扭轉頭來,她本以為進來的是醫院的護士,待看見林振華的身形時,她失聲地喊了起來:“林哥!”


    林振華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何嵐的一隻手,何嵐伸出另一隻手死死地攥住了林振華的手臂,像是怕他突然會消失掉一樣。她的臉上綻放出了甜蜜的笑容,淚水卻止不住地撲蔌蔌掉了下來。


    曹文強是過來人了,自然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最好的選擇就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沒有跟著林振華走進病房,而是在外麵把門嚴嚴實實地拉上了,然後從走廊上拉過一條長椅,堵在門口。自己一屁股坐在長椅上,擺出了一副“閑人莫入”的姿態。


    林振華麵向著何嵐坐在床沿上,兩隻手拉著何嵐的手,用憐惜的目光看著何嵐,輕聲問道:“嵐嵐,痛嗎?”


    “有點痛,不過,已經好多了。”何嵐答道。


    “那你哭啥?”林振華說著,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何嵐臉上替她拭去了淚水。


    何嵐微微有點羞澀,但沒有躲閃,而是沉迷地享受著林振華的這番嗬護。在她還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時,她是習慣於林振華的這種親昵的動作的,但在她成年之後,林振華就不再這樣對待她了,而是刻意地與她拉開距離,直至她不得不選擇逃避。


    如今,在這遠離故土的地方,她終於可以以一個傷員的身份,再享受一次林振華的照顧,她甚至有些感激那個傷害她的海盜了。


    “人家是高興嘛。”何嵐毫不掩飾地說道,“林哥,你是什麽時候來的?我剛才一直在看外麵的車,怎麽沒看到你下車啊。”


    林振華看看窗外,回憶了一下方位,笑著說道:“傻丫頭,這邊根本就不是醫院的入口,醫院的停車場在另一個方向呢。”


    “真的?”何嵐撅著嘴道,“害得我白白看了一個上午。”


    “看出什麽名堂沒有?”林振華問道。


    “也門的有錢人好多哦,他們開的車都是好車。”何嵐說道。


    說來也怪,林振華與何嵐已經有六七年的時間沒有見麵了,但見麵之後,兩個人卻像是頭一天才分開的一樣,沒有訴說什麽離愁別恨,也沒有絲毫的生疏感,彼此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熟悉。隻是,在何嵐微笑的時候,她的眼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皺紋。


    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不老的紅顏啊……林振華看著何嵐成熟的麵龐,心裏湧起了一陣莫名的感慨:


    是否還記得,童年陽光裏,那一朵蝴蝶花


    它在你頭上美麗地盛開,洋溢著天真無瑕


    慢慢地長大,曾有的心情,不知不覺變化


    癡守的初戀,永恒的誓言,經不起風吹雨打……“林哥,你在想什麽呢?”何嵐看到林振華目光迷離的樣子,好奇地問道。


    “哦,對了,嵐嵐,你爸媽和你聯係過了嗎?”林振華岔開何嵐的問題,反過來回道。


    貨輪遭到海盜襲擊,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而船上的船員與海盜博鬥,並有人受傷,在國內也是瞞不住的。以何海峰的職位,要了解到這件事情並不困難。林振華沒有敢主動給何海峰打電話說這件事,但在他離開潯陽之前,何海峰還是把電話打到了他的家裏。


    在得知林振華將去也門看望何嵐時,何海峰很感動。他告訴林振華,自己受到身份的限製,無法申請到也門去探視,所以拜托林振華好好照顧何嵐。在電話裏,何海峰也向楊欣的寬容表示了感謝,他知道,以何嵐和林振華之間的這種尷尬關係,楊欣能夠支持林振華去也門,的確是非常不容易了。


    “上午已經給我來過電話了,我告訴他們說傷勢不要緊。”何嵐對林振華說道。


    “他們還說什麽了?”林振華問道。


    何嵐閃爍其辭道:“也沒什麽了,就是關心唄,問長問短唄。我爸是個老馬列,表揚我見義勇為,敢於鬥爭。我媽嘛,你就可想而知了。”


    何嵐當然沒有把實話都說出來,其實,在電話裏,何海峰專門叮囑過她要注意與林振華的關係,而且說起了楊欣的態度。但這些事情,何嵐不想對林振華說起,她已經躲避了林振華六七年的時間,趁著這一次受傷的時候,她想彌補一下這幾年自己感情上所受的煎熬。


    林振華大致能夠猜出何海峰夫婦會向何嵐說一些什麽,但他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些事情來,就讓何嵐在這種溫情脈脈的感覺中多享受一會吧。


    他和何嵐又聊了幾句,何嵐重傷之下,精神不振,聊了一會就有些昏昏欲睡了,但她還是強撐著,生怕林振華一會就會走掉。林振華拍拍她的手,說道:“嵐嵐,你現在身體虛弱,要多休息,你還是先睡一會吧。”


    “林哥,你能在這裏陪我幾天?”何嵐可憐巴巴地問道。


    林振華道:“你想讓我陪幾天就陪幾天,一切聽你的安排。”


    你能陪我一輩子嗎?何嵐在心裏默默地問道,不禁有一絲心酸。但她是一個聰明而且理智的女人,她知道,這樣的話隻能把林振華嚇跑。林振華能夠來看她,她已經非常滿足了,弱水三千,她隻奢求其中的一瓢而已。


    想到此,她微微一笑,說道:“你是一個大集團的老總,我怕耽誤你的工作。”


    “沒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直到你身體好起來。”林振華笑著說道。


    “我好起來,你就要走了嗎?”何嵐傷感地問道。


    林振華笑道:“不是啊,我是說,你如果好起來,我就可以陪你去逛逛街了。我敢打賭,你肯定沒有逛過亞丁的街,是不是?”


    “那我就盡快好起來。林哥,你從來沒有陪我逛過街,這一次可不能說話不算數……”何嵐用嗔怪的語氣說道,她的聲音漸漸微弱下來,不一會就沉沉地睡著了,兩隻手依然緊緊地拉著林振華的手。


    “振華,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曹文強推門進來了,他看到林振華一動不動地守在何嵐身邊,便上前小聲地問道。


    林振華搖搖頭,他看到何嵐已經睡熟,便掰開她的手,站起身對曹文強說道:“老曹,這邊麻煩你找幾個得力一點的護士照顧一下,不要吝惜錢。”


    曹文強點頭不迭:“項總已經交代過了,我們雇的都是最貴的護工。”


    “這筆費用回頭由我個人出。”林振華說道,“對了,陳局和蘭總有沒有和你聯係?”


    “剛才已經聯係過了,他們晚上都能夠趕到亞丁。我說你在何處長的病房裏,還說你交代過,不讓別人打攪……”曹文強說道。


    林振華向曹文強翻了一個白眼,但也沒辦法。他雖然沒有這樣交代過曹文強,但他心裏的確是這樣想的。不過,這樣一句話傳到陳天和蘭武峰的耳朵裏去,估計這二位該浮想聯翩了。


    陳天和蘭武峰來了,就意味著該開始行動了。索馬裏海盜,等著瞧吧,我會讓你們知道,動我的女人是什麽樣的結果!林振華惡狠狠地在心裏說道。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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