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日,都掛著傷的三個人總算來到了最近的寧州城。<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城門口,老鬼蹲在路旁和一群小孩玩著石彈子,矮小的身軀在一群小孩中絲毫不顯突兀,若不是那個半青半光的腦袋,青衣都瞧不見他。


    “走了!”走到老鬼身後,青衣毫不留情的一腳踹向他的屁股。老鬼猝不及防的撲向滿地石彈子,邊兒上的小孩哄然散去,卻不走遠,而是躲到不遠處的樹幹後看著出糗的矮子哈哈大笑。


    “哪個不怕死的……”一個利落的鯉魚打挺,老鬼從地上翻身躍起,雙手互挽袖子正要開罵,卻在見到青衣以及她肩上的傷時猛然住嘴。


    “師父在哪裏?”青衣問道,冰冷的目光掃向不遠處笑得正歡的那群孩子。經她這一眼,孩子們迅速作鳥獸狀散去,耳邊頓時清靜了。


    “還沒回來,我估計還在那兒。”老鬼低聲回答,又望了一眼不遠處相互攙扶的莫揚和海棠。“跟我來,我都安排好了!”


    說罷,三人在老鬼的帶領下進了寧州城。一路穿街過巷,最後來到一個破敗的小院子。有一段院牆已經倒了,院門前有兩匹棗紅馬悠閑的踱著步。院子裏雜亂的堆著一些樹枝和爛桌椅,下麵積著厚厚一層塵土,看來是剛被人清掃過去的。空氣中飄著一股子黴味,但是被旁邊豆腐作坊傳來的豆腐味兒給掩住了,不走近就很難察覺。正對院門的是三間挨著的泥瓦房,簷邊的瓦片已經坍落,承重的木柱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蟲洞,就好像隨時都會斷掉一樣。


    推門進屋,那股黴味更加濃烈了,雖然收拾過,但屋角還是掛著不少蜘蛛網。堂屋正中的桌子腳墊著磚塊,上麵放著茶具,卻還是傾斜的。東西各屋門口掛著一塊湖藍色的布簾,很新,顯然是新掛上去的。


    “那個誰,你跟青衣住西屋,我們幾個老爺們兒住東屋。”老鬼用眼神示意海棠,跟著扯了扯莫揚的手。“走,我給你上點藥去。”


    扶牆站著,海棠瞥見青衣站在院子裏發呆,隨即扭頭進了西屋。比起堂屋,這屋子倒是收拾得幹淨多了,最起碼沒再見到蜘蛛網。窗戶重新糊了一層紙,臨窗的土炕上倒鋪著一張褥子,沒有花紋的內裏朝著上麵。褥子上又放著一床疊好的被褥,床頭放著長條形的圓枕頭,藍布縫製的枕套,伸手能摸到裏麵的顆粒填充物,想必是蕎麥或者決明子一類。


    和衣躺下,扯過大被蒙頭,世界瞬間陷入黑暗。受傷的腳踝疼得厲害,使不上力,海棠便任由兩條腿垂在炕邊。


    溫暖的被褥隔絕了深冬的寒意,卻溫暖不了海棠的心。沒過多久,一陣極力壓抑的抽泣從被子裏傳了出來,在安靜的屋子顯得異常清晰。院子裏的青衣若有所察的望了一眼西屋的白窗,無意識的朝屋子的方向踏了一步,但下一刻又朝院外跑去了。


    東屋裏,莫揚正脫了上衣由老鬼給他清洗傷口。凝固的血將傷口和衣服黏在了一起,這一揭衣服直把莫揚疼的滿頭大汗。[.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這一刀刺得很深,幸好是在背上,若是在腹部他必死無疑。顯然,鷹熦狠下了殺手。


    洗淨了傷口,老鬼開始上藥。那是一種暗紅色的膏藥,半凝固的質地有點像沉澱的澱粉。最開始接觸傷口時有極強的刺痛感,若非老鬼事先有所提醒,不然莫揚估計都會被疼得叫出聲來。好在這痛感隻有一瞬,很快就消退了,又或許是已經疼得麻木了。


    “好生歇著,我給你煎藥去。”傷口包紮完畢,老鬼找了身亟沅的衣服扔給莫揚後就出去了。莫揚稍稍活動了下肩膀,發現傷口已經沒有那麽痛了,便想躺一躺,卻突然聽到了那陣極力壓抑的哭聲。


    猛然翻身坐起,莫揚套上衣服後直奔西屋。


    站在門邊望著不停抽動的被子,莫揚有那麽一瞬的遲疑。午後暖陽懶懶的照著窗戶,卻無法穿透那層薄薄的白紙,隻是把窗欞的紋路投到了甘藍色的被子上。


    莫揚歎著氣走向土炕,依順著鼓起的被子躺了下去。貼著微涼的被麵,莫揚連人帶被擁在了懷裏。感覺到被子裏的人明顯一顫,之後就抽泣得更厲害了。


    莫揚知道她在為什麽傷心,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安慰。有些事注定是刻在心裏的傷,不管用什麽靈丹妙藥都無法治愈。都說心病要用心藥醫,可縱使他現在知道心藥在哪裏,一時半會兒也取不來。


    所以,莫揚隻是緊緊的抱著她,任由海棠發泄心底的傷痛。


    “我好恨,好恨那些人。我做錯了什麽?鴛鴦又做錯了什麽?為什麽非要纏著我們?我們不想招惹任何人,我們隻是想平靜的過日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了銀子他們就可以殘忍的掠奪別人的性命嗎?他們是得到了錢,可是,我卻再也見不到鴛鴦了……”海棠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來,雖然沉悶,卻還是能聽出她對鷹熦的痛恨。莫揚不說話,隻是緊緊的抱著她,用力了所有的力氣讓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海棠過了很久才平靜下來。擦幹了淚從被子裏鑽出頭,海棠的臉被悶出了兩抹酡紅。睫毛上還掛著點點晶瑩,似風雨過境的青鬆。


    “我一定要幫鴛鴦報仇!”從炕上坐起,海棠一字一句的說著,堅定如出征誓師一般,甚至帶著些悲壯。


    “一定可以的!”莫揚坐在炕邊點頭鼓勵她,同時將她的腿平放在炕上。“好好養著,會好得快一些。這段時間盡可能的少下地走動,好不容易長好的骨頭!”扯過被子蓋住海棠的腿,莫揚猶豫片刻後意味深長的說道:“青衣她……不管怎麽樣,她也救過咱倆的命,你就別再介懷她攔著你不讓你殺鷹熦。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隻要還活著就一定有機會。”


    一聽莫揚提起鷹熦,海棠的眼眶再一次紅了。“鴛鴦的仇我非報不可,誰若攔我,那便是我沐紫凝的敵人!”


    這還是莫揚第一次在海棠口中聽到她說‘沐紫凝’這三個字,總覺得有些怪異。(.$>>>棉、花‘糖’小‘說’)莫揚猶豫了一下,突然起身走到炕頭坐下,然後從背後抱住了海棠,撒嬌似得將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好久都沒見你之前的樣子了,都快忘了呢!”


    雖然是同一個人,但卻是兩張完全不同的臉,莫揚終究有些不適應。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她可以揭下麵具,反正她想防的人現在都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再繼續用海棠的假麵目也已經沒什麽意義了。再者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每天麵對著一個仙女般的姑娘不比對著這張其貌不揚的臉要賞心悅目些?


    “這麽快就忘了嗎?”海棠有些不樂意,但還是決定依莫揚所言。取下頭上的黃絲帶和海棠木簪,海棠循著腦後的痕跡揭下了人皮麵具露出本來麵目。望著久違的容顏,莫揚啞然,竟有掉淚的衝動。


    兜兜轉轉這麽久,經曆了這麽多的苦難和生死考驗,他為的不就是再見到這張日思夜想的臉嗎?可現在真的見到了,莫揚反倒有些無所適從了。本想去摸一摸這久違的容顏,伸出的手卻在半空中猛然僵住。一切恍然如夢,他怕這一切都是假象,一觸碰便碎了。


    將莫揚的惶然收入眼底,沐紫凝主動將莫揚的手覆在自己的臉上。他的手掌有些粗糙,但卻烙印著她銘記於心的紋絡,帶著她極盡依戀的溫度。


    相視一笑,兩人緊緊相擁。鼻子有些發酸,沐紫凝很努力才忍住即將溢出眼眶的溫熱。剛才之所以肆無忌憚的在被子裏宣泄壓抑已久的情緒是因為凝結的鮫珠會被被衾掩蓋,不會暴露她是鮫人。而現在當著莫揚的麵,她連哭都不敢!


    思及此處,沐紫凝不禁百感交集。這一路走來經曆了這麽多的艱辛,她從來都沒有生出畏懼之心,可就在這個問題上,她甚至都不敢深入的往下想。現在這份來之不易的相守讓她無法自拔,她可以什麽都不要,隻想就這樣安靜的呆在他身邊,無謂艱辛,隻求同行!


    一棟搖搖欲墜的瓦房,一間混合著豆腐味兒和黴味兒的雜亂小屋,平常百姓都不願意涉足的地方,此時卻成了莫揚和沐紫凝共同的天堂。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再破爛的地方也能讓心底開出一朵一朵的花。


    西屋門前,已經換上了幹淨衣裳的青衣望著相擁在一起的兩個人,抱著兩身幹淨衣服悄然退了出去。老鬼在院子裏架著小火爐煎藥,嫋嫋青煙裏夾雜著濃烈的苦味,被青衣的鼻子捕捉後卻變成了別樣的藥香。隻是嗅了一下,青衣便能辨出這味藥裏有哪些成分,略一沉思後走到老鬼身旁將那衣服塞給了他。


    “一會兒給他們送去,我去找師父!”青衣說完就往院外走,行至院門前又突然停了下來。“再加一味血滴子!”


    話音落,身已遠。在院子裏悠然踱步的棗紅馬二已缺一,顯然是被青衣牽走了一匹。老鬼抱著衣服茫然的望著院門口,又回頭看了眼西屋的紙窗,長歎了一口氣。


    作為梨園名伶,他見慣了戲文裏的情情愛愛,卻無法看清身邊人的情感糾葛。《西廂記》裏崔鶯鶯問張生,情字何解。張生答:不貪家中金銀,不慕姣眉唇鼻,無妄紅塵裏,唯你崔鶯鶯,此為情字之解。隻是,情字真的這麽簡單嗎?造化弄人,縱是三千一瓢的人,也可能在頃刻間更名易主。在老鬼看來,所謂情,不過是滿足溫飽後的消遣罷了!


    另一邊,青衣縱馬狂奔,出了寧州城直奔與鷹熦相遇的樹林,卻在中途遇到了盤腿坐在馬上慢悠悠往回踱步的亟沅。青衣勒馬停步,目光不自然的瞥了一眼亟沅身後的林子。


    “別瞅啦,人早走了!”亟沅一眼看穿了青衣的心思,生動的五官充分詮釋了什麽叫恨鐵不成鋼。青衣掉轉馬頭與亟沅並駕齊驅,並不理會的話。亟沅見她扯動韁繩的右手有些不自然,便猜測著問道:“那小子傷的?”


    青衣還是不說話,亟沅便當她默認了,不由得張嘴罵道:“死小子,他還真下得去手。我說你也是真的傻,他都這麽不念舊情了,你還跟他說毒蠱的破解之法……”


    “我沒有!”青衣一口打斷亟沅的話,卻反駁的有些心虛,便又補充了一句:“他仗著自己百毒不侵,我隻是說我用的是蠱不是毒罷了!”


    “嗬,還沒有,若不是你道明那是蠱,那丫頭又如何能救得他的命?我看你呀,這麽多年了,還是沒有放下!”亟沅歎了口氣,翻了個身仰躺在馬背上打起盹兒來。青衣見狀,自覺拉過了馱著亟沅那匹馬的韁繩重返寧州城。


    回到小院,亟沅見到莫揚對回歸本來麵目的沐紫凝體貼入微的照顧,忍不住打趣道:“瞧,這不是好看多了?非要帶著那個醜死人的人皮麵具到處亂晃,也不怕嚇著娃。現在這樣多好,也有人關心有人疼了,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兒也能使喚人不用自己動了!”


    “老頭子話真多!”經過幾次相處,沐紫凝摸清了亟沅的脾氣,交流起來便不似之前那麽拘謹了。


    亟沅聞言神色一凜,擺出長輩的架勢對沐紫凝怒目而視。“沒規沒距的丫頭,之前在蘭昭寺向我打聽老和尚的消息時你可不是這樣說話的!有求於人的時候就一口一個長輩叫著,這不求人的時候長輩就變老頭子了是不是?”


    見亟沅聲色俱厲,莫揚以為他是真的動了怒,遂欲道歉,卻被沐紫凝用眼神給製止了。沐紫凝好笑的望著亟沅,變戲法兒似得從背後拿出她的人皮頭套。“這個借你玩好不好?”


    一招見效,亟沅即刻換上一臉討好,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似得。這可是個好玩意兒,若不是想著對沐紫凝還有用,上次在蘭昭寺他根本不會還給她。莫揚驚訝的望著瞬間變臉的亟沅,第一次見識到了什麽叫翻臉比翻書還快。


    “女娃娃,你看我這也幫了你好幾回了,就把這個小玩意兒孝敬給前輩我如何?”拿了頭套,亟沅開始腆著臉討要。


    “那可不行,這是我不問自取從人家那兒偷來的,還得給人家還回去呢!”沐紫凝一口拒絕,伸手就要去搶人皮頭套,生怕被亟沅給貪了。然而,東西已經落在了亟沅手裏,哪還有拿出去的道理?隻見亟沅幾個縱身躍上房梁,很快就消失在了沐紫凝的視野裏。


    “喂,老頭子,你給我回來!”沐紫凝氣急敗壞的衝著亟沅消失的方向嚷道,若不是腿還疼著,她定要追上去把那個沒臉沒皮的老頭兒給揪回來不可。


    “不怕把狼蛛引來的話,你還可以再大聲一點。”青衣走出來幽幽說了一聲,之後又扭頭進屋去了。沐紫凝猛然噤聲,卻心有不服,腮幫子鼓滿了氣。莫揚好笑的用手指戳了戳,沐紫凝忍俊不禁瞬間漏氣。


    “好了,再這樣都快成怨婦了!”莫揚半開玩笑的說著同時把她往屋裏攙。青衣在西屋,沐紫凝不願意和她呆一塊兒,遂和莫揚進了東屋。東西倆屋的陳設大同小異,沐紫凝爬到炕上坐著,暫時將鴛鴦的深仇大恨擱在了腦後。


    除了給鴛鴦報仇之外,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沐延承的傳位詔書在你那兒吧?”沐紫凝開門見山的問道,轉念思及莫揚這一路輾轉了那麽多地方,便又補充了一句:“還在麽?”


    “這兒呢!”雖然不知道沐紫凝為什麽會問詔書,莫揚還是老老實實的從貼身的褻衣裏拿出了那卷黃軸。“當時看沐延承父子倆鬧得那麽厲害,我也好奇沐延承是不是真的把爵位傳給了沐逸紳,順手就把詔書拿走了,結果你猜怎麽著?”


    莫揚故作神秘的朝沐紫凝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展開黃軸。沐紫凝原本認定了上麵寫的是沐逸紳的名字,如今聽莫揚這樣說,不由得愣了愣,難不成還能寫的沐容鈺?


    展開詔書,目光迅速落到那蒼勁有力的三個字上,沐紫凝驚愕的瞪大了眼睛,詔書上竟然真的寫的沐容鈺。


    也就是說,沐延承最開始就打算把王位傳給沐容鈺。不管他有多麽不待見這個大兒子,又有多麽偏心小兒子,但他確實在詔書上落了沐容鈺的名字,並且印了他南郡王的印章。如果沐容鈺沒有在那天晚上做出忤逆之舉,那到了第二日,沐延承將詔書公諸於世,小王爺便會順理成章的落到沐容鈺頭上。


    隻可惜,最後關頭他沒有沉住氣。


    “不知道沐容鈺看到這詔書會不會羞愧至死。”沐紫凝感歎著將詔書重新合上,又想到了在山人居所見的沐容鈺那副嘴臉,不由得搖了搖頭。“讓這樣一個人當南郡王,也不知是福是禍。不過他這麽不成器,日後倒是為太子哥哥省了不少心。”


    想了想,還是得盡快把這詔書給沐逸紳送去。不管怎麽樣,他終究是幫了她的大忙,配合著非央救出了非音等人。至於這王位將由誰繼承,她並不是很在意,隻要盡量做到自己答應人家的事就行。


    “真沒看出來,你還心係天下呀?”莫揚笑著打趣道,一雙深邃眸子又多了幾分深沉。


    經曆了這麽多事,她真的已經和以前大不同了。當初那個喜歡多管閑事卻膽小怕黑的嬌柔公主,雖會些拳腳,但更多的底氣卻是來自於綾羅的陪伴和守護。綾羅走後,一切苦難都靠她一力承擔,他尚不知她的武功可有精進,卻能感受到她的心已經變得堅強。她本就冰雪聰明,曆練之後更有了獨特的思考方式,看事情自然大不一樣了。


    這樣的沐紫凝對莫揚來說無疑有了更大的吸引力,卻也讓他更加不安。他至今不知她為何會數次逃離他的身邊,情雖依舊,她身上的秘密卻越來越多,他已越來越看不清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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