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胡老幺這老頭子不僅尖酸刻薄口無遮攔,還懂得投機取巧。[.超多好看小說]讓莫揚去薔薇花根下挖酒,又不告知確切方位,為了不會一鋤頭把酒壇子挖裂了,莫揚隻得在那三尺見方的地上慢挖淺鋤。好不容易見著百花釀了,那薔薇花下的土也被他鬆得差不多了。


    不過,這窖藏過的百花釀確實是酒中佳品,醇香濃鬱,入口清冽,顯然是有些年頭了。沐紫凝被那香味吸引,也生出了一品美酒的心思,隻不過現在的她不能喝酒,隻能用筷子沾著嚐嚐味兒。


    席間,胡老幺幾乎沒怎麽說話,一說話不是使喚人就是挖苦戲弄冷嘲熱諷。為了找出答案,沐紫凝和莫揚隻得一忍再忍。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胡老幺這頓飯吃的還算滿意,酒足飯飽後也有了幾分醉意。


    小醉微醺,正是回憶的最佳市時機。胡老幺仰頭灌了一口酒,砸吧兩下後又拿手撥了撥嘴邊的胡須,就這樣突兀的說開了。


    “老頭子脾氣有些怪,一般人還真受不了,嘿嘿,但也不是絕對的沒人可以忍受。這不,你們小兩口不是就忍了嗎?不過老頭子知道,你們呀,是有求於我,所以逼著自己忍下來的,可是以前,三子和英子兩口子,人家那是真心實意的對我,從不圖我什麽……”


    記憶倒轉回到二十年前,那個時候的莫揚還在娘胎裏呢!胡老幺還是胡老幺,為人尖酸跋扈,跟誰都不對付,十裏八村沒人不知道他胡老幺的大名,村裏人對他也是避而遠之,除了莫家小兩口。


    莫三和是老莫家的獨苗苗,為人憨厚耿直,不熟的人瞅著他有點像二愣子,熟悉的人就知道他是真的憨厚老實。莫家媳婦兒張秀英是隔壁鎮子的孤女,機緣巧合下結實了莫三和,兩人最後喜結連理,很快英子就揣著個大肉球滿村子晃悠了。


    英子是個聰慧明理的女人,既善良還能幹,滿足了鄉下人討媳婦兒的所以條件。隻可惜是個孤女,家裏又窮,爹媽死的時候啥都沒給她留,就留了一堆爛債,以至於後來有心想討她的人見了那堆債也不由得望而卻步,英子就這樣被耽擱了。(.無彈窗廣告)二十五歲的年紀,擱平常人家娃都可以上學堂了。張家英子都想過,三十歲再嫁不出去就自己把頭發梳起來當個自梳女,不嫁人了。幸好,她最後遇上了莫三和。


    這倆人樣貌登對,性格一軟一硬相成互補,是村裏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夫妻倆的心地都好,誰家遭個什麽災遇個什麽難,他們倆總會第一時間去幫忙,哪怕是對胡老幺也不例外。


    “就是英子懷著娃的那一年,老頭子種了好幾畝的春小麥,長得可好了。結了沉甸甸的穗子,一看就是個大豐收年。可是沒想到啊,這身子骨不爭氣,人家哪家的麥子不早早的收進倉了?就老頭子的麥子還在地裏。眼看著雨季就要來了,這再不收,一場雨下來,熟透的麥粒兒就該在地頭發芽了。”說到這兒,胡老幺又喝了一杯醇香的百花釀,似是在整理心情。待情緒平和一些了,這才繼續往下說。


    “那天,我還在床上躺著呢,忽然聽見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嘿,竟是三子給我挑了麥子過來,說是幫我把地裏的麥子收了,免得雨季一到糟蹋了。我想也是這個理兒,不過天底下哪兒有白幫人幹的活?我尋思著,他們怎麽著也得扣我兩三成吧!不過扣就扣吧,總比被雨水糟蹋了好。可是後來,你們猜怎麽著?”胡老幺忽然反問莫揚和沐紫凝,兩人對視一眼,正要作答,胡老幺卻又繼續說道:“嘿,人家一粒兒也沒要我的。村裏有些雜碎衝我嚼舌頭根,說人家貪了我多少多少麥子。哼,那群崽子,我自己地裏收成多少我還能不知道?老頭子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誰好誰壞,老頭子分得清。”


    “後來呢?”莫揚有些迫不及待的追問。雖然他也很想多了解一點爹娘的生平,但比起這個,他最好奇也最在意的,還是他出生那年發生了什麽。


    “後來?後來就印證了一句古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呐!”胡老幺打了一聲哈哈,臉上的柔和之色盡數斂去,又換上了最開始的冰冷模樣。(.棉、花‘糖’小‘說’)


    這個時候,莫揚心裏也不好受。一直期待的秘密終於要被揭開了,他卻本能的想要逃避。有時候知道的太多對人來說沒有半點好處,可是人總是抑製不住對秘密的探究。或許,這就叫好奇心吧!


    “英子年紀大了,生孩子本來就十分危險。再者,她可不像現在的人,一挺著孕肚就什麽都不做。她除了不去地裏幹活之外,家裏家外可都是一把手,完了還要照顧我這個身子骨不爭氣的糟老頭子。這到了臨盆前月,都還要自己做飯,老頭子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去幫著洗個衣裳弄個飯。”


    說這種話實在不是胡老幺的風格,他自己也不習慣,便又以不在意的語氣補充道:“老頭子隻是想還他個人情,畢竟我那好幾畝的麥子都是莫家三子給我收的,我可不是知恩不報的人。而且我跟你說,就隻有老頭子我去幫了忙,村裏其他崽子都在地裏忙活著呢,誰能顧得上她呀!”


    也就是這樣,胡老幺和莫家兩夫妻互相幫襯著到了孩子臨盆前幾天。當時的村長――也就是老夫子,想著莫家小兩口上無高堂,胡老幺又是孤寡老人一個,便有心攛掇兩家和為一家,尋思著等胡老幺百年歸世後也能得後人祭拜。胡老幺雖然脾氣古怪,但卻跟莫家夫妻倆處得不錯,也就沒反對,莫家三子和張家英子更是滿心歡喜的認了這個幹爹。可是誰也沒想到,這一認親並未給年邁的胡老幺尋定歸宿,反而是給莫家夫妻倆找到了供奉靈位之人。


    添丁之喜本在意料之中,卻不想悲也突然的跟著來了!


    娟子生產時異常困難,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問題,愣是兩天兩夜都沒把孩子生出來。村裏的穩婆都被請來了,卻個個束手無策。娟子已經很虛弱了,有出氣兒沒進氣兒,像是下一刻就會落氣。婆子們商量到最後,跟哭紅了眼睛的三子說,要不然就熬點流胎藥,這個娃就先別要了,保大人要緊。夫妻倆還年輕,以後還能再懷……


    這個時候的三子滿心記掛著妻子的安危,卻也不願意放棄即將臨世的孩子。見他猶猶豫豫的拿不定主意,婆子們就去問胡老幺,畢竟他是莫三和的幹爹。


    胡老幺把那幾個婆子臭罵了一頓,連夜趕著牛車去城裏請大夫。請著大夫往家趕的路上,突然電閃雷鳴,很快就下起了瓢潑大雨。胡老幺到家的時候,穩婆們已經熬好了流胎藥,正準備給娟子喝呢!大夫替娟子診了脈,說還有得救。經過一番針灸後,娟子慢慢恢複了神智,囫圇吞下一碗小米粥,也有了力氣。胡老幺送走了大夫,又趕走了其他婆子,隻留了一個接生手藝最好的劉阿婆。


    “有驚無險,孩子終於生下來了,可是……唉!”灌了一口酒,胡老幺長歎了一聲。


    “可是什麽?”又是在關鍵時刻欲言又止,莫揚恨不得掰開他的腦子取出那段記憶再裝進自己腦子裏,也就用不著這樣被吊胃口。


    “是來了個被人追殺的瘋婆子嗎?”沐紫凝試探著問道。她記得莫揚曾經在山洞裏跟她說過,他出生的那天,跑來了一個被人追殺的瘋婆子。他爹受了傷,接生的穩婆喪了命……不過,看胡老幺的神情,他想說的似乎不是這個。


    果然,胡老幺搖了搖頭。“那個瘋婆子是天亮的時候才闖進來的,孩子出生時剛到卯時。”思忖了半天,又是一聲歎息。胡老幺端著酒杯送到嘴邊,卻沒喝,最後重重的放在了桌上。“罷了,反正現在這事兒也就我一個人知道,再不說,恐怕就隻能帶進棺材了,又不是什麽好東西。興許說出來,你這崽子還有機會認祖歸宗,也算是件善事吧!”


    “認祖歸宗?”莫揚徹底傻眼了。


    “嗯!”胡老幺點頭,這才喝了一口酒。“其實啊,娟子雖說是把孩子生下來了,但是孩子一身烏青,不哭也不喘氣兒,是個死嬰。”


    “什麽?”


    “什麽?”兩個人異口同聲,卻都滿含震驚。


    “嗯……”胡老幺模糊不清的發出一個聲調,也不知道他是要表達什麽。撥著兩撇白胡子,蒼老成樹幹狀的手顫巍巍的伸向一旁的酒壺,卻被莫揚搶先把酒壺拿走了。


    “胡老爹,你喝多了吧!”


    “你才喝多了呢,小崽子!”胡老幺確實有點喝多了,可是喝得越多,當年經曆的事就在腦海裏越清晰。“沒錯,是個死嬰。娟子哭個不停,劉阿婆就在旁邊一直安慰著。三子就是個傻子,也不知道勸一勸,隻曉得在一旁偷偷抹眼淚。這看著看著,天就亮了。村子裏的狗不知道什麽原因,挨著從村口叫到了村尾,那個瘋婆子就這樣突然闖了進來。她懷裏,還抱著一個小娃娃……”


    胡老幺說,那婆子把孩子放在床上,抱起了娟子生的那個死嬰。追殺她的那些人追進了屋,把家裏搞得一團糟,刺傷了三子,殺死了劉阿婆,後來又朝那個瘋婆子追去了。


    也就是這樣,被瘋婆子留下的那個孩子代替了死嬰,成了莫揚。一個月後,災難又起。強盜入侵南溪村,不搶金銀糧食,光搶繈褓中的嬰孩。莫揚因為在醫館而躲過一劫,莫家小兩口卻因為不願意說出孩子的所在而命喪屠刀。


    慘劇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發生了!即使所有人都不願意麵對,但卻真實的發生了。


    再回到鷺灣,莫揚就一直呆在房間裏,一句話也不說。沐紫凝進屋去找他的時候,就看到他曲著腿坐在窗沿上,望著窗外的湖麵,卻毫無焦點。他手裏,握的是臨走前胡老爹給他的透明晶石。


    胡老爹說,他不相信那群人是強盜,他覺得他們就是衝莫揚來的。村民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趕走闖入者,他則在殺死莫三和的那把劍上敲下了這顆石頭。劍已經作為證物交給官府了,他留下這顆石頭,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破解這場悲劇的線索。至於之前為什麽不交給莫揚,是覺得一個整日混在街頭巷尾的混混,實在沒必要跟他說這些,反正說了也沒用。


    “我在呢!”沐紫凝傾身擁住了莫揚。


    “嗯!”像個孩子一樣將頭埋在沐紫凝懷裏,莫揚隻有這個時候才覺得稍微安心一些。天大地大,他卻是那無根的浮萍,不知道自己從哪裏漂來,又會漂往何處。隻有沐紫凝的身邊,還能讓他停泊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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