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紫凝他們走後的第四天,莫揚才蘇醒,而……他是叫著沐紫凝的名字醒來的。[]那個時候,涼歌正坐在床邊為他吹涼一會兒要喝的藥,旁邊的凳子上放著一根小竹管。竹管是用來給莫揚喂藥的,由於他一直在昏睡,完全不懂吞咽,她隻能采取這種曖昧的方式把藥給他喂進去。


    涼歌並不知道沐紫凝是誰,但是也隱約猜到他口中的沐紫凝就是那個美得像仙女的姑娘。


    說起來,涼歌和沐紫凝在之前是見過的,就是在上巳節燈會上。不過,那天的沐紫凝挺著個大肚子,穿著臃腫的青灰碎花棉襖,鬆鬆垮垮的挽著發髻,散下來的發絲遮擋了那張傾城傾國的臉,乍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村婦,所以涼歌並沒有認出她。


    在涼歌看來,配與莫揚產生糾葛的女人,就該是那種美得不像話的女人。若是長相普通山村丫頭,也不配吸引莫揚的目光,這也是涼歌為什麽總是以精致的妝容出現在莫揚麵前的原因。


    或許,莫揚隻是相貌比普通人俊朗一些,身手好一些,心腸熱一些,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可是在涼歌眼裏,莫揚就是她的英雄,無論是樣貌品性身手都是天下無雙無人可敵。所以,她必須讓自己變得好一點,再好一點,如此才有資格站在他的身邊。


    莫揚並不懂涼歌的心思,他救她,帶她上路,在落鳳山舍命相救,都隻是出於人性最根本的善,與情無關。


    而涼歌,她之所以一路跟著他,最開始是想有人依靠不至於流落江湖孤苦無依。而現在,她是真的把莫揚當做依靠了。


    “你終於醒啦……嘿,看得見我嗎?”涼歌驚喜的放下藥碗,伸直了五個手指頭在他眼前晃了晃。窗外陽光燦爛,明亮的光線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有幾分不適,莫揚微微皺眉,又重新將眼睛閉上,再睜開,如此反複幾次方才適應。


    “嗯!”莫揚輕哼一聲,算是回應涼歌的問話。躺在床上,後背痛得厲害,一動也不敢動,但莫揚卻伸長了脖子探向帷帳外,似是在尋找什麽。


    “別看了,除了我沒別人!”涼歌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端起藥碗想直接給莫揚灌藥,但又不方便扶他坐起。人已經醒了,竹管喂藥法自然是不能用了。沒辦法,涼歌隻能出門去找勺子。<strong>.</strong>


    問店小二要了把勺子再返回房間,發現莫揚又閉上了眼睛。涼歌道他睡了,遂故意放輕了動作,卻聽他問道:“他們呢?”扭頭對上一雙墨眸,似是想望進她心裏一般,盯得涼歌渾身不自在。


    “走了!”低頭避開莫揚的視線,涼歌輕描淡寫的回答,拿勺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動著碗裏的湯藥。嫋嫋熱氣緩緩升起,四散,消失,最後整個房間都彌漫著若有若無的苦味,將涼歌的心都熏得苦了。


    虛偽,竟然問他們……明明想問的隻是那個女人好不好?


    “我睡了幾天?”莫揚隻知道自己中了箭,卻不知箭上淬了劇毒,所以還以為自己隻是受傷昏迷了一陣。涼歌默默算著日子,最後伸出四個手指頭。


    “四天?”莫揚驚訝不已。隻是小小的箭傷,怎麽會昏睡四天之久?而且這箭從後背射入,並未傷及要害啊!


    “嗯!”涼歌很肯定的點頭,沒有告訴莫揚這四天對於她來說簡直是四十年那麽漫長。要不是大夫每天都來查看他的傷勢,估計她早就以為他死了,說不定都已經刨個坑埋了。甚至她都打算好了,如果莫揚一直醒不過來,就把之前預付給客棧剩餘的銀子要回來,然後帶著他就近找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住下,一直守著他,直到他醒,或者直到他死。


    四天呢,涼歌不是在床邊守著莫揚,就是在給他煎藥。一個人閑著,總是容易想太多。涼歌本來已經想好了,如果莫揚大難不死活了過來,那就叫他娶她。可是,見莫揚喚著沐紫凝的名字醒來,又見他四處尋找另一個女人的蹤影,涼歌就是再不害臊也是說不出口了。


    有話噎在喉嚨,涼歌開始一遍一遍的打嗝,甚至握著勺子給莫揚喂藥時都還會冷不丁的抽動一下,溫熱的藥汁灑了莫揚一臉。


    自問了自己睡了多久之後,莫揚就再也沒有說過話。涼歌問他什麽,他就用點頭搖頭來回答,實在沒辦法回答了,就閉著眼睛不說話。有好幾次涼歌都想衝他發火,但又轉念一想,這人從閻王殿前走過,估計還沒緩過勁兒來,三魂七魄還未歸位吧。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涼歌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五天,而且等來的第一句話還是這個:我再去那兒一趟,你在客棧等我。


    涼歌就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到莫揚口中的‘那兒’到底是哪兒。落鳳山,這小子竟然還敢去落鳳山。


    “你這幾天把腦子睡糊塗了吧?”涼歌不可思議的問道,但更多的是不解。她不明白,剛撿回一條小命的他為什麽還執意要去落鳳山,那山裏到底藏著什麽寶貝?還是……


    很突然的,涼歌想到了之前沐紫凝也曾帶著人去落鳳山,難不成他這麽不管不顧的,是為了那個女人?可是,那個女人已經丟下他走遠了。


    “清醒著呢!”莫揚一邊往包袱裏塞幹糧一邊回答,卻又像是自言自語。是啊,清醒著呢,就因為清醒著,所以才明確的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


    “不是睡糊塗了,那就是傻了,你這個傻子!”涼歌情緒激動的搶過莫揚的包袱泄憤似的一甩,就見那包袱直直從窗口飛了出去。莫揚一驚,意圖動身去截,奈何為時已晚。


    “你瘋了吧!”不悅的皺眉,莫揚正要出門去樓下撿包袱,卻聽窗下傳來一串咒罵:“哪個殺千刀的,想謀殺老子啊?站出來,看苟爺不放狗咬死你……”咒罵聲後,緊接著是一連串助威似的犬吠,就像在證明他真的能放狗將始作俑者咬死一般。


    “苟爺?”莫揚呢喃著,涼歌先一步衝到窗前悄悄往外探頭。“哎呀,糟糕,砸著人了!”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啊,沒想到這樣隨手一扔也能砸中老相識,最重要的是,是一個可以幫上大忙的老相識。


    也不跟涼歌解釋,莫揚奔到窗口縱身躍下,準確的落到了插著粗腰當街謾罵的光頭男人麵前。“苟千歲,好久不見了!”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莫揚,苟千歲頓時一愣,莫揚則趁他愣神之際從他手裏拿回了自己的包袱,並別有韻味的道了一聲謝。


    “是你小子啊?我說是誰呢!”苟千歲斜著瞅了莫揚一眼,說話的語氣也不鹹不淡。至於從天而降的包袱嘛,其實這包袱並沒有砸到他,隻是正巧落到他麵前把他嚇了一跳而已。既然沒有砸到,又是舊相識,那他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不予追究了。


    “走吧,上房安排好了嗎?苟爺我可要住最好的房間……就是這家客棧嗎?怎麽這麽小……嗯,也是,像這種窮鄉僻壤,能有客棧住就已經很不錯了!”苟千歲自顧自的說著,領著嘯天就往客棧裏走。莫揚一頭霧水的跟在他後麵,待他閉了嘴,這才插進話問道:“你這是……”


    “嗯?”見莫揚一臉茫然,苟千歲也糊塗了。撓了撓光溜溜的圓腦袋,苟千歲不確定的問道:“你不是來接我的?”


    接他?這話從何說起?他隻是偶然聽見苟千歲在樓下,所以想去找他幫個忙而已!


    莫揚不說話,苟千歲便當他是默認了。“嘿,這倒是奇了。你家小媳婦兒讓影衛逮了我的阿一阿二阿三逼我來這兒帶他們進落鳳山,怎麽都不叫人來迎接一下?太不懂規矩了……”苟千歲不悅的抱怨著,突然意識到另一件事,怎麽這小子看起來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怎麽?你家小媳婦兒沒跟你說過啊?”


    “那個……”莫揚張了張嘴,想解釋說沐紫凝現在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了,但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事,沒必要逢人就解釋。


    “她已經走了!”理清了思路,莫揚這才回答。


    “啥?”走了?那他的阿一阿二阿三怎麽辦?沒有沐紫凝的命令,影衛那些雜碎是肯定不會放狗的。


    “嗯!”莫揚淡淡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讓苟千歲坐下,然後吩咐小二趕緊上些好酒好菜。雖然沐紫凝走了,但他還在,無論如何這一次他都要進入迷穀替大寶拿到解藥,所以,他是不會放苟千歲走的。


    微醺的小眼睛透出精光點點,苟千歲一眼就看出莫揚對自己有企圖。不過走了那麽久,他和嘯天都餓了,也就不急著走,先填飽肚子再說。


    “小二,再來兩斤醬牛肉,還有大棒骨頭,越多越好!”苟千歲旁若無人的拍著桌子大喊道,引得客棧裏的其他食客紛紛側目而視。身處目光焦點,莫揚始終淡然自若變不改色,唯我獨尊的苟千歲就更不會在意旁人的眼光了。


    酒菜和牛肉骨頭都上得很快,苟千歲也不客氣,抓起牛肉就啃,骨頭棒子則連盆一起放到地上給了嘯天。莫揚也不心急,準備等苟千歲吃飽喝足後再談正事。沒什麽食欲,莫揚自斟了一杯清酒,然而剛拿起杯子,卻突然被人奪了去。


    竟是涼歌!


    “你大病初愈,不能喝酒!”涼歌義正言辭的說著,順手將酒潑在了地上。正在啃牛肉的苟千歲乍一見這長相清秀卻雙手叉腰的悍婦,又聽見她那露骨的關切之語,無意識的咽下還沒嚼爛的牛肉。


    嗆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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