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眼裏也盡是驚異,其餘婆子丫鬟笑逐顏開,將湯品糕點一並端上來。


    金戈笑盈盈的製止住一股腦兒擠上來的丫鬟,問仲音。


    “剛才陶姑娘說我麵色蒼白,我看你也是,咱們喝點紅棗湯好不好。”


    仲音目光發亮,同金戈一起喝湯。


    眾人……已經木有下顎可掉了。


    滿屋子的龍套輕而易舉就能感受到小公子發自內心的開心,並且破天荒看到,最討厭甜食的小公子竟然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喝盡一碗紅棗湯。


    姑涼,你這麽牛x,攝政王知道麽。


    接過仲音手裏的碗一並放下,金戈欲要揮退端著糕點的丫鬟,卻發現一個個皆是眼巴巴的望向自己。


    黑線。表介樣子看著我,餓久了不能吃太多啊有木有。


    壓住腦門上的青筋,金戈不做解釋,扭頭輕聲問仲音:“吃飽了嗎?”


    “嗯。”仲音半垂著腦袋,臉色扉紅。


    美麗絕色的側顏讓金戈一陣喟歎,這特麽的誰在勾搭誰。


    “對了,大夫說我應該多動動,有助於身體恢複。你換藥了嗎,我帶你出去曬曬太陽好不好。”


    她剛才過來,看到外麵有一張新的木輪椅,肯定是攝政王專門為他這個寶貝兒子準備的。


    仲音的話還是很少,他主動掀開身上的薄被。見金戈臉上笑意加濃,眸中又閃過幾分羞澀。


    兩人這般互動,眾人終於恢複神智,恍然大悟下各行其職,診脈的診脈,換藥的換藥,找衣服的找衣服。


    木輪椅也被人抬了進來,單統領出現在房門外。


    金戈丟給仲音一個鼓勵的眼神,自行退到房外等候。看到房內的人忙裏忙外,禁不住又是一陣好笑。


    單統領早已將一切看在眼裏,見金戈臉上布滿了笑意,沉默一會兒開口道:“小公子好像很聽金姑娘的話。”


    金戈望著院裏的那幾棵桃樹,桃花恣意的時候已經過去,樹上幾芽新葉正在努力伸展,枝上幾點豔靡,仿佛點綴在眉間的絳紅。


    一陣風拂過,花瓣再度飄落,樹下鋪了一地的爛漫。豔麗與清雅並存,富貴與閑逸相錯。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金戈淺淺一笑,舉步下階立於桃樹下。


    單統領,你們怎能明白他的心,他要的王府給不起。


    單統領將仲音推出房外,仲音坐在木輪椅上,安靜的看著桃樹下那抹身影,臉上的笑容如春梅綻雪。


    金戈聽到聲響,頭也沒回,開口道:“仲音。”


    “嗯。”


    “能彈一曲嗎?我從來沒聽過你彈曲呢。”


    “好。”


    七弦琴古樸厚重,潔無一塵。指尖輕撥,音色鬆沉曠遠,思憶便似從遠古時空款款而來。


    落花紛飛,暗香幽幽,琴音猶如天籟至指下緩緩流暢,令人五念俱除,仿若臨於縹緲的天界仙境。


    吟猱餘韻、細微悠長,時如耳語時如輕喃……


    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則同大地,稱為天地人三籟。


    仲音之造諧,天下無人能敵。


    一曲終,金戈仰望天際,眸光沉寂如水。蝴蝶翩舞落花繽紛,微微清風蕩起發絲漾起衣裙。


    仲音收回手一如之前安靜的坐著,身姿竟也顯得及為優雅。側顏凝望,樹下那抹麗影仿佛花仙下凡,似夢似耶。


    鳳羽的臉色有些陰沉,死死的盯著遠處。


    佳人如畫,卻被彈三弦的那個家夥繪出,他非常的惱怒。


    “鳳二王子,看到了嗎,他們兩人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仲一言將鳳羽的神色如數納入眼中,專門指著不開的那壺燙水提。


    鳳羽隻覺得這個老家夥非常的懆舌,他在王府外直言求見仲一言的時候,根本就不怕他玩手段。


    隻是眼下看到的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特別是仲一言這個老家夥,事無巨細向他描述那兩人共生死同患難的時候,他幾乎有滅掉仲王府的衝動。


    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鳳羽墨黑的眸子中暗潮湧動。


    “仲王爺,有話就直說,本王不喜歡拐彎抹角。”


    “哈哈哈哈”,仲一言是發自內心的開心,鳳羽是他意外的驚喜。


    “二王子言重了,本王沒有什麽想法,就是覺得咱們音兒長大了。”


    鳳羽冷哼,仲一言是一個習慣玩弄朝權的人,雖然對兒子很是溺愛,但權勢在他心中還是最重要的。凡可利用的,他都不會浪費。


    洛域那個年輕無能的昏君早已成為傀儡,仲一言一手遮天卻遲遲不篡位。


    他相信仲一言不會忠心到願意背著一世罵名,心甘情願輔佐昏君,為死去的皇兄守住江山。


    哼,想得到好處,明著說便是,用得著那麽大費周章嗎。


    “仲王爺說得可真對,鷹長大了,羽翼當然豐滿了,想飛的它可是一直在等待機會。”


    仲一言猛然抬頭,目露凶光直刺鳳羽。


    沒錯,如今他要坐上天子之位輕而易舉。


    朝堂上反對他的人已不足為懼,不過,他還需要盟國,需要周邊列國的默認。


    如若得不到,反對他的人便會打著正義的旗號得到緩兵。


    而所謂的緩兵,也不過是想趁亂吞並洛域的各國君主。


    他是一個慬慎小心的人,他可不想坐上皇位沒幾天便被內外夾擊,到頭來五馬分屍,仲府滅門。


    想當今天下四國中,吳國為新起之秀,沼和偏安一隅卻不容忽視,唯有薊國繁榮強大。


    鳳家統治一百多年,到現在已算得上是頂盛時期。


    薊王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厲害。


    如若薊王退位,三個兒子無論哪個登基都將迎來另一個繁榮昌盛的時代。


    這個鳳羽真不容小覷,竟能算中他心裏的顧忌。


    “鳳二王子真會說話,不錯,天下間需要機會的人很多,就是不知道二王子願不願意給。”


    遠處,她微笑著正俯身在仲音麵前說著什麽。


    她的樣子那樣清秀,她的神情那樣慧黠,她的手還裹著厚厚的白布。


    而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家夥,麵色微紅,注視她的時候那樣專注那樣深情。


    他知道,那便是少年的情竇初開。


    鳳羽強壓著怒意收回目光,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帶她走。


    “仲王爺,機會是平等的,就像你給我機會,我也會給王爺的機會一樣。”


    利益交換,人之常情。仲一言,本王也不會便宜誰。


    仲一言順著鳳羽的目光瞄了一眼自己的小兒子,臉上浮現出幾許狡詐。


    “音兒是個非常有主見的孩子,與我的意見總有些不合。”


    言下之意,他把這個機會給了鳳羽,至於當事人仲音和金戈是怎麽想的,他就管不了了。


    鳳羽慣有的冷笑浮在俊朗的五官上,雙手抱於胸前,微不可查的挑眉。


    “王爺此話不假,父母兄長之間意見不同是常有的事,就像我與大哥小弟一樣。”


    這話讓仲一言有些興奮,棋逢對手啊。


    仲一言當然知道鳳羽這話並不是說他要與鳳策、鳳雲爭奪王位。


    鳳家三兄弟,鳳雲最為睿智,是為文;鳳羽最為英勇果敢,是為武;鳳策最為仁德,立為儲。


    三人在朝政方麵絕無二心,凡事以天下為重,行為作風皆是謙順避讓,這也是薊國強盛的原因之一。


    鳳羽的意思其實跟仲一言的話意有著異曲同工之處,這讓仲一言覺得與鳳羽談條件有很多不確定性。


    以他手裏的條件,還不如直接去找吳國。


    而吳與薊的關係較為有趣,他完全可以利用一下。


    鳳二大爺當然看得出仲一言的想法,繼續道。


    “想必仲王爺也知曉吳國近況,就算我不帶走她,你留得了她一時,怕也留不了她一世,到時候恨你的不止是你兒子。”


    此話正中仲一言的軟肋,想留住金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現在,若是不趁她在王府之時交換點什麽,等她走了,他就再也沒有東西拿去同誰交換了。


    再者,金戈是吳國將門之後,單憑她就想與薊國交換點什麽,是不是太不靠譜了。


    何況,吳國同薊國有著天壤之別,鳳羽願意耐著性子同他談,已是給他天大的麵子。


    他仲一言還在磨嘰什麽,趕緊的吧。


    音是天籟人似仙,曲終人散。


    金戈俯身在仲音麵前,心情愉悅的看著他誇讚。


    “仲音公子小小年紀便有這般造諧,假以時日,定能冠絕天下。”


    仲音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握住那雙包成粽子似的爪子靦腆的笑,之後抬頭凝視著她問:“你喜歡聽嗎?”


    金戈忙不迭的點頭,隨後又故意皺起秀眉,左右看了一下。見單統領站得遠遠的,這才湊到仲音的耳邊小聲道。


    “等我回去把你的三弦找回來,到時候你再彈三弦給我聽。”


    仲音心頭一緊,手裏力道突然重了幾分,晶亮的眸光迅速黯然下去。


    “你這麽快就要走了麽?”


    反握仲音的手,金戈歎氣。


    這孩子太過敏慧,她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撫平他眼裏的憂傷。


    “別生氣好嗎,你知道的,我一定要回去。”


    這下仲音沒說話,隻低著頭悶聲不吭。


    他知道他留不住她,他隻是不願意她這麽快就離開他。


    那樣,他會更加的孤獨,更加的寂寞,更加的想念她。


    “你身上還有傷。”他說,之後又是沉默,令人窒息。


    金戈搜腸刮肚的考慮用詞和語氣,就差百度一下。


    她實在受不了他無聲的反抗,正要勸說,卻見仲音也抬起頭來想要對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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