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軍令,沉重而滾燙。


    胥安終於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還能說什麽,他一直沉默不語的看著她與這群驍勇善戰的人對峙,原來都是為了他。


    她瘦了,身形顯得越發的弱小,清秀的臉上有著擋也擋不住的疲憊,瘦弱的肩膀卻為他挑起重擔。


    “將軍,屬下懇請將軍連夜進京,誅殺叛逆救回皇上。”


    “我等請將軍下令,誅殺叛逆,救回皇上!”


    眾將齊齊向胥安請令,莊嚴肅穆,威風凜凜,豪氣直衝雲霄。


    胥安頓覺自己叱吒沙場,縱橫馳騁於壯麗河山,他也要譜寫一曲英雄的樂章。


    “你去哪裏?”


    驀然看到金戈要離去,剛才還豪情萬仗的他頓時沒了底,一把抓住她,略顯驚惶。


    金戈鼓勵的目光停駐在他臉上,還有兩人家夥在外麵等她呢,她要去處理一下。


    “你是將軍,自當做將軍該做的事。放心,你去做,自會有人助你。我現在不宜留在這裏,但我肯定要回到京都。”


    聽到這樣說,胥安心裏總算放鬆了些,問:“你要同我們一起進京都嗎?”


    呃。丫怎麽著現在也是一個掛牌的將軍,怎麽像個無助的孩子似的。眾將都圍著你呢,別丟臉啊別丟臉。


    金戈差點吐血三升,倒地而亡,按捺下罵人的衝動,好言好語道:“你若捉了奸賊,我便大搖大擺進京都;你若畏首畏尾,我隻能偷偷摸摸回京都了。”


    胥安驟然挺直了腰背,一臉豪壯:“眾將領聽令……”


    金戈笑如空穀幽蘭,人如春梅綻雪,翩翩然出了帳。眾士兵已整齊列於帳前,個個驍勇善戰,百折不饒。


    今夜月如勾,京都城外的火把照亮了整個天幕,喊殺聲震天。


    金戈立於馬上,遠遠的看著那一切,清雅的麵容沉靜如水,心下卻是悲哀莫名。


    破城,對於胥家軍來說輕而易舉,隻不過要用多少鮮血和屍骸換取。


    “他們進城了。”


    鳳羽勒馬於一旁,提醒口口聲聲說見慣過生死的某隻豬。


    金戈撇了撇嘴,略有遲疑,打馬跟上胥家軍。


    城門被巨木撞破,門內門外屍體堆得無法挪步。鮮紅的血噴射到牆上門上到處都是,像一朵朵妖豔的花,又像是張牙舞爪的猛獸。


    三人下馬步行,走得異常艱難。殘肢斷骸到處都是,無法開步。


    金戈東躲西避,仍然免不了踩到斷手斷腳。


    這些不是她願意看到的,奈何由不得誰。


    人心貪婪,得了一處好,又想另一處好。有了金錢便想到物質,有了物質便要精神。


    人常說知足常樂,可這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你要隨他們去,還是回府?”


    三人進了城,眼見一片混亂。


    鳳羽抬了抬下巴,望著殺進皇宮的胥家軍,眸中有幾分深邃。


    金戈心有些亂有些煩,像是有東西壓著,難受。吐了一口鬱氣,仍然無法緩解。


    胥家軍名不虛傳,主力部隊攻敵,後麵分隊跟上清理戰場。


    一個個官兵察看漏網之魚,並且挨家挨戶敲門,不準任何人偷看或是開門進出。


    另外,他們後麵還有一批分隊,舉著火把搜查民宅,一個也不放過。


    “我……隨他們進宮吧。”


    盡管她不想看到血腥,盡管她心裏充滿了悲哀,不想沾染這一切,但她心裏總有些放不下。


    為什麽,她也不知道。


    “我陪你。”


    對這一切,鳳羽顯得超乎尋常的冷漠,其實這樣,已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如若不是當朝皇上把握得當,得到的不止是血染京都,而是整個吳國。


    隻是,他卻算錯,這,還不是結局。


    金戈沒說什麽,隻跟隨胥家軍向宮裏行去。


    鳳羽亦步亦趨,知道她越是平靜,想必心中越是煩燥難安。


    是的,金戈心中難安。


    她總覺得這一切來得太突然,結束得又太快。很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感覺,這樣的感覺讓她對整件事生出蹊蹺來。


    伏洛快馬回京,京都已經被封鎖,好不容易混進城找到金執,才知道金戈已經失蹤好久。


    他無法冷靜,甚至沒有耐心等在京中。


    他與金執裴常綜合了各方消息,所有蛛絲螞跡中都沒有金戈的線索,他們唯有的隻是一個猜測。


    “不行,我要去找她。”伏洛豁然起身,完全不顧金執的阻攔。


    金執道:“你若找她,無疑於將她推向危險的境地。”


    伏洛頓身,眸中悲憤不已,心有不甘的轉身,頹然坐了回去。


    睇他一眼,金執曼聲道:“陳同已經按捺不住開始動京都的權貴,我們隻需耐心再等幾日,想必一定會有消息。如若到那時候都還沒有,隻有……聽天由命。”


    也隻有如此了,想來他們也不會輕易就要了她的性命的。


    伏洛使勁揉著眉心,三人一陣靜默。


    有影衛進來湊到裴常身邊耳語,裴常陰鷙的麵色竟閃過幾分驚喜,惹得金執和伏洛麵麵相覷。


    “大人,我們不用再等了。”


    說話的聲音平靜無波,但若細查,卻能感覺到裴常難以抑製的欣喜。


    金執先是一愣,若有所思之後便淡然一笑,點點頭,心裏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知道,他的戈兒已經做了他所預料的事。


    伏洛思前想後,心中也頓覺明朗,更是向裴常追問一句:她可平安回京。


    受兩人的情緒感染,連裴常都禁不住露出難得的笑容,語氣有好幾分激動:“不但如此,她還去了軍營。”


    “什麽?!”


    意料之外,別說金執伏洛驚詫不已,連裴常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三人互望幾眼後,眸光中是讚賞,臉上卻是不可思議。


    “裴大人”,意想不到的結果令金執的聲線有些發抖,“立即調回京都周邊的影衛,並隨時注意胥家軍動向;伏洛,帶領京中餘下兵力潛入宮中等待命令。”


    三人一改之前的沉重焦急,皆是一副果斷利落之勢,三種性格卻無不彰顯著同一種威懾與淩厲。


    第二日,晚,影衛營與胥家軍裏應外合,胥家軍破城。


    伏洛在宮中暗裏滅了不少叛逆,當胥家軍攻入皇宮的時候,他已經帶人衝進了大殿救皇上,並追殺餘孽。


    金執則帶著從皇後那裏截下的龍印直奔宮中。


    幾方勢力齊動,當伏洛救下皇上的時候,胥安也已跨進大殿,金執當著眾人的麵將龍印雙手奉上。


    至此,似乎事已成定局,叛賊陳同終究是個失敗者。


    宮中燈火輝煌,印照的卻是血腥與蕭殺。


    觸目的鮮紅令人膽顫心驚,地上橫七豎八躺著數也數不清的屍體,有宮衛的,有太監的,有宮女的,還有些不認識的。


    金戈走得很急,不是因為擔心誰,而是越看這些屍體,心中越難平靜。


    直至跨進大殿,迎麵見到金哥哥,這段時日的磨難和痛苦一並湧上心頭。


    撲進哥哥懷裏,金戈抓著他幾乎不願放手,那根緊崩的神經終於有了鬆懈。


    “戈兒,你……還好嗎?”


    見到金戈身後的鳳羽,伏洛心中百般滋味。


    他離金家兄妹很近很近,近得像是三人擁抱在一起。


    伏洛久違的聲音響在耳際,金戈全身一顫,悶悶的“嗯”了一聲。


    她心情很是複雜,隔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眸光閃爍。


    隻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需要好大的勇氣,才能製止住自己投進伏洛懷裏的衝動。


    她卻說:“我很好,你,好嗎?”


    “好。”


    眼前一黑,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激蕩的伏洛,已經將她擁進懷裏。


    然後用力的將她按壓在他的胸前,下顎抵在她的頭頂,閉上眼享受著從未有的愉悅和安心。


    殿中靜得有些詭異,好幾雙陰鷙的目光都鎖在兩人身上。


    金戈如背鋒芒,正想推開,突然腦子一眩,眼前一亮,整個人已經被鳳羽拉到了他的身後。


    “鳳羽恭喜皇上”,他說,“皇上運籌帷幄,手下將相更是文武之才。”


    懷中人被搶,氣得要搶回人的伏洛卻被金執按下。


    天子雖著褻`衣,頭發散亂,整個氣場卻是睨卑天下之勢。


    他緩步走到幾人中間,頗具深意的開口:“朕也要謝過二王子的鼎力相助。”


    “皇上客氣,本王隻盡綿薄之力。”


    鳳羽掃了一眼滿臉怒氣的伏洛,那一眼飽含深義,又是在向他宣布他的主權,又是在向他挑釁。


    這兩人有點酸掉牙了。


    金戈皺了皺眉,環顧正殿四周,疑惑猶然而升:“皇上,陳同可抓住了?”


    這一問,殿中人皆是神色凝重,都不答話,唯有胥安衝她搖搖頭。


    看到胥安,金戈想起之前的事。毫不遲疑走到他身邊衝他行大禮,惹得胥安忙不迭的後退。


    “我說珍寶,你幹嘛,折我的壽啊。”


    金戈笑著搖頭,環顧眾人,緩聲道:“仗你之力,我大搖大擺走進了京都。”


    “嘿嘿,嘿嘿”。


    胥安撓頭,一通傻笑,臉上浮出幾絲羞意。


    皇上少有的親和浮上龍顏,語氣卻是無比鄭重。


    “胥卿辛苦了,胥家軍辛苦了。”


    幾時受到這樣的待遇,胥安嚇得用慣常的文官叩拜衝皇上三叩九首。


    卻不料手上還拿著劍,由於用力過猛,劍柄一下子頂到他的腹部,痛得他呲牙咧嘴,說出來的話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味道。


    “臣、臣定當、當忠心為國。”


    眾人哄堂大笑,金戈憋成內傷。


    整個大殿就她一個女的,可不能像這些漢子一樣笑得前俯後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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