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下身形一頓,似有幾分疏離和不滿。


    鳳羽趕緊縮手,生怕她細微的抗拒,會讓他失手碰到她的傷口。


    “你聽我說,目前局勢還不是我們表麵所看到的那樣平靜。你與伏洛受傷以後,吳皇可謂連失兩員大將。吳國與沼和發生過多次戰爭,吳國的財力、實力已大不如前,能保持現有的局麵,已是不易。”


    見指下的身形略有放鬆,鳳羽趕緊上藥。


    金戈忍著巨痛,將他的話一字一句聽得很清楚。


    她想,他這樣了解吳國,了解皇上,豈不是早就謀算著,對吳國落井下石。


    他受吳國的恩惠,卻反成了農夫與蛇,掉過頭來咬吳國一口。連翻攻進吳國,並一路南下。


    他的所作所為,不就讓沼和對吳國更加虎視眈眈,狠不得馬上一口吞並吳國。


    哼,他還真會說風涼話。


    許是感覺到她的不信,鳳羽又道:“我知道,我說的話你未必能相信。戈兒,你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仲音真的不能放。”


    “為何?”


    金戈想不明白,鳳羽一再強調不能放仲音,莫不是真為了吳國著想。他有那麽好心麽?!


    仲音到吳國京都提親,最後卻落到薊國鳳羽手裏。


    難不曾,吳皇要向仲一言解釋,說是他兒子自己亂跑造成的。


    而仲一言好言回說:對不起,我的兒子給你添麻煩了……


    得了吧,趁火打劫誰不會。


    那時候,仲一言隻會說吳國保護不力,或者故意為之。這樣一來,肯定會對吳國施壓,順道學一學鳳羽,趁火打劫,把吳國給吞並了。


    若是吳國被薊國、洛域攻占,最想吳國滅亡的沼和,定然會插上一手,分一杯羹。


    最終,吳國被三國吞並。國將不國,家破人亡,舉國上下成為亡國奴。


    鳳羽並沒有接著回答金戈的問題,而是替她換好幹淨衣服,伸出雙臂習慣性的將她抱進懷裏。


    抱她的那一瞬,他略有遲疑,她略有僵硬。最終,他還是將她擁進懷中,將她的頭靠在他的頸窩。


    “你可知,我為何能輕易入關穀?”


    這個問得好,金戈輕笑,唇角卻勾出一抹諷刺。


    “吳國連翻與沼和打仗,根本沒有時間休生養息。而你薊國,則是趁虛而入。再者,吳國本就對你們沒有戒心,導致你們鑽了空子。”


    鳳羽自嘲一笑,輕輕歎一口氣。


    “我在你心中,真就那麽不堪?!”


    “難道不是嗎。不管怎麽說,你是一路攻到了衛城。”惹得沼和、洛域隔岸觀火,坐等得利。


    鳳羽拉開兩人距離,目光凝進她的眼眸深處。


    “戈兒,凡事不要看表象。”語畢,搖搖頭,黑瞳中竟帶起幾分戲謔,“白選說你變傻了,真是烏鴉嘴。本王定然饒不了他。”


    金戈……


    他的模樣,似曾想識。因他這句話,她的心中隱隱升起幾許暖意。


    這幾絲暖意令金戈有些惶惶然:她這是怎麽了,他那樣粗暴無禮,冷酷無情,怎麽自己還會有這樣的餘悸。


    鳳羽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隻又將她的頭壓在他的頸窩。


    他說:“戈兒,你想想,吳國與薊國曾是友邦。結果我薊國卻趁機攻吳,可是,所占城池,皆沒有亂象。假如,你不是吳國人,而是沼和或是薊國人,你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揣摩一下這個事情,會產生出怎樣的想法?!”


    如果是沼和或薊國人?!金戈漸漸蹙起眉,她想,如果她不是吳國人,她會懷疑薊國攻吳的真正意圖。


    另外,薊國也正處於休生養息之時,卻花大量的精力和人力財力攻吳,這是何意。


    見金戈滿臉沉思,鳳羽繼續道:“謠傳我鳳羽攻吳,意在奪回自己心愛的人……”


    說到這兒,鳳心停住話頭,意有所指的看了金戈一眼。見她不為所動,隻得又道:“……與此同時,我又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劫了仲音,你想……”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鳳羽意在劫持仲音,而非真要娶她為妻,她,隻是一個借口。


    思及此,金戈心中突然升起幾絲痛楚。盡管她早已料到他在利用她,可真正從他口裏說出來時,她還是情不自禁,傷痛。


    這是為什麽?


    “你劫仲音,難道是為我吳國?!”


    可笑至極,鳳羽連這樣的慌話都編得出來,還有什麽不能編的。


    他的話,令金戈更加犯疑。更為重要的是,她想以此甩開心裏的異樣。


    哪知,鳳羽卻很認真的點頭。


    “可以這麽說。”


    金戈終是抬起腦袋,目光直直落在鳳羽臉上。


    “鳳羽,說說你編這些慌話的目的吧。我現在已是你棋盤上的棋子,根本逃不過你的手掌心,你自不必費盡心思編這般慌話。”


    “戈兒”,鳳羽有些惱怒,卻又有些無奈,最終斂起心中的火氣,“就算是慌話,你也繼續聽下去。我給你時間去想,好壞真假你自己分辨,我不會強迫你。”


    喝!說得真好聽——不,會,強,迫。


    鬼都不信。


    她臉上的神情被鳳羽看在眼裏,此刻的鳳羽恨不得掐死她。


    可惜,他舍不得。


    他隻得將心裏的怒火憋著,生悶氣。


    他說:“仲音在我手裏,仲一言隻能給吳皇施壓,若想攻吳,更是名不正言不順。畢竟,吳國和洛域也是友邦。”


    金戈沒有任何表情。


    他又說:“而沼和不一樣,丹沐三翻五次想捉仲音為人質,逼迫仲一言助他攻吳。如果仲音落在沼和手裏,你想想,你們皇上還有多少能力去抵抗沼和,以及七分被迫、三分企圖攻吳的洛域。”


    金戈的臉色終於有所變化,隻聽她問道:“你的意思是,沼和不敢動你?!”


    “自然。”


    我去!輕蔑的瞄一眼自以為是的鳳羽,金戈不以為然道:“你以為你很厲害麽。”


    “當然。”


    鳳羽下頜一揚,當真是不可一世,身上所表現出來的皆是睨睥天下的神態。


    接著,他抬手托起她的下巴,低聲道:“你的夫君我,真的很了不起。怎麽樣,你是不是該慶幸自己找了這樣一個人中龍鳳。”


    臥槽!太二了。


    “你那什麽表情?!”


    “沒什麽,小女子自然高攀不上鳳二王子這個人中龍鳳。”


    “誰說的,本王定然饒不了他。”


    “我說的,你沒聽見麽。”


    “……”


    鳳羽輕輕將熟睡的金戈放到**,看著她蒼白疲憊的容顏,眸中盡是懊惱之色。


    “戈兒,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傷害你。從今以後,我鳳羽發誓,永遠寵你,愛你,護你,就算你再怎麽護著他,我也要一如既往的將你捧在手心。”


    語畢,低頭在她額際落下一吻,然後躡手躡腳退出屋外,倒剪雙手望向夜空,半晌沉沉歎了一口氣,隨即向書房行去。


    黑笑已經在書房等得上火,見主子悠哉遊哉跨進來,趕緊迎上去。


    “何事如此慌張?!”


    鳳羽輕飄飄掃一眼黑笑,兀自坐到案後。


    黑笑猶自瑟縮一下,還是硬著頭皮上前,麵無表情道:“回二王子,顧嫣要求見你一麵。”


    停下手裏的動作,鳳羽盯著案上硯台思忖半晌,良久才道:“這,就是你急著見我的原因?!”


    黑笑驀然驚覺,自己的腦子越來越跟著白選長了。不就是在主子意料之中麽,不就是想不動聲色的誇一誇主子的老謀深算麽。


    抬首見鳳羽正冷冷的看著自己,臉色非常不善。黑笑也不知打哪兒來的靈光,一忽兒閃在腦海裏。


    “回二王子。是的。如此一來,二王子的心願就能更快的達成……”


    不待黑笑把話說完,鳳羽森冷的聲音插`進來。


    “你知本王有何心願?!”


    黑笑當場僵在原地,瞬間石化。


    見到黑笑那哀怨樣兒,鳳羽心情大好。


    “你說說,顧嫣是幾時要求見本王的?”


    黑笑立即回神,隻覺背後汗毛直立。


    “回二王子,天黑時辰。”


    “現在幾時了?”


    “回二王子,二更天了。”


    二更天了?!他和她呆了那麽久,怪得不她睡得像頭豬。


    鳳羽幾不可察的牽起唇角,眸底深處蕩起點點笑意,隨即又正色道:“黑笑,本王同意見顧嫣,五更天你去將她傳到書房來。”


    黑笑正在心中哭天無路,聽聞此言,趕緊領了命,忙不迭的退出屋外。


    鳳羽又暗自思忖半晌,這才闔上雙眼,閉目養神。


    五更天,黑笑準時將顧嫣帶過來。


    推門一看,鳳羽正仰躺在木椅上,雙腳高高蹺至書案,雙手交握於腹部。


    且見他,雙目輕闔,呼吸綿長。挺直的鼻梁,剛毅俊美的五官,長長的睫毛,濃黑的劍眉。


    微弱的燭光印在他身上,此一看去,竟有壁立千仞之意,青山攬月之勢。


    顧嫣在進房之時、抬眼之間,美目中的驚豔不言而喻。


    下一刻,她隨著壁月進房,下意識放輕腳步,生怕打破一室寧靜,驚動了世上難得一見的美好。


    “二王子,顧小姐已帶到。”


    聲音不大,卻似驚動貪睡的慵獅。


    他身形略動,緩緩睜眼,眸中懵懂迷離,似是嬰孩一般,純真無邪,令人心醉。


    看清眼前兩人,那雙黑瞳倏然間變得深邃無比,仿似漩渦將人深深吸進去。


    顧嫣便是在他看向她的瞬間,心弦應聲而斷。


    那樣的男子,睡時毫無防備,心思單純。不像那種睡夢中都充滿防備心的人,心狠手辣,凶殘狡猾。


    而醒時,卻如一頭被剛剛喚醒的睡獅,剛猛無敵,頂天立地。


    世上能及的人,還有誰。


    何況,他手握兵權,身份高貴。這樣的男人,隻有她,才能與之相配。


    而她,根本不用擔心,他看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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