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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花河,原是平京城內的一條並不如何起眼的小河。大周定鼎平京,選定皇城方位之後,因流花河恰恰位於皇城之內,故以流花河為基,更順其走向,曆經數十年溝通經營,方始有了如今狹長如帶,貫穿平京皇城、內城、外城三城的內外流花河。


    三月三日,正是暮春伊始,因平京地處北方的緣故,這個節氣卻正是桃李方興未艾之時。放眼流花河,近處三步一桃,五步一柳,芳氣襲人而來;遠處更是青山隱隱、綠水迢迢,景致之美,真真不可勝收。有暖風自湖上熏熏而來,花樹輕搖,落紅片片紛飛。


    不經意的抬手拈起一瓣恰恰落於肩上的粉色桃瓣,遠黛微笑道:“今年這花開的倒好!”


    墨眉微微一挑,百裏肇伸手拂去滿襟落花:“我以為以你秉性會更愛梅花一些?”


    似是不曾料到百裏肇竟會說出這話來,半晌,遠黛方淡淡一笑:“王爺以為我秉性為何?”


    稍稍凝眉之後,百裏肇搖一搖頭,最終卻還是不予置評。對於遠黛,從初始到如今,他也還是沒能完全看懂。正因如此,他更不想妄下結論。


    無意過分的糾結於此,遠黛很快的轉了話題:“我以為今兒嶽堯會來!”百裏肇不能完全看懂她,她又何嚐能夠看得懂他。好在這些對於她來說,暫時還並不成為困擾。


    “嶽堯?”百裏肇仿若失笑的揚了揚唇角:“關於他,你該去問那個沅真才是!”


    陡然聽了這話,遠黛不禁又是一笑。二人一站一坐的說話,其實已說了好一陣子了。而在此之前,遠黛偏又與蕭呈嫻在垂柳下頭站了半日,因此這刻兒,她卻是已覺雙腿酸軟。


    很是自然的微微彎腰,輕捶了數下雙腿之後,遠黛方才神色自若的直起了腰。


    見她如此,百裏肇倒怔了一下,旋失笑調侃道:“好一個憊懶的丫頭!”


    抿唇莞爾,遠黛倒也並不故意裝著糊塗,隻朝百裏肇盈盈一禮,笑道:“謝王爺體恤!”她之所以有先前的動作,本就為著提點百裏肇,而如今百裏肇既出此言,自然該當有所作為。


    被她這麽一說,百裏肇除卻搖頭也真真是別無他法了。甚是無奈的看了遠黛一眼,百裏肇稍稍抬手,不過片刻工夫,一直遠遠綴在二人身後的那名隨從已疾步趕上:“王爺!”


    一指麵前青碧如茵的草地,百裏肇簡單吩咐道:“設毯!”


    那人更不遲疑,當即回身,朝著身後做了個手勢。不過片刻工夫,後頭已快步奔來數人,手中或抗或抱。行至二人麵前,卻隻一禮,也不言語,便即手腳利索的將背上所抗之物平鋪在了草地之上。遠黛在旁看著,卻見是一張顏色濃麗,頗有異域風情的厚厚氈毯。


    氈毯才一設好,那邊又已很快的設下一張方桌並兩張錦墩。這邊一切才剛就緒,後頭數名丫鬟也已在此時提了食盒過來。先時那人一直在旁看著,見瓜果擺放停當了,便忙看向百裏肇。見百裏肇朝他微微點頭,他才上前一步,小心的扶起百裏肇,在其中一張錦墩上坐定。


    指一指自己對麵的位置,百裏肇轉向遠黛,淡淡吩咐道:“坐吧!”


    遠黛倒也並不與他客氣,便自走了過去,在百裏肇對麵的那張錦墩上坐下。在她坐下的那一刻,先前指使眾人設毯的那名男子已很快示意眾人退下,而他自己,也仍舊退回了原處。


    遠黛站了這半日,實在已是累了,坐下後,頓時便覺舒服了許多。她也不待人言語,便自抬手提起桌上猶自溫熱的茶壺,先為百裏肇斟了,才替自己也倒了一盞。


    桌上,陳設著幾樣時鮮的瓜果,想來應是南方地區進貢而來。其中最引遠黛注目的,卻無疑是那擺放於方桌正中、盛於無瑕水晶盞內嫣紅欲滴的櫻桃。事實上,自打那名婢女將那櫻桃取了出來,遠黛的目光便一直沒有離開過這盤櫻桃,神色,更是若有所思。


    喝過一口茶後,遠黛自若的抬手拈了一粒櫻桃,送入口中。


    神情寧定的坐於錦墩之上,百裏肇慢慢的啜著盞內茶水,看向遠黛的眸光卻是似笑非笑的。一連吃了數粒櫻桃,又飲過一盞茶水,遠黛方才抬眸,朝他一笑:“看起來,王爺的腿,其實並不如我想的那般嚴重!”那人攙扶百裏肇過來坐下時,遠黛一直在旁仔細觀察著。


    而通過百裏肇一些不自然的動作,她可以明白的發現,百裏肇的雙腿並不如她以為的那樣全無知覺。應該說,這一雙腿並沒全廢,不過是因經脈受損而無法站立。


    她與百裏肇相識,已近四月,這裏頭,也不無單獨相處的機會,但遠黛卻從來不曾有隻字片語提及百裏肇的傷腿,仿佛百裏肇的腿與她全無幹係。因此這會兒她忽然說起這個,卻讓百裏肇不由一怔。掃一眼自己的雙腿,默然片刻之後,百裏肇淡淡道:“遠黛可知道,三年前,若有人敢以這等口氣說起我這雙腿,那他斷然無法走出我的視線範圍!”


    對這一點,遠黛倒並不意外,一笑之後,她道:“其時王爺剛剛受傷,一時還無法接受自己將來可能無法站起,因此反應過激,這其實也是人之常情!”


    這話從遠黛口中說出,卻是輕描淡寫,仿佛全不在意一般。


    注目凝視遠黛,許久之後,百裏肇才忽而一笑:“遠黛可知,其實早在一年前,我對這雙腿,已是全然失望了!”說到這裏,他的語聲卻陡然一段,卻是許久之後,方才繼續的說了下去:“然而……你卻出現了……”口中說著,百裏肇已慢慢抬手,輕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這個動作仿若無意,卻讓遠黛忍不住的笑了出來。事到如今,她倒也並不隱瞞,隻含笑的問了一句:“這三年裏頭,王爺該服用了許多靈藥吧?”


    她既不說,百裏肇也無意過分迫她,當即微微頷首,表示遠黛並未說錯。


    點一點頭後,遠黛道:“那便是了!前次我下那藥時,原是以為這藥的藥效至少在半年內不會消褪。隻是我卻沒有料到,王爺近年來多用靈藥,藥性相生相克之下,我這藥居然這麽快便沒了作用!”她所指的,自是在與百裏肇達成婚姻之約時,所下的秘藥。


    見她坦然若此,百裏肇也惟有無奈歎息:“你倒坦白!”事實上,百裏肇絕非那種喜愛攬鏡自照的男子。綠萼嶺時,遠黛直指他眉心有異之後,他對眉心這三個淡金色小點也頗為注意了一段時日。然而那段時間之後,他也便很快放下了此事。


    隻因他一直以為,眉心這三個小點乃因自己雙腿的緣故而生,卻並沒想到的太多。而這一雙腿,殘廢了已有三年,他也實在無有必要在三年後忽然注意起這三個小點。


    卻是直到他出了闈場之後,才在一次沐浴之後,無意發現眉心的這三個小點不知何時,竟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乍然發現此點之後,他先是不可置信,旋即震怒莫名,再然後,卻忍不住失聲大笑了起來。不可置信,是因為詫異,詫異這三個導致他雙腿綿軟無力的小點消失,而他的雙腿卻仍無絲毫好轉的跡象;震怒莫名,是因他陡然意識到,自己原是被遠黛擺了一道;失聲大笑,卻是因為佩服,佩服遠黛竟敢如此的愚弄於他。


    然而到了最後,他卻還是放棄了揭露此事、取消婚約的打算。


    原因也許有很多,但這一刻,他卻隻承認一個——淩遠黛,她既有本事能夠無聲無息的在他身上做下手腳,或者她竟真有能耐能醫好他的雙腿呢。


    至於其他的理由,也許有,也許沒有,但暫時而言,卻還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神色依舊不動,遠黛輕輕笑道:“我相信,王爺絕不會因今日所做的決定而後悔!”落日微微西斜,金色餘暉灑落她一身,略顯刺眼的金輝在那一刻晃花了百裏肇的眸。


    移開視線,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百裏肇平靜道:“我亦希望真能如此!”


    遠黛微笑,卻並沒接著說下去。有些話,說得太多了,卻還不如不說的好。


    “你今兒怎麽忽然起意說起這個來了?”良久之後,百裏肇才問道。事實上,令人送了帖子過去淩府之時,他也曾起意想在今日點一點遠黛,且聽一聽她的說辭。但到了最後,他卻還是改變了主意。隻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他不提,遠黛竟會主動提起。


    沒有答話,隻是抬了手,輕輕拈起一粒櫻桃,送入口中。她一貫極喜櫻桃的清新口感,然平京一帶,卻並不產這等嬌貴物事,因此這幾年,她卻也極少能吃到這麽上佳的櫻桃。


    細細咀嚼著口中鮮甜多汁的櫻桃,許久之後,遠黛方微噏嘴唇,吐出一粒柔黃色小核:“不瞞王爺,我原也是沒有打算說起這些的。今兒忽然說起,其實卻是因了這櫻桃的緣故!”


    微怔了一下,百裏肇卻沒有接口。


    寧然抬眸,看向百裏肇,遠黛恬和道:“人與我一寸,我還人一尺。王爺此舉,是有意或無意,我並不想追究。可我仍要再說一次,多謝王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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