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鬼主意?”遠黛微詫的追問道。一聽鬼主意三字,她便知道,這個法子絕算不上是什麽好法子。念及石傳玨,她忍不住的輕蹙了眉頭,心中無由的有些不安。


    石青妍所以同遠黛說起這個,也是因為知道石傳玨的“鬼主意”她若采用了,必是極有效果的,然一旦真用了這個法子,她也就沒有後路可退了,所以若非必要,她並不想用。事實上,她來找遠黛,也是希望遠黛能為她出一個更加靠譜些的法子:“七哥說,他讓我謹記須潔身自好!”知道遠黛必然聽得懂這話的意思,她便索性將石傳玨之語如實陳述出來。


    遠黛聽得眼眉微顫,心中更有一股暗火翻湧而上。她自然明白,石傳玨的這句“潔身自好”其實卻是在提醒石青妍,隻要她肯自汙名聲,這樁婚事必定擱淺無疑。


    石青妍固是南越公主,然大周百裏氏與南越石氏二分天下,北周皇室便是再如何不濟,也斷然不會接受一個聲名掃地的公主作為皇子妃。隻是石青妍若果真這麽做了,可以想見的是,南越隻怕從此容不得她。即使不至因此殺了她,但褫奪公主名號卻是毫無疑問的。


    而這,也正是石青妍為何猶豫再三,還是沒有聽從石傳玨之言的緣故。


    二人說了這一路話,前頭卻已到了澄懷居。文屏早得了信,提著氣死風燈迎了出來。見遠黛與石青妍二人過來,少不得快步上前。她知遠黛素日畏寒,迎出來時早已備好了鬥篷,見著遠黛,忙將手中風燈交予身後的丫鬟,一麵卻取過一頂鬥篷為遠黛披上。


    見她為遠黛披上鬥篷,石青妍不覺一怔,錯愕的看了一眼遠黛,卻終是沒有言語。


    遠黛自是看出了石青妍的詫異,但她並沒有解釋的意思,隻向文屏道:“文屏,你先帶石姑娘去沐浴吧!南廂房可收拾好了沒有?”


    文屏先前早得了信,忙應聲道:“早收拾好了,一應用具都換了新的,王妃放心就是!”


    點一點頭,遠黛偏頭看一眼石青妍,笑道:“你先去,我在南廂房等你回來慢慢敘話!”


    石青妍也知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應了一聲後,跟在文屏後頭一路去了。目送她離去的身影,遠黛卻還不由的靜立了片刻,這才舉步,往南廂房行去。


    南廂房裏頭,此刻早是燈燭明亮,一盞銀質鶴形香爐的鶴喙之內,青煙正自嫋嫋升起,幽幽的冷香溢滿一室,令人心曠神怡。不無疲憊的在炕邊上坐下,遠黛長長的籲了口氣。


    她這裏才剛坐下,那邊惠兒早捧了茶來。遠黛接茶,淺啜了一口,卻是菊huā八寶茶。清香滿口,略帶甜意,讓人甚為受用。“王妃今兒睡在南廂嗎?”惠兒好奇問道。


    點一點頭,遠黛簡單吩咐道:“你親自過去huā廳,同王爺說一聲兒吧!”


    惠兒應著,倒也並不耽擱,便告退了出去。


    遠黛則靜坐屋內,注目看向桌上那盞精巧明亮的琉璃燈,微微失神。許多從前仿佛早已淡忘的往事,在這一刻,卻都清晰的重現在她的腦海,讓她一時百感交集。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瞬“啪”的一聲燈huā爆裂的聲音將她從那種近乎恍惚的心緒中驚醒過來,眼見屋內燈光稍稍黯淡了些許,遠黛不由的微微一笑,從一邊屜中尋出一把銀剪,她揭開琉璃燈罩,剪去一節燒完的燈芯。屋內光線驟然一暗,不旋踵,便又重歸光明。將燈罩仍舊罩了回去,甚至還不及將銀剪放回原處,屋外廊上便傳來了輕盈的腳步。


    意態鎮定的將銀剪依舊放回原處,遠黛這才緩緩轉身,房門,也在這一刻被人推了開來,石青妍邁步的走了進來。因剛剛沐浴過的緣故,她的長發仍未幹透,微濕的烏發鬆鬆綰在腦後,燈光之下,卻愈顯烏發如墨、冰肌勝雪,靨上微紅淺淺,愈覺容顏秀美絕倫。


    “青……姐姐……”她叫著,便快步的走了過來。她想叫遠黛做青螺姐姐,遠黛卻是不願,讓她改喚她如今的名字,石青妍卻又不願,如此一來,她也隻得簡單喚一聲姐姐了。


    目光才一落到石青妍麵上,遠黛倒不由的怔了一怔,好半日,她才搖頭笑了一笑:“見你這樣兒,倒讓我忍不住想起賢妃娘娘來,她如今可還好嗎?”


    她口中所說的賢妃娘娘,指的正是石青妍之母、先景軒帝的愛妃江賢妃。江家乃是南越有數的名門世家之一,曆代多出名臣,江賢妃的父親,乃是翰林院大學士江樺,一度曾為景軒帝長子、廉親王石傳瑉的老師,素來極得石傳瑉尊重。甚至可以說,若是石傳瑉能得繼承皇位,太傅一位,必然就是江樺江大人的。


    也因著這一層關係,當日遠黛在南越時,與江賢妃的關係也頗不錯。而她所以忽然說起這個,卻是因為石青妍的這副模樣,實在與當年的江賢妃足有七八分相似。


    聽她這麽一問,石青妍麵上卻不由的現出一絲傷感之色:“父皇不在了,母妃還有什麽好與不好的。左不過是一個賢太妃之位,在宮中頤養天年罷了!”


    遠黛聽得一陣默默,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景軒帝在日,對江賢妃可說是恩寵備至,後宮之中,無人能及,隻是可惜,她膝下並無子嗣,隻有石青妍這麽一個公主:“賢太妃在後宮過的可還好嗎?”良久,她才勉強的問了一句。


    擺一擺手,石青妍懶懶道:“莫說宮中如今無主,便是有主,又有誰會去注意一個太妃!”言下卻不無譏嘲。宮中女子,一爭寵幸、二爭位分,若然能力所及,不免又想照拂家人。但這些,與那些太妃實在已沒有絲毫的關係。她們的一切,早在先帝過世的那一日,便一同去了。所留下的,不過是一個空殼,她們人雖還活著,卻早沒有了向前的可能。


    遠黛聽得微微詫異,不免問道:“後宮如今竟是無主嗎?”她記得很是清楚,石傳鈺當年可是立了皇後的。而他所立的皇後,正是小金後的親侄女金氏。


    無謂的撇了撇嘴,石青妍不屑的道:“皇兄當年所以立金綾為後,無非是被金氏脅迫,不得不然,姐姐以為,他會善待她?早在前年,她就被禁了足,不許離開玉坤宮一步!我一直想著,皇兄所以一直沒有廢後,一則因為金氏,二來,隻怕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迎姐姐回去呢!”口中說著這話,石青妍那一雙靈動的大眼,卻是須臾不曾離開遠黛的麵容。


    她的這點小心思,哪能逃得過遠黛的雙眼,失笑的抬手在她額上重重彈了一記,遠黛輕飄飄的道了一句:“我已嫁人了!”除此之外,竟是再無旁的言語。


    滿不在乎的一挑柳眉,石青妍道:“姐姐難道竟以為皇兄會在乎這些?”


    這話一出,遠黛卻不由的微微眯了眼,審視的看了一眼石青妍,她忽然笑了笑:“青妍,你老實同我說,你為什麽會來找我?”從前她在南越時,與石青妍關係確可稱得不錯二字,但也僅此而已,非但遠稱不上知心,便以“親密”二字概之,也嫌太過了點。事實上,石青妍今日忽然過來找她,遠黛心中是頗為詫異的。不過到了此時,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石青妍畢竟年紀尚小,忽然被她這麽一問,臉上神色不由一僵,好半日才尷尬一笑:“我……我覺得姐姐也許能幫上我……”口中說著,她已忙忙的撲上前去,抱住遠黛的手臂,輕輕晃動了一下:“父皇同大哥都不在了,皇兄要把我嫁來北周,七哥淨給我出餿主意……”


    她還待再說下去,遠黛卻已輕笑了出來,抬手輕輕一捏她粉嫩柔膩的臉頰:“罷了罷了!你既來了,我難道還能趕你走不成!你放心,你既求了我,我自當盡力幫你!”這話一出,她甚至可以明顯的感覺到,石青妍緊貼著自己的僵硬身子稍稍柔軟了些,仿佛是鬆了口氣。


    不曾出言說破此事,遠黛隻微笑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房去了!”


    “嗬”了一聲,石青妍抬起頭來,麵上隱現失望之色的問道:“姐姐不留下陪我說話嗎?”


    淡淡一笑,遠黛沉靜道:“你既來了,自然不會馬上就走!有話明兒再說也是一樣!你知道,你今日來的突然,何況你身份比旁人也不同,有些事兒,我總得同王爺商量一番才是!”


    知她這話說的有理,石青妍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點了點頭,鬆開遠黛的手臂,輕聲的道:“我送姐姐出去!”


    笑著搖一搖頭,遠黛道:“不必了!你這一路風塵仆仆的,想來也累了,這裏原就是我的院子,哪還勞你送我!你且好好休息,明兒我命人來喚你過去一道用早飯!”


    石青妍聞聲,便也不再多說什麽。遠黛也不再多看她,站起身來,緩步的走了出去。惠兒正守在外頭,忽然見遠黛出來,不覺一怔,張口欲問,卻被遠黛一個眼色製止。


    惠兒會意的跟了遠黛出了南廂。在廊下站住腳步,遠黛回頭看一眼惠兒,溫和道:“這幾日,你便在這裏伏侍石姑娘吧!切記盡心盡力,不得怠慢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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