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四郎君此言,又錯矣。”


    崔莞抬起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眼波輕轉,淡笑道:“應當說,秦四郎君到底能許小女什麽?”


    秦四郎微微一怔,嘴角最後一抹溫潤的弧度略略僵了幾分,與崔莞對視片刻,他垂下眼眸,不著痕跡的掩下眼底那抹漸漸泛開的異樣。


    一生至此,秦四郎自認行事當礌落落,如日月皎然,唯今一事,他心懷有愧。


    世人眼中,秦氏一族乃巴陵大族,華光熠熠,受人傾慕敬仰,可身為秦氏嫡係子孫,他心中無比通明,如今的秦氏,早已不是百年前,大儒備出的巴陵秦氏了。


    生而富貴,遂不思進取,縱情聲色,窮奢極欲,秦氏後人,早便失去好學之心,餘下的,僅是依賴祖先之名,縱情聲色,生活驕奢的世家子弟罷了。


    雖受頭疾之苦,但秦四郎心中未嚐不覺慶幸,正因如此,纖塵不染的他,方能這般透徹的看出秦氏的結症所在。


    然,縱使他有心重振秦氏之風,卻受盡阻滯與波折,幾欲寸步難行。


    刮骨療毒,必先破臂作創,即便他生為秦氏最得意的嫡係後人,可若想動搖秦氏陳腐卻被上下奉為根基的族法族規,亦如癡人說夢。


    眼下,他不過剛有所動,便遭反噬。


    此次前往雍城,明為求學,實則尋醫,原本消息僅他與樓叔,以及雙親知曉,可到底,還是出了差池。


    當他暗中得知陳忠與桃兮另有其主時,心中涼意,冷似隆冬。


    一路上,為不打草驚蛇的處理陳忠與桃兮這倆人,秦四郎與樓管事幾乎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直至崔莞的出現。


    一場尋常的爭執,讓秦四郎如撥雲霧,而後便有了一出真假難明的“暗害”。


    可惜,螳前雀後,他到底,仍是失算了。


    見秦四郎不語,崔莞忽的又開口,狀做無意的說道:“聽聞年年陽春三月,草長鶯飛之際,便是稷下學宮開講之時,隻是不知,明年三月,是哪位名士授人?又是哪位大儒解惑?”


    邊說,她邊側了側頭,晶瑩透亮的瞳仁裏映出一張神情倏然大變的麵容。


    秦四郎目光沉鬱,盯著崔莞如嗔似笑的眼眸,心中駭浪驚天。


    百裏氏,稷下學宮……


    這看似落魄的小姑子,手中到底還有多少底牌?


    且,能得知稷下學宮,她絕對不似表麵所顯,是一名庶民!


    沉默半晌,秦四郎眸光漸定,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道:“隻要無損巴陵秦氏一族之利,止桑願傾力相助。”


    秦氏雖花重金尋出可治頭疾的不世神醫現下正在雍城,可並未有再進一步的消息,雍城人口何止百萬,從百萬取一,堪比海中尋針。


    而且,遣返陳忠與桃兮,無論理由再怎麽冠冕堂皇,也難保能讓人絲疑不起,故而時間於他來說,已然所剩無多。


    唯有越快尋到百裏氏,便越有利接下來的謀劃,尤其是稷下學宮一事!


    若想徹底在秦氏中站穩,他需做出一番引得天下人矚目的盛事。


    在天下學子心中舉足輕重的稷下學宮,無疑是最有利之處!


    故而,無論是為挫旁人所謀,還是為在明年三月開講之前趕往臨淄,他須得盡快醫治好頭疾!


    想到此,秦四郎心中最後一絲猶豫,頓如雲霧彌散,微微涼風下,唇角那抹優雅的弧度,堅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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