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顧明珩握著他的手一顫,下意識地對上他的雙眼,就發現他雖然看向自己的方向,但是卻沒有將自己映入眼中。沒有了光彩的雙眸有如幽深的洞穴,終年無日光照射一般冷清死寂。


    顧明珩另一隻微微握成拳的手,遲疑了數息才抬了起來,輕輕地在陸承寧的眼前搖了搖——沒有任何的反應。


    手僵硬地停在空中,他看著嘴角噙著溫柔笑意的陸承寧,驀地哭了出來,隻覺心下破開了一個洞,再也無法複原。


    他緊緊捂著自己的嘴,不讓哭聲泄露出去,有淚水大滴大滴地流下落在手掌上,浸入尚未愈合的傷口裏,綿綿密密的刺痛擴散開來。


    阿寧……阿寧……


    陸承寧感覺著身下冰冷岩石的觸感,仔細辨別著聲音,但是除了猛烈的穀風自洞外吹來的聲音外,其餘的都不甚清晰。有些疑惑地偏了偏頭,他不是很確定顧明珩所在的方向,“阿珩,你在哪裏?”話語間隱約地帶上了不曾有過的慌亂。


    他披散的黑發順著脖頸蜿蜒而下,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了晃,襯得麵色更是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更顯得虛弱。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在虛無的空氣中劃了劃,五指微微卷屈著,像是想要抓住什麽一般。


    顧明珩看著他此般的模樣,心中如絞痛,他將自己的手放到了陸承寧的手裏,就被一把抓住了。


    陸承寧感覺到安心的溫度,微微笑道,“還以為阿珩不見了……”他的嗓音低沉,帶著愉悅,卻聽了讓人驀地心中酸楚。


    顧明珩沒有說話,隻是一點一點收緊自己的五指,緊緊抓著他的。十指相扣在一起,屬於兩人的體溫交融在一起,再無空隙。


    “阿珩哭了吧?”沉默了許久,陸承寧突然輕聲說道。他試探著伸出另一隻手,朝著顧明珩的方向而去。顧明珩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微微別開滿是淚水的臉避免了他的觸碰,“我沒有哭。”但是話中的哽咽卻怎麽也遮掩不住。


    陸承寧沒有揭穿,隻是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好好好,阿珩沒有哭。”他的語氣帶著安撫的意味,就那樣安靜地坐在原地,眉眼都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卻依然沉穩而帶著笑意。


    顧明珩緩緩直起身,才發現自己的膝蓋都已經僵硬了,岩石上的寒氣滲進骨縫裏,冷的鑽心。他膝行了兩步靠近陸承寧,將自己整個人都靠到了他的懷裏。沾染著汙跡的外裳徐徐拂地,氣息逐漸緩和。


    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陸承寧微微一怔之後抬起手,隨後抱住了顧明珩的肩膀,就感覺懷中的人的全身瞬間放鬆了下來。


    阿珩,如能讓你安心,便是我一世的心之所願。


    岩洞頂上的水不斷地滲了下來,聲音在空氣中蕩漾開來,滴滴入耳。岩洞之外正是旭日東升,雲海霧騰,一時日之光華將天地點亮,榮耀乾坤。長河東去,隱有波濤。


    聽見顧明珩的腳步聲,陸承寧有些疑惑的“看”過去,帶著隱隱的不安,“阿珩要去哪裏?”他茫然地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眼前依然滿是黑暗。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他對整個世界都陌生起來,但是奇異的,他能夠辨別出顧明珩的腳步聲。就像年幼的時候,他聽不見鳥鳴人聲,感覺不到旁人的觸摸,卻依然能夠聽見來自“阿珩”的聲音,感覺到源自他的溫度。


    隻要他在身邊,所有的痛感、混亂便都完全消失,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而溫暖——他對於自己的意義,是如此獨一無二。


    顧明珩聞言回身,走了幾步蹲在他的麵前,將他的手握在手裏,“我去找些吃的。”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聲音溫和地問道,“阿寧可想要和我一起去?”


    若是自己獨自離開,阿寧會不安的吧?


    “好,我和阿珩一起去。”他刹那展了眉目,借著顧明珩的攙扶站了起來,隻是有些不穩。


    “阿寧身上的傷可還疼得厲害?”蹲□將他的衣衫整理好,顧明珩一邊問道。昨日隻是簡單地用常見的草藥敷了敷傷口,沒辦法多做處理。傷口雖是沒有繼續化膿,但是看上去依舊駭人。


    想到當時在河中,陸承寧用身體為自己擋住所有傷害時,顧明珩的手上的動作驀地頓了下來,隨即沉默著站起了身。


    “嗯,已經不怎麽疼了。”陸承寧輕輕頷了頷首,他站穩身形,朝著顧明珩的方向“看”去,手指摩擦著他的手,“阿珩的手受傷了嗎?”


    或許是因為視覺消失的原因,手指的觸覺要敏銳許多,指腹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手上有著粗糙不平的感覺,和從前完全不同。


    “隻是之前去撿柴禾的時候擦傷了,沒有大礙。”顧明珩說地異常輕鬆,但是他原本白皙如瓷的手上,赫然有著一道長長的傷痕,明顯才剛愈合不久,已是腫起了大片,滿是淤血的青紫色。


    陸承寧聞言沒有說話,隻是握住顧明珩的手,但是力道卻明顯減輕了許多。他怎麽會聽不出顧明珩那一深一淺的腳步聲,以及偶爾因為疼痛而加重的呼吸聲?


    阿珩,若你不願讓我擔心,那我便裝作不知。


    此時已是日近中天,兩人在這個岩洞中已經度過了一天兩夜。


    顧明珩去小坡上找到了一根幹枯的樹枝,去掉枝椏後遞到陸承寧的手裏,自己則站在另一邊牽著陸承寧的手,溫聲向他描繪著附近的風貌,以及前日自己是去何處找到了野果與鳥蛋,又是怎麽抓到了一條魚。


    他的語氣滿含著愉悅,像是所有的艱難都已經被遺忘了一般。話裏帶著悅然的尾音合著河麵上攜著水汽的風,一時分外愜意,天光和煦,粼粼千裏。


    陸承寧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含笑聽著。


    阿珩,我此時方知,即使是陷於黑暗之中,但是隻要有你在,我便沒有那樣的恐懼與不安。


    顧明珩拉著陸承寧走到河岸淺灘處,河風將他的長發吹起,襯得眉眼繾綣。他伸手理了理陸承寧被風吹亂的頭發,聲音時一貫的溫和,“阿寧就站在這裏等我好不好?我不會走遠的。”


    見陸承寧點了點頭,這才轉身脫下了鞋子,赤著腳踩進了水中。


    他腳心的幾處傷口有些化膿,猛地碰到水讓他疼得吸了一口涼氣。


    感覺雙腳漸漸適應了泥沙與石塊的環境,顧明珩轉身看了看,就見陸承寧身著裏衣站在岸邊,長發被束起,麵色有些蒼白精神卻還好,一時心下安穩。這才俯□子,拿出用外衣與錦帶粗製的“漁網”捕起魚來。


    昨日他在這河邊忙活大半日,才得到了兩條小魚,不過今日動作明顯要熟練許多。


    陸承寧遵照約定,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側耳傾聽,能夠聽見長風徐徐拂動山林的聲音,偶爾有水花撲騰的聲音傳來,伴著顧明珩的驚呼。陸承寧想象著此時的場景,不覺歡悅地笑了起來,笑容漸漸褪下,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澀意。


    阿珩,因我你才受了這些苦……


    “阿寧!”顧明珩的高呼聲隨著腳踩水花的聲音傳來,他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滿是激動與喜悅,“阿寧!我抓到了一條魚!”此時他衣擺已經濕盡,被紮起來的長袖也滴著水。他纖長的手指緊緊提著簡陋的“漁網”,裏麵正有一條黑色的魚正在掙紮。


    陸承寧伸出手,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臉上,隨後執起袖子擦拭起來。一寸一寸,極盡溫柔。他雙眸雖是看不見,但是依然溫柔如初,有如廣袤的夜空,足以容納所有。


    顧明珩感覺著他放在自己麵頰上的手,眼眶一澀,便流下淚來。狼狽地想要自己擦掉眼淚,卻被陸承寧止住。


    將他緩緩地納入懷中,陸承寧輕輕拍撫著他的脊背,吻了吻他的鬢側,“阿珩,難為你了。”聲音帶著歎息與濃重的憐惜與愧疚。顧明珩搖著頭,卻哽咽地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這麽多天來積累的恐懼與不安,擔心高熱的陸承寧死去,擔心會有追兵襲來,擔心阿木與阿泓以及數千司禦率沒有逃脫,擔心入夜會有野獸出沒……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幾乎要壓垮他的神經。


    他方才明白,即使自己已經活過了兩世,深陷宮廷權謀,卻都過得過於安穩。到了這樣的地步才知道,自己到底是多麽的束手無策!


    “阿寧——阿寧——”顧明珩喊著他的名字,所有的風雅端然都統統拋卻,此時此刻,壓抑的情緒都在這個熟悉的懷抱中全然宣泄了出來,他的雙眸被淚水浸濕,睫毛上也沾染著細小的淚珠。


    顧明珩一隻手抓著他的衣襟,用力的連手背上的青筋都突起,執著“漁網”的手猛地一鬆,刹那水花四濺。


    哭聲漸漸平息下去,陸承寧鬆開雙臂,湊到他的耳邊說道,“阿珩可是哭累了?”顧明珩聞言退後了一步,麵上有些不自然地別開臉。正想開口,卻突然聽見山林間傳來了馬蹄聲,驚起飛鳥無數。


    顧明珩極為迅速地拾起漂浮在水麵上的“漁網”,一手拉住陸承寧,“阿寧,他們到此處應該還有一段距離。”說著腳步匆忙地上了岸。


    陸承寧沒有說話,隻是一手握住他的手,朝著岩洞快步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被*虐了千百遍的作者君……


    抱歉大家~從下午四點開始我就登錄不進去後台了,全是連接數據庫失敗和錯誤代碼,好想掀桌啊!小菊花轉了近五分鍾都木有發出來……到現在終於抽完了!希望這次成功~


    話說我一直在糾結,阿珩哭成這般模樣會不會過於那啥,但是揣摩了一下,顧明珩是顧氏公子,丞相嫡子,自小進東宮,真正的錦衣玉食。不管再沉穩再聰慧,但是此時卻陷入了這般的境地,阿寧又在發熱有可能死去,醒來後阿寧又失明了~所以阿珩流淚情緒幾乎崩潰,應該形象沒有崩掉吧?


    向天空許願:求不抽!


    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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