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唇輕觸,顧明珩突然退後了一步俯□撿起了地上的長劍,淺色的衣擺被地麵上的塵土染黑,帶著腥氣。


    他一手握住劍柄,回身看向陸承寧。火光從一旁照過來,令得他的側麵陷入了陰影中,神色平靜卻帶著少見的銳利,“阿寧,若是天道因果循環,那這殺孽自當由我與你一同擔負,怎會隻有你罪孽深重?”嘴角微彎,一雙桃花眼極為明亮,有如天上星河傾瀉。


    “既然大婚當日已經由天地為證,那榮辱與共,再不分彼此。”他將手中的劍柄遞到陸承寧的手中,聲音清朗如冰玉相擊,“就算是地獄,我也不會放開手。”


    說完牽著陸承寧的手,轉身朝著地牢的出口走去。


    陸承寧感受著顧明珩微涼的手心,心中卻突然如有暖泉破土,一時春滿原野。


    走出地牢,清涼的夜風迎麵拂來,鼻尖沉鬱的汙濁空氣與血腥味逐漸散去,顧明珩緩了呼吸,隻覺心境瞬間便清明了不少。


    “屬下參見殿下、太子妃!”趙顯一直守在地牢出口處,見兩人出來便極為利落地單膝跪地,聲音洪亮,手中的長槍杵地,氣息冷硬。自山中遇襲後,他整個人都變了許多。


    “如何了?”陸承寧垂下眼睫,遮住了雙眸的光。顧明珩退後了半步,以這樣的距離顯出自己對太子的恭敬之意。


    不管私下如何親近,在外人的麵前,儲君的威嚴必須維護。


    “稟殿下,貢品簿子已經找到,上麵記錄的非常詳細。唐賢隆所藏的私銀也已經找到了,按照屬官的供認來看,共有私銀三千五百萬兩,這些年共有一千六百萬兩上供於三公,四百萬兩用作它用,剩下的一千萬兩白銀已經找到了八百萬兩。”


    顧明珩下意識地看向陸承寧,就見他臉色雖是沉靜依然,但是氣息卻隱隱很是淩厲。


    要知道,大雍近百年未曾有大戰,曆代先皇一直注重“與民休養生息”,積累到如此地步,一年方才有九千萬兩白銀入國庫,這都還是虛數。而唐賢隆一州州牧,竟私有三千餘萬兩白銀。如此數目,真真觸目驚心。


    想來這對於阿寧的觸動也是很大的吧?顧明珩看著身前玄色的背影,他與他朝夕相處,更加清楚自心智恢複以來,陸承寧一直都以儲君與未來的皇帝來要求自己。他比旁人缺了十數年,世人中卻少有人能及得上此時的他。


    沉默了片刻,陸承寧才開口道,“下去吧,此事明日再議。趙顯,這個數目除了你還有誰知道?”他的語氣帶著疲憊與憤怒,玄衣輕垂,多了幾分寥落。


    “此事為屬下親自點算,親信隻知小部分數額。”趙顯低垂著頭回稟道,出口的聲音低了不少。他並非隻是莽夫,雖不知陸承寧的打算,但是也能猜到一二。


    “嗯,你也累了,早些歇著吧。”陸承寧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隨後兩人便朝正堂走去。


    行了針,鶴翁將銀針自穴位處一一取下,“今日可有什麽感覺?”鶴翁翻開陸承寧的眼瞼仔細看了看,一邊問道。他行醫之時神色向來極為嚴肅,麵上的皺紋都深了幾分。


    這段時日他一路與陸承寧一行人同行,日日彈琴對弈,縱情山水,偶爾還很是有興趣地與謝昀泓爭辯幾句,倒也樂得自在。


    “感覺頭部有脹痛感,今日依然隻能看見模糊的光,也看不清人影。”他指了指巔頂部,示意鶴翁是此處疼痛。


    初時早早便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但是沒想到自己的雙眼真的一日一日好起來了。他極有耐心,雖然恢複地緩慢,卻一點也沒有焦急的情緒。


    “嗯,沒事沒事,疼啊是正常的,疼完了淤血也就散完了。”鶴翁將長短不一的銀針細心地收起,一邊囑咐道,“若是痛得厲害了一定要來找老夫,可別自己去撞牆什麽的,越撞越痛。”


    他說完抖了抖長長的袖子,見顧明珩站在窗邊看書,便悄悄朝著陸承寧眨了眨眼睛,很是小聲道,“其實你痛得厲害了也可以不用找我,讓顧九給你按按,效果肯定很好!”說著抱著檀木醫箱快步到了屋外,當真是健步如飛。


    顧明珩發現鶴翁走了,放下手裏的書走了過去。正見陸承寧麵色有異,有些疑惑,“鶴翁可是說了什麽?”他說著一邊俯□幫陸承寧穿好外裳,很是仔細。


    陸承寧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雖是看不清楚,心下卻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了他此時的模樣,不由自主地便開了口,“阿珩,我頭疼。”語氣不自覺帶上了委屈之色。


    顧明珩一聽,手下的動作便是一頓,他眼含擔憂地看著陸承寧,“可嚴重?要不我再去將鶴翁請來?”語氣急切,說著想要去碰一碰陸承寧的頭,但是又有些遲疑。


    陸承寧頓了頓,繼續說道,“不是很疼,就不用勞煩鶴翁了。他老人家年紀也大了,想來這頭疼也不礙事,緩緩就好了。”說著無事,但是眉心卻一直沒有鬆開,很是不適的模樣。


    顧明珩想了想,將自己的指腹放到了他的頭上,找了頭維、天柱和玉枕三個穴位輕輕地按揉起來。


    感覺陸承寧一愣,便語調輕柔地解釋道,“鶴翁曾提到過若是阿寧頭疼可以按揉這幾個穴位,會有所緩解。阿寧閉上眼可好?應該會有用的。若是還是疼的厲害,我們就隻能勞煩鶴翁了。”


    陸承寧藏在袖中的手動了動,想要說什麽卻還是沒有開口。最後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靠在椅背上。他閉上眼,感覺到輕緩而溫柔的力道在發間的皮膚上遊移,嘴角漸漸浮起淺淺的笑意,但是眉間的皺痕卻一直沒有鬆下去。


    屋外的庭院中,謝昀泓看了看屋內的場景,小聲地靠近穆寒江的耳旁說道,“敢不敢打賭,殿下定是沒有頭疼。”他用折扇的邊緣掩住唇角,淡粉的雙唇微微勾起,很是惑人。


    遠處有怡人的花香傳來,令得夜色馥鬱。


    穆寒江在他靠過來的一瞬間便聞到了他衣上淺淡的熏香,下意識地往一邊靠了靠,但是總覺得鼻尖蘭草的香味縈繞不去。


    “殿下這三年真是變了許多,如今的殿下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儲君了。”良久,調整了神色穆寒江很是快速地轉移了話題。


    說完,他心下也有些恍然,從建章十二年到如今,已經有七年的光陰。想起當年初入東宮,第一次見到年幼的殿下時心中的不忿與驚訝,卻恍若昨日一般。


    “殿下這樣不好嗎?”謝昀泓手中折扇一收,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回頭看了看屋內端坐的陸承寧,眼神變得沉靜起來,“其實殿下更想要的,應該是幼時的生活吧?有阿珩陪伴在他的身旁,每日無憂,沉浸於自己的天地中悠然得趣。但是因為他是今上唯一的嫡子,是大雍的儲君,所以他不能。”


    他仰頭看著頭頂的夜空,眼神變得悠遠起來,帶著幾分感懷——而自己,何嚐不是當今丞相唯一的嫡子,江南謝氏的公子。


    他的聲隨著悠遠的夜風,“或許這七年以來,我們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殿下的責任,他需要保護阿珩,保護我們,保護效忠於他的所有人。


    偶爾聽阿羽提及這幾年來殿下書案上的燈幾乎未曾在三更前熄過,也是心酸。兵法韜略,四書五經,先賢史冊,每一本上都有著細致的標注。這樣的心誌讓本公子都望塵莫及。殿下他原本不用如此執著於武藝騎射,但是如今殿下的箭法已是日臻精妙。”


    謝昀泓驀地頓了下來,像是想到什麽一般,麵上溢出苦笑,他收回視線看著身旁的穆寒江,“阿木,你說殿下能成功嗎?”


    穆寒江看著他帶著不確定的神色,很是堅定地說道,“那個位置是屬於殿下的。”十分簡單的一句話,卻令人奇異地令人信服。他的雙眸漆黑,定如磐石。


    謝昀泓定定地看了他數息,突然笑道,“若是有人和殿下搶奪位置,難道阿木你就直接帶兵衝進去搶回來?”原本隻是挪耶之語,卻見穆寒江很是認真地點了頭,沒有絲毫玩笑之色。


    謝昀泓猛地用扇子遮住他的嘴,力道卻不重,語帶焦急,“真是木頭!雖然這裏都是自己人,但是這些話也不能亂答應啊!這要是被旁人聽見了,抓了把柄,就是謀反知不知道?”他麵帶薄怒,說得咬牙切齒。


    穆寒江感覺著唇上屬於玉質折扇薄涼的溫度,突然咧嘴笑開來,“阿泓可是擔心我?”他沒有移開折扇,就著這樣的姿勢開口問道,帶著隱隱的期冀。


    “不擔心你擔心誰?真是木頭腦袋!”說著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還笑!”穆寒江很是艱難地斂住笑意,肅著一張臉表示自己很嚴肅。


    謝昀泓瞧了他兩眼,有些氣餒地開口,“算了吧,你還是笑吧,雖然笑得很傻,但是虎著一張臉看著不習慣。”說著將折扇收回來,又小聲地叮囑,“話別亂答應知道嗎?”


    穆寒江感覺他靠自己極近,發間帶著夜露的清涼,一時竟是失了心神一般。


    “木頭,你聽見沒?”謝昀泓見他神色呆愣,有些氣惱。這木頭平時還是多機敏的,怎麽此時如此呆傻?難道剛剛給那一扇打傻了?


    “阿泓再說一遍?”穆寒江回過神來,平日悍野的氣息奇異地沉靜起來,不知是因為夜色過於溫柔,還是夜露染衣,化了冰冷。


    “我說,那些想法給我說說還好,不要隨意告訴外人,外人說話也不要亂答應。”他瞪著一雙瀲灩的眼看著穆寒江,提起腳輕輕踹了踹他的小腿,“聽懂沒木頭?”


    穆寒江任他踹了兩下,也沒有躲開,聞言點了點頭,很是正經地答道,“聽見了,這些想法隻能告訴內人,不能告訴外人。”


    “嗯,終於聰明了一回……”謝昀泓執著扇的手一頓,臉色可稱精彩,隨後狠狠一扇給穆寒江打去,“——穆寒江!你這是活得不耐煩了是吧?誰是你內人!”


    作者有話要說:【腦補小劇場】


    作者君:摔!求別打鬧了好吧?前有貪官後有皇後,還有如城牆般堅固的渣爹渣媽,在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個皇叔在搖擺啊!你們這是神馬節奏!【悲憤望天!】求別鬧/(ㄒoㄒ)/~~


    謝孔雀:作者君,你才是求別鬧好吧?打斷別人打情罵俏是要斷丁丁的呦~╮(╯▽╰)╭


    作者君:……-_-


    【第二腦補小劇場】


    作者君:話說,我的殿下,你要不要這麽敬業噢?眉頭可以鬆下來啦~(⊙o⊙)


    太子殿下:懂什麽叫情趣嗎?懂嗎?懂嗎?看你這樣子就不懂╮(╯▽╰)╭


    作者君:……-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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