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玥整個春節都在想著如何和孟佳荷保持一定距離的。


    尤其是孟佳荷用熱情的語調說出那曖昧的話之後。馮玥守歲那一夜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按照風俗擋過了年獸對自己的騷擾,卻擋不住對愛情的困惑。她花了半天時間理清自己和孟佳荷的各種糾葛,推理出的是各種不那麽美好的可能性。


    而且內心深處她不得不承認,就算對孟佳荷再有感覺,但經過前女友以及孟佳荷威脅她的事兒之後,她已經不太相信人性了。人說愛到深處無怨尤,可多少人提到以前的感情生活不帶著點恨意?如果自己真和孟佳荷在一起,保不齊會分手,分手之後呢?馮玥深深的覺得自己不該去淌這趟渾水,甚至暗暗做了excel表格,把自己下學期的所有剩餘時間都用各種可能的或者完全不可能的計劃填滿,準備成為科大第一個因為課外活動過多而過勞死的老師。


    可做這些前期工作都是徒勞無用的,當電話一響,孟佳荷六神無主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馮玥不知道是天生過於良善還是對於孟佳荷沒有任何抵抗力,她還是決定救孟佳荷於水火之中,一個人在陌生異鄉的冬夜自己熬?那是會要人命的。隻是她並沒有告訴在電話裏告訴孟佳荷,她救助孟佳荷的方式方法並不是孟佳荷以為的那一種罷了。


    馮玥花了半分鍾時間給父母請假,卻在出門前又花了十五分鍾去解釋剛剛為什麽要請假,以及請假的意義。好像自從她到了適婚年齡,每一次有隱約含義是與“愛情”相關的出門,馮世昌和周蘭都抱有無窮大的期盼。她一再強調見麵的人性別女、身份學生之後,父母眼中那期翼的光芒才消失。在午夜夢回特別脆弱那幾回,馮玥也想過幹脆真的找個男朋友就這麽過算了。可是——


    她就這麽渾渾噩噩的想著,卻依舊忍不住的看車載收音機上閃爍著的時間。在她父母家和科大之間的必經之路上又在做廟會推廣,車塞人,人塞路的堵了快二十分鍾,她才從巷子裏飛奔往學校方向去。終於在天黑到盡之前的女生宿舍樓下見到凍得瑟瑟發抖的孟佳荷。馮玥吐出一口濁氣,遠光燈下的孟佳荷的表情可憐又凍人。連看到她車燈的樣子猛然站起來的樣子都一下子擊中了馮玥心房的某個部位。讓她兀自罵暗罵自己是白癡,更堅定了自己必須躲開這人的信念。


    孟佳荷見到那輛fiat 500就像勞苦大眾見到要解放他們的紅軍,抽著鼻子一路小跑的跑到馮玥麵前。熟練的打開副駕車門,坐在椅子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車的味道讓她舒適,這個近乎密閉空間的地方才像足了她的家。在暖氣的作用下她臉紅了起來,表情也終於變得有些局促不安:“馮老師,謝謝你來救我。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我要是不來,那你準備去哪裏?”馮玥的表情從一見到孟佳荷開始就擺著“今兒我很酷”或者“姐姐今天煩著呢”的樣子,到現在更是撐著,她抓著方向盤問孟佳荷:“這麽大冷的天,這麽早就到學校來,又和你父母吵架了?你怎麽能這個樣子,老師以前是怎麽和你說的,趕緊回家吧?我現在馬上送你去火車站。”


    “你要送我回車站,讓我再坐十二小時車回家?”馮玥連珠炮的話讓孟佳荷無從反應。她不明白自己在什麽狀況下冒犯了馮玥,明明不是離開學校的時候就像一個極度負責任都能參加感動中國的優秀老師。現在卻像極了高中補習到一半沒給錢的補習老師的嘴臉。她可是坐了12個小時的硬座才到的學校,再在石梯上坐三四個小時又再坐十二個小時的硬座回家?這不是在開她的超級玩笑嗎?但孟佳荷現在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用力的擦了擦凍得通紅的手掌,冷靜的看了馮玥一眼再轉頭看路,發覺這路確實就是往著火車站行進,少女心性終是繃不住火:“馮老師,其實我給你打電話隻是想在你宿舍借住一宿。如果你不方便可以直說,並不用送佛送到西天的把我往火車站方向帶。這樣吧,你把我在街沿邊放下就成,我的事兒就不勞你費心了。”


    馮玥的眼神盡量盯著前方不看孟佳荷一眼:“笑話,這麽冷的天,你不回家去哪裏?要是你走丟了,誰對你父母負責?”


    “我今年十九歲了。馮老師。”孟佳荷口氣不善的如同和她相同年紀的不良少女:“可以對自己的事情負責。”見馮玥還是不為所動,甚至習慣非常不良好的把車門鎖住。聽到車裏“卡嗒”一聲,她這才明白馮玥是鐵了心的要送她回家,隻好語氣盡量平緩的對馮玥道:“我父母和我之前的關係並不像老師想象的那麽親密,別把我當成一屁大點事兒就離家出走的問題少女。”然後盤算著今晚是不是該在售票大廳跟著一群大老爺們一起度過,明天再起來想辦法。見車還在往火車站方向移動,又頹了幾分:“要不是老師給我父親打電話吧,打去你就會知道,我父母不在乎我在不在家。”她又自嘲的搖了搖頭:“不,不,不,他們一定會在外人麵前表現得相當的在乎,應該是這樣,如果你有技巧的問我父親,那我父親一定不會知道我已經不在家了。如果你再有技巧一點詢問他們需不需要把我接回去。他們會充滿巨大熱情的相信我自己照顧得了自己。並會在以後有限的和我通話的時間裏告訴我,除非怎樣怎樣,要不怎樣怎樣,不然別想因為任何事情讓我花掉他們的一毛錢。連車費也是。”


    “你幹嘛對你父母親有這麽大的敵意?”終於,馮玥忍不住自己的好奇,這麽問道。


    “我對他們沒有敵意。我隻是在稱述事實。”孟佳荷不耐煩的攤了攤手,話語中隱隱約約冒著一絲委屈:“馮老師,火車不是飛機,你要不然就跟著我回家看看我偽善的爹媽是怎麽對我的,要不然就讓我自己好好的生活。把我逼到火車站不算事吧。就算你送我張車票,我難道不會在下一站就下車?”


    沒遇到過年紀這麽大的熊孩子的馮玥在路邊熟練的停車,拉手刹,把手機掏出來,找了一個號碼撥了過去:“我現在就和你家長說話。”


    事實是殘酷的。馮玥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孟佳荷的父親的說辭和孟佳荷說得一模一樣。他依舊熱情,依舊對孟佳荷的不羈痛心疾首卻根本不知道孟佳荷去了哪裏。在馮玥坦白孟佳荷就在她身邊之後,她也沒聽出孟佳荷父親有過多的情緒波動。


    “她說如果你不來接她她就不會回家。”


    “馮老師,養不教父之過,可是孟佳荷也是這麽大的人了,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我想我和她媽媽是不會驕縱孩子的這些毛病的。”這話義正言辭的程度讓坐在旁邊隔著話筒聽到餘音的孟佳荷都忍不住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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