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佳荷蹲在在h城最寬闊的那一條大街的花叢裏,像個九十年代特有的盲流一樣看著川流不息的車輛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等到連街上的便衣都覺得這小女生在政府機關門口蹲得久得有些異常,開始互相用對講機霹靂巴拉的說些什麽的時候,她卻忽然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陳明強說:“跟著前麵那輛奧迪a8。”


    陳明強剛剛才從老婆手裏把出租車接了過來,孟佳荷是他這半個小時內接到的第一單生意。雖然他在心裏歡呼了一句終於開張了,可這女客人的要求卻讓他覺得不太對勁。他雖然點頭答應跟著前麵那輛奧迪走走停停,卻忍不住從後視鏡裏反複的偷看著孟佳荷。在城市裏生活,有許多不用說的潛規則。而被司機們熟知的某一章某一條裏就寫著——不要和小牌照的官車發生擦掛,平時也得離遠一些。可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女生,卻點名要跟著一輛明顯掛著官車牌照的車子,讓他覺得分外詭異。陳明強忍不住猜想,這看上去年紀實在輕的小姑娘到底是因為暴力拆遷而要以死抗爭的老百姓要某個青天來要個說法,還是因為幾千年來某些無法調和的民族問題要和人綁著炸彈要和人同歸於盡?還是僅僅隻是被哪個有錢有權的老頭子上了沒拿到好處,現在氣急攻心準備拖人下地獄?


    好像每一種可能性都容易造成對他自己的誤傷。因此,陳明強便開得更慢了。


    在一條小巷的轉彎處,這出租車的速度終於慢到讓孟佳荷忍不住不悅的開口:“你確定不是想故意耍我麽?司機。”


    陳明強沒有回答,卻刹了車,熄了火,看著前麵奧迪下來的馮世昌對孟佳荷有些為難的一笑:“倒不是,是他們發現你了讓我停車的。”接著便坐在駕駛座裏自顧自的把車門給鎖上。直到馮世昌拉開車門,繼而帶孟佳荷上了奧迪轎車。


    他為自己有技巧的提醒前車自己在跟蹤它卻沒被後座的乘客發現而滿意的打了一下方向燈。而前方奧迪的司機也因此從車窗處伸出了大拇指給予了讚賞。


    那根大拇指就像一個巨大的暗喻告訴孟佳荷——歡迎來到這個真實的、無情的世界。


    “你不知道我家地址麽?”馮世昌臉上掛著勝利者的微笑:“看來我們多年對馮玥的教育還算有一點成功,馮玥到現在還沒告訴你我家的地址也真讓我意外。”


    “她想帶我去來著,我當時隻是不願意。她還說要她媽媽給我包餃子吃。”孟佳荷孩子氣惱怒的反駁。說起來不知道馮玥地址這事兒也真真的需要怪她自己,前些日子馮玥不住的邀請孟佳荷到她家去住上兩日,說是想讓孟佳荷更加了解她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人。可是孟佳荷對家庭生活就不向往,更不要說是別人的家庭生活了。在聽聞馮玥她媽二十四小時都在家裏時刻準備著洗手作羹湯之後,孟佳荷更是對此事敬謝不敏。後來此事便就這麽放下了,一直到現在才悔之晚矣,打不通馮玥電話隻能用電視上看到的追蹤這一招,結果還他媽的被人發現。


    馮世昌想起有一陣馮玥是常常說起想帶一個小朋友回家體會一下家庭溫暖,當時自己還奇怪女兒怎麽會到科大後和學生混在一起,現在想起真是老臉掛不住。隻好換了個坐姿順便硬生生的把話頭轉了個方向,他:“下次你要跟蹤誰,最好自己有車,最不濟也自己騎個自行車吧。就你素著的這張臉讓一出租車幫你跟蹤這種牌照的車,人家又沒活膩。真是隻有你這種小孩兒才會想出這麽蠢的手段。”隨即理了理自己的手機:“打不通馮玥的電話吧,覺得最好是她聽說她爸和你達成了一個這樣的協議,覺得匪夷所思。一怒之下就帶著你私奔?最後在我和她媽都挽留不住的情況下,她跪在我們麵前講,你是她最愛的那個人,毀了你的學業就是毀了你這個人,毀了你這個人就等於傷害她,我們做父母的當然不能傷害自己的子女,到最後你們皆大歡喜的繼續在一起,我和她媽繼續長時間的擔驚受怕,想著什麽時候你會做出什麽事來傷害她?”


    孟佳荷停了半餉,才擠出一句:“我不會這麽不堪,我答應了你的事情就必然會做到。”


    “可你卻並不排斥馮玥為了你做出犧牲,說不定還會順水推舟的讓這事兒就這麽算了。”馮世昌把拽在手裏的老檀木珠子慢條斯理的來回撫弄著,並不在意孟佳荷的表情:“知道為什麽就你這樣的人都能騙到我女兒麽,不是我女兒天資不好,是我向來就比別人深思熟慮,不然也不會把女兒保護得這麽單純。老實告訴你吧,你打不通馮玥的電話的原因很簡單,她現在已經在飛機上了。今天早上她回家後我便摔了她的電話,讓她陪她媽媽去沙灘上曬太陽賠罪。”


    “你這簡直就是故意的。”孟佳荷覺得自己被馮世昌從心理上生理上都壓迫著,麵對這老奸巨猾的人她沒有半點優勢,這感覺讓有些喘不過去來:“故意不讓我和馮玥道別。”


    “嗬嗬,孟佳荷”馮世昌拍了拍她的肩膀,像一個老領導對新晉菜鳥指點工作中的錯誤那般道:“今天早上我並不知道你會來辦公室找我,根本就沒想過要不要你和馮玥道別的這碼事兒。在馮玥昨天夜不歸家的基礎上,其實我做什麽事情都不過分。你應該感謝你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的來找我一趟,不然我會讓你在知道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像捏臭蟲那般的把你捏死。我已經法外開恩的給了你一次機會,你就別再動什麽歪腦筋了。如果馮玥想找你,我會把這時間牢牢的控製在半個月之後,當然,我也沒有能力說我一定能做到。但如果你們的感情就像你說得那麽牢不可破的話,半個月算得了什麽。反正就算你搬到火星她也會找到你。所以你現在得自己好好思考一下,你對這段感情到底有多少信心。”


    當和馮玥的前路被完完全全的堵死之後,孟佳荷第一次覺得除了獨自一人跪著把這段路走完以外,她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那一年的六月二十四號,朱琪琪記得孟佳荷回到寢室的時候失魂落魄,她跘倒了朱琪琪放在地上的模型數個,隻好接二連三的對朱琪琪說“對不起”。不過朱琪琪對此並不覺得有什麽稀奇。自從孟佳荷和馮玥的事情變得風風雨雨之後,孟佳荷的心情始終在即將失魂落魄和失魂落魄的頻道上轉換。似乎除了馮玥,便沒有人能扭轉她臉上的顏色。


    朱琪琪把幫孟佳荷打的晚飯放在孟佳荷桌子上,有豇豆、魚香茄子和紅燒肉。孟佳荷習慣性的把飯卡遞給她之後隻挖了兩口飯嚼了嚼吞下,在桌上翻了一陣,借了朱琪琪的小刀便出了門。一直到第二日考鄧論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不,應該是之後一年她都沒有出現。以至於朱琪琪在和孟佳荷失去聯絡的那一年裏,有一百五十天的時間裏都是豇豆、魚香茄子和紅燒肉。甚至連想追她的男生都私底下戲稱她為豇豆小公主。


    紅豆為誰生聽起來很是抒情,那豇豆為誰吃呢?除非朱琪琪說,不然便沒有知道了。


    六月二十四號的晚上,沒有人見過孟佳荷,除了一條叫小白的雪拉瑞。


    那天小白十分欠打,把家裏的沙發咬成了波西米亞風格,主人一怒之下便請他睡了門口。所以他目睹了孟佳荷在馮玥門上刻下的“你等我”三個字,也目睹了孟佳荷努力的趴在窗戶的間隙裏貪婪的想再看一遍有馮玥味道的房間,看到角落遺落的大衣便痛哭失聲的場景。


    它用狗舌頭輕輕的舔著孟佳荷的臉,孟佳荷最後慘淡的一笑,對他說:“你等我,我終歸是會回來的。”


    隻是這承諾有363天才能實現的時候,就有個叫馮世昌的男人摸著那三字許久,在快要感動的當下給一家家具賣場打了個電話,下午就有人來敲敲弄弄換了一扇門,那字跡和那門也就隨著垃圾車一起往事隨風了。


    六月二十五日,h科大上班的人潮中,震驚的有兩個。


    一個是科大物理學院院長。這本來應該是他挺放鬆的一天,離假期越近,院長便越沒什麽大事兒好做。也就是等著讀報喝茶到網上玩兒半天鬥地主,下午召集學院老師開開會就可以混過這一天。他哪知道屁股都還沒坐熱,就有一學生敲門進來,帶著好些材料申請退學。雖說無論什麽高校都會麵對有學生因為無法適應大學生活,因為考試成績或者是感情等事情而決定自殺或者退學。但院長本著治病救人的心態,覺得考上科大也不算容易的事兒,能挽救一個是一個。可話繞著話說了半個小時,那叫孟佳荷的學生就是要退學。


    半個月後,他向急得就像發瘋了一般的馮玥回憶道:“她站在那兒,表情特別平靜的說之前她因為暗戀你不成,所以才自己偷偷的在晚上把寫給你的情書貼得滿校園都是。說她現在後悔了,覺得自己道德品質敗壞,希望學校能恢複馮老師名譽的同時取消對馮老師的處罰。當然她願意用退學的方式來對馮老師所受到的傷害負責。”


    過了半響:“就這樣。。。你就同意了,你都沒有調查過。。”


    “是該調查沒錯,可是這時候李校長不知道是從哪兒聽說了這事兒,便打電話過來說他知道這學生,好像有家長關照說她最近心理狀態有問題。所以讓我盡快給她辦理手續,好入院治療。她走的時候好像她們班還在考j□j理論。”


    “家長。。。嗬嗬。。真好笑。家長。”馮玥站起來,如同傳染了一向是孟佳荷才會表現出的失魂落魄,讓物理學院的院長覺比起半個月前孟佳荷比現在的馮玥要正常多了。


    另外一位表示惋惜和震驚的則是陳怡然。


    孟佳荷退學必須得班主任簽字,不知道孟佳荷進辦公室對陳怡然說了什麽或者做了什麽,讓本還算春風得意的陳怡然那一個星期睡覺的時候都容易驚醒。可她老公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卻絕口不提。


    從此之後,“孟佳荷”三字便成了陳怡然的心病,遠在千山萬水之外她都關心著次年的高考,望孟佳荷要麽考上帝都,要麽連高職都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我想我還是分出部分算了


    第一部分結束了,小朋友們。啵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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