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


    孟佳荷討厭“後來”這兩個字。有種蓋棺定論的感覺。


    但今天她倒是喜歡上了這個詞。因為馮玥斷斷續續的講了好些個“後來”,在車後座、在家裏的沙發、在床上。


    要不是馮玥因為跟著顧芝走的時候忘記帶手機,不得不回h大辦公樓上去取,轉回來見著孟佳荷可憐巴巴的站在h大寫字樓那兒翹首以盼焦慮得像走失的小孩兒一般的模樣。馮玥也不會心裏麵被一隻巨大蝴蝶的翅膀撩撥了一般,拍了拍顧芝的腦袋再牽起孟佳荷的手就走。那樣子急的好像掉了一件珍貴得不得了的東西一樣。也讓看戲的顧芝驚得往後推了三兩步。


    這麽多年,不管是現實裏還是臆想中,向來都是孟佳荷抓著馮玥的手,急匆匆的或者茫然四顧的走在不知未來在何方的路上。隻有這次是馮玥抓著孟佳荷,在有細細微風的中午,在總是喜歡擾人午休的流行歌曲的陪襯下,走過h大的食堂、宿舍、教學樓、停車場,鑽進自家小車後座,扯得孟佳荷一個踉蹌,才巍顫顫的說了一句:“抱我。”


    “怎麽啦?”好一會兒後孟佳荷才敢問,最近她和馮玥的日子過得比蜜糖還甜,連孟佳荷自己都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想這事兒是不是真的,明明今年過年的時候她還在基地和李海捧著兩土碗裝的稠酒,哀哀歎今年的新年新希望就是:“多賺點錢,多加點班。”而她主動在心裏加了句:“希望大洋彼岸的馮玥能身體健康”。怎麽一轉眼功夫,她就從基地回了h城,而這可望而不可得的了一輩子的女人緊緊喘息,隻要自己好好抱抱她。要不是後腰時不時的還是會有酸痛的感覺,她幾乎不覺得自己沒付出多少代價,就又重新得到這一切。


    馮玥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拍了拍孟佳荷的臉,靠在後座緩緩道:“孟佳荷,你知道嗎,要不是你受傷了。其實這次我回國,都沒有想那麽快就理你。”


    “啊?”孟佳荷眉頭皺起了一個“問號”,過了會兒才疑疑惑惑的道:“之前你不是告訴我你在l大簽了合同嗎?難道不是為了和我在一起?”


    “我在l大簽了合同我就必須搭理你了。”馮玥說這話時十分言不由衷。


    孟佳荷不以為許的盯著馮玥看,那眼神裏的感情讓馮玥想到從臨回國前到見到孟佳荷的那段日子——


    當把視線調回馮玥回國之前,孟佳荷還在基地裏沒日沒夜的就著黃沙大啖著苦情,馮世昌鄭重其事的打越洋電話問馮玥有什麽打算,在工作遇到天花板的時候,是留美西還是回國。


    其實,馮玥在美國的工作的阻力並沒有她自己告訴家人的那麽嚴重。而且她美國的追求者也不算少,不管東西南北,東方西方,連洗車的老黑送披薩的老墨都頻頻表示對其的好感,更不要說正常人。可是,就算美國天空多湛藍,日子過得多舒坦,孟佳荷多麽了無音訊,馮玥心裏還是惦記著那人。雖然從老德嘴裏得知孟佳荷真是頭也不回,連散夥飯都懶得和他們一起吃的就那麽坦坦然的去了西北。氣得她把自己最喜歡的杯子摔壞,甚至絕望的和一個華人牙醫裝模作樣的在餐廳裏認認真真的約會兩三次,接著是律師,然後是軟件工程師。


    他們都很好,不僅有很好的條件,談吐也絕對大方可靠,可是,馮玥總在想可是。。總是在去還是回的機票頁點不動鼠標。


    可是她父親在一次電話裏談到了孟佳荷。


    這是她和孟佳荷在一起以來從來沒有夢想過的事兒。當時馮世昌和她叨叨完回國的就業前景之後,好幾次舉例舉家遷徙的某位戰友又舉家遷回。馮玥依舊是定不下主意的敷衍默默。這時馮世昌忽然一個長時間的停頓,讓馮玥覺得是不是網絡電話太過於流行,導致現在的越洋電話收訊就不那麽良好,喂了好幾聲。馮世昌才緩緩對她說:“玥玥,有一件事我剛知道不久。另外還有一件事兒在我心裏藏了許久。我覺得在這時候我理應告訴你。”


    有多久沒聽到孟佳荷消息了?馮玥不敢盤算;又有多久從她父親嘴裏聽到“孟佳荷”三個字了?馮玥無力想象。接著,那個長期單薄以至於幹癟成了標本的孟佳荷的形象因為馮世昌的敘述變得逐漸豐滿了起來。從馮世昌的嘴裏馮玥知道了孟佳荷在h城的生活——周一到周五上課、閑時打工,周六到周日時總是會找時間和馮世昌下上幾盤棋。待馮世昌從療養院回家之後,孟佳荷便固定在星期六晚上到她們家吃飯。也搞清楚了孟佳荷不想出國或者無力出國的原因。


    最後,在馮世昌有些發悶的“至少最後你也應該給你那小朋友表示一下感謝的。”句子下,電話就這麽掛斷了。


    那天晚上,一向都不做夢的馮玥在忘記關窗的情況下做了一個夢。夢裏她身處h大那不寬敞的辦公樓,十月秋高氣爽,既沒有蟬的喧囂連風都很少打擾。好久沒夢見的孟佳荷急匆匆的從遠處走來,拎著她在家旁邊的mall裏精挑細算數次才買下卻沒用過幾次就束之高閣的飯盒。表情不再是那些年來一直掛在孟佳荷臉上的桀驁不馴,而是一片陌生的謙和和足量的期盼。孟佳荷對著她笑,吐出的卻是堅決得不能再堅決的“再見”二字。


    第二日,馮玥起床,強裝鎮定的像每日那般洗臉刷牙看報紙,卻還是由不得自己的走到電腦前。盯了電腦屏幕半餉,買了回帝都轉h城的機票。


    回到h城的馮玥免不了和老友大吃大喝一番,這似乎是中國人的規矩,走得時候喝得爛醉,回來也必須喝得爛醉才可終得圓滿。


    馮玥坐在主位看著這些多日不見的老友,除了孟佳荷他們都依舊在h城活得活色生香。他們都刻意不提這刻不在現場的那位,就像馮玥出國念書真的隻是為了“以師夷長技以製夷”而不是為了“那誰”的心理健康。當“那誰”變成了如同阿瓦達索命咒一樣的玩意兒時,也隻有膽大妄為且喝多了酒的老德敢提它。


    “喂,你不會是為了孟佳荷回國的吧?”老德半瓶瀘州老窖下肚,滿嘴酒氣,意識不清的拍著椅背:“甭再和她在一起了,不值當。。想當年我那麽提攜她,可。。。”接著就是半餉酒話,含含糊糊重重複複都是那個名字,時而委屈時而激昂。意思大約都是孟佳荷走的時候,連招呼都沒一個,到了西北也從來不給老德一個電話。要不然就是一直繞不過彎兒的重複至少任鴿半年能受到電郵一封,而自己好心成了驢肝肺,居然被不要臉的孟佳荷嫌棄。讓坐在一旁的馮玥覺得,要是換張臉,老德絕對十足十的就是個怨婦的角色。


    要不是老德男友把老德從席間拉開去了包廂之外,那老德會為了此事叫嚷半天都說不定。人人都為此很尷尬,連任鴿都幾步過來,想說點什麽,又閉上了嘴沒說。


    為此,這場本該舉國歡慶的洗塵宴就這麽匆匆忙忙的散了。可馮玥對老德並沒多大怨言,相反還有許多感激。畢竟當有人勇敢的提起這個名字之後,馮玥那一種從踏入機場走道開始“故鄉都變了,朋友們都陌生了,這到底是哪裏?”的感覺終於徹徹底底的消失。“孟佳荷”三個字讓馮玥有了身體靈魂歸了本源的意味,至少她知道在這個城市不像在西雅圖,隻有她會在時不時的陣雨當中想念孟佳荷。


    隔日老德頂著雞窩狀的頭發給馮玥道歉,馮玥遞給老德一杯清茶,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我不會怪你,你喝醉了”而是“能不能幫我聯係上孟佳荷?”


    要說老德也算是對孟佳荷極上心。或者孟佳荷的聯係方式根本就妥妥帖帖的安放於他的抽屜裏。所以,馮玥才會及其容易的尋到孟佳荷。


    一直到李海開車風塵仆仆的奔襲六小時見著馮玥的時候,馮玥心裏都還在打鼓,自己到底以什麽表情去見孟佳荷?以那句被微博轉爛的話來說是“以沉默,還是以眼淚?”還是跟孟佳荷學習“嬉皮笑臉的麵對人生的難”?當聽說孟佳荷並不在基地時,其實馮玥是偷偷呼出一口氣的。在不知不覺中,她有一種莫名的恨意在堆積,那是經過種種思念疑惑是委屈慢慢發酵而成,經過幾千公裏的跋涉,帶到愛人麵前。


    幸虧。


    馮玥現在想來還是幸虧。幸虧孟佳荷不在她宿舍。不然以當時馮玥的狀態,又聽聞她瞞天過海的有了新男朋友,說不定她撿著路邊的垃圾桶就能把整整一垃圾桶的垃圾稀裏嘩啦的倒在孟佳荷身上。然後快意恩仇的看著孟佳荷如見她第一麵那般嘶吼:“你他媽的有病吧?”


    要不是看了孟佳荷寫的玩意兒,說不定馮玥真的幹得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本來要更。遇一大事兒。今兒更。


    索瑞各個讀者君。新文古文喲,敬請期待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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