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些時候,劉嬤嬤伺候秦氏躺下,就輕輕退了出去。囑咐了守夜的小丫頭幾句,劉嬤嬤就快步朝著嘉蘭院外走了出去。


    走了好一段路,劉嬤嬤這才停了下來。


    “老姐姐,你可在?”劉嬤嬤輕聲喚道。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動靜。這個地方空蕩蕩的,劉嬤嬤的聲音被放大了,在這夜色中顯得有些滲人。


    過了半晌,也沒有人出來應答一聲。


    夜黑風高的,為了避人耳目,劉嬤嬤也沒有帶著燈籠出來,此刻聽見呼嘯而過的風聲,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正轉身準備離開,她的衣角卻被一隻手給拽住了。


    劉嬤嬤的心差點就嚇得跳了出來。好不容易看清楚來人的模樣,這才呼了一口氣,語氣中就有些不高興,“老姐姐,你這是什麽意思?明明是你自己將我喚出來的,卻在這兒裝神弄鬼。我可是哪裏得罪過你?”


    那拉住劉嬤嬤衣角的人,赫然就是陳媽媽。聽得劉嬤嬤的話,她就露出些許尷尬的笑來。急忙往劉嬤嬤的手中塞了一些銀子,陳媽媽涎著笑臉湊上前來,“好妹妹,多謝你讓她們都手下留情了。”


    若不是劉嬤嬤的暗中幫忙,隻怕她家那個小丫頭早就去了半條命。現在倒好,隻不過是臥床而已。


    掂了掂手中的份量,劉嬤嬤的眼中就閃過一絲不屑。她將手中的銀子塞回給陳媽媽,哼了哼,“這可不是件小事……”


    陳媽媽也是個機靈人,自然明白劉嬤嬤的意思。聞言,連忙將銀子推回,又從袖子中拿出一個荷包來,恭敬地呈到劉嬤嬤的麵前,“好妹妹,你誤會了。剛剛的那個是麻煩您帶給那幾個婆子們的。好歹也是出了一份力不是。您的這一份,我單獨列出來了。”


    劉嬤嬤就接過荷包,掂量了一下,又打開看了一眼,嘴角就露出些許笑意來。


    又哼了哼,語氣中就有些教訓的意味,“老姐姐,要我說,你家丫頭的膽子也太大了些。(.無彈窗廣告)那種話怎麽也能夠當著那位主兒說出來?雖然那個丫頭是太太賜下去的,卻也不能這樣仗著太太的名頭作威作福吧?太太仁慈,那是咱們的福氣。然而,下人們卻不能失了分寸去。”


    被劉嬤嬤一通訓,陳媽媽的臉就有些掛不住,然而,她現在卻是有求於人。就是心裏不舒坦,也得忍著。


    “你也別怪我說的話不好聽。”劉嬤嬤哪裏不明白陳媽媽的想法,撇了撇嘴角,又說道,“我也隻是看在咱們是同根,才特意提醒你一聲。不要以為靠著了太太,就沒有顧忌。你們不顧及太太,時間久了,就是再深的情分也被糟蹋幹淨了。”


    這話倒是一番好心。陳媽媽聞言,臉上就露出感激的神情來,“多餘感謝的話,我也就不說了。這件事情多虧了妹妹你。等連翹能夠下床了,我一定讓她親自給您磕幾個響頭。”


    劉嬤嬤神色淡淡的,擺了擺手,“磕頭就不必了。讓她好好將養著,等她以後有出息了,別忘了我這個老婆子就是了。”


    話是這樣說,然而劉嬤嬤卻也沒有想著連翹能成個什麽大事。


    陳媽媽連連答應,“不會忘的,不會忘的。您放心,就是不給我養老送終,也是要惦記著妹妹你的。”


    劉嬤嬤“嗯”了一聲,看了陳媽媽一眼,神色突然變了變,“事情發展成這樣,你心中也有怨吧。”


    陳媽媽心中一驚,卻是明白了劉嬤嬤的意思。連連擺了擺手,笑道,“哪裏哪裏。不過為奴為婢的,哪裏就會記恨主子了。”


    劉嬤嬤聽著陳媽媽言不由衷的話,語氣就有些冷,“你們暫時都不要輕舉妄動。就是心中有再多的怨氣也先給我憋著,別壞了太太的大事。”


    “那位現在隻管張揚著,以後哭都沒地兒哭去。”劉嬤嬤勾了勾嘴角,又叮囑陳媽媽,“那位聰明地緊,你可別自作主張驚動了她。”


    陳媽媽點點頭,“我省得的。”


    劉嬤嬤見她這次再沒有敷衍的意思,點了點頭,轉過身急匆匆地去了。


    直到劉嬤嬤的身影再看不見,陳媽媽這才直起腰來,往地上啐了一口,“呸,還真將自己當個東西了!不過也是太太的一條狗。”


    憤憤地說了兩句,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劉嬤嬤回到了嘉蘭院,輕手輕腳地進了秦氏的屋子,壓低了聲音回稟道,“太太,已經成了。”


    屋子裏隻有清淺的呼吸聲。秦氏,似乎早已睡熟了。


    劉嬤嬤等了一會兒,就又輕輕地轉身,正準備出去,卻聽見秦氏清醒的聲音,“知道了,你下去歇著吧。”


    相比於秦氏嘉蘭院中的寂靜,朝雲的風輕園卻仍然是燈火通明。


    立夏激動地漲紅了臉,整個人興奮地不能自已,“姑娘,姑娘,真是太解氣了。您不知道,那個丫頭一直都仗著自己的娘是太太的陪房,在院子中頤指氣使的,好不威風。聽說這一次,她至少三個月不能下床。真是讓人高興。”


    穀雨就皺了皺眉頭,“大晚上的,這樣瘋瘋癲癲也不怕嚇著姑娘。”


    立夏正在興頭上,哪裏會聽勸,聞言倒也沒有生氣,隻是笑道,“穀雨姐姐,你就是太畏手畏腳了。明明是那個丫頭欺人太甚,你竟然還勸姑娘忍著。”


    “難道忍著,她們就會收斂著些嗎?”立夏翻了一個白眼,“你看看,以前姑娘不屑於和她們計較,結果呢?她們倒好,以為姑娘好欺負,竟然想爬到姑娘的頭上去。姑娘的善良,她們都當成了是軟弱。”


    穀雨沒有說話。這一點,她的確無法辯駁。


    立夏就得意起來,“所以啊,要我說,她們都是皮癢了,需要敲打敲打。”


    想必今日之後,這個院子會消停一段時間了。


    立夏一個人說笑了半天,卻一直都沒有聽見朝雲的聲音。她轉過眼去,卻見到朝雲手捧著一本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原來姑娘根本就沒有聽她說話……


    立夏正準備再說些,好讓姑娘也能夠高興高興的時候,穀雨卻搶先一步上前,“姑娘,時辰不早了,您還是早些歇息吧。”


    朝雲雖然拿著書,然而她卻完全都沒有看進去。


    今天的事情太過順利,反而有些詭異。


    雖然被她拿話堵著,又抓著了把柄,秦氏也不至於完全還不了手才是。怎麽就會順著她的意思處理了這件事情呢?這豈不是在幫著她長威風?


    秦氏會有這樣好?


    朝雲皺了皺眉頭,“穀雨,今兒的事情,你是怎麽看的?”


    突然提問,穀雨先是一愣,隨後就反應過來,“奴婢覺著,太太隻怕也沒有咱們想的那樣。恐怕以前的事情中,有些也是誤會。”


    朝雲點了點頭,又看了立夏一眼,“立夏,你覺得呢?”


    “奴婢和穀雨姐姐想的差不離。大概之前的事情也有那些膽大包天的丫頭們自作主張的。太太不一定完全知情。”


    朝雲聽著,心中就有些明白了。


    原來如此。


    這才是秦氏這樣做的真正目的。表麵上看著,是秦氏吃虧了。然而,秦氏卻經過這件事情在府中贏得了更高的口碑。


    而且,這件事情還有一個遺留的問題。朝雲揉了揉額頭。


    恐怕這件事情之後,連翹和陳媽媽算是正式恨上她了。以後,隻怕也不會消停。


    想到這一點,朝雲這才算是真正明白了過來。


    這樣一來,秦氏才算是名利雙收。


    秦氏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盤。


    連她身邊的兩個丫頭都開始有些猶疑,可想而知,府中還有多少這樣想的人。


    不過,她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至少,她算是在她院子中說得上話了。有了連翹這個前例,以後丫頭們再想翻天,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聽說,今兒個連翹被抬出來的時候,褲子都被血給濕透了。嚇壞了一群小丫頭。


    然而,這還隻是一個開始。


    朝雲完全不後悔被兩個人記恨。她心中清楚地很,就算是她什麽都不做,好吃好喝地供著陳媽媽和連翹,她們也是不會感恩的。


    前世的時候,她對連翹還是很好的。然而最後呢,她又換得了什麽?不過一匹喂不熟的白眼狼而已。


    還有那個陳媽媽也是。朝雲想著,心中就有些憤恨。那個陳媽媽的口舌可真是了不得,黑的都能夠說成白的。


    朝雲回憶著,嘴角就勾起一朵冷冷的笑來。


    “你們在這院子中可是有著相好的姐妹?”朝雲抬起頭來,看了穀雨和立夏一眼。


    她記得,立夏和穀雨都是家生子,從小在內院長大的,認識的人也不算少了。


    立夏和穀雨相互看了一眼,都點了點頭,“雖然交好的不多,卻也是認識一些的。姑娘可是有事?”


    “我需要有人能夠注意著陳媽媽。留意她每天見了什麽人,說了什麽話,越詳細越好。”朝雲想了想,這樣吩咐道,“你們可有信得過的人?”


    穀雨就搖了搖頭。她的好姐妹都和她一樣,性子木訥,哪裏敢做這樣的事。


    倒是立夏,隻微微想了一下,就笑著拍了拍胸脯,“姑娘放心。奴婢認識的人中倒是有一個可以勝任您說的這件事情。而且,她的身份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這樣說著,又多問了一句,“姑娘想要她從什麽時候開始?奴婢好找一個時間和她好好說說。”


    朝雲臉上就露出笑容來,“當然是越快越好了。”


    她總覺得,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好像馬上就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一樣。


    立夏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窗外,“今兒個天色晚了,她肯定也睡下了。明兒一早,奴婢就找個時間和她說說。她和奴婢從小就交好,一定會答應的。您就放心等著消息吧。”


    解決了心中的一件事情,朝雲也算是暫時放下心來,點點頭,由穀雨和立夏服侍著,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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