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病房,宋方笙正在吊點滴。


    伍昊陽陪伴在她身邊,腦海裏回響起醫生所說的話,“病人不能再受刺激,這會加重她的病症。而且她現在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好,貧血、免疫力下降,腸胃係統受到神經性壓迫,導致她無法正常地進食。她需要心情開朗,保持樂觀的心態。”


    方笙,你不該回來的。


    伍昊陽望著昏睡中的宋方笙,竟是無奈。


    宋方笙是在當天下午的時候醒來的,可是仍舊吃不下東西。隻喝了兩口粥,她就推開了碗,無法繼續進食。在醫院掛了幾天營養點滴,她終於無法忍受醫院的消毒水味道,硬是要出院,任誰來勸都沒用。


    回到家中,宋方笙要不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要不就是窩在書房裏看書。她也有吃東西,可是吃得極少。硬是讓她多吃幾口,她就會難受地吐出來。眼看著她越來越消瘦,伍昊陽卻是束手無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直到有一天,伍昊陽在午休的時間趕來探望她。隻見她坐在窗台上睡著了,穿著白色的睡裙,將頭靠著玻璃窗。纖細的胳膊環抱著那盒糖果,陽光照射炙熱的光芒,糖紙都滲出糖果的汁液,快要被炙烤融化。


    伍昊陽將她抱回臥房,替她蓋上了被子。


    幾乎是立刻,伍昊陽折回了伍氏。


    伍昊陽猛地衝進副總辦公室,走到大班桌前說道,“方笙病了,你去看她。”


    伍賀蓮並沒有抬頭,麵無表情地說道,“現在是上班時間,而且我馬上有個會議。”


    電話鈴聲在這個時候驟然響起,伍賀蓮按下鍵,那頭傳來秘書的匯報聲,“賀總,人已經到齊。”


    “知道了。”伍賀蓮掛斷電話,起身就要離開。


    伍昊陽盯著伍賀蓮離去的背影,再也平息不了的怒氣,那個守在心裏的秘密終於無法再隱瞞,冷笑著說道,“宋方笙真是個傻子!這個世界上最徹徹底底的傻子!你知道她當年為什麽會走嗎!”


    這話一出,伍賀蓮腳步微停,漠漠回頭再次望向了他。


    兩人互相對望,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伍昊陽憤怒的俊容忽然沉寂,一向瀟灑不羈的他,難得肅穆,沉靜說道,“她的父親出事了。”


    宋父身為外交官,當年卷入了一宗貪汙受賄案,受到了牽連。麵臨巨大的危機,宋父派下屬立刻接走了宋方笙,甚至是欺騙了宋方笙,告訴她自己出了車禍。宋方笙聽到這個消息,顧不上其他,立刻隨同下屬走了。而受賄案直到三個月後才撤消,宋父也不再有嫌疑。


    “為什麽不告訴我?她可以告訴我!”伍賀蓮凝眸質問。


    “她怎麽告訴你?如果她的父親真得罪名成立,你覺得伍家會接受她?”伍昊陽劍眉一凜,沉聲說道。


    “這又關伍家什麽事。”


    “你是覺得不關,可是她覺得有關!”


    “那三個月後,三個月後撤了案,為什麽不回來!”


    伍昊陽笑了一聲,幽幽說道,“因為……她病了。”


    如果不是因為伍昊陽在五年後的今天告訴他,恐怕伍賀蓮永遠都不會知道宋方笙離開的真正原因。甚至還清楚記得,前一天約好要一起去看展覽會。可是第二天,他從早上等到晚上,等到展覽會結束,等到會館關門,她卻依舊沒有來。她的電話關機了,也不在家。


    直到三天以後,伍賀蓮才從學校老師口中得知,宋方笙出國了。


    去了哪個國家留學哪所學校,老師卻不肯告訴伍賀蓮。


    宋方笙走了,就這樣突然而然地走了。


    她沒有留下任何信息,沒有留下隻字片語,走得那麽徹底。


    當年之所以會不告而別,竟然是因為這個——食道癌,遺傳了她母親的病症。


    伍賀蓮沒有想到,也不曾去查證。隻是覺得要走的人,不用去追,會留下的人,總會留下。被人不告而別,被人做了選擇,也不是第一次,他早就已經習慣,自己是不被選擇的那個選擇,他都能接受。


    “這麽驕傲的宋方笙,不斷追逐著完美如你的宋方笙,你讓她怎麽回來麵對你?拖累你?讓你同情她?跟她在一起?告訴她,你不會離開她?一輩子陪著她?她又怎麽說得出口?”


    “我希望你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否則,她會生不如死的。”


    ※※※


    下午五點的時候,顧曉晨下班來到伍氏大廈。並沒有進去,而是站在大廈外。她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電話通了,她笑著說道,“阿賀,今天我們去哪裏吃飯?還是回家自己煮呢?”


    伍賀蓮默了下,沉聲說道,“晨晨,我現在在外麵應酬。晚上不一起了。你自己早點回家。”


    原本還興高采烈的她,握著手機的手一緊,輕聲說道,“那我回家吃飯,你少喝點酒。”


    他“恩”了一聲,將電話掛斷。


    顧曉晨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剛要邁開腳步,卻見一道高大身影從大廈內走出,筆直地朝著前方而去。他背對著她,並沒有瞧見自己。可是那個人,隻需要一眼,她就能認出他是誰。


    顧曉晨握著手機,朝前奔了幾步,孤單單地站在那兒。


    原來,阿賀他也會說謊。


    伍賀蓮趕去了宋方笙的家中,開門的是阿姨,並不是宋方笙。


    阿姨瞧見來人,頓時一愣,急忙詢問。


    伍賀蓮聲稱是來看望宋方笙,阿姨見他儀表不凡,英氣逼人,又得知他也姓“伍”,自然就放他進來了。她急忙轉告了宋方笙,卻是折回說道,“先生,宋小姐說她有點累想休息,所以請回吧。”


    伍賀蓮劍眉一凜,顯然是不悅。他不管阿姨地勸阻,硬是闖了進去。


    “先生!”阿姨急忙喊道,可也無法阻攔。


    臥房的門關著,隔壁書房的房門半掩,透出一條縫隙。


    伍賀蓮一個大步上前,站在了書房門前。他伸手輕輕一推,隻見宋方笙窩在窗台上半躺,懷裏抱著那隻裝滿了糖果的玻璃瓶,手裏拿著一本書。泛黃的封頁,用塑料的透明花紙包著封|皮,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像是有許多年歲了。


    那個穿著校裙的女孩子,曾經抱著這本書,閃到他麵前。


    “阿賀同學,你知道倉央嘉措嗎?”


    “他是六世達賴喇嘛,不過我覺得他是個詩人,而且寫的詩都好美好美。”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生,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她曾經念著那一首詩詞,眨著明亮的雙眸,笑得明媚。


    可是如今,她的神情不複明媚,消瘦得尋找不到當年的半點英氣。惟有眉宇之間微蹙的痕跡,還可以瞧見她的驕傲和頑固。一如練習芭蕾舞時,那麽多次的跌倒,那麽多次的反複排練,哪怕是練到肌肉抽筋,都要咬牙堅持下去的倔強。


    耳邊響起腳步聲,宋方笙默默抬頭。目光瞥見那雙黑色皮鞋,她突得眼眸一緊,牢牢抓緊了書本。視線一路往上,終於對上了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訴說,她隻知道自己現在蒼白得難看,瘦得難看,已經不再是那個自己。


    宋方笙一下抬手遮擋自己的臉,不讓他瞧見自己這副難看的樣子,急急說道,“我都說我要休息了!”


    伍賀蓮默然許久,幽幽說道,“正好路過,所以上來看看你。晚上不如一起吃飯。”


    宋方笙緊咬著唇瓣,想要趕走他的話語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宋小姐,飯菜都已經做好了。”阿姨站在書房外邊,及時說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伍賀蓮應了一聲,走到宋方笙麵前,低頭望向了她,“笙,我餓了。”


    宋方笙一陣恍惚,這樣的話語讓她感覺那樣熟悉。他還是那個口氣,一句簡單的話,三個字“我餓了”,當她在失意的時候,當她在落寞的時候,他端著飯盒走到她麵前。分明是她一天都沒有吃飯,可他卻說他餓了。這樣的習慣,依舊和從前一樣。


    她並沒有抬頭,輕聲說道,“我想洗把臉。”


    宋方笙的話語讓伍賀蓮鬆了口氣,阿姨高興地去準備開飯。


    不過一會兒,宋方笙洗梳一番,她將頭發用黑色的發圈紮起,整個人看上去精神多了。她終於走到客廳,客廳和餐廳是相連的,所以一眼就可以看見伍賀蓮坐在那兒等候。餐桌上擺了幾盤清淡可口的食物,還有米飯的香味。


    宋方笙在伍賀蓮對麵的椅子坐下,兩人沉默地吃飯,沒有過多的話語。


    “宋小姐,喝碗湯吧。”阿姨端著魚湯而出,欣喜地替她盛了一碗,又是說道,“伍先生也來一碗吧。”


    宋方笙拿著湯匙,輕聲說道,“他不喝魚湯的。”


    “原來是這樣。”阿姨聽見她這麽說,笑著說道,“那你們慢慢吃。”


    宋方笙點了點頭,阿姨走進小房間去看電視。她悶頭喝著魚湯,可是方才的話語,若是以前,一定是十分順口,但是現在卻連說出口都不再那麽自然。他為什麽突然會來,難道……宋方笙悄悄望向他,卻見他淡漠的俊容沒有任何異樣。


    宋方笙一邊喝著湯,一邊說道,“今天不用陪顧小姐嗎?”


    “沒有必要天天見麵。”伍賀蓮徐徐說道,瞧不出任何情緒。


    一頓飯吃得不知道是怎麽滋味,但卻是這些日子以來,吃飯時間最長的一次,也是宋方笙吃的最多的一次。等到兩人吃完飯,移到了沙發坐下。阿姨過來收拾碗筷,忍不住說道,“宋小姐,以後你每天都吃那麽多就好了。”


    伍賀蓮垂了眼眸,沉靜問道,“你平時吃很少?”


    宋方笙聽見他這麽問,這才確信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她捧著茶杯喝茶說道,“最近沒什麽胃口。”


    吃過飯,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伍賀蓮起身離去。


    宋方笙送他到門口,轉身之前,伍賀蓮說道,“女孩子太瘦不好看,多吃點。”


    她“恩”了一聲,目送他離開。


    走出公寓大廈,伍賀蓮坐進車中。他點了支煙,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像是在靜靜思忖著什麽。不知道沉思了多久,直到手機震動而起。進來了一條信息。按下閱讀鍵,那些字符竟然能轉換成她柔柔糯糯的女聲,似乎在耳畔回響。


    信息內容——阿賀,我好困,所以先睡了。開車的時候,路上小心。晚安。


    顧曉晨不再去問他去了哪裏,又或者去做了什麽。不再那麽勤快地見麵,不再每天都一起吃飯。其實自己也能夠猜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想想也是,宋方笙身體不舒服,一個人的時候,確實也挺難過的。那種難過,顧曉晨親身體會過,所以就學著體諒。


    體諒他那一次說謊,體諒他每一通電話裏的有事要忙,體諒每個人都有過的青蔥歲月。隻是體諒不知不覺中成了釋然,釋然了太多的事情。


    其實很多時候,她都想去問個清楚明白。


    比如說,那個尷尬的問題。


    阿賀,你是不是選擇回到宋小姐身邊了呢。


    可是每每見到他,他揉揉她的頭發,將她擁抱在懷裏。光是聞著他身上好聞的煙草味道,她都留戀得舍不得鬆手。於是她像是一隻好不容易探出頭的蝸牛,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縮回自己的殼裏,躲著不再出來。


    她隻是在試著習慣。


    就像是從開始習慣有他的生活,現在又開始習慣漸漸沒有他的生活。每天都要一起吃飯見麵,改成一個星期三次四次,以後越來越少,直到少到一個星期也用不著見上一麵了,少到一個月一年,一輩子也用不著見麵了,少到她可以改掉這個習慣。


    像是那些抽煙的人一樣,想要戒掉尼古丁,這讓顧曉晨覺得有點難。


    於是她嚐試去轉移注意力,比如學點什麽東西。


    商銀與伍氏合作的房地產商項目湊巧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的事情全由伍氏全權處理,顧曉晨自然從投行部回到蔡樺那兒報道。蔡樺一向對她賞識誇讚,又是感慨又是高興。顧曉晨跟隨蔡樺以來,蔡樺的確教了她許多東西,讓她懂得了許多,兩人此刻的關係既像是姐妹又像是師生。


    “之前你說想休假的事情,我也同意。不過我這邊最近實在太忙,你就辛苦再撐幾天。這樣吧,今天先放你半天假休息,等過幾天空下來,我一定放你假。曉晨,你看這樣行嗎?”蔡樺的語氣滿是商量,堆積的文件也證明了她確實很忙。


    顧曉晨微笑說道,“沒關係,蔡姐。”


    湊巧,手機響起鈴聲,蔡樺接了個電話。


    聽著蔡樺斷斷續續的話語,顧曉晨聽出這通電話是誰打來的,也大致猜了個究竟。等到蔡樺頭疼地掛斷電話,顧曉晨微笑說道,“蔡姐,下午正好沒事,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學校接小峰呢?”


    “這怎麽好意思,太麻煩了。”蔡樺為難說道。


    顧曉晨央求道,“你就讓我去吧,一個人很無聊的。”


    在蔡樺的連連道謝下,顧曉晨提前下班了。


    陽光很熱,現在是下午兩點十分。


    由於不大認識蔡峰的學校,顧曉晨索性打了個車去。一路上看看風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一下車,隻見校園大門處舉著幾麵大紅旗幟,掛著橫幅,十分熱鬧。原來是在舉辦校園籃球比賽。


    顧曉晨事先問蔡樺要了蔡峰的手機號碼,她站在學校外邊兒給他打了個電話。小家夥一接通電話,不過多久,立刻背著背包奔了出來。蔡樺一定是招呼過了,所以蔡峰瞧見了她,倒也十分開心。


    “曉晨姐姐,今天你不用上班嗎?媽媽每天都很忙的!”


    “姐姐今天休息。”


    “曉晨姐姐,你知道嗎,今天我們學校的籃球隊得了冠軍!而且我是中鋒,拿了二十幾分呢!”


    顧曉晨對於籃球其實是一竅不通,隻是聽著蔡峰歡快的話語,瞧著他一張小臉笑得自豪燦爛,奇跡一般,自己也忽然覺得有些驕傲,“小峰真厲害真棒!上次姐姐還和你打過勾,要帶你去吃冰淇淋,我們現在去好不好?”


    “好啊。”蔡峰一口答應,兩人高興地前往冰淇淋店。


    夏日裏吃冰淇淋,坐在舒爽的店內看著烈日炎炎的街頭,這真是享受。


    顧曉晨和蔡峰吃完冰淇淋,在街上隨處逛逛。


    蔡峰望向前方有書店,拔腿奔了過去,“姐姐我去書店看看。”


    顧曉晨望著他離去的身影,視線不經意間掃過沿街的店鋪。忽然瞥見了一家樂器店,她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店員瞧見有客人,立刻迎了上來,“小姐,我們這裏的樂器最齊全了,您想要什麽樂器呢?”


    “恩,我隨便看看。”顧曉晨微笑說道,目光在繁雜的樂器裏穿梭,最後定向了那架鋼琴。


    黑色的琴身,白色的鍵盤,一如記憶裏那個場景。


    他曾經為她彈奏過鋼琴,那一曲《歡樂頌》。


    “小姐,這架鋼琴的音質特別好,您可以試試看。”店員熱心地說道。


    顧曉晨搖了搖頭,“我……不會彈鋼琴。”


    “哦,沒關係沒關係,您還可以看看別的。”


    “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麽樂器,小巧一點的,我可以隨身帶的?”


    店員想了下,笑著說道,“我給您去拿。”


    同樣是黑色的琴身,卻沒有了白色的鍵盤。顧曉晨拿著手中的口琴,有些愛不釋手起來。店員在一旁詳細介紹著,她卻沒有聽進去。等到店員滔滔不絕地說完,這才說道,“我就買這個。”


    “曉晨姐姐會吹口琴啊?”蔡峰買了漫畫書奔回,找到了她。


    “想要去學。”顧曉晨朝他笑得明媚,輕聲說道。


    什麽東西都要去嚐試,試著去學口琴,學著習慣沒有他。


    答應了蔡樺忙完這一陣再休息,顧曉晨沒有忘記告訴林芬。


    林芬隻說沒事,等時間定了再告訴她。


    顧曉晨在網上查找了口琴的學習班,填寫了報名單,前去交了費用,顧曉晨拿著課程表慢慢地走出大樓。每周的周三、周五晚上,兩個小時的學習課程,時間為三個月。


    伍賀蓮問她最近都在做什麽。


    她隻告訴他公司有幾個項目,所以比較忙。


    伍賀蓮一聽,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賴在她身邊抱著她看電視。那麽溫暖的溫度,顧曉晨深深呼吸,忽而聽見他低沉的男聲,那麽近的距離,幽幽響起,“再忙也不能累著,要按時吃飯。天氣熱,你記得多喝水,不許吃冰的,也不許魚。”


    顧曉晨“恩”了一聲,靜靜地窩在他的懷裏。


    商銀確實挺忙,這是事實。隻是她並沒有告訴他,其實她報了口琴班,更是不想讓他覺得她一個人會很無聊。於是她按著口琴班上課的時間,準時去報道,沒有一天遲到或者曠課。


    諾大的教室裏,隻坐了一半的人。


    開始的時候還是滿座,可是過了一個星期,人數漸漸減少。


    老師卻已經認得顧曉晨,也十分喜歡她,大概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沒有缺席的學生,也是唯一一個這麽認真聽她上課的學生。於是課間休息的時候,這位五十多歲的老師告訴她口琴的由來。


    “李老師,有您的電話。”年輕的女人奔到教室門口,輕聲喊道。


    “那我去接個電話。”李老師朝顧曉晨叮嚀一句,轉身走出教室去接電話。


    有些閑來無聊,而且覺得有些口渴,顧曉晨獨自走出教室,想去買罐飲料喝。她走在回廊裏,瞧著牆壁上掛著的樂器畫,講述著各種樂器的來曆。穿過回廊,轉角的地方就有飲料自動兜售機。


    顧曉晨一邊從挎包裏掏出硬幣,一邊選飲料。


    身旁經過的人不小心蹭了她一下,一個沒拿穩,硬幣也從指間滾落。那個冒失的男人卻沒有注意,摟著女友大步地走了過去。顧曉晨急忙去追滾走的那幾枚硬幣,一下一下彎腰撿起。她正蹲下|身撿起一枚硬幣,抬頭望向不遠處的另一枚,眼前卻閃現一道頎長身影。


    那是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深褐色的頭發,慵懶地垂落在額頭。他伸長了手臂,隻需要微微彎腰,就將地上的硬幣輕鬆拿起。顧曉晨卻也注意到他的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那的確是一雙十分漂亮的手。


    男人抬起頭來,那是一張惑人的俊容,不像伍賀蓮那麽邪魅,不像伍昊陽那麽不羈,也不像言旭東讓人感覺那麽如沐春風。他清新自然,不溫不火,就這樣站在那兒,竟然像是超脫了世俗的寧靜安逸。


    男人拿著硬幣瞧了瞧,視線掃過周遭,對上了那個站在斜前方的女孩子。


    在男人的眼裏,那是一個算不上漂亮的女孩子。穿著不花哨的衣服,簡潔的棉t恤,配了一條亞麻的七分褲,露出了一截光滑的小腿。她的肌膚很白皙,神情異常恬靜。透過那副過大的黑框眼鏡,她的雙眸那麽清澈。


    一如記憶的那個誰。


    男人一下將硬幣握在掌心,如發絲般同樣色澤的瞳眸映染出一絲詫異驚奇。他邁開腳步,朝著她走去。


    顧曉晨愣住了,隻是覺得這個男人有點眼熟。


    等到對方走到自己麵前,她忽然記起什麽,眉眼都是欣喜笑容。


    “小敘?”顧曉晨輕呼出聲,是記憶裏的那個稱呼。


    男人忽而揚起笑了,耀眼得讓人驚歎,“曉晨姐。”


    ※※※


    香港到處都是餐廳、商場、娛樂場所,教學班的大樓也矗立於其中。沿街的咖啡館裏,上完課的宋方笙坐在咖啡館內等候伍賀蓮的到來。桌上放了書本和筆袋,她點了一杯咖啡靜靜等待。


    果然,伍賀蓮不過一會兒就來了。


    宋方笙立刻呼喊了侍應生,替他點了杯咖啡。


    伍賀蓮一坐下,宋方笙笑著說道,“阿賀,一會兒去哪裏吃飯?我查了下,附近有家滬菜館,我們去嚐嚐怎麽樣?


    伍賀蓮點頭額首,對於食物,他一向沒有多大意見。宋方笙還在那裏說著上課時教授所講解的趣事,伍賀蓮望著她越來越精神的臉龐,平靜無波。先前虛弱不堪的她,在這些日子以來,已經恢複了很多,臉色也漸漸紅潤。


    “你不用陪顧小姐嗎?”宋方笙忽然低頭問道,雙手捧著咖啡杯。


    伍賀蓮沉默了下,幽幽說道,“她很乖的。”


    宋方笙整個人一愣,食指扣住了杯手。


    原來是因為放心。


    伍賀蓮的目光隨意瞥向玻璃窗外,卻因為瞧見了某個熟悉的身影而眼眸一凜。街的斜對麵,嬌小的女人繞過車身上了車。他依稀可以看見駕駛座上的男人,卻瞧不清楚他的樣子。


    伍賀蓮望著那輛車子揚長而去,猛地皺起眉宇,拿出煙抽了一支。


    “先生,這裏不許抽煙。”侍應生上前禮貌說道。


    “怎麽了?”宋方笙困惑問道。


    “沒事。”伍賀蓮吐出兩個字,心裏卻是一窒。


    那個女人,那不是他的晨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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