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除了伍繼宗和紀嶽華兩人之外,全都震驚了。


    伍昊陽原先正在喝水,聽到伍父這麽一說,立刻就被嗆到了,猛地咳嗽起來,“咳咳咳!”他急忙放下茶杯,拿起餐巾擦拭,可是雙眸還望著顧曉晨,簡直是不敢置信。這怎麽可能?顧曉晨結婚了?她什麽時候結婚的?


    林正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並沒有說話。


    反是林嵐同樣吃驚,詫異問道,“顧小姐,你和伍二先生結婚了?”


    顧曉晨難掩尷尬,在眾人的注目之下,硬著頭皮說道,“不是。”


    伍昊陽也在揣測他們是不是私下注冊結婚了,但是顧曉晨的否認又讓他困惑,實在是太過蹊蹺,他脫口而出,“你的意思是你和別人結婚了?”


    顧曉晨一時有些無法麵對,她隻想離去,低下頭說道,“對不起,我想……”


    “她離婚了。”伍賀蓮簡單一句,再次讓眾人悶了聲。他悄悄地緊握住她的小手,不讓她離去。


    天啊,顧曉晨結婚了,又離婚了?


    這次的新聞實在是太讓人始料不及!


    紀嶽華倒了杯茶端到她麵前,打破了沉默的僵局,“顧小姐,喝杯茶吧。”


    “謝謝。”顧曉晨輕聲道謝,腦子混亂一片。


    伍昊陽徹底愣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嵐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她拉起林正鋒笑著說道,“爸,我突然想起來,有件事情要跟你說。伍叔叔,伍阿姨,你們慢慢聊。”林正鋒也不打算繼續呆下去,順勢起身,招呼了一聲,“那我們先走了。”


    林正鋒轉身的時候,視線掃過顧曉晨,望了她一眼。


    “我也有事。”伍昊陽並不打算淌混水,識趣離開。


    待人一走,伍繼宗不悅吼道,“你把一個結過婚又離過婚的女人帶到家裏做什麽?”


    “她是我的女友。”伍賀蓮沉靜以對,語氣平平。


    “分開才是你們最好的選擇!”伍繼宗鐵青了一張臉喝道,“我不會同意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嫁進伍家!”


    伍賀蓮抬頭望著伍繼宗,斬釘截鐵地說道,“結婚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和伍家沒有關係!”


    “我絕對不會同意!”伍繼宗莫可奈何,丟下這麽一句氣憤地走了。


    “顧小姐,你不要客氣。”紀嶽華隻得追著伍繼宗而去,頃刻間人散得幹淨,隻剩下他們兩個。


    顧曉晨一直低著頭,聽著他們父子的談話,她沒有多說半句。


    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見麵場景,曾經也問過自己,如果有一天麵對這個事情,她會怎麽辦。現在才發現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等到真要麵對的時候,同樣還是如此手足無措,隻想要逃避。不管真相如何,她離過婚是事實,無法改變。


    “我回去了。”顧曉晨喃喃說道,站起身來。


    伍賀蓮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端坐在藤椅上,並沒有起身,“喝茶。”


    “我不想喝了。”


    “那就吃點蛋糕。”


    “我也不想吃。”


    伍賀蓮這才站起身來,雙手按住她的肩頭,硬讓她麵對自己。他深邃的目光直射向她,仿佛要望進她的靈魂最深處,幽幽開口,“一切都交給我,你隻要記住,如果我要結婚,我的妻子隻會是顧曉晨!”


    顧曉晨渾身一顫,像是有一道電流觸過心頭。


    當年,他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語,隻能和隻會,僅僅差了一個字。


    顧曉晨輕輕地揮開他的手,她的聲音亦是很輕,“我們暫時不要見麵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伍賀蓮冷聲質問。


    “我隻是想一個人靜一靜。”顧曉晨神色黯然,邁開腳步離去。


    伍賀蓮站在原地望著她離去的身影,他並沒有上前去追,突然凝眸,衝著她的背影吼道,“顧曉晨!你對我沒有信心!”


    冷冽的男聲從身後傳來,顧曉晨的身體有一瞬僵硬,而後加快了步伐。


    天氣的晴朗,諾大的後花園,最後竟然隻剩下他孑然一人。


    別墅的書房裏,伍繼宗擺出文房四寶,開始練書法。


    紀嶽華體貼地替他衝了杯參茶送來,她知道他每當煩心的時候,就會練書房讓自己靜下心老。她也不打擾他,靜靜地看著他拿著毛筆書寫。宣紙一張又一張,慢慢地飄落在地上,越積越多。終於,老爺子放下毛筆,拿起參茶喝了一口,這怒氣算是平複了。


    “老爺,我想給你看件東西。”紀嶽華微笑說道,徑自出了書房。不過多久,她取了東西折回,手中卻拿著一封信。她走到伍繼宗身邊,將那封信遞給他。


    “這是什麽?”伍繼宗問道。


    “老爺,你看看吧。”紀嶽華柔聲說道,伍繼宗接過信打開,隻見信紙上的字跡整齊幹淨,清秀大方,顯然是出自女孩子之手。信上所寫的東西,讓他眯起眼眸,“這是誰寫的?”


    “那位顧小姐寫的,兩年多以前寄來的。”紀嶽華望著那封信,感慨說道,“老爺,向承一家三口走了以後,我曾經一直不能原諒蓮。其實,我更不能原諒自己。如果當年我沒有執意讓向承連夜趕回來,那就不會出事了。現在他們走了這麽多年,蓮也自責了這麽多年,夠了,真的夠了。”


    紀嶽華拍了拍伍繼宗的手背,雙眸泛淚,“蓮這孩子從小到大一直很懂事,從來也沒有要過什麽,這是他第一次,他想要和那個女孩子結婚。那位顧小姐雖然沒有什麽家世,但是她不像那些富家千金,她讓我覺得很貼心。老爺,你還記得嗎?蓮為了那個女孩子,連命都不要了!還有上一次,老爺突然犯病,也是顧小姐及時送老爺去醫院。之前蓮出事,也隻有顧小姐不管不顧,還在他的身邊……”


    “那又怎麽樣?她離過婚!”伍繼宗打斷她的話語,沒好氣地說道。


    “蓮都不介意了。”紀嶽華勸說道。


    伍繼宗緊捏著那封信,冷哼了一聲。


    “爸爸,顧小姐怎麽會結婚了呢?她應該和伍二先生結婚才對啊!現在該怎麽辦呢?伍叔叔好象不同意他們在一起……”坐在車上,林嵐摟著林正鋒的胳膊隨口念道。隻是她說了半天,也不見他應聲,林嵐狐疑喊道,“爸爸?”


    林正鋒回過神來,“什麽?”


    “爸爸,你最近怎麽總是心不在焉?”林嵐也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似乎這次來到香港,他就和從前不大一樣。硬要說哪裏不對,也無從說起,但是感覺這個東西有時候很敏銳,也很準確。特別是這幾天,他走神的幾率更加嚴重。


    林正鋒笑笑,“爸爸在想你什麽時候和伍三結婚。”


    談到這個話題,林嵐立刻收聲,“我還小了,一點都不急。”


    “怎麽不急?你都快二十七歲了。”林正鋒幽幽說道,腦海裏映現出另一張容顏,那個女孩子也快二十七歲了。


    車子行駛至酒店,林正鋒說道,“小嵐,爸爸還有點事,你先上去。”


    “好。”林嵐沒有多想,下車離去。


    林正鋒抬頭望向司機,“去清風茶樓。”


    清風茶樓二樓的別致雅座,有人一早就預定了。隻是預定的林先生還未到,邀請的那位小姐卻已經到了。服務員上了茶水點心,靜靜地退了出去。雅間內隻有漂亮女人坐著等候,她拿起茶杯,輕輕地吹著白煙,紅唇輕啟,喝了一小口。閑來無聊,拿了一本雜誌翻閱,打發時間。


    過了一會兒,雅間的門終於被人打開,衣冠楚楚的男人走了進來。


    “是不是等很久了。”林正鋒沉聲說道,徑自脫下外套。身後的服務員伸手接過,替他掛好。


    女人抬起頭來,沒有濃妝豔抹的臉龐清純自然了許多。


    “聽說你去芬蘭找我?”林正鋒在她對麵坐下,揮手散了服務員。


    “挺不湊巧,沒想到你來香港了。”餘玫輕聲說道,她確實沒有想到林正鋒竟然會在香港。


    “有事?”


    “沒有。”


    “那怎麽想到找我?”


    “沒事就不能找你?”


    “能。”林正鋒無奈地笑了,寵溺的口吻,“你想什麽時候找我都行。”


    餘玫撇了撇嘴,開始剝瓜子仁吃。


    林正鋒瞧了瞧她,欣慰說道,“這樣不是挺好。”


    距離上次,他們也有兩年多沒有見麵了。


    “懶得化妝。”輕描淡寫四個字,餘玫回答得很簡潔。


    林正鋒不大愛吃瓜子,卻也開始動手剝瓜子仁。一邊剝,一邊說道,“你現在和一個姓顧的女孩子一起住?”


    “你調查我?”餘玫皺眉反問,雖然知道他不大會做這種事情,但是他怎麽會知道?


    林正鋒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那位顧小姐和伍二在談戀愛。”


    餘玫不再說話,隻以為他是從伍家知道的一切。


    “前幾天和她在高爾夫球場聊過幾句,聽說她父母都過世了。”林正鋒漫不經心地談起,餘玫隻是輕聲說道,“她很愛她的父母。”


    林正鋒凝眸,隻將剝好的那盤瓜子仁推到她麵前。


    資料上的照片,那個叫林芬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原本還以為她依舊活在這個世界上,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她早就走了。她這一生最後的結局,睡在那家精神病院裏,永遠也沒有醒過來。隻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林芬,可她卻是她的朋友她的姐妹。


    林芬和丁舒晨,同年生下一個女兒。


    她的女兒叫顧曉晨。


    她的女兒叫林嵐。


    某個答案隱隱浮現,林正鋒卻不知道該怎麽去訴說。


    ※※※


    一連三天,伍賀蓮沒有出現。


    顧曉晨安靜地呆在家裏,也沒有出門。她有些煩亂,偏偏又靜不下心來。正看著電視,突然有人敲門,她起身去開門。隻是門一打開,卻見林正鋒提著一籃水果站在外邊兒。


    “林先生?”顧曉晨詫異。


    林正鋒有些緊張,沉聲說道,“我找餘玫。”


    “玫玫?”顧曉晨更加驚奇了。


    “她不在嗎?”


    “先進來坐吧,她去便利店買東西了,馬上就回來。”顧曉晨趕緊招呼。


    林正鋒放下水果,走到客廳的沙發坐下。


    “林先生喝茶還是咖啡?”


    “茶吧。”林正鋒回道,視線掃過周遭,目光卻定在了牆上掛著的相框,那是一張全家福。他站起身來,不由自主地走到相框前凝視。照片裏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笑臉,看上去很溫馨。那個小小的女孩兒,正是顧曉晨。


    顧曉晨端著茶杯而出,笑著說道,“這是我爸爸媽媽的照片。”


    “他們很年輕。”


    “那個時候我也才六歲。”顧曉晨走到他身邊,“林先生,請喝茶。”


    林正鋒扭頭望向她,她的容顏和記憶裏的她慢慢重疊,他一時激動,顫手握住了她的手。


    顧曉晨一驚,“林先生?”


    “曉晨……”林正鋒呢喃喊道,顧曉晨頓時慌亂,茶杯也“哐啷”摔破,茶水濺了一地。


    林正鋒卻朝她步步逼近,她害怕地朝後退去,大喊一聲,“你別過來!”


    他惶惶的神情讓顧曉晨感到可怕,她一下子沒了主意,猛地轉身朝玄關奔去。


    “曉晨!”


    “你別過來!”顧曉晨用力地打開門,迎麵撞上一道高大的身軀,頭暈也目眩,誰的手扶住了她。她一抬頭,瞧見伍賀蓮擔憂的俊容,她鬆了口氣,一頭栽進他的胸膛,“阿賀!”


    伍賀蓮剛剛走到門口,甚至來不及敲門,而那扇門卻奇跡一般突然打開了。她悶頭悶腦地衝了出來,硬生生撞上了他。他急忙扶住她,瞧見她抬起頭來,白皙的小臉顯現慌張,似乎是鬆了口氣,那樣急切地撲進他的懷抱,主動地抱住了他,像是在害怕什麽。他心中狐疑,單手摟住她問道,“怎麽了?”


    顧曉晨隻是搖頭,卻什麽也不說。


    “曉晨!”公寓內響起男人的呼喊聲,顧曉晨的身體頓時一僵,更是往他懷裏鑽去。


    伍賀蓮的視線掠過她的頭頂望向客廳,對上了正朝玄關奔來的男人。可是這個男人卻讓他吃驚,也讓他困惑。


    竟然是林正鋒?


    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


    他都做了什麽?


    腦海裏浮現那日在西郊高爾夫球場的情形,林正鋒當時的目光、交談、故意親近……這所有一切都讓伍賀蓮感到不悅。此刻顧曉晨神色惶惶,這樣不安的模樣,讓他聯想到某種可能。即便他不願意那樣去揣測猜想,可還是忍不住。他是個男人,絕對不能容忍別的男人覬覦他的女人,哪怕那個男人是他的長輩。


    林正鋒也是一愣,沒有料到伍賀蓮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他停下腳步,克製著自己激動的心情,“伍二……”


    他一開口,伍賀蓮冷冽的男聲直接蓋過了他,“林叔!”


    “我隻是來看看,你不要誤會。”林正鋒意識到他可能誤會了自己,急忙解釋。


    伍賀蓮摟著顧曉晨走進公寓,而客廳地板上破碎的杯子,還有濺了一地的茶水都讓他的怒氣漸漸積聚。眉宇一凜,冰冷的雙眸直直掃向林正鋒,他鬆開了顧曉晨,一個大步上前,那陰霾的俊容讓人覺得格外可怕。


    “阿賀!”顧曉晨急忙拉住他,這樣森然暴戾的他,讓她想到了從前,隻怕他會動手,“我沒事!”


    伍賀蓮凝望著林正鋒,冷聲警告,“林叔!我不想再看見你打擾我的女朋友!”


    “這是怎麽了?”突然,餘玫清亮的女聲響起。


    餘玫剛從便利店買了東西回來,手裏還提著一隻滿是食物的口袋。遠遠就瞧見公寓的門敞開著,她還以為出事了,趕緊跑來看個究竟。她瞧見顧曉晨和伍賀蓮站在那兒,還擋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她也清楚察覺到空氣裏充滿了濃鬱的火藥味,恐怕會隨時爆炸。


    顧曉晨拉著伍賀蓮的手不放,回頭望向餘玫,急急說道,“林先生來找你。”


    “林先生?”餘玫詫異地呢喃,仔細一望,這才發現那個被擋住的身影,竟然是林正鋒。她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說道,“你……你怎麽來了?”


    顧曉晨不知道林正鋒和餘玫是什麽關係,伍賀蓮同樣不清楚。


    林正鋒笑笑,“我來看你。”


    餘玫怔忪了下,放下手中的口袋,走到林正鋒身邊挽住他的胳膊說道,“我們還是去外麵談吧。”


    林正鋒不再多說什麽,朝伍賀蓮和顧曉晨微微點頭,隨著餘玫走了。


    門被輕輕帶上了,伍賀蓮扭頭問道,“他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沒有。”顧曉晨輕聲說道。


    “杯子怎麽碎了?”他顯然不信,又是問道。


    “太燙了,我沒有拿好。”


    “他和你說了什麽!”


    “林先生是來找玫玫的。”顧曉晨如實說道,其實整個人已經不知所措。林正鋒突然握住她的手,他的舉動讓她恐慌,“我也不知道玫玫怎麽會和他認識,我讓他先進來坐,我告訴他玫玫去便利店買東西了,馬上就回來。”


    伍賀蓮緊盯著她,而她閃爍的雙眸讓他肯定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我去收拾。”顧曉晨匆匆一句,拿過垃圾桶半蹲而下,將碎片一一撿起。


    伍賀蓮不再繼續追問剛才的事情,默默走到她身邊,伸手替她一起收拾碎片。她卻握住他的手,蹙眉說道,“你別動,我來就好,小心割破手。”


    可是他不聽勸,依舊我行我素。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真的不小心,玻璃碎片就真的劃傷他的手指,割出一道口子,流出鮮血。


    顧曉晨一驚,抓著他的手懊惱說道,“你看,我讓你不要動,你偏偏要動,現在割到手了。”


    伍賀蓮並不在意那小小的傷口,反是握住她的手,鮮血瞬間沾染了她,“你做什麽?快放手!”


    “我不放。”他漠漠說道。


    “你流血了,我去拿止血繃。”顧曉晨叮嚀說道,試圖想要抽回手。


    伍賀蓮霸道地不讓她離去,受傷的手太過用力,那道口子也拉扯得越大,鮮血孜孜流出。他望著她的小臉,幽幽說道,“靜了三天,夠了嗎?”


    這一句話讓顧曉晨悶住,愣愣地望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這三天,伍賀蓮克製著自己不來找她不去見她,她說暫時不要見麵,她說要一個人靜一靜,他就給她靜心的空間。隻是三天時間已經是他的極限,如果再不見麵,可能他會發瘋。於是,他不管不顧地來了。


    伍賀蓮抓著她的手,抑鬱說道,“你不能這麽折磨我。”


    “我結過婚,而且還離婚了。”顧曉晨咬牙說道,受折磨的人不隻他一個!


    “那又怎麽樣?”他不屑地反問。


    “你難道不介意?”顧曉晨終於開口問道。


    伍賀蓮劍眉凜然,固執認真地說道,“介意。”


    顧曉晨的心猛然一沉,似乎猜到他會這麽說。她使勁地揮開他的手,他卻稍稍用力,將她抱了個滿懷,在她耳邊喃喃囈語,“如果我說不介意,這不誠實。因為是你,我才會介意。可是也因為是你,這些介意對我而言都不重要。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能娶到你,如果不能讓你幸福,這會是我最介意的事。”


    顧曉晨從來沒有聽過他說這樣的話,剖析自己的內心,告訴她他心中所想。


    他的每一句話,都在她的耳邊沉靜有力地回響。


    這恐怕是她所聽過最動聽的話語,他從來不說什麽甜言蜜語,一句“可是我想你”,一句“我就是喜歡愛哭鬼”,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可是現在他一下子說了這麽多,讓她無所適從,更加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她愣愣地任他擁抱,心裏卻是喜憂各半。


    “靜了三天,夠了吧。”伍賀蓮擁抱著她,再次說道。


    顧曉晨悶了半晌,她並不正麵回答他的問題,同樣還是那句話,輕聲說道,“你流血了,我去拿止血繃。”


    “晨晨?”


    顧曉晨拍了拍他的肩膀,伍賀蓮隻得鬆開手。她站起身來,走進臥房取了止血繃,而他朝沙發上一坐,沉默不語。她折回他身邊,一邊處理他的傷口,一邊低聲說道,“就算你不介意,可是你不能讓你的家人也不介意。結婚從來都不是兩個人的事情,不被祝福的婚姻,我接受不了。”


    顧曉晨沒有忘記之前伍繼宗反對他們在一起,因此氣到生病住院。他那樣的家庭,恐怕永遠也無法接受她。況且他們父子的關係好不容易改善了些,她並不想他們再鬧不開心。


    “所以你的考慮考慮就是這個意思?”伍賀蓮眉宇緊皺,怒氣在胸中翻滾。


    顧曉晨不再說話,隻是將ok繃貼在他的手指。


    “我明白了,我算是明白了。”伍賀蓮負氣地說道,突然起身,大步走出公寓,頭也不回。


    顧曉晨坐在沙發上,她沒有去追,也沒有呼喊。聽見腳步聲遠去,知道他已經走了,她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ok繃的塑料紙,心裏突然一空。他們之間的阻礙,從來都是一重又一重。


    至於林正鋒,餘玫僅用簡單的幾句話描繪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是言語中透出的維護如此明顯。顧曉晨也沒有多問什麽,隻是想到餘玫的過往,再想到餘玫曾經被情所困,她不由自主地聯想。


    “你們怎麽樣?”餘玫見她愁眉不展,關心問道。


    顧曉晨默了下,輕聲說道,“我也不知道。”


    “什麽叫不知道?”餘玫倒了杯水,認真叮嚀,“曉晨!你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伍賀蓮,伍家二少爺!你從一開始就清楚意識到這一點!但是他打動你的,不是身份不是金錢不是那些珠寶首飾,隻是他這個人!反過來說,你對他也是一樣!漂亮的女人多的是,有權有錢有才的女人也不是沒有,可是你顧曉晨,也是獨一無二的!”


    “不要害怕,不要退縮,這一點都不像你!你不比那些豪門千金差,對他而言,你就是最好的!”


    餘玫的一番話觸動顧曉晨的心扉,讓她沉思。


    其實,她不是對他沒有信心。


    她隻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


    離開春光園的伍賀蓮,開車前往伍家。詢問了管家,卻被告知伍繼宗正在午睡,而伍夫人紀嶽華在後花園。他本想和伍繼宗談談,但是不好打擾他午睡,隻能等他醒來。閑來無聊,他前往後花園陪伴紀嶽華。


    紀嶽華拿著水壺,在給花卉澆水,瞧見伍賀蓮,她十分高興。特意張望了下他的身後,發現隻有他一個人,她狐疑問道,“怎麽顧小姐沒有來嗎?”


    “恩。”伍賀蓮應了一聲。


    紀嶽華發現他悶悶不樂,大致猜到一些,“你來找你爸爸談顧小姐的事情?”


    伍賀蓮默然不語,一般說來,他會沉默有兩種情況,其一就是不想說懶得說,其二就是默認。


    “你爸爸他吃軟不吃硬。”紀嶽華笑著說道,儼然是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了,“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吃軟不吃硬?伍賀蓮一怔,卻是搖了搖頭。


    “你這個孩子!”紀嶽華嗔怪地說道,將水壺遞給傭人,拉著他走向一旁的椅子坐下,耐心說道,“你爸爸平時喜歡下棋,有時候會去釣魚。我總是頭疼,不能吹風,他都一個人去。你們如果空了,那就陪他一起。釣完魚回來,三個人就一起回家吃飯。不要怕他不理你們,其實他就喜歡偷著樂。”


    伍賀蓮“哦”了一聲,果真像個聽話的孩子。


    “時間也差不多了,他該醒了,你去陪他下下棋。”紀嶽華看了眼時間,溫和說道。


    伍賀蓮點點頭,“華姨,那我去了。”


    他這一聲呼喊讓紀嶽華微愣,而他徑自起身,走出後花園。她捧起茶杯,高興地喝了一口。


    伍繼宗果然午睡醒來,洗梳了一番,轉而來到書房。伍賀蓮敲門而入,讓他吃了一驚。他也不理睬他,自己拿著一本書看。原本約了老友下棋,可是老友臨時有事不能來了,隻好作罷。一個人的時候,除了練練書法,也就是看書了。


    “你有什麽事?沒事就走!別影響我看書!”伍繼宗喝道。


    伍賀蓮悶了半晌,徐徐說道,“下棋吧。”


    “恩?”伍繼宗皺眉。


    伍賀蓮凝眸,“我們好久沒下棋了,下一盤。”


    “我不跟你下。”伍繼宗一口拒絕,心裏卻有些癢癢的。


    伍賀蓮耐著性子,漠漠說道,“難道你怕輸?”


    “誰怕輸?”


    “那就下一盤。”


    “不下。”老頭子依舊頑固。


    “那就是怕輸。”


    明知道是激將法,可還是管用了!


    伍繼宗甩手扔了書本,喝了一聲,“去把棋盤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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