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我們是軍人


    劉毅興衝衝地走進嶽維漢的辦公室時,卻看到嶽維漢正往自己腰上係中正劍。


    嶽維漢身上的呢子軍將顯然剛剛熨過,顯得異常筆挺,腳下的馬靴也是蹬光發亮,尤其醒目的,卻是右胸口的三枚勳章,這三枚勳章分別是四行倉庫、江浦之戰以及魯南大捷之後蔣委員長賞賜的國光、寶鼎以及青天白日勳章。


    其實,嶽維漢平時也非常注意自身的形象,隻不過今天尤其顯得精神。


    絕大多數時候,嶽維漢都是不佩帶勳章的,更不會佩戴中正劍,甚至連蔣委員長召見的時候,嶽維漢也不會佩戴中正劍,不過,當嶽維漢要召集部隊正式訓話的時候,他就一定會戴上所有的勳章,還有中正劍。


    嶽維漢並不喜歡中正劍,但它能提高麾下將士的凝聚力。


    劉毅當下立正敬禮,語含激動地道:“旅座,4團經過八小時激戰,斃敵三百餘人,並成功守住了最後一道防線。”


    劉毅不能不激動,這樣的結果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要知道,4團跟1團、2團、3團同樣,都是未經訓練的烏合之眾,可是跟日軍交手的結果卻截然不同,1團幾乎是不戰而逃,2團也是一觸即潰,3團稍好,勉強抵擋了兩個半小時,可4團的表現卻可謂驚豔,居然守住了陣地!


    “哦?”嶽維漢聞言也不禁微微『色』變,“4團居然守住了陣地?”


    “嗯。”劉毅重重點頭道,“前沿觀察哨報告說,4團3營打得尤其英勇,當日軍發動最後一次也是力度最大的一次進攻時,就是3營的逆襲打垮了日軍,斃敵至少一個中隊,不過遺憾的是,3營長胡益興壯烈犧牲了。”


    嶽維漢眸子裏頓時掠過一道痛惜之『色』。


    “部隊已經撤下來了嗎?”嶽維漢默然片刻,問道。


    劉毅道:“已經撤下來了,眼下正在城西柳莊休整。”


    嶽維漢點了點頭,又殺氣騰騰地問道:“劉一刀和趙鐵膽呢?”


    劉一刀和趙鐵膽臨陣脫逃的事,嶽維漢已經知道了,他之所以穿戴如此整齊,那就是準備去殺人的,對於臨陣脫逃的懦夫,嶽維漢是絕不會手慈手軟的,這是軍隊,不是土匪,軍隊自應有軍隊的紀律,軍人自應有軍人的尊嚴,又豈能臨陣脫逃?


    劉毅肅然道:“劉一刀和趙鐵膽也在柳莊,旅座,是不是現在就去?”


    “不,殺人的事先不急。”嶽維漢卻擺了擺手,道:“我們先去趙家大院。”


    …………


    趙家大院,是清河縣城首屈一指的豪宅大院。


    清河縣淪陷後,趙家的老太爺趙德高就當上了日偽『政府』的清河縣維持會長,並且依仗日偽勢力幹下了許多欺男霸女,橫行鄉裏的惡行,寶山旅光複清河縣之後,趙德高就已經被鎮壓了,這棟豪宅連同趙家所有的家產也全都充沒國庫了。


    現在,趙家大院更是已經成了寶山旅的臨時野戰醫院。


    嶽維漢和劉毅走進大門時,隻見整個大院一片繁忙,強行征調或者誌願前來的幾十個醫生、郎中還有護士穿行如梭,行『色』匆匆,院子裏擺滿了擔架,擔架上躺滿了未經處理的重傷員,傷員們目光呆滯,神情冷漠,空氣裏彌漫著讓人窒息的壓抑味道。


    這些重傷員都是剛剛從前線送回來的,經過兩天激戰,臨時野戰醫院裏收容的重傷員已經超過了五百人,值得慶幸的是,清河縣城裏的『藥』品還算充足,醫護人員也不少,因此絕大多數重傷員都及時得到了救治。


    “老總,別衝動,千萬不要衝動!”


    “老總,有話好說,先把刀放下吧?”


    “老總放心,你的傷雖重卻能治,沒什麽問題的。”


    嶽維漢和劉毅正要走進院子時,右邊門房裏忽然『騷』『亂』起來。


    旋即一名年輕的護士從裏麵走了出來,劉毅當下上前問道:“護士小姐,請問裏麵發生什麽事了?”


    年輕的女護士見劉毅領章上有兩杠三星,頓時喜不自禁道:“長官,你快進去勸勸那位老總吧,他拒絕手術,還奪了手術刀要『自殺』。”


    “什麽,還有這事?”劉毅急道,“為什麽?”


    女護士頓時低下頭來,神情黯然地道:“因為手術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而且要使用大量的麻醉劑,而醫院裏庫存的麻醉劑卻已經不多了,那位老總也是懂醫的,可能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所以不願意浪費麻醉劑。”


    嶽維漢和劉毅聞言頓時動容,當下疾步進了門房,這門房原來就是手術室。


    手術室裏,兩個醫生和四個護士已經退到了幾步開外,手術台上的重傷員雖然看上去奄奄一息,可手裏卻拿著把鋒利的手術刀,並且已經抵住了自己咽喉,看到嶽維漢和劉毅,那重傷員頓時兩眼一亮,似乎想掙紮著坐起來,卻沒能成功。


    “別動,你不要激動。”劉毅急伸手阻止道,“小心牽動傷口。”


    “士兵。”嶽維漢沉聲道,“我命令你放下手術刀,接受手術!”


    重傷員卻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道:“長官,我不行了,我也是懂醫的,自己知道的傷勢,就不用再浪費寶貴的『藥』品了。”


    說此一頓,重傷員又顫巍巍地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封血書,喘息著道:“長官,我在這個世上也沒別的親人了,就一老娘,寄住在上海公共租界,這上麵有地址,我這一走,她老人家就孤苦無依了,希望國民『政府』能夠看在她兒子是為國捐軀的份上,略加照料。”


    說完這些,重傷員又最後看了眼令他無比留戀的塵世,旋即就用鋒利的手術刀毫不猶豫地剌開了自己的頸側大動脈,殷紅的鮮血頓時飛濺而起,很快,重傷員就幽幽歎息一聲,帶著無限的遺憾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劉毅猛然伸手,似乎想說些什麽,卻無語凝噎。


    嶽維漢深深地吸了口氣,旋即啪地立正,向重傷員敬了記標準的軍禮!


    …………


    數千裏外,上海公共租界。


    一年逾七旬的老嫗正站在蘇州河邊,遙望北方發愣。


    毫無征兆地,兩滴渾濁的淚水就從老嫗蒼桑無限的眼角滑落下來,冪冪中,她似乎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兒子已經……為國捐軀了。


    …………


    柳莊。


    昔日寧靜的小村莊,此刻已經成了熱鬧的大兵營。


    莊外,上百枝火把將整個曬場照得亮如白晝,1團、2團、3團、4團的七千多潰兵已經全部集結完畢,在夜空下站了黑壓壓一大片!


    在經曆了戰火的洗禮之後,這七千多潰兵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


    雖然1團、2團和3團都打得不好,但這無礙官兵的成長,敗仗也同樣鍛煉人!


    雪亮的車燈照耀下,四輛大卡車已經順著公路開來,又先後停在莊外的曬場上,寶山旅特戰大隊的六十幾名百戰精銳頓時就從車廂裏跳了下來,又迅速在七千多潰兵的隊列前排成了一排,頓時間,濃烈的殺氣就在空氣裏彌漫開來。


    嶽維漢在劉毅和楚中天的簇擁下最後下車,緩步來到了七千多潰兵的隊列前。


    早有特戰隊員將事先準備好的擴音喇叭擺到了嶽維漢麵前,七千多人列隊,方圓足有百米,單靠嗓子喉可不行,得借助擴音喇叭。


    嶽維漢大步走到擴音喇叭後麵,旋即猛然頓步,冷森森的目光頓時就從七千多潰兵臉上掠過,現場所有的潰兵頓時便挺直了胸膛,任何人在看到嶽維漢那筆挺的身姿、勳章還有中正劍之後,都會下意識地向他看齊。


    什麽是軍人?旅座才是軍人,真正的軍人!


    “劉一刀,趙鐵膽!”嶽維漢突然喝道,“出列!”


    兩名身材魁梧的軍官應聲出列,大步來到嶽維漢麵前。


    嶽維漢卻看也不看兩人一眼,冷然喝道:“來人,把這兩個懦夫斃了!”


    兩名特戰隊員頓時虎狼般撲了上來,兩枝駁殼槍已經頂到了劉一刀和趙鐵膽腦門上,現場的七千多潰兵頓時就『騷』動起來,尤其是劉一刀和趙鐵膽那兩個營的兵,本來就是兩人手下的土匪兄弟,這會更是群情激憤,摩拳擦掌打算救人了。


    “噠噠噠……”劉鐵柱當下抬起機槍,照著天空就是一梭子。


    頓時間,七千多潰兵就凜然噤聲,劉一刀、趙鐵膽的弟兄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旅座,我不服,不服!”趙鐵膽掙紮著怒吼道,“同樣是潰敗,為什麽1團、2團的帶兵官長沒事,憑什麽就殺我們兩個?”


    “因為你們是臨陣脫逃的懦夫!”嶽維漢冷森森地道,“作為軍人,可以戰敗,可以奉命撤退,更可以殺身成仁,唯獨不能臨陣脫逃!同樣是潰敗,1團、2團的帶兵官長就沒一個臨陣脫逃的,幾十個營、連長,他們不是殺身成仁,就是奉命撤退,而你們兩個,卻未經團長下令,就擅自率部逃跑,直接導致3團陣地失守,死有餘辜!”


    說罷,嶽維漢一揮手,兩名特戰隊員就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劉一刀和趙鐵膽頓時就倒在了血泊中,七千多潰兵見狀無不凜然。


    嶽維漢這才扯了扯軍裝,對著擴音喇叭厲聲喝道:“弟兄們,別忘了我們是軍人,軍人就應該有軍人的樣子,我們可以戰敗,可以殺身成仁,但絕不當臨陣脫逃的懦夫!我們寶山旅從來就沒有臨陣脫逃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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