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尷尬的一番問答後,專家們甚至沒有給予回答,參觀村子活動很快便結束了。


    毫無疑問,


    這是一次很失敗的考察活動,從哥廷哈根到來的精英們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素材。


    居住在本土的村民也無法理解,他們既然帶來了蒸汽科技,卻又為何要放著更便捷的科技不去使用,而堅守著一些毫無意義的東西。


    甚至他們腳下踩的公路,也都是附近工廠主耗費大價錢開辟而來。


    不然他們一夥人單是想從外界找到漢諾伊村,也絕沒有這樣容易。


    從商人們敲開了他們村子的門那一天起,文明便悄然到訪。


    拉姆的想法沒有對錯,隻有立場的問題。


    因此沒人能給出答案,甚至從拉姆張嘴問話的一刹那,幾個入行不深的考察員,都對自己的職業生出困惑。


    或許這次之後,他們仍然會繼續在這條沒有答案的道路上繼續往前行,始終保留著這個疑問。


    至於漢諾伊村的居民們,則會按照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徹底摒棄掉以往的陋習。


    一切似乎都在變化,


    一切好像又都沒什麽變化。


    ……


    辛勞了一天的凃夫,在天黑過後單獨跟凱恩教授又在餐廳裏好好享用了一番美食。


    他並不太重視這次考察,也懶得去分清是非對錯,越是長大越看得清楚,不該自己操心的事,何必去插一手。


    那些可都是坐在高位上,拿著不菲工資的老爺們該操勞的事。


    哪輪得到自己去悲天憫人。


    “教授,我們就這樣一無所獲的回學校嗎?”


    “什麽叫一無所獲?至少漢諾伊村的變遷也是很值得討論的問題,從原始村莊變成了現代聚落,隻要有足夠多的行業大拿添加署名,最後包裝得當一樣能在至少c級別的學術期刊上發表。”


    “包裝?”


    “當然,學界的多數論文無非都是這樣,換掉主語和關鍵詞,優化以往相似論文研究的結構,再找出原先的不足,重新拿出來時就成了自己的東西。”


    查爾斯·凱恩理所當然的說。


    “這也行?我一向以為隻有學生才這樣做。”凃夫連連嘖嘴,覺得這事相當新鮮,“難怪人文社科院經費總是嘴少的。”


    “何止是人文社科領域,即便是理工科也好不到哪裏去,那些搞科研的人大概在做著這世界上最孤獨的事。


    能做過的題材切入點都已經被人做得差不多,隻能擠破頭的鑽進更小眾的領域,做著一堆看似很高大上,卻彼此心知肚明那是些沒有什麽用途的東西,或許未來幾百年都不一定用得著。


    至於你的‘雙縫幹涉實驗’、‘電燈’,那才是真正了不起的東西。”


    “那永動機呢?”


    “天主在上,快別提那堆垃圾,如果科研領域能投票評選出最無用的發明,大概票數相加沒誰能超過永動機,大家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


    這樣的研究在七校聯盟任一一座高校,連續幾年無上限的往裏麵投錢,卻從來看不見一丁點成果,這才是真正的犯罪。


    如果我是審批組的人,隻怕夜晚連覺都睡不著。”


    凱恩教授用尖酸刻薄的語言諷刺著國王陛下的神奇操作,大概也隻有在這裏才敢說實話。


    在密大磨煉得久了,


    哪怕遇上這一堆糟心事他心態也奇好無比,不焦慮也不糾結。


    甚至夜間跟凃夫一同用餐時,還樂嗬嗬的用鍋爐煎烤著幾塊新鮮牛羊排和肉腸,大大咧咧的談道:


    “我從不憂心自己無法解決的事,王國的破事也好,漢諾伊村的差事也好,說到底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在我看來,沒什麽比活在當下的享樂更緊迫的事。”


    “關於這一點,我無比讚同。”


    凃夫笑眯眯的端起度數不算低的木桶酒杯與他相碰,這樣的中庸無為的思想相當符合他的胃口。


    對凱恩教授的好感度不由直線提升,差點就忘了那十萬克朗的事。


    帶做項目,


    少管閑事,


    獎金到位,


    這簡直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導師模板。


    在來回的交換碰杯當中,凱恩教授大概是喝醉了,不時就點評起威廉二世的腦血栓操作,王座上的那位根本就是個好大喜功又沒什麽作為的瞎子。


    這個瞎子遲早會把這個國家帶進窮途末路。


    然而,碰上有考察隊的成員從外麵歸來,凱恩教授便又跟凃夫交換眼神,會心一笑,齊齊舉起酒杯,


    用虛偽的語氣送上美好祝願,


    “敬,王國美好的未來。”


    ……


    深夜。


    連凃夫也不知自己是何時回的房間。


    他最後的記憶是跟凱恩教授吹了半天牛逼,喝得不知所以然。


    便聽到了一段悠揚的笛聲,


    之後,


    便徹底喝斷了片。


    強烈的昏厥感讓他十分不適,隻隱約記得在跟用為鍵盤俠的凱恩教授針砭時弊,揮斥方遒時難免喝了許多。


    那些度數不低的酒精發作起來的威力當真不小。


    他躺靠在床上隻感到一陣昏昏沉沉,連眼前的視野也不禁模糊了許多。


    幽暗的環境裏,凃夫隻覺得身上的酒氣味蓋過了棉絮的黴菌,一陣渾渾噩噩之後,連睜眼都成了一種奢望。


    “難受……好難受……該死……我究竟喝了多少……”


    在深度的迷幻中,凃夫靠著意誌死撐著,處於半夢半醒之間。


    幸運的是,卻仍然保留著意識。


    他很直觀的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到處都在晃動。


    即便躺在床上也仍能感覺大廈將傾。


    凃夫很少像今天這樣完全放鬆下來把自己給灌醉,即便碰酒也很克製,時刻保持著清醒。


    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每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為自己也為家裏人找到最合適的出路,又在超凡道路上憑借一己之力,遊走於教會和民間勢力裏求生存。


    或許是這樣的重重壓力下,才不免多喝了幾杯。


    “幸好遇上了加爾文跟薇拉有了些收獲,這趟考察下來倒也不錯。”


    凃夫暗自竊喜,收獲一筆意外之財連做夢時嘴角都不免揚起。


    他的確是醉了,除了調動不了一灘爛泥的身體,意識卻仍然很清醒,現在也所以越發覺得酒後亂來這樣的理由成了借口。


    在半夢半醒間,凃夫嚐試去睜開比膠水黏合還要緊巴的眼皮,仿佛見到了一道人型輪廓。


    大腦皮層的想象力趁他昏沉之際,自動將看到的那身影填補上了。


    一個金發碧眼的姑娘最先現身,她遇到麻煩事總是搓揉著一頭的金發,凶巴巴的看著自己,可連發怒時都是奶凶奶凶的。


    “蘇菲,你可真是夠糟糕的,連夢裏都讓不讓我安寧。”


    在他吐槽完後,那人型又開始幻化。


    一位帶著狐狸麵具的優雅禦姐,將凝脂如雪的纖纖細腿搭在另一隻上,小腿的縫隙之間給人無限遐想。


    “原來是‘狐狸’女士,不知她現在對魯莽的冒險家是否有改觀。”


    那人影輪廓一變再變,端莊淑雅的貴族小姐艾琳娜·魏瑪,學者氣派,正經之餘總是呆萌相的貝拉.韋恩小姐。


    還有個子不高,有著話癆屬性總是蹦蹦跳跳的溫妮……


    那些人影逐一從凃夫眼前閃過,出現時展現出她們最有魅力的一麵,大概也隻有這時,在夢境中才會投射出埋藏在心底的隱私。


    “該死,我凃夫為人正直,這絕對是可恥的汙蔑,汙蔑。”


    僅存的意識裏,他幾乎是本能的、抗拒的否認了剛剛見到的畫麵,


    幾乎是咆哮低吼,


    “之後絕不能讓蘇菲選擇造夢師途徑……”


    腦子裏的昏沉讓他下意識的發動了獵人感官的能力。


    逐步恢複了對外界的感知。


    也就是這時,那些零碎的、稀奇古怪的場景在輪番流動,


    那色彩紛亂的夢境如同破碎的鏡子。


    “啪”的一聲,碎裂開來。


    “呼~”


    在做完這件事後總算是睜開眼睛,這可實在不容易,凃夫第一時間便發現自己躺在小旅館的床上。


    睜開眼,目光所至,


    隱約見到的人影輪廓正背對著他在木桌旁,無聲翻找著什麽東西。


    “那是誰,加爾文?還是薇拉?難道他們發現我的操作了?”


    凃夫認真的打量道。


    那陌生背影並非夢境中豔美多樣的女性人物,甚至比常人身高要高出不少,搭配上一套樸實的紡織衣著來看,絕不是考察隊的人。


    而下一秒鍾,對方的舉動讓原先十分暈乎的凃夫徹底醒了酒。


    就在離他隻有三五米的距離,


    那雜種,


    竟然當麵摸走了他錢包裏的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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