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東窗事發


    小小的一隻透明袋子,裝著三四根頭發,在楊曦同的口袋裏,一呆就是七八天。


    事情已經做了,盧阿姨的病房,她卻再沒去過。


    甚至,因為內疚,還有點不敢去見江儼然。


    理智告訴她非經本人同意,做這樣的事情是錯誤的;情感上,卻又恐懼江儼然站在病房前的沉默身影,要這樣持續一輩子。


    可江儼然不是仙人掌,有手有腳,能跑能跳的,沒人來看他,他就自己移動著過來了。


    那天才剛剛下課,楊曦同就瞥見了窗戶外的江儼然。


    其他小朋友在半小時內就都被家長接走了,剩下霍琦那個困難戶,可憐兮兮地仰頭看她。


    “我媽媽今天去外婆家了,讓我自己回家。”


    楊曦同歎氣:“算了,老師帶你去吃飯,吃完捎你回家。”


    江儼然對這隻意外出現的燈泡倒是沒什麽想法,可等到選地方吃飯時,小姑娘一臉想往地仰頭看著泰國菜招牌時,不悅情緒就開始上湧了。


    他是真的討厭咖喱,討厭黃燦燦的那些米飯、魚和雞肉!


    楊曦同瞅瞅霍琦,又瞅瞅他,最終還是拍板進門。


    待到飯菜上來,霍琦一邊用勺子扒著自己麵前的炒飯,一邊好奇地看著楊曦同在那“幫”江儼然“洗菜”。


    ——小楊老師拿著筷子,一點一點地把魚肉上的蔥花撥掉,還放進小湯碗裏唰了唰,才放到江儼然碗裏。


    “小楊老師,你不是說,吃東西不可以挑食嗎?”霍琦嘴巴鼓鼓地,“怎麽江醫生可以挑食啊?”


    而且,老師你還幫他一起挑!


    洋蔥、胡蘿卜、香菜、蒜瓣……花花綠綠碼了快一碟子了好嗎?!


    “健康的小孩子當然不能挑食,”楊曦同厚著臉皮瞎說話,“江醫生是生病了,不能亂吃東西。”


    說著,她又把一隻剝好的蝦肉放進江儼然碗裏。


    楊曦同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麽心理,以前是看不慣他過分的挑剔。


    聽過他那個“小時候不能拒絕,吃太多,所以現在再也不想吃”的理由之後,頗有點要把人寵成昏君的架勢。


    “他得的是什麽病?小朋友也會得這種病嗎?”霍琦追根究底。


    江儼然驀然伸手,把兩個手指按在她右手手腕上。


    霍琦立刻鬆開了握著勺子的手指,任由鐵勺插在小山似的炒飯上:“我、我也生病了?”


    江儼然“嗯”了一聲,又過了好幾分鍾,才把手指鬆開:“你的病和我的病不一樣,我得少吃,你缺得都得吃,越是不愛吃的東西,就越得多吃。”


    說罷,非常體貼地把霍琦一筷子也不肯碰的咖喱滑蛋苦瓜,推到了她麵前。


    “一定得多吃,要不然,以後連炸雞和果汁都不能吃了。”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說得又認真,霍琦給他嚇得眼眶都紅了。


    楊曦同對霍琦,那感情也是有點微妙的——十分類似當年看到蹲在角落裏和貓對視的江貝貝,眼看著小丫頭眼淚汪汪地咀嚼著苦瓜,想吐又不敢吐,立刻也心疼了起來。


    “好了,吃那麽一點兒就行了。”她瞪了江儼然一眼,幫霍琦重新倒滿果汁,“別聽江醫生亂講。”


    霍琦這才好受點,但是進店門時的愉快心情,已經完全沒有了。


    好不容易把小姑娘送回家,楊曦同就在副駕駛座上教訓人:“你怎麽跟個小孩一般見識啊,你管她愛吃什麽呢!”


    江儼然瞥了她一眼,“為什麽不能跟小孩一般見識?小孩子挑食很好?”


    “總之,”楊曦同嘟囔,“你今天絕對不是出於好心。”


    “出發點是什麽根本就不重要,”江儼然悠然地將車子停在白線前,“重點是做了什麽,造成了什麽後果,論行不論心。她剛才吃了平時不愛吃的東西,比平時吃的更加均衡——你還覺得我有錯?”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他這一句“論行不論心”,落在楊曦同耳朵裏,三分沉重,七分恐懼。


    論行不論心,她就是一個違背他的意誌,幫助外人探查他身世的人。


    楊曦同覺得,衣兜裏的頭發似乎更加沉重了。


    綠燈亮起,江儼然繼續往前開去。


    楊曦同滿腦子亂七八糟的事情,壓根沒注意他在本該直行的地方拐了彎。


    “那、那個……”她的手指在衣兜裏摩挲著,捏住了自封袋子,“那個盧阿姨,出院了嗎?”


    江儼然用餘光看了她一眼,搖頭,“她早就已經痊愈了,被催著出院——今天早上又故意在樓梯那摔了一跤,滿頭滿臉的血,縫了四五針,又住回去了。”


    “故意的……”楊曦同喃喃說了一句,衣兜裏的手指,慢慢地又鬆開了。


    “好了,下車吧。”


    江儼然把車子熄火,“啪”一聲拉開了車門。


    楊曦同愣了下,扭頭看向窗外——外麵黑漆漆一片,隻在稍遠的地方,立著盞昏黃的路燈。


    “這是哪兒啊?”


    江儼然拉她下車,“你的記性怎麽能那麽差呢?”


    青石板路、老街入口、大轉盤、幹涸的古井、枝繁葉茂的桑樹……楊曦同總算認出來了,這是他們曾經相遇的街心公園。


    江儼然牽著她,慢騰騰沿著巷子走著:“我以前有空的時候,就經常來這裏走走。”


    楊曦同“哦”了一聲,又聽他繼續道:“很奇怪吧明明在這裏發生了那麽多……”他把關於養母的話咽了回去,“但總也有高興的事情,而且還不少,一樁樁一件件,我全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我就總想,假如你回來了,我一定看都不看你一眼。”


    楊曦同輕捏了他手心一下:“小氣鬼。”


    “小氣有什麽不好,”江儼然道,“小氣才能活得久。”


    楊曦同失笑,兩人挨挨碰碰地繼續往前走。也不知是誰先開始的,手掌貼著手掌,胸膛壓著胸膛,嘴唇挨著嘴唇,吻得上氣不接下氣。


    月色晦暗,路燈離得也遠,歲月和記憶也都泛黃成了天際一點燦爛的星光。


    楊曦同環抱著他,沒拒絕伸入衣擺的冰涼手掌,也沒拒絕解開扣子的靈巧手指。


    為什麽要拒絕呢?


    他們早在懵懂之年就認識了,一起哭過鬧過,一起許過那麽多承諾。


    就算曾經遺忘了,也不過是人生路上的一點磕碰。如今終於繞回主路,滿地青草,再往前走走,或許就是繁花似錦的春天了。


    她也從來沒想到過,兒時用來捉迷藏的灌木,如今居然能大到遮蔽住兩個成年人。零星透進的那點月光,落在他發間,好看得像是破碎的銀箔。


    她不由自主地回擁住他,任由他把吻落在眉心、鼻尖、鎖骨上,甚至一路往下蔓延。身體和身體毫無隔閡地貼在一起,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好像連脈搏都被連接,心髒在同頻跳動,呼吸殊途同歸。


    就連之前覺得難以忍受的疼痛,也那麽自然地接納了。


    如果這個時候遇到江其儒,楊曦同覺得,不要說同桌吃飯,連看一眼恐怕都得羞愧個半年。


    但還是不想拒絕,她緊緊地回抱著他,手指觸碰到那些沾染了月色的發絲,咬著牙小口小口地喘息。


    仿佛這樣,恐懼和痛楚就都不存在了。


    不遠處的高樓上,還有一兩個房間未曾熄滅燈火。那點微光沉入夜幕中,仿佛巨大的星子在閃耀。


    江儼然整理好衣服,撫了撫她蓬亂的頭發,拿外套將她整個包住,連人帶衣服抱了起來。


    楊曦同窩在他懷裏沒吭聲,一直到上了車,才突然問:“會不會懷孕?”


    江儼然愣了下,隔了好一會兒,俯身繼續親她:“那第一個孩子可以隨我的姓嗎?我爸爸一直特別想要抱孫子,孫女也行,健康或者不健康的都行……”


    楊曦同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一邊拿手抵著他胸膛使勁喘氣,一邊打斷他的話:“別烏鴉嘴!什麽健康不健康!有你這樣說話的嗎?!”


    江儼然悶笑了兩聲,使勁揉她頭發。


    “哎呀,別揉我頭發呀!”楊曦同穿好了衣服,又回到了封閉的車上,膽子大了不少,暴躁的脾氣也回來了,嗓門一聲比一聲高。


    江儼然不得不提醒:“小聲點,要吵到人了?”


    “那你鬆開!”


    江儼然猶豫了一下,再次張臂摟緊她:“你繼續吵吧。”


    對於這樣無賴又無聊的江儼然,楊曦同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兩個人挨得那麽近,車上又沒什麽可以娛樂的東西,外麵隻有零星的一點兒蟲鳴和風刮過樹梢的聲音。


    抱著抱著,就有有些燥熱難安。


    座椅被放倒的時候,楊曦同還在那嘀咕:“你明天不上班嗎?”等到衣服被掀起來,她就閉緊嘴巴不說話了。


    毯子一樣覆在她上方的江儼然卻停下了動作,有些困惑地看著她。


    “怎麽了?”楊曦同甕聲甕氣地問。


    江儼然沒回答,隻是坐直了身體,將手上摸到的東西舉到了車窗邊。


    遮蔽月亮的烏雲飄散了不少,月光把車窗照得透亮,也把他手上的塑料袋子裏的頭發照得纖毫畢現。


    幾根很短的黑發,不大整齊地封閉在裏麵。


    江儼然的表情從茫然到猶豫,再到不可置信,定定地扭頭來凝視她。


    “這是什麽?”他輕聲問。


    “是……”楊曦同也跟著坐了起來,聲音有些幹澀地說,“是……是我想拿給盧阿姨的……”


    她錯開對視的眼神,握緊了拳頭,“對不起。”


    江儼然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眶裏幹澀依舊,是的,自從發現武力能解決很多問題之後,他就很少哭了。


    可眼前的這個人,他有些呆滯地看著手裏的頭發,心裏空落落的,剛才的喜悅和快樂蕩然無存,隻留下寂寥的月光陪伴著自己。


    怎麽哪一個,都覺得他是不用被告知的?


    他想起那個懵懂的早上,胸口窒息得厲害,想起那個麵目模糊的女人給他換過了幹淨的衣服,給他做了特別豐盛的早飯……


    再醒來時,家不見了,母親、父親、兄弟姐妹全都不見了。


    隻有鋪天蓋地的白色,熟悉的藥水味道,和數也數不過來來的陌生人圍繞著自己。


    “我看起來,還像是隻有五六歲嗎”他近乎自言自語地問,“為什麽我自己的事,不能由我自己決定呢?”


    楊曦同垂著頭,隻手指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臂:“對不起……”


    “我的親生父母這樣,連你也這樣……你為什麽不相信,我能處理好一切呢?”江儼然看著眼前的女孩,隻覺得有說不出完的疲憊和無力。


    他把頭發塞回到她衣兜裏,幫她披上外套,換到駕駛座上,打火發動車子。


    “我先送你回家,”他慢慢道,“東西怎麽處理,選擇權在你。當然,我也有自己的判斷,我等你的決定。”


    說完,車子便離弦的箭一樣疾馳了出去。


    ***


    許婧媛很早就聽到車子引擎的聲音,接著,便是女兒輕手輕腳開門、鎖門,進浴室的動靜。


    姑娘大了,心也野了。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躡手躡腳地走到落地窗前,微微拉開一條縫,想看一眼即將離去的“登徒子”。


    沒料到的是,江儼然並沒有離開。


    瘦長的身影就坐在車子旁邊的花壇上,一動也不動,隻有那一點閃爍的星火,提醒著人他是在抽煙。


    煙蒂滅了又亮,足足抽了有小半包之多,也不見他起身離開。


    湊巧的是,浴室的水流聲,也跟永不停歇似的,一直沒有斷過。


    是吵架了嗎?


    許婧媛搖搖頭,小情侶鬧脾氣,可不是她該管的。


    她和楊帆從高中就認識了,在一起那麽多年,哪一種情侶相處的模式都經曆過。吵架、複合、拌嘴、吃醋……青春年少時光,也就隨著這些瑣碎的過往,一去再不回頭。


    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浴室的水聲才終於停歇。


    許婧媛翻了個身,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睡到半夜,外麵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許婧媛乍然驚醒,爬起身,拉開窗簾——樓下的江儼然已經不在了,客廳裏卻似乎還有燈光亮著。


    她看了看時間,淩晨3點多。


    許婧媛打開房門,這才發現燈光是從書房傳來的。


    她往外走了兩步,又把門後放著用來防身的棒球拿了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


    書房門半掩著,燈光從門縫裏流瀉而出。


    依稀記得多年前,楊帆在世時,偶爾熬夜備課,也會有這樣的燈光亮起。


    許婧媛輕輕推開門,就見楊曦同盤腿坐在箱子邊,整瞅著張信紙發呆。


    “曦曦,怎麽還不睡。”


    楊曦同抬起頭,“啊”了一聲,下意識就把信紙往身後藏起。


    “我……我整理點東西。”她含糊道。


    許婧媛留意著她的神色:“和小江吵架了?”


    “沒……”楊曦同嘴硬著否認了,隔了好一會兒,才點頭,“對。”


    許婧媛失笑:“跟你爸爸一個樣,一吵架就一個人在書房待到半夜,不睡覺就能解決問題了?”


    楊曦同搖頭,然後道:“睡不著。”


    “睡不著也不能不睡。”許婧媛過來拉她,“回去躺一躺,明天再睜開眼睛,天大的事情都過去了。”


    “您不問問我,發生了什麽事兒?”楊曦同遲疑著問。


    許婧媛推著她往臥室走,“我不問,也不管,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情。”


    “那您和爸爸吵架,都是怎麽和好的?”


    “好像,自然而然就和好了”許婧媛呆了一下,偏頭靠著門,神情恍似回到了初為人婦的時候,“你爸爸啊,最多隻能熬到半夜1點,再晚一點就困得不行了,坐在書房沙發上也能睡過去,推都推不醒。我氣不過問他,你心就這麽大,就這麽不在意我?他就說,老婆我真的很困啊,你等我睡醒了,我們再吵好不好。他都這麽說了,我能怎麽辦,一覺睡醒,氣也消了,火也發不出來了。”


    楊曦同大睜著眼睛聽著,眉頭緊蹙:“睡覺真的這麽有用?”


    “有用有用,當然有用。”許婧媛把女兒推進房間,“所以,你們倆也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醒來,包管什麽事兒都解決了。”


    楊曦同相信將疑地關上門,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又把江貝貝當年的信看了一遍,這才回到床上。


    可江儼然,仍然一點回應了也沒有。


    道歉沒有回應,打電話不肯接聽,和他在醫院上班時一模一樣。


    楊曦同拿著手機,在撥號頁麵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收了起來。


    母親說得對,一夜過去,明天又是嶄新的,到時候把頭發還給他,再好好道個歉。


    ***


    淩晨4點多,楊曦同剛剛起了點睡意,一直沉默的手機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


    她茫然地接起來,就聽到霍琦在電話裏撕心裂肺哭喊:“小楊老師救命,我媽媽要跳樓!”


    楊曦同瞬間就清醒了,拿著手機坐起來:“你在哪兒?”


    “我在家裏!”霍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媽媽、媽媽和爸爸吵架,媽媽要跳樓……”


    “乖,不哭不哭,”楊曦同一邊飛快地爬起來穿衣服,一邊安慰她,“你在那等著,老師馬上過來。”


    她衣衫淩亂地衝到門口,再跑回來把車鑰匙揣上,最後安慰了霍琦幾句,一邊下樓一邊撥號報警。


    幸好,霍琦家她是去過的。


    淩晨車少,她開了雙閃,一路風馳電掣著趕到霍琦家,樓下已經圍了一圈的人。


    霍父並不在現場,霍琦被幾個阿姨拉著,衝著樓頂大喊著“媽媽”。樓上的那個人影,卻一點兒聲息都沒有。


    警方也已經趕到,正忙碌地在那鋪墊子。


    聯係男主人,依舊不肯接聽電話。


    “爸爸還在打麻將,他一定還在打麻將。”霍琦嗚咽著道,“我知道他在哪裏打麻將。”


    楊曦同揉了揉太陽穴,抱起孩子:“你帶我去找爸爸,我們把人找回來。”


    站在一邊的小警察也跟了上來:“我跟你們一起去,拽也要把人拽回來。”


    霍爸爸打麻將的地方,跟霍家並不算遠。


    穿過一條街,就到了那家烏煙瘴氣的棋牌室。


    他先看到霍琦和楊曦同,皺著眉嘟囔:“大半夜不睡覺,到這裏來幹嗎?”


    楊曦同強忍著怒氣,往邊上讓了讓,好使他能夠看到跟在後麵的小警察:“你老婆要跳樓了,孩子哭了大半夜,警察都來了,你還在這兒打麻將?”


    “跳、跳樓?!”霍爸爸愣住了,下意識地反問,“她真要跳啊?”


    “你到底有沒有人性啊!”楊曦同真是掀桌子的心都有了,“你老婆要是真跳了,不但孩子恨你一輩子,你以後還睡得著覺?”


    小警察準備了一肚子教育的話,沒想到邊上的小老師火氣比他還大,把能說的話全說完了。


    他也懶得廢話了,幾步過去拽起霍爸爸,“快跟我們走吧,那麽多人半夜起來出警,真鬧出人命來,看你怎麽辦。”


    說著,瞄了眼桌上的金額,“你們也注意一下,一會兒都去派出所自首交罰款。”


    牌友們紛紛賠笑,順便催促霍爸爸離開。


    家屬鬧場他們見多了,鬧到要跳樓……可還真是第一遭。


    霍父顯然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有些踉蹌,上了車,還探頭問小警察:“警察同誌,我老婆在第幾層啊?我們家樓層不高,才6樓,她嚇唬人呢。”


    小警察沒好氣地瞪他:“頂樓,第17層上麵的天台!”


    霍爸這才安靜下來。


    他們趕回樓底,天台上已經有好幾個警察上去了。


    霍媽媽哭哭啼啼地坐在欄杆邊,既不肯下來,也沒有往下跳,隻一個勁兒嘟囔:“這日子沒辦法過了。”


    楊曦同帶著霍琦在車裏等著,小警察和霍父一起進了電梯。


    約莫過了十幾分鍾,突然有圍觀的人喊:“哎呀,他們打起來了。”


    楊曦同趕緊捂住孩子的眼睛,探頭往外看去。


    天台上黑漆漆的,隻隱約看到幾個模糊的人影,很快離開了天台邊緣,徹底看不見了,唯有幾聲哭聲和責罵聲隱約響起。


    不管是用什麽辦法,總算是把人拉了回去。


    楊曦同鬆了口氣,拍了拍哭得哽咽的霍琦後背。


    樓下的幾個警察也在那感慨:“折騰一晚上,好歹人弄回去了。”


    楊曦同抱著霍琦下了車,一起上了電梯,準備回她家。


    霍家夫婦果然已經在家裏,一個坐床頭,一個坐沙發,正低著頭聽個中年警察給他們做思想教育。


    “你說說你們,多大的人了,鬧什麽?你打麻將,她玩撲克,你們誰比誰高貴啊?看看孩子被你們嚇得!”他說著,扭頭看到楊曦同懷裏的霍琦,“看看,哭得眼睛都腫成這樣了。童年陰影知道嗎?!你要是真跳下去了,她該怎麽辦?啊,夫妻一家人,什麽事兒不能好好說,你們倆找點健康向上的娛樂活動不行?非得成天弄得雞飛狗跳的!”


    霍琦聽得眼淚直掉,楊曦同將她放到地上,她便小跑著撲進了坐在床頭的母親懷裏。


    霍媽媽一把抱緊女兒,嗚嗚咽咽哭了出來。


    霍爸看了他們一眼,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是我不好,不該摔東西,不該咒人去死。以後家務輪流做,孩子上下學我去接,警察同誌你再罵罵我吧。”


    中年警察正喘氣呢,聞言眉頭直跳,“我沒那個力氣,你們自己及時改正就好了,好好過日子,啊!”


    霍爸又轉頭去看楊曦同,楊曦同也累得直擺手:“都好好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說,有錯明天再改。”


    說完,衝霍琦揮揮手,轉身往外走。


    實在是,太累了。


    剛才太緊張,所以覺察不到疲憊。


    等到霍媽媽被從天台那拉開,她就覺得全身骨骼都在叫囂著酸痛。


    睡眠不足導致的兩眼酸痛,在草地上翻滾時磕碰到的腰和胳膊也火辣辣的疼,還有……楊曦同深吸了口氣,拉開車門,發動車子。


    夜風吹拂在臉上催眠得厲害,她開了一小段路,不得不靠邊停下。迷迷糊糊地熄了火,就那麽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


    她再醒來,天色已經大亮了。


    太陽光從沒關進的車窗射進來,直刺著她的眼睛;身側的馬路上車流滾滾,喇叭聲不絕於耳。


    楊曦同猛地坐起,又揉著太陽穴靠了回去。


    她竟然就這樣睡了一個晚上,車子沒被撬,也是幸運。


    楊曦同揉了把臉,翻出手機想看下時間,意外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了。


    再發動車子,她才發現時間居然已經下午1點多了。


    她這一覺不但睡過了黑夜,連整個上午的課都錯過了。


    楊曦同拍拍臉頰,飛也似的開往幼兒園。


    園門緊閉,孩子們已經吃過午飯,開始午睡了。


    楊曦同輕手輕腳地摸到辦公室,正撞上在吃冰淇淋的李小佳。


    “哎呀,人民的好老師楊曦同回來了呀。”


    楊曦同瞪她:“別取笑我,我遲到了一個早上。”


    “放心,”李小佳晃晃手指,“園長不會怪你的,小霍琦的事兒我們都知道了,你都上了本地新聞頭條了。”


    她說著,把手機送到楊曦同麵前,屏幕裏的新聞配圖,掐好就是她抱著霍琦,一臉焦慮地看著樓頂的照片。


    楊曦同拍拍胸脯,驀然想到什麽,將手伸進牛仔短褲的褲兜,臉色刷一下變了。


    褲兜是空的,裝著江儼然頭發的自封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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