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彥餘光目及蘇暮秋的探視,卻依舊隻是笑看堂中眾人,“明日便是龍誕日,祭天一事可安排妥當了?”


    禮部王尚書起身拱手而禮,“回皇上的話,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朱景彥依舊是笑,無害而純淨的笑容,“那就好,朕希望這次的祭天大典不要再犯去年的錯誤。”


    王尚書臉色微變,又低了低身,“微臣惶恐。”


    朱景彥在王尚書顫巍巍的禮身中抬手虛扶,“王尚書不必緊張,朕全然沒有追究之意,王尚書是先皇看重的肱骨之臣,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微臣謝主隆恩。”王尚書拱禮應聲,朱景彥則帶著那一成不變的和睦笑容一一問詢了眾人,或是關乎祭天事宜,或是問及朝務,偶爾也會問及臣子身體康健,總歸是無一遺漏的都打過招呼。


    蘇暮秋於旁站著一直都頷首垂眸,唯有當朱景彥問及蘇澤身體養好了沒,蘇暮秋才疑惑的抬眸探一眼,可誰知蘇澤竟也瞥了她一眼,短暫而輕微的一眼,像是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一樣。可蘇暮秋卻被他那冷冷的一眼瞪得再也不敢抬頭,連他對朱景彥的回答也沒聽清。


    慰問完畢,眾臣也都各自回了安排好的屋中歇息。蘇暮秋低了大半天的脖子也終於可以鬆緩鬆緩,聽得朱景彥淡若微風的聲音,“去歇息吧,晚上再過來服侍。”


    蘇暮秋聽得心底一跳,“什麽?服侍?”


    朱景彥揉著微微發澀的眉頭,依舊是喜怒不明的語氣,“嗯。”


    蘇暮秋眉頭緊皺,雖說是她讓朱景彥不要再刻意對自己好,可他如今對自己的態度也太冷淡了,連多解釋一句的耐心都沒有,但蘇暮秋卻也十分明白,朱景彥是斷然不會碰他的,所謂服侍,至多是等他睡著後再滅燭罷了。


    蘇暮秋應聲離了,邵華頷首低問,“皇上,蘇暮秋是否可信還不能確定,讓她侍奉皇上,恐怕不妥。”


    “嗬,你覺得朕信任她?”


    “……”


    “朕讓她來服侍,不過是為了給所有人一個機會。”朱景彥微眯的眼中若見的一絲狠烈而過,卻隻一瞬,終化成淺笑嗟在唇角,若有若無。


    邵華頷首垂眸,蘇暮秋的本意還不明了,皇帝把她放在自己屋中,不可不謂危險,所謂的機會,是給蘇暮秋的還是另有其人?


    那廂蘇暮秋從正屋出來便往內務六局所在的後院去,青竹剛吩咐完尚食局準備晚膳,轉身,便看見了蘇澤和蘇暮秋站在院中,此間蘇澤一襲深藍錦緞,如幽潭一般看得蘇暮秋心裏發虛,蘇暮秋對著來人欠了欠身,唇瓣微張卻是終究沒有出聲。


    “你是二品昭蘭,我是三品侍郎,你這麽一禮莫不是還想叫我給你回禮?”蘇澤平聲語著,未見有一絲惱怒也沒帶半分玩笑,隻是如死水平靜,靜得讓人心寒。


    “我這是對兄長的尊禮,與官階無關。”蘇暮秋抬起頭,卻依舊微垂著眸,隻平眸看著蘇澤的衣襟,輕淺語著。


    “我不是你兄長。”蘇澤依舊淡漠,好似兩人真是陌生人一般,蘇暮秋抿唇不應,兀自站定身等著蘇澤離去。


    但蘇澤依舊是與之對站著,沒有走近的意圖,也沒有離開的舉動,沉默良久,方道,“李月的事你無需再查了,知道真相對你沒有好處。”


    蘇暮秋恍惚失神,抬眸疑惑視向那人,卻見他唇角微抿,神色平靜,就好似從未開口說過話一般。不顧蘇暮秋迷茫的眼神,蘇澤一手負後朝前走去,雙眸平視間就連餘光也未停留在蘇暮秋身上。


    聽見蘇澤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蘇暮秋懸著的心才落了下去,她不明白以前的蘇暮秋到底做錯了什麽,惹得自己親哥哥如此討厭,更不明白蘇澤那句話的意思,難不成蘇澤知道李月死的真相?


    蘇暮秋猛然轉身看著那抹湖藍,剛想追上去卻被身後的呼喚打斷,“小主回來啦!”


    蘇暮秋頓了頓步子,轉身看向走近的青竹,微弱的一聲輕應,“嗯。”


    蘇澤,春凝,李月。三人根本不可能有交集,蘇澤又怎麽可能會知道李月死的真相呢?一定是她自己多疑了,一定是的。蘇暮秋強自安慰著自己,忽略掉心中的那抹不安,那種本能的懷疑讓她心生畏懼,最終成了逃避心理。


    青竹望了一眼那消失的湖藍,淺笑走至蘇暮秋身側,“小主跟著皇上去看什麽新鮮玩意了?”


    蘇暮秋想起皇帝,念及他要自己晚上去服侍一說,眉頭愁容見深,“能有什麽,無非就是看了會落日罷了。”


    青竹見她悶悶不樂,微眯笑眼,“適才小主和侍郎大人在說什麽呢?”


    蘇暮秋回看向青竹,唇角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嗬,你看到了?”所以她在自己轉身時的呼喚,就不是偶然了?


    青竹被她看得心裏一陣發怵,便隻是訕笑,“奴婢從尚食局出來,正好看見侍郎大人離開的背影罷了。”


    蘇暮秋心下微沉,如此說來,青竹也未見到蘇澤,那蘇澤來後院是見誰?總不至於是專程等她吧?蘇暮秋終隻是斂神回眸,“晚上我得去給服侍皇上,其他的事,還得辛苦你打理了。”


    “什麽?服侍皇上?”青竹的驚訝和起初聽到的蘇暮秋相差無幾,隻是一瞬,笑意入眼,“看來皇上是真心喜歡小主了。”


    蘇暮秋見她這笑如此真誠,心裏說不清是何感受,雖說青竹是蘇家安排隨她入宮的,但蘇暮秋卻感覺不到多少主仆情誼,所以一直也並未對她多推心置腹,但如今見青竹如此為她欣悅,倒顯得是她自己多心似的,便隻是垂眸不語。


    夜幕漸深,蘇暮秋應約去了朱景彥屋中,彼時朱景彥單手支額,靠坐在書案前合眸小憩,從皇宮馬不停蹄的趕來西山,一路上顛簸不說,到了別院也沒能安心歇息,如今搖曳的燭火加上成堆的折子,隻叫人昏昏欲睡。


    蘇暮秋當他在批閱折子,便走得極為謹慎怕打擾了他,隻待走到案前準備磨墨時才發現,朱景彥哪裏是在批折子,分明就是在打瞌睡。蘇暮秋無意識的笑勾唇角,眼前的朱景彥倒是有幾分他這年紀該有的安寧神情,這神情也讓蘇暮秋的心弦鬆緩了不少。


    蘇暮秋正看的入神,朱景彥支額的手頹然一鬆,眼見得他頭就要往下倒去,蘇暮秋連忙伸手托住了朱景彥,聽得朱景彥均勻的呼吸,蘇暮秋安心的籲了口氣,手卻是一動也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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