遞了怡然的牌子,馬車順利進宮。


    太極殿的小阿監與陳睿打過多次照麵,很勤快的進殿通報,過了一會,小阿監出來道,“陛下在與大臣議事,請郡主先等一等。”


    但真在外麵等遇到熟人就不好了,陳睿便拉了怡然去偏殿暫坐。


    沒想到楚風勤儉出名,常年無人使用的偏殿裏連門窗都沒有開,更別提什麽降溫的冰塊。陳睿和怡然熱的呆不住,告訴了小阿監一聲,換去了比較陰涼的抄手遊廊裏等。


    這處遊廊蜿蜒有致,高時過假山,低處繞水浪,風景很是不錯。天氣雖熱,臨湖的假山上卻有涼風,兩人就停下來,沒再往下走。


    一陣張揚的笑聲隨風傳入耳中,兩人尋聲望去,波光淩淩的湖麵上有一葉小舟遠遠飄過。船頭的女子白衣張狂,長發飛揚在湖風裏,動作誇張跟坐對麵四個銀甲將軍說笑。


    隻聽見陳睿淡淡一驚,“那位姑娘又來了。”


    怡然意外,“你認識她?”


    “算不上認識。”陳睿淺笑著,望著湖麵的目光卻微微一凝聚,“隻是知道每次她來,陛下都會消沉很久。”


    陽光好似變成了尖銳的刺,同樣紮的怡然眼眸生痛的還有陳睿的聲音。


    “第一次,是我十歲的時候,隨父親進宮給陛下請脈。她從窗外飛進來,打壞了我新得的琉璃燈。”


    似乎是心痛那盞漂亮的燈,陳睿臉上有清晰的傷痛,“陛下那天與她飲了很多酒,第二天心痛的不行,急招我父親進宮。那一次他病了特別久,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第二年,我又看見了她,身邊多了個十歲左右的少年。她們在宮裏住了沒幾天,被孩子的父親找過來,說她突然把墨成帶走,把孩子的母親嚇壞了。她笑嘻嘻的跟對方理論著,從屋裏衝出來,看見我,輕輕一轉,飛上了天去。就好像她來的時候一樣,總是來去無蹤。”


    陳睿的聲音有一絲悠遠,輕輕的,便被風吹散了。


    而怡然看見,被湖風追隨著越飄越遠的小舟上,那四個銀甲將軍都跪了下來,高舉手中的酒壇。等沈韻心喝完,他們才昂首飲盡。


    如此大禮,麵對楚風本人也不過如此。


    怡然不知道,身邊的陳睿是否猜到了什麽。一轉頭,卻發現陳睿並沒有看見湖麵上正在發生的一幕。


    陳睿的目光落在自己攤開的手上,她的手特別的小,乍一眼看去也就是十歲孩童的手掌,白皙的掌心上淺淺的紋路好似白玉微瑕的紋路。


    “怎麽了?”


    怡然拉拉陳睿的袖子,陳睿才似恍然回過神來。


    她笑了笑,“沒什麽,隻是突然想起當時聽見的一些話。”


    怡然怔了怔,用眼神詢問什麽話。


    “我想起我走進去的時候,正好聽見那個叫‘墨成’的少年說:以你現在的心境,有再好的藥也活不過十個春秋。”


    湖上的舟已成了天邊的一個點,時有時無,好似幻覺,而陳睿的聲音,也輕的,好似夢呢,“我總害怕這句話會成為現實……”


    怡然突然覺得窒息。


    誰也沒再說話,空氣如同薄冰再承受不能一點點的重量,否則就會破碎。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阿監終於來道,“郡主,陛下召見。”


    陳睿提起醫箱,對怡然歉意一笑,“你在這裏等我,應該不會很久的。”


    她語氣很自然,好像要去看的是一個在普通不過的病人。


    怡然怔怔點頭,看著陳睿走下遊廊,走向太極殿,與從裏麵的李軼商碰個正著。兩人相互行禮,應該是陳睿提了什麽,李軼商的目光忽然往亭子裏投來,然後他直直往亭子裏走來,對怡然微一欠身。


    怡然趕忙還禮,“公子,別來安好?”


    “一切都好,多謝掛心。”


    李軼商一向不喜拐彎抹角,這次也是,開口便道,“姑娘上次要找藥滄海的下落,這段時間,我已派人在天都附近找了,並沒有發現類似的人。所以想問下姑娘,除了她的外貌之外,是否還有其他的線索。”


    怡然沒想到他還記得她隨口的一句話,而且付之了行動。怔楞了一下,才回神回答,“她師從藥王穀,是江湖人。”


    這兩點應該是挺重要的線索,李軼商沉聲道,“好,若有消息,一定盡快通知姑娘。”


    太極殿中,楚風坐在椅子後,手捏磕刀,雕著一根一指粗的桃木。聽見了陳睿進來,他頭也未抬的道,“這次朕沒一頭紮在公事裏忘了身體。”


    “雕刻費神,可與處理公務沒什麽區別。”陳睿放下醫箱,拿了手枕走近楚風,“聽說您身體不適,是哪兒不舒服?”


    楚風不禁失笑,抬起一根手指,“難道說的是這個口子?”


    他手上劃了個傷口,已經用細棉布妥善的處理,看手法是父親親自弄的。陳睿哭笑不得之餘,有點不信的樣子,“這樣的傷,怎麽會喚父親親自跑一趟。”


    楚風的笑聲從胸腔裏發出來,說不出的磁性,他道,“朕也覺得好奇,太醫院的值班不知是誰排的,今天竟然集體休沐,小太監就跑去直接拉了陳州進來,現在連你也白跑一趟。罷了罷了,朕送你一程,作為賠罪。”


    遠遠的,怡然看見陳睿出來,正要迎過去,邁出的腳步在看到她身邊還有楚風時,又下意識的收了回去。


    隻看見楚風在殿外停步,陳睿低眉溫婉都跟他行禮,看樣子是在道別。


    兩個人一個高大威儀,一個窈窕從容,其實相當般配。


    陳睿起身的時候,楚風忽然抬起手,手裏多出的東西正是剛剛才雕完一朵雲紋的桃木簪。


    他把它戴在陳睿的發髻上。


    “這麽多年沒看你戴過什麽,年紀不小也該打扮打扮了。”


    怡然發現,陳睿眼裏的神色從未那麽鮮明過,是驚訝,是甜蜜。


    指尖抬起,她淺笑著,去觸那根木簪,“這麽貴重的禮物,都不知還什麽禮好。”


    卻聽見楚風回答,“也好,就還一個你想嫁的人名讓朕賜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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