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款。”


    這個時候,張老猛然醒起,驚聲道:“對了,還有內款。如果琴腹沒有被剝開過,那麽裏麵的內款應該是可信的。”


    “老張,別高興太早了。”


    與此同時,秦老搖了搖頭,繼續潑冷水道:“如果這是仿製品,那麽一開始的時候,就存了是想要作偽的心思。那麽就算腹內有款,也沒有多少可信度。”


    聽到這話,王觀撓頭想了想,又皺眉道:“那麽幹脆拋開款識、斷紋,單純從古琴的材料著手好了。從文史資料上來看,焦尾琴是用梧桐木做的,這個應該比較容易鑒定吧。對了,琴麵是梧桐木,有誰知道琴底是什麽材料?”


    一般來說,古琴的製作,要分成兩個部分。一個是琴底,一個是琴麵。琴底較 bo,琴麵較厚。兩個部件是采用不同的材料,然後拚貼起來,形成一張完整的古琴。


    “古琴底板多用梓木、楸木、椿木、huā梨等質地較硬的木材。”適時,張老有些躊躇了,遲疑道:“至於焦尾琴的琴底是什麽材料,文史資料上卻沒有這方麵的記載。”


    “我就知道,傳說中的名琴綠綺,琴麵是梧桐,琴底是梓木,琴內有桐梓合精的銘文。”田老沉吟道:“怎麽說蔡邕也是名士,斫琴比較講究,琴底應該是梓木吧。”


    “不管是什麽材料,能夠做到兩千年而不朽嗎?”


    秦老好像是潑冷水上癮了,繼續打擊道:“就算保養得再好,木質結構也應該發生一些變化吧。比如說腐朽、酥脆……”


    這個問題,大家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樣辯駁。因為從來沒有一張兩千年的古琴實物作為證據,大家自然不知道經過了兩千年,古琴的材料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


    “篤篤!”


    就在這時,王觀走了過來,在琴背上輕輕一敲,隻聽見聲音堅質,完全沒有酥脆的跡象。一時之間,大家也沉默了下來,失望之色也愈加濃鬱。


    半響之後,王觀開口道:“秦老,你認為這是南北朝的仿製品?可是南北朝距離東漢末年也就是兩三百年的曆史而已……”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兩三百年足夠改朝換代了。”秦老搖頭道:“王觀,不僅是你而已,我們大家都希望這是真的焦尾琴。不過,這需要鐵證,不能感情用事。”br>


    “古琴的鑒定非常複雜,哪裏有什麽鐵證。無論是斷紋,材料,刻款,都難以單獨地斷定一張琴的年代和真偽,所以必須將它們綜合起來考察,才能做到大致準確。”


    與此同時,張老若有所思道:“不過,我倒是知道一個辦法,或許能夠證明這是不是真正的焦尾琴。”


    “什麽辦法?”俞飛白連忙追問起來。


    刹那間,幾個老人家異口同聲道:“音色!”


    “嗬嗬,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張老大笑起來,解釋道:“琴的音色音質受著時代審美情趣的影響,各代互有不同。一般說來,唐、北宋琴的聲音多宏鬆透潤,南宋、明琴多靜逸恬美,元琴多清亮剛勁。”


    “根據這些不同的聲音品質,可以對古琴的年代作出大致的判斷。”說到這裏,張老略有幾分鄭重其事道:“其他可以仿造,但是聲音絕對是造不了假。”


    “音色?”


    這個時候,俞飛白有些傻眼了,忍不住搖頭道:“這未免有些玄乎了吧。要知道,聲音的好壞,可沒有統一的標準。”


    “誰說沒有的,音聲有九德,清、圓、勻、靜,人力或可強為;但透、潤、奇、古四者皆出天定。”秦老反駁說道:“傳說中焦尾琴彈奏起來,音色美妙絕倫,蓋世無雙。肯定能夠達到這九個標準,甚至超過這些標準。”


    “當然,古代傳下來的琴,並不一定是越古聲音越好。有許多實例表明,唐宋的琴也有因為種種原因而聲音平庸的,相反明清稍晚時候的琴也有聲音極佳的。”


    張老先是否定了自己先前的〖言〗論,又馬上轉折道:“但是焦尾琴卻不同,能夠受到世人的傳誦,絕對不是因為蔡邕的名氣大而已。古代文人名士沒有那麽虛偽,焦尾不是好琴的話,他們肯定不會違心讚譽。”


    “就好像是九霄環佩、春雷、太古遺音、大聖遺音之類的名琴。不是由於它們的年代久遠才被稱為名琴,而是由於它們的音色得到了世人的認可,才有現在的地位。”


    田老也跟著幫腔道:“所以我們先把諸多的爭議放到一邊,先聽一聽這琴的音色。如果音色美妙動聽,再慢慢考評它的來曆。要是音色平庸,那就不用再爭了,回頭擺在書房裏,當個紀念品也不錯。”


    大家都明白田老的意思,如果這古琴音色平庸的話,也沒有什麽價值,幹脆作為觀賞陳列品算了。再深入一點,說句誅心的話,就算以後能夠考證出這是真正的焦尾琴,大家也絕對不會承認的。


    畢竟,在大家的印象之中,焦尾琴的音色應該十分完美,怎麽可能平庸無奇?哪怕這個就是真品,隻不過是在傳世的過程中,琴身受到損傷,所以再也彈奏不出美妙的韻律。


    對此,大家肯定寧願相信這就是假琴,也不想讓淪落平庸的真琴,摧毀了經過兩千年才建立起來的傳奇神話,更加不想因此動搖了四大名琴在〖中〗國文化史上的地位。


    這就是人性,對於觸及不到的東西,世人總是充滿了幻想,賦予了種種讚譽。但是某一天大家發現被自己捧上神壇的事物,竟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美好。那麽在幻想破滅的同時,那件東西估計也會讓大家棄之如敝履。


    “要試音色的話,那就要把琴修好。”


    這個時候,俞飛白撓頭道:“張老、秦老,你們會修琴嗎?”


    “不會!”張老等人紛紛搖頭,讓他們對著古琴品頭論足可以,而且能夠說得頭頭是道。但是真正要動手修理,沒人敢接這個活。術業有專攻,那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我們不懂,可是有人精通啊。”秦老笑嗬嗬道:“要是讓那些修琴師傅知道這裏有這張可能是焦尾的名琴,根本不用怎麽邀請,他們就會眼巴巴飛過來了。”


    “那是當然。”


    張老深以為然,隨後說道:“王觀,你沒有意見的話,我就打電話叫人過來了。”


    “呃……”


    王觀猶豫了下,還沒等他回應,旁邊幾個老人家已經開始商量叫誰了。


    “要說古琴修複,肯定是虞山琴派的石師傅手藝超絕。”田老首先說道:“他本身就是斫琴大師,又是虞山琴派的正宗傳承人,可以是琴藝雙絕。”


    “石師傅的手藝肯定不錯,但是嶺南琴派的趙師傅經驗更加豐富……”


    “要說經驗豐富,還是廣陵派的劉師傅更加厲害。他曾經修複過明代名琴冰泉,完全是采取複古工藝,讓古琴煥然一新的同時,也保持了原有的古樸氣息。”


    “誒,以古修古,那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修理古琴,最重要的還是音質的平穩。說白了就是利用嶽山、承露、軫池條、冠角等等配件,把古琴的音色發揮得淋漓盡致。”


    白老沉吟道:“我認識一位行家,就是專門做這些配件的……”


    “偏門,太偏門了。”秦老手掌揉動兩枚文玩核桃,搖頭說道:“修琴要講究一個整體,不能以偏概全……


    就在幾個老人家ji烈討論的時候,俞飛白碰了碰王觀的手臂,低聲道:“貌似琴玥姑娘是個斫琴師,也應該懂修琴吧,你怎麽不提議讓她來試試。”


    “這個時候,哪裏輪得到我們說話。”王觀苦笑起來,示意道:“要不,你去提議?”


    “算了,我可不想找罵。”俞飛白連忙搖頭。


    王觀輕輕一笑,其實也沒有怪幾個老人家自作主張,無視自己。因為他清楚,幾個老前輩是熱心腸,急於證實這張古琴的來曆而已。現在之所以爭論不休,更是想把古琴修得盡善盡美,所以才積極提議他們心目中最厲害的修琴專家。


    隻不過是人多了,難免意見不統一,各持己見。爭論了許久,田老忽然回頭道:“老張,你幹嘛不說話,是不是也有不同的意見?”


    “吵完了吧?”這個時候,張老慢條斯理道:“不是我有不同的意見,而是知道你們的小心思、huāhuā腸子。”


    “什麽小心思,huāhuā腸子。”白老不滿道:“張大炮,不要隨便汙蔑人呀。”


    “我有汙蔑你們嗎。”張老瞪眼道:“看看你們提的人,什麽虞山琴派、廣陵琴派、嶺南琴派……都是南方的。而真正技術高超,經驗豐富的修琴專家,大多數是在京城故宮博物院,怎麽沒見你們提到。”


    刹那間,秦老等人不說話了,紛紛低頭喝茶,有幾分不好意思。


    “怎麽不吱聲了,不吱聲更說明你們心裏有鬼。”張老沒好氣道:“虧你們也是一把年紀的老前輩了,居然還有這麽濃重的私心,也不怕小輩笑話。”


    “什麽私心?”俞飛白有些莫名其妙。


    王觀微微搖頭,悄聲道:“別管,聽張老說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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