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沒有發應,這家夥,拿起蘆葦在他耳邊瘙癢,然後輕叫道“哇。有美人……”


    緊接著,身子落地的響聲,同叔咳嗽了兩聲,齜牙咧嘴地捂著自己疼痛的手肘,視線相匯。雲兮那雙明亮的眼睛就暴露在自己的眼前。


    “死丫頭,進來也不敲門,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會嚇死人啊!”


    抱怨般的朝著她吼了一下。雲兮揉了揉太陽穴道:“哎呀。同叔我好累,好想休息,所以見你不開門,就從那裏爬了進來。”


    雲兮指著那個非常小的洞口,同叔眼珠子就要掉了下來,他氣結地看著這個女孩,用前所未有的無奈聲音說道:“雲兮,那個可是狗洞,你居然往那裏進來?!”


    狗洞嗎?雲兮走過去,摸了摸地麵上的土,確實有了幾個梅花的腳印。


    “這個洞可是我發明出來的,狗居然趕和我搶路?讓我知道的話,我非扒了它的狗皮不可,正好我家最近鴨子吃完了。”


    她捏了捏土,然後拋到了洞外,同叔從櫃台中走了出來。微微愣了神,也不想去探討這孩子說的話,雲兮原本她就是個怪胎,怪胎的話是不需要理解的。


    他見雲兮今日也來了,並乘機說道:“雲兮,昨日同叔接了個買賣,有一個貴族的公子進入了三日三場考試,他希望我們能猜出最後殿試中的考題,並且寫出答案。”


    殿試的問題便是最後一個環節中皇上問的問題。


    雲兮無所謂地蹲在那個洞前,伸出頭望了一眼這外頭的天空,什麽都沒有啊。伸回頭,又繼續研究著要如何抓住敢‘鳩占鵲巢’的狗。


    “雲兮。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同叔幾乎怒吼了出來,心底頓時湧出了一陣怒氣,那種說話被無視的感覺很難受。


    雲兮揉了揉耳朵,這才站了起來,然後大步走到同叔的麵前道:“我都聽到你說的啦,幹嘛一副死人的表情,三場考試嘛,還其中的殿試,不過這三天的考試我不參加了,我回去的時候我娘和我交代不能拿不義之財,我決定金盆洗手,不幹了。”


    說著,一片大義凜然的樣子,同叔瞪著兩顆眼珠子,見她說話頭頭是道理,不免心裏有些不舒服。


    “什麽不義之財啊雲兮,正所謂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們幹得是坦蕩。就最後一次啦,你猜猜這三場能考什麽,就寫什麽。”


    “不拉,不拉,我又不是神仙,萬一猜錯了怎麽辦?”


    她白了他一眼,覺得探望同叔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正準備邁著腳步便走,怎奈,同叔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用無比認真的眼神說道:“昨日那個公子給了很多的錢,他說猜中一場一千兩銀子,若沒有猜中的話也能拿三百兩作為費用”


    一千兩??!


    雲兮的雙眼冒著紅光,內心有些掙紮,今日還剛剛答應了娘不能做這種事情的。


    於是,她擺了擺手,非常正經地說道:“不幹不幹不幹,同叔,你無論怎麽說我都不幹。”


    同叔一看她如此拒絕,而且毫不留情麵,幹脆利索,索性豁了出去,便道:“五五分怎麽樣?”


    雲兮內心一動,然後搖頭,同叔咬牙地看著她故意裝無辜的眼神道:“那四六分怎麽樣?”


    依舊搖頭。


    “三七分!我三你七總可以了吧?”


    雲兮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她嬌嘖的撞了一下同叔的手臂道:“早說不就行了嘛,幹什麽說的那麽費勁。”


    同叔終於覺得自己落入了雲兮假意設計好的圈套中,他是羔羊,而她是獵人。一時間,臉色鐵青的和受傷的小媳婦一樣。


    雲兮展開紙,如獲至寶般的摸了摸這光滑的紙質,咬了咬唇角道:“那貴族公子很有錢嗎?居然還預備給了我們這些紙,實在太令人費解了。”


    同叔見她眼眸燦若星辰,便砸吧了一下嘴,沒有告訴他,那個貴族公子有來過一次,後來由他身邊的仆人代替他轉達意思,而且他們的行為很詭異,但是又說不上有些不對。


    雲兮小臉掣肘著下巴,在做苦思冥想,這三殿中到底要怎樣才會猜得中?


    同叔知道雲兮想考題的時候都不讓人打擾,於是就沒有再說什麽,靜靜地等候著。


    而這個等候著,他看著看著便睡著了,而醒來的時候已經日落夕山了,雲兮卻還做做思考狀。


    最後又過了一個時辰,雲兮才將紙交給了同叔,同叔看了一眼試題,當即臉變得有些古怪?


    便開口道:“雲兮,你這答案未免有些……”


    雲兮拍了拍自己咕嚕叫的肚子,有些委屈道:“不說了啊,我肚子餓死了,同叔我要到外麵找食物。”


    說話,打哈哈般的離開,留下了一臉震愣的同叔。


    太陽落幕之後,京城裏便開始了最熱鬧的一個巔峰時段。許多貴族子弟,茶話閑聊,好不愜意。


    雲兮聞了聞路邊的野攤子,直徑地坐了下來,聲音清脆道:“小二,給我一碗鹵麵。”


    小二正想說好勒,抬眼間,便看到一個瘦小的女孩端坐在凳子上正朝著她說話,他磨了磨自己有些帶著油漬的手,用古怪的眼神看著這個女孩道:“小姑娘,你娘沒帶你出來吃嗎?你知道吃飯需要什麽嗎?”


    很明顯,就是覺得她沒錢。雲兮白了他眼,也不管他,筷子不停地擺弄著,然後瞥嘴道:“真不明白世人的眼光怎麽都那麽俗氣呢?外貌觀人真的能看透一切嗎?真亦假時,假亦真。”


    這樣自言自語著,想起自己方才答的卷題,不知道會不會被批鬥?她居然寫了‘帝王術’想想心裏有些發冷。


    小二的眉梢皺得更緊,這女孩看上去眉清目秀,一看就知道長大後定是個美人胚子,可是一直自言自語的,是不是腦袋有些問題?


    正要開口讓她走,倏然間,便見那個女孩的眼睛也沒睜開,卻脆生道:“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可我肚子非常餓,我要兩碗鹵麵,別怕我沒錢,你趕緊的吧。”


    小二下巴險些掉在地上,那孩子說話的口氣實在太像大人了,錯愕之中,才忙不迭地去叫人準備兩碗。


    等麵上完之後,她便如幾日未進食的的人一樣,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從方才思考到現在果然耗費了她許多的腦力啊。


    師傅說了,一個人幹勞動是累的,因為他花費了體力,但是一個思考若是累的話,那就是疲憊了,這種人的壽命會短十年。


    吃完之後,她才舒爽的仰著小腦袋,嗬嗬笑了一聲:“師傅的邏輯總是這麽古怪。”


    摸了摸肚子,現在真的是太飽了,準備掏銀子,摸著口袋,咦?


    心下一沉,她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居然沒有錢?!!!!!


    這下,,她臉上的笑容都已經僵硬了,小二似乎意識到什麽,臉色非常難看,剛才就不應該給她吃麵的,這女孩雖然伶牙俐齒,但一看就是個窮人,自己居然鬼使神差的還給她準備了兩碗?!


    估計是個乞丐,跟餓死鬼投胎一樣,當即怒氣地走過去,便是伸手道:“兩碗鹵麵,一共是十文錢。”


    雲兮傻笑了兩聲,然後諂媚地說道:“大哥哥,咱們能不能賒賬啊,今日我出門了,忘記像我娘要些錢了。”


    怎麽自己離開前,居然會把錢給了師傅呢?懊惱至極,小二不領情,一拍桌子就要罵道,卻見這女孩眼睛突兀一亮,然後如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她不會是要逃跑吧?


    當即轉身就準備追過去,卻發現那個女孩子站在了一個比她略微高一半個頭的男孩身邊,那個男孩氣宇不凡,全身籠罩了些許的冷氣,而他的身後站著比他高一個頭的少年,那個少年眼眸清澈,還帶著些許的厚重老實。


    “啊呀呀,咱們又遇見了,小哥哥。”


    當即說著,嘴巴跟抹了蜜水一樣的甜,燕楚心底咯噔一聲,頭皮突然間如起了疙瘩一樣,他冷冷得看著這個女孩,紅粉青蛾,麵如昭雪,一如他前些日子見到的一樣,雖然看上去無害,卻有些狡猾。


    眼神一撩,不再理她,麵色冷淡的和狗兒說:“走吧。”


    狗兒原本見到這個女孩還是很高興的,奈何自家的主子總是冷靜淡然的看著一切,讓他實在懊惱。


    “誒誒誒,等等啊,小哥哥。”雲兮立馬拉住他的手臂,卻見他鳳眸中有些許的不屑,掙脫開她的手,然後有些厭惡道:“狗兒,拿手絹過來”


    狗兒哦了一聲,遞給他一個全白的手絹,然後見他往方才被雲兮握過的地方擦了擦,然後便扔了。


    雲兮瞪大眼珠子的看著他所做的一切,心裏特別的憤怒,然而自己是來求人的,一定要忍。


    她可憐兮兮的看著燕楚道:“我方才吃了兩碗麵,可沒錢給,你能不能借我十文錢,我等會兒就還給你。”


    吃霸王餐?!


    他冷冷得笑了一下,當即也不想理她,見她又試圖抓住他,便巧妙地側了個身子,雲兮落了個空,險些摔倒。


    “喂,小哥哥,你這人怎麽這麽小氣啦,不是說借嗎?不就是十文錢而已,你能花二兩銀子買不值錢的麵具,為什麽就不能借給我十文錢?”


    燕楚的臉一陣陰鷙,冷漠地看著眼前這個氣勢淩厲的女孩,然後輕啟朱唇道:“既然你說過,做為天朝的子民怕有人得了不義之財。而我也一樣,作為自己國家的子民,我怕的是我的財被不義之人拿走。”


    雲兮當即臉色青黑,沒有想到他居然用曾經自己諷刺他的話來回敬自己,而且還恰到好處,當即有些啞然,燕楚見她喉嚨堵塞,突然感覺自己心情大好,邁著腳步也準備離開。


    然而,睥睨間,卻發現這女孩的眼角開始紅通通的,似乎在掩住自己要掉下的淚水,看樣子萬分的委屈。


    兩隻小小細嫩的手指也在不停地打轉著,不知道為何,他竟停下了腳步,看了她一眼,觸及她委屈的眼神,她低落的神情,居然鬼使神差的向狗兒說道:“給她十文錢。”


    “厄?”


    狗兒愣了一下,見他眼神漆冷,當即反應過來,塞給了他十文錢,見女孩眼中有了笑意,才收拾起自己那複雜的思緒,大步的離開。


    “謝謝啦,謝謝小哥哥拉。”


    身後傳來女孩興奮的聲音,也不再理她,繼續向前走,狗兒古怪地跟在他的身後,嘀咕道:“皇子怎麽了?他一向在拒絕別人要求之後,就不會有反悔的情況啊?”


    雲兮遞給小二錢,然後翹起唇角道:“下次再也不來你這吃鹵麵了,難吃死了!”


    小二唇角一抽,覺得這女孩好是奇怪,既然難吃,怎麽連碗底都看不見殘餘的東西了?


    她拍了拍手,然後準備回到當鋪中,因為是和師傅約定三日後榕樹下見麵,那麽此刻去同叔那裏落宿也是最佳的選擇。


    打著哈欠,正要邁進當鋪中,突然間發現外頭圍了好多的官兵,意識到不秒,她擠了進去,映入眼瞼的是同叔被人強壓在地麵上,動彈不得。


    而在當鋪的中央,有人為一個身穿石青色衣服,綴繡著一個極大的雲雁圖案。他做在正中央輕綴了口茶,便有士兵向前稟告道:“檢察官大人,這個人就是曾經利用三十六場考試給將近十家的貴族子弟泄露了考試的題目和答案。”


    林童蹙緊眉頭,年僅十八歲,身上卻相當的嚴肅淩烈,他示意士兵下去,便輕描淡寫道:“同大生,本官問你,你是如何知道這個考題的?莫非你是竊賊,偷取了國家的機密?”


    同大生立馬擺手道,眼淚幾乎驚慌失措的要掉落下來了。


    要知道竊取國家機密的是要砍頭的啊,於是連忙道:“沒有啊,我們隻是猜測考題,再做些適當的回答而已,沒有偷,也沒有搶。”


    林童眼中略顯驚訝,於是道:“既然這樣,今日這三殿所猜之題也是你想出來的?”


    同大生,冷汗連連,這時才注意到雲兮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呢,想著這孩子年齡還小,不能連累,思考了一會兒,便道:“是的。”


    林童從位置上走了下來,也沒有多說什麽,便道:“那麽就押下去吧,幾日後問斬。”


    晴天霹靂!


    雲兮見那句問斬在少年的眼中竟是如此的淡然,心中一急,便撲到了同大生的懷中,大哭道:“大人,您不能帶走他,他是我叔叔。”


    林童眼見突然的轉變,眉梢一挑,卻見雲兮一把鼻涕一把淚水到:“大人,您可憐可憐我們吧,其實這都不是我叔叔的錯,我叔叔平時為人善良,什麽都不會做,又怎麽可能會做偷偷猜寫試題,然後寫答案的事情呢?我告訴你們哦,我叔叔可是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好的人,一個連名字都寫不好的人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大的才華呢?”


    林童腳步一頓,然後開口道:“給他筆墨紙硯。”


    “是”


    隨即,便有人給他,讓他在紙中寫個名字,果然,不到片刻鍾,同大生寫了個大字,林童展開一看,這個大字才三撇,他卻寫的極為的粗糙和歪斜,而看這手筆確實不是故意為之的。


    難道這裏還藏有他人嗎?


    他心中一沉,經過連日的探查和暗訪,甚至不惜代價的作為貴族之弟一員,拋出一場考試猜中題目獎勵一千的伎倆。


    那麽多天了,他隻知道這裏一個小孩和他,竟然不是他,那麽是這個小孩嗎?


    他暗笑自己的愚蠢,這孩子才幾歲啊,怎麽可能說出那麽驚駭世俗的話呢?


    當時,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錯過,於是便道:“將兩個人都壓走,帶他們去見皇上。”


    荷塘豔色,萬物複蘇,許恒弋坐在椅子上正有畫師臨摹著他俊美的輪廓,不時的,畫師便會說到:“皇上,抱歉,您不能稍微將頭移向左邊一點。”


    眼眸一冷,畫師顫顫地閉嘴,這時,從前方傳來許恒弋冷冷的聲音。“一個優秀的畫師是無論別人做什麽動作都絲毫不會影響畫筆的,看你持筆間有些笨拙,這一折騰估計也畫的不怎樣,朕乏了,你就下去吧。”


    畫師唇角僵硬,落筆的手還在潔白的紙上,下一刻,卻已經有人將他壓走,這時,有人傳達林童太傅已經到了龍華殿門口的消息。


    他輕聲道:“傳。”


    緊接著,不到片刻,林童也帶著雲兮與同大生進了宮殿。感慨於宮殿裏的氣派與奢華,忍不住心裏的讚歎。


    不知不覺走到了花園中,而她的思緒還陷入在那些複古的美麗中,這時,感覺膝蓋一痛,有人推搡了她一下,她便跪了下來。


    “還不拜見皇上!”有士兵大聲叫道。


    雲兮心中一緊,居然見皇上?!


    “抓到作弊的根源了嗎?”許恒弋淡淡地啟唇,林童恭敬到:“已經抓到了中心,卻不知道是誰,方才問了這個叫同大生的男人,他卻說是自己做的,我看他寫了名字,卻不像是做題之人。”


    “題目和答案我看看。”


    林童恭敬地遞給他,然後他展開一看,越看唇角越露出了笑容。


    “這個人還是蠻聰明的,三場考試雖然題目都沒有猜對,但最後的殿試問題,卻是朕所想問的。”


    林童募得看向他,發現他唇角的笑意濃烈。居然還念出這紙中寫的字


    “何以治天下?作為君主不需要有才能,隻要高高在上,擁有看人的眼光就行,能夠區分逆臣賢臣,要善於適宜的俘獲人心……你隻要掌控了他們的心,則人者盡其職,你不必事必躬親,自然有人願意為你效勞………”


    這一段念下來,他眼神似乎穿過了從從的時空,定格在了雲兮的身上,雲兮心中緊切,呼吸驟然間有些停滯。


    “這字字慷慨激昂,可是卻能從筆墨中看出筆著握筆的稚嫩,林童看見這個字沒,‘心’字按常理說,最後一筆理應重下,而握筆者卻輕輕的寫了下去,仔細一看,觀摩全文,雖然不知心思是誰想的。這字到像是個孩子寫出來的。”


    雲兮感覺自己像是被剝開了皮的蝦子,一層一層的裸露在表麵上,一時間腦子渾渾噩噩的漂浮著,不知所有的方向。她能感覺那個視線穿透了過來,看著垂首的她,過了半晌,許恒弋淡淡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雲兮心裏哀叫不已啊,自己怎麽會闖進了皇宮呢?於是隻能硬著頭皮,胡亂一想便說道:“小女性同,名子虛。”


    “同子虛?”


    見上方那個沉重的聲音似乎在回味著她說的話,然後她聽到了一個略微輕笑的聲音。


    “子虛烏有嗎?”


    心底真是墜入穀底了,這是她從出生到現在覺得自己完全的被看穿了,惶然的不知所以,卻聽見那個男子低沉地嗓音如魔音般的傳來:“抬起你的頭來。”


    他的話裏帶著威嚴的命令,不知為何雲兮竟緩慢地抬起她的頭來。


    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個身穿黃袍,神情高深莫測的男子,長袍瓏著他的身軀,隱約的勾勒出飄渺的線條,若隱若現中,雲兮恍惚地感到血液裏有不安的躁動,被風揚起的絲絲縷縷長發正詔示著她心中莫名的悸動。


    眼神觸及的刹那,仿若在那孩子的眼中看到了昔日的影子,他欲要離開靠椅,卻見那孩子漆黑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的不安。


    頓然,感覺自己刹那的失神,抬眼間邊看到林童正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你家中有何人?”猛然間,他這樣問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話語先於自己的思考。


    雲兮抿了抿唇角,又轉頭看向同叔,同叔向她示意了一下眼神,眼神在告訴她要謹慎,不要貿然的說些不該說的話。


    她明白了一些,便恭敬地將頭埋在了地麵上,整個身子匍匐在地,很是卑微道:“民女家中隻有同叔一人,她是將小女一手養大的。”


    “哦?”許恒弋眉梢一動,略微地收拾起那些複雜的思緒,緩緩地走向她“既然無父無母,家中隻有一個叔叔?那正好,你就暫且留在宮中,朕有話問你,至於你這個叔叔,就放出宮外吧,朕留著他無用。”


    雲兮心下一沉,正好觸及到許恒弋幽深的目光,是那種複雜而深究的目光。而林童顯然也被他這樣的舉動刺激的有些弄不著頭腦。


    但是,帝王心思難測,你若是多嘴問了些什麽,很容易讓人引起反感。


    很多時候林童都無法看清現在的許恒弋,待在他身邊近七年多,他越來越無法看清他。比如這六年來,他的後宮都在充實著,每個嬪妃都是同等的對待,偶爾他會獨寵一些女人,或許是政治上的,或許是出於某些喜歡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已經看不清了。


    他一直認為他無法忘記那個死去的女人,不然不會在有人闖進了梅園之後大發雷霆的殺死闖入者,曾經有個嬪妃被人利用,為了討好他竟然去梅園裏跳舞,為的便是讓他看見她卓越的舞姿,然而當他看見之後反而沒有驚喜,暴怒之下當場用劍殺死了她。


    那個事件震驚了整個天朝,沒有人知道為什麽,隻知道那個嬪妃觸怒了他,直到後來梅園成立禁園,嬪妃們趨之若鶩。


    可是,六年來,他在他的身邊卻從來沒有聽到他叫過那個女人的名字,仿佛在很遙遠的記憶中根本沒有出現過這個人。


    從思考中恍過神來,林童隻是探究般的看了一眼那六歲的孩子,然後讓人吩咐將她帶下去,至始至終也沒有問為什麽。


    這也是林童處理事情的可愛之處,也是許恒弋最為欣賞的。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這些他都處理得當,能成為除去信耶外他漸漸相信的人,林童身上確實有許多的閃光點。


    雲兮被一些宮人帶走,可心裏非常的惆悵不安,同叔無奈地看了她幾眼,她的小手拉著他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當即急切道:“同叔,你說怎麽辦才好啊,皇上他好像不讓我回去。”


    方才是怕這些事情牽扯到娘才說家中隻同叔,可皇上顯然是相信她了,既然這樣為何還要扣押她?


    “雲兮,沒事情的,你還小,皇上再怎麽樣也不會殺了你的,你待在宮中幾天,同叔去找你的那位神秘師傅怎麽樣?”


    雲兮小臉慘白,一想到娘三日後見不著自己的人影著急的模樣,第一次覺得萬分的委屈,她倔強的抿嘴看著同大生安慰的樣子,然後一言不發。


    最後囁嚅道:“同叔,這次我出來是和師傅瞞著我娘的,我娘還以為我去了巫山呢,我和師傅約定三日後到京城永祥那條小道的榕樹下和他匯合,你就去找我師傅,讓他趕緊來救我。”


    雲兮以為自己要大難臨頭了,硬是聲音裏出現了哭腔,同大生有些恍惚地看了她稚嫩的小臉,這孩子說起話來跟大人似的,可是遇見害怕的事情,卻還是孩子心性的流出眼淚。


    幾乎焦慮不安的淚水已經到了眼眶,皇上為什麽要扣押她啊,她才六歲,有什麽地方值得他去深究的嗎?


    其實她並不知,隻因自己說了那幾句話讓皇上對她有了一點點的私心,也許還有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種特別的悸動吧。


    林童帶著她到了龍華殿中,許恒弋卻沒有做任何的回應,處理完公事也沒有吩咐什麽。林童心想既然皇上沒有說什麽,看樣子並不打算懲罰這個孩子,而且這個孩子也就隻有六歲,構不成什麽威脅。


    想來,應該讓曹公公想想這孩子到底該怎麽辦,便邁著腳步跨出了門檻。


    雲兮望眼看著這華麗的龍華殿,金色的琉璃頂懸掛著騰飛的幾條龍,她驚歎地睜大眼眸,孩子心性的她一瞬間被這裏華麗的景色所吸引了,各色各樣的奇特景象。


    仙人居中那佇立的飛禽走獸,泉水緩緩地從仙鶴的唇中流溢出來,她眼眸清亮地撩起水,清水劃過她稚嫩的手掌,她嗬嗬地笑著。


    一切都是那麽的新鮮,她沒有目的的玩耍般的走著,這時映入眼中的是漫天飛舞的梅花,粉嫩的梅花經過一縷春風竟飛入她的鼻翼間,聞到了一股特色的清香,她如癡般的看著。


    “這裏好美啊。”然後歡快的跳入了梅園中,層層疊疊的梅花樹,枝藤纏饒著一棵又一棵的小椏枝,她跳躍般的想要抓住眼前一個碩大的梅花。


    驟然間,一個清脆的女聲如旋風般遁來。


    “大膽!!”


    雲兮的手還未觸碰到椏枝,便被一雙有力的手打了回去,她吃痛地捂住被打紅的手,便觸及到那個女子薄怒的目光。


    “是誰讓你進這裏的?!”


    她顯然沒有因為她是個六歲的孩子有任何的心軟,雲兮看到她眼中那冷意的火光,她下意識的退了一步,這位姐姐好可怕。


    “來人啊,給我押下去,打十大板!”於是便有宮女緩緩地上前,雲兮這下真的慌亂了。


    她急切道:“是皇上讓我來的。”


    那女子臉瞬間出現了變化,伸手讓宮女們停住,然後語氣有些微頓:“是皇上讓你來的?”


    雲兮知道自己一定是闖入了不該闖入的地方,利用皇上來當擋箭牌,自己的小命應該保得住吧?


    然後那女子見雲兮小臉些因為謊言而漲紅的小臉,然後恍然大悟般的笑了,險些被這女孩給騙了。


    這個梅園從皇後娘娘死後她守護了六年,花開花落年複年,卻不見伊人飄然於世。


    她俯下身,輕捏住雲兮的下巴,然後有些邪惡地說道:“小女孩,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雲兮茫然的搖了搖頭,娘說過皇宮,她說皇宮是一個比孔雀衣裳還要美麗的地方,卻是個沒有自由比地獄還要殘酷的地方。


    “這裏的梅花之所以長的如此茂盛是因為他用了你們這些小孩子的血,知道嗎?”女子試圖用話語讓雲兮感到恐懼,然而雲兮卻突然間抬起一雙稚嫩懵懂的眼神,然後揚起下巴冒出一句:“姐姐,你是不是說錯了,要使梅花長得茂盛應該是用童子尿才對吧?”


    女子臉一陣青黑,這想用惡毒的話語讓這個孩子哭的稀裏嘩啦的,然後此刻卻聽到了沉著的聲音:“林遙,這孩子怎麽在這裏?”


    林童順勢捏住了雲兮的手臂,雲兮被拽到了他的麵前,險些摔倒,鼻子碰到了他穿的鎧甲上非常的疼。


    林遙將梅花的枝葉重新整理好,才滿意的看了看這些整齊的花種道:“這梅園也好久沒人來過了,哥哥來這裏讓我有些驚訝。”


    看著林遙那種冷漠地眼神,林童有些心痛,六年前皇後娘娘的死讓她對皇上心裏有了芥蒂,而他因為皇上的緣故,僅因為站在男人的角度上思考,卻讓她的心頗為不舒服。


    “我來接這孩子回去。”拉住雲兮的手,眼眸深邃不清,然而林遙卻是執呦般的看著他,眼中有了些許的挑釁。


    “擅闖梅園者死!”她冰冷地說道,林童身子微僵,他知道,這句話不過是和他說罷了。


    “皇上特定讓她留在宮中,其意不明。”他的眼睛一點一點的深意進入她的眸底,想要看穿她的心思,然而兩個人卻也固執的可以。


    “但也沒有人可以忤逆皇上原本設下的意思。”欲要將雲兮拉過來,林童卻巧妙的將雲兮拉到了身後。


    “哥哥,你真的要和我作對到底嗎?”


    林童不再說話,心裏卻是痛著的,隻能有些妥協道:“她不過是個孩子……”


    她瞥過臉不讓自己的表情流露出過多的柔意,略微僵硬的低聲道:“你走吧,這裏從來沒有來過人。”


    雲兮看著這兩個別扭的兄妹,奇怪的看了幾眼,最終還是被林童帶走了,安置一個女孩或者女人其實根本就不用勞煩尚宮部的,林童找到了李嬤嬤隨意的安置了雲兮。


    皇上沒有表明要殺她,那她就是必須留著,或許明天皇上就已經忘記了這個女孩的存在了。


    漆黑的夜空點點的繁星,天空上卻沒有懸掛著一輪月亮。


    雲兮被安置在一個眾多宮女就寢的屋子,到了晚上固定的時間,便有宮女開始開始熄燈,然後爬上各自的位置就寢。隻因雲兮是個六歲大的孩子,宮女們並沒有對她太過注意。


    雲兮睡不著覺,隻能從床上爬下來,她赤著腳,躡手躡腳地走出去。


    皇宮裏靜寂的夜讓她的心陡然有些惶恐,這裏是如此的陌生,沒有娘溫暖的懷抱,沒有娘溫柔的歌聲,有的,隻是這凝稠夜中那一絲絲淒冷的暗淡。


    有些難過,從一顆樹上摘下一片綠葉放入唇中輕輕地吹了起來。


    她曾經聽娘用蕭吹著一首曲子,她不知道是什麽,卻覺得分外的好聽,於是讓師傅教她,沒有想到師傅一聽她的要求竟很爽快的答應了。


    唇與唇之間的相觸,讓那一絲絲思念化為唇角間溢出的福音嫋嫋的飄出,聲音婉轉嘹亮的傳出,抑揚頓挫,那聲音帶著孩童稚嫩思念的情感不斷地浮現出來,。


    如歌般的旋律,跌宕起伏,猶如“淙淙錚錚,幽間之寒流;清清冷冷,鬆根之細流。”引人入勝。


    “曹德,你有聽到什麽聲音嗎?”停下手中的奏折,許恒弋猛然的抬起眼眸,幽深的視線在光下隱隱搓搓,曹德將夜點端放在他的右側,倒是側耳的聽著,確實聽到了縷縷的聲音,那聲音不像是樂器發出的,很細膩,也很雜亂,然而仔細聽後卻能感覺吹者的心思。


    許恒弋渾身一震,他霍然地從案桌上站起,險些將夜點打破,心莫名的一陣緊滯。


    那曲子居然是《鳳求凰》?!


    眼中的光芒仿佛籠罩上一種特別的希翼,他的唇角擒起一抹開心的笑容,他緊抓著曹德的手,不禁脫口而出道:“曹德,你聽,是她回來了嗎?”


    曹德一恍惚,才明白他說得是誰:“皇上……”


    還未吐出那句皇上,不要胡思亂想的話時,他已經鬆開了手,兀自的向門外大步邁去。


    那聲音如精靈般爬過無數的屋簷,穿過各色的圍廊,雲兮蹲坐在石頭上不停地吹著。


    跟著聲音的方向走著,他的心情倏然間愉悅了起來,就連平時沉重的腳步也變得有些輕快。


    將最後一個音節收尾,雲兮沮喪地雙手撐開支肘在下巴上,綠葉也隨之飄落,聲音戛然而止,許恒弋驟然間停住腳步,眼眸中隱隱的沉暗了幾分,他望著前方的幾條小路,試圖從自己的判斷中找出最佳的一條可能性,然而曹德卻:“皇上,這夜已經深了,請回去吧。”


    他心理一陣煩躁,也未將曹德的話聽進去,固執的向前走去,雲兮輕輕地哽咽了一聲:“娘,我好想你。”


    然後將頭埋在了雙膝之中,小小的身子在黑夜中分外的孤獨和寂寞。


    她感到現在無比的後悔,早知道就不應該聽師傅的話出山的,如此想著,心裏有些隱約的悶痛,小手往兜裏摸出了師傅給的錦盒,將藥丸放進嘴裏阻嚼著,一股藥味迎麵撲來,心裏更是悶悶不樂。


    “皇上,聽老奴的勸吧,那聲音並不是……”


    許恒弋眼神一撩,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閃著凜然的微微逼迫之氣,如穿透了時光的阻力要將曹德狠狠地刺穿。


    曹德燦燦地閉上嘴,想說的話最終吞進了肚子,每當許恒弋露出這樣的眼神之時,若是還傻傻的說話,那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雲兮敏銳地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趕緊從欄杆上跳了下來,小聲地躲起來。當許恒弋走過迂回的花廊間之時,見到的是淒涼的月色與那似乎走不到盡頭的甬道迂廊和一片寂靜之色。


    “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她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她再一次丟棄了我……而且……好多年”他平淡地話語在寧靜的迂廊裏響徹,心裏是苦澀的味道,將哀傷從此埋進了心裏,再不讓別人看見。


    曹德悶悶地沉默不語,他放在依廊杆上的手微微地攥起,那一絲絲的沉靜卻讓人感到萬分的憂傷,皇上的苦他不是不知道,但作為奴才,還是不要說出的好,那是一道傷疤,誰也不願意觸碰。


    雲兮偷眼從花叢中看到眼前這個帝王,心裏觸動了萬分,想起早上見到他之時,他淩烈地眼神已經毫無表情的溫度,如今的他卻又是不一樣的,哀傷而難過,隻是雲兮無法形容。


    月色的浸染,將漆黑的夜幕籠罩了一層薄如翼的朦朧。


    讓各自的心思飄入遠方的軌道,開始了平行與交集……


    三日之時,同大生按照雲兮的請求到了永和巷去等傳聞中雲兮口中說的神秘師傅,按道理來說,同大生也是僅僅見過雲兮的師父一麵,也不算熟稔,但也不會陌生,至少雲兮的師父站在他的麵前他就會認出來。


    於是,他從早上便一直端坐在榕樹下等候著,不眨眼皮的看著川流不息的人流,看著繁華京城裏的姹紫嫣紅,等候,讓他的心裏無比的焦慮。


    但正所謂當局者迷,同大生在無比痛苦等待的同時,許邱涳正悠哉的喝著花酒,一副仙人悠哉的模樣,月華樓上邱涳夾起一片鴨珍放入唇中,口感滋潤美味,他吃得正歡,於是眼角眯得如狐狸一般的狡猾。


    許邱涳摸了摸自己發白的胡須,輕聲地說道:“我一直在等候著這頓飯,沒有想到你竟時隔六年後才請我吃。”


    而在同一桌上,端坐著一名男子,俊美絕倫,衣著華麗高貴,許邱涳對上那個男子的眼眸,紫眸深沉,猶如暗夜的曼陀羅,一身紫色的月華青衫映襯著他俊美的輪廓中那無法比擬的絕代。


    “你說倒是我一直欠了你一樣,再逢故人應當以禮相待。”


    他將酒樽中的桂花酒一仰而下,聞言邱涳看著他,笑容深淺不一,令人難以捉摸。“風國主運籌帷幄,趁著天朝如火如荼般的選舉科舉狀元的同時,在恒帝最為鬆懈的一刻,開始攻擊近六年來經濟稍微複蘇的河南一州,你的以禮相待實在太過特別。”


    風銀君紫眸微眯,冷冷地看著他,等待他繼續說下去。盡來史圾。


    然而他卻借機打住,吊人胃口般的止住了話題,顯然對他沒有必要透露太多的心思,他笑了笑,五指間輕扣而起,好似在沉思著:“看先生如此淡然的模樣,顯然是對於戰爭不太關心。”


    “這天下與我何幹?戰爭又與我何幹?”許邱涳笑了笑,眼角卻輕微地瞥向榕樹下等候的同大生,語氣淡淡的。


    風銀君有些不以為然,許邱涳在幫助許恒弋奪取天朝天下的時候,為的不就是讓他很早點的心願了解嗎?


    費盡心思,從許恒弋出生開始就注意到他。曲折幾許,說服他看清未來站到長遠的角度上想,難道不是因為這天下?如今淡然處之,言語間透出不予關心之態,實在令人難以捉摸……


    “我自逍遙而活,當自快活而去,我這一生所有的事情都已經了結了,現在誰與誰爭鬥,都已經與我我關了。”


    他現在心裏明白戰爭真正的用意,但也不揭穿,因為此生他隻管自己喜歡管的事情。


    而這場戰爭與其說是因為權力之戰,不如說是一場男人間隱藏在心底的仇恨而已。


    風銀君恨六年前許恒弋的無能,讓她心中最愛的女人丟失了性命。這樣的仇恨不僅僅讓風銀君寢食難安,每每看到燕楚之時,便是仇恨欲發的邊緣。


    而這種恨,在六年後的今天他要爆發出來。


    他曾經耐心地去守護著一個女人,害怕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即便她的心裏一直留著別人,也寬容的因為她說的話甘願放棄這一切。


    隻不過,到頭來是一場空,刻苦銘心,愛恨糾纏,這一場戰爭,他要打的許恒弋遍體鱗傷,他要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如果可以,他要親手殺死他,奪取天朝的天下!


    “看先生說的話,恐是心裏明白了,而且很明顯,是不想插手這件事情。”


    明了他的意思,風銀君心下到是沒有什麽戒備。原本宴請他不過就是揣摩他心中的所想,若他知道許恒弋與他交戰的話,以許邱涳卓越的軍事才能不讓他心裏產生防備。


    既然他無心,目的也達到了,沒有必要做些停留,剛想起身,卻聽到外頭急促地腳步聲。


    這個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下一秒。門被霍然地推開,拓也還未攔及燕楚之時,燕楚小小的身影被映入了風銀君的視線,如此的突兀。


    “長卿,你來天朝為什麽不告訴我?”門推開的刹那,還未見及人影,燕楚的聲音遁來,話語有些冷淡,顯然心裏對風銀君隱瞞他來天朝這件事情感到生氣,感到委屈。


    燕楚的手裏正捏著一個麵具,垂在身子一側。此麵具隻有一半大小,質地光滑,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經過精細製作的。


    風銀君看到了他手中的麵具,便微微一笑,撫摸了燕楚的頭,算是安慰。“這個是你準備送我的嗎?”


    他眼圈微紅,嘴唇緊抿,卻執呦得不說話,看出風銀君試圖轉移話題,便固執地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問你的,你來天朝為什麽不告訴我?”


    心裏有許多的遐想,隱隱不安,讓他心中煩躁。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欺騙過他,來天朝之時,他告訴他,說自己會很想念燕楚的。


    所謂的想念,在燕楚看來就是他一直呆在懷若,不會離開。


    這自然也算是他最初的理解,然而當知道風銀君一聲不吭的來這裏多日,連一直待在身邊的拓也居然也不吭聲,一股怒氣便衝了上來,這叫他如何忍得下這一口氣?


    就像是害怕自己最愛的東西某一天被別人奪走了一樣,恐懼不安讓他的表情尤為的特別。


    “燕楚,現在不要耍小性子。”他微微蹙眉,紫色瞳眸也便的更加幽深。


    然而一貫冷靜地燕楚,在所有人麵前都保持著一貫倨傲的燕楚,此刻就是一個撒嬌的孩子一樣,其實他本來就是孩子。


    他走到邱涳的身邊,然後指了指他的鼻子不屑道:“你為了他就選擇欺騙我嗎?”


    拓也站在風銀君的身後,表情抽動,這孩子才幾歲啊,就開始吃醋了,而且還不是吃一般的醋。


    “燕楚,你隻有六歲,還是個孩子,不應該說這樣的話。”


    燕楚對視著風銀君的眼眸,見他眼中略微有些指責的意思,心裏更是委屈。


    是為了這個老者指責他嗎?


    他討厭長卿那樣的眼神,在懷若那麽多年,他從來都是寵溺著他的,就算是指責,眼角的笑意也說明他並不是真的要指責他,而今日,卻為了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他對他疏離冷淡。


    隻聽“砰”的一聲,他當即將銀質的麵具扔到了桌麵上,然後如失意的孩子般,冷傲地看著他,明明很是委屈卻故意裝作很瀟灑。“這不是送你的禮物,是我今日無意在街上買的玩具,現在覺得乏味了,我準備扔了。”


    麵具在桌麵上停佇了一會兒,因為不穩掉到了地上,燕楚甩著自己的小衣袖,抬起小臉,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主子,需要我去追嗎?”


    拓也按照以往燕楚生氣後,他都會實行這個追趕的角色。而今日,風銀君深深地看了燕楚遠去的背影,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你就別追了,燕楚這孩子才六歲,卻懂得了太多。並且過於依賴我,過於信任我,所以他容不得我對他一絲絲的隱瞞,哪怕一點他都會和我鬧別扭,長期以往下去,會非常糟糕。”


    權衡著利弊,風銀君不再說什麽,卻見邱涳眸色幽深,然後笑了起來:“自古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一對父子,風銀君,你雖然不是最好的帝王,但你絕對是懷若有史以來最為成功的父親。”


    讓一個孩子完全的信任,在帝王家是非常難的一件事情,然而他卻做到了,隻是有利的同時,也發現了弊端。


    比如,燕楚不喜歡別人多和風銀君說一句話,他的‘母親’呂紅,哪怕和風銀君睡在同一張床上,他都會懊惱,都會不開心。


    “倘若沒有什麽事情的話,先生就可以回去了,這場戰爭絕對不會停止,先生若要阻擾,風某隨時歡迎。”


    風銀君負手而立,沉聲的說了一句,便不再說話。


    這下可有趣了,許邱涳微微地拍了拍身上的浮沉,笑意濃烈的看著榕樹下同大生等候許久,終於離開的背影,便哈哈一笑:“那麽邱某便謝謝風國主的招待了。”


    邱涳想著風燕楚一雙冰冷的唇角孩子般稚嫩吃醋倨傲,小雲兮被許恒弋扣押進宮中不能出來的消息。


    可想而知,三日後,當夕顏麵對這眾多接踵而來的信息,是否會吃的消呢?


    他之所以在戰爭中選擇了沉默,無非是堅信許恒弋不會輸,但他也知道風銀君也不太可能會贏。


    一直躲避在山中的夕顏,為了雲兮,為了燕楚,為了長卿,為了心中所愛的人,一定會再次出山的。


    這場重逢見麵,似乎比想象中的令人期待很多,微微握拳,許邱涳的笑意更加濃烈,便拱手告別。


    月光清冷,燕楚仰頭看著無夜的星空,心裏煩悶著。這時,門被推開,一身紫青衫,風銀君站在他的身旁,微微看著他笑道:“你又在和我生氣了?”


    燕楚轉動了一下身子,手托著腮幫,不再理他。風銀君無奈,手裏捧著今日他扔在桌麵上的半麵具說道:“既然你說這不是送給我的,是你的玩具,你不喜歡了那我就扔了,免得讓你礙眼。”


    正要扔掉,燕楚撅著嘴轉過身子,非常迅速地奪了過去,如寶貝般的按在懷裏。


    然後冷淡道:“我現在又喜歡它了,所以我要留著。”


    “你真的不是送給我的?”


    他試探地問了一句,燕楚臉頰微紅,心弦波動了一下,“你想要?”


    風銀君倏然間唇角揚起了笑意,倒是不違心的說了一句:“是的”


    “那麽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燕楚出其不意的說了一句,聲音有些沉沉。


    然,風銀君饒有興趣的看著他,這是他六歲以來第一次讓他答應他什麽。


    遠處地風不斷地吹來,打亂了燕楚的發絲,像是纏繞的蔓藤,他非常認真地看著風銀君說道:“長卿,我要出征。”


    ********


    同大生在榕樹下整整等候了邱涳一天,也未見邱涳的一個身影,無奈之下便離開了。


    心裏失落,他便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等錯了地方,精疲力盡下更是萬般無奈,隻能到曾經雲兮帶他來過的一個山中小屋裏找夕顏。


    他蹲坐在山中小屋前,等著等著轉眼便已經是晌午。


    夕顏從山中采了一些能夠熬出好湯的藥材之後,心情愉快的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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