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春,萬物複蘇之季,趙府主屋窗前兩株老樹抽出了嫩嫩的新芽,午後微暖的日光,透過冷樹枝丫照進了窗子裏。


    主屋內,彩蝶看著於小菁發了一會呆,轉頭問向趙妍:


    “妍姐,她立了天道誓言嗎?”


    “立了,賣身契也簽了,小菁很配合,您大可放心。”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我有話單獨與她說。”


    “是,彩蝶大人。”


    門被輕輕地關上後,屋內清醒著的人隻剩下彩蝶和於小菁。彩蝶想了想說道:


    “於小菁,既然你已立誓,我可以暫時相信你。但我現在再給你一個選擇。若要你對主子再立一誓,承諾即便出了趙府,回到仙門,且不論今後發生何事,仍效忠於主子,你是否願意?”


    “奴婢願意!”


    於小菁想都沒想便一口同意了。在她心裏,人傑雖素未謀麵,但本就是她想要相認的親人。此次人傑出事,她心裏愧疚萬分,能和親人沒有顧忌之心地在一起,效忠又何妨。


    她抬起頭,對著彩蝶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並伸手做立誓狀。


    “等等,”


    彩蝶麵色複雜地看著於小菁說:


    “主子真名叫慕人傑。”


    “趙人傑也好,慕人傑也好,太清天啊,我於小菁願意效命於眼前這位男人,天長地久,忠貞不渝。若違此誓,天魂歸天!”


    “哎。”


    彩蝶輕歎了一聲,上半身前靠,伸手把跪在地上的於小菁拉了起來:


    “小菁姐姐,你是神王大人欽點給主子的奴婢,既然立誓,今後咱倆便以姐妹相稱,你叫我妹妹吧。”


    “好的,彩蝶妹妹。”


    於小菁捋了捋發梢,溫柔地對著彩蝶喚了句。


    “小菁姐姐,既然是自己人,那我便沒有顧忌了。主子這次遇害,你當真不知情?”


    “是真的,剛才我在趙府門口,當著眾人麵發過誓。老夫子叫我去誡室的那一刻,我都尚且不知發生何事。等曉得是主子出事了,還可能和天心宗有關,我心裏又愧疚,又難過。出宗門前,我已交代各峰全力調查,相信在總院長的牽頭下,真相早晚會浮出水麵。”


    “好!有姐姐你這句話,我可以在這裏向你承諾,若真是下麵人背著你搞的鬼,我會勸說主子,讓他通知老夫子,饒過天心宗,隻把相關人員除掉就行。”


    “謝謝妹妹!”


    於小菁先是甜甜地道了聲謝,然後吃驚地問道:


    “通知老夫子?對了,老夫子為什麽如此緊張主子呀?”


    “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奇?”


    彩蝶向著於小菁眨了眨眼睛,臉上的神情變得越來越亢奮,似乎有一種...嗯...將埋藏許久的大八卦、大秘密、大疑團,向新夥伴揭開的儀式感。


    她讓於小菁坐在床頭,嘴巴靠近於小菁的耳朵,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跟你說,咱家主子不是人!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於小菁的嘴巴越張越大,最後實在忍不住驚歎出聲:


    “我的天!”


    為防止隔牆有耳,她趕緊用雙手捂住唇,然後呆呆地看著人傑,整個人止不住地戰栗。


    過了好一會兒,彩蝶也不知為何變得渾身顫抖,小臉還憋得通紅:


    “小...小菁姐姐,能不能替我照顧一會主子,你將他枕在腿上,給他按按頭,這樣他說不定會舒服些。”


    “好的,彩蝶妹妹你怎麽了?”


    於小菁回過神,聽彩蝶聲音似乎有些不對。


    “唔...我未至先天,髒腑還無法將穀物煉成精化成氣,早...早就想出恭了...”


    “噗呲。”


    於小菁聞言輕輕拍兩下彩蝶的小手,示意她放心:


    “妹妹,這可不能憋著,快去吧。”


    彩蝶小心地將人傑從她腿上放下,然後走下床,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在出門之前,她好奇地對著於小菁問了句:


    “小菁姐姐,你現在也是凡人...凡妖精了,是不是也要出恭的?”


    於小菁正慢慢地摸著床,調整自己的姿勢,她聞言搖了搖頭:


    “我們不出恭,也無需進食的。”


    “啊?那你們精氣從何而來?”


    “太陽光和水,就是我們在先天之前能攝取的全部了。”


    “嘎吱。”


    屋裏有夜壺,但隻是個擺件,彩蝶可不好意思在人傑眼皮子底下出恭。此時房門一開一合,彩蝶急著去了屋外。頓時,屋裏留下了人傑和於小菁兩位“孤妖寡精”。


    “咚咚咚。”


    於小菁心跳不受控製地加快。她頭一次和男性此般獨處,還都在床上,人傑身上的男子氣息愈加明顯。好不容易坐進了裏側,她眼睛看不見,隻能用手小心地摸索著。


    突然,她摸到了一處硬物。


    將那硬物上上下下細細摸了一遍,她發現這根硬物很長...


    居然是一把劍鞘!


    劍鞘口似乎綁著什麽東西,被她一不小心給扯開了。


    於小菁嚇了一跳,但似乎又沒什麽事發生,便把劍鞘放了回去。她紅著臉,緊張地捧著人傑的頭部,將其小心地枕放在自己腿上,然後一邊用兩手輕撫,一邊柔聲哼著民間流行的搖籃曲:


    月兒明,


    風兒靜,


    大樹影兒遮窗欞。


    蛐蛐兒,叫吟吟,


    好像那根弦兒琴。


    琴弦兒輕,


    曲調兒聽,


    搖藍擺動輕又輕。


    小寶寶,


    閉眼睛,


    娘在夢中護著你...


    於小菁的聲音像羽毛一樣柔軟,在天賦作用下,歌聲似帶著一股讓人心安的親和力。


    在她看不到的外界當中,劍鞘口出現了月華光點。光點剛看到人傑,就要開心地往外衝,但又看到旁邊還有陌生人,頓時被嚇了一跳,迅速地躲了回去。


    過了會,光點又再次微微冒出來。在歌聲的安撫下,光點似乎變得稍微勇敢了些。緩緩湊近,在看見於小菁唇齒張合之間那張溫柔的臉龐後,光點愣住了。


    接下來,越來越多的光點從劍鞘裏湧現。一片光團開始在人傑和於小菁周圍歡快飛舞,最後,李君知的身形徹底顯現了出來。


    她學著人傑的樣子,將頭並排枕靠在於小菁腿上。


    李君知一舉一動都很小心,加之輕若無物,所以修為盡失的於小菁,竟然對這一切毫無所覺。


    妖精一族的性格果然神奇,於小菁已將人傑那恐怖的身份拋在腦後,再次把他當成一位自己想要悉心照顧的人,專心地繼續哼著歌。


    有仙音繞梁的歌聲陪伴,再看此時的李君知,小臉那是全部寫滿了開心。她甚至興奮地蹬了兩下腳,然後悄悄轉過身,用星辰般的大眼,近距離看著人傑。


    她此時精神已變得十分放鬆,在發現人傑始終閉著眼後,忍不住出聲祈求:


    “光!想要光!”


    “小妹妹,你是誰呀?”


    於小菁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她停止歌唱,柔聲問了一句。


    “呀...”


    李君知也被於小菁的聲音嚇了一跳。不過於小菁說話聲很柔,很輕,而且歌聲的影響還在,所以李君知並沒像原來那樣直接化光躲回去,隻是在“呀”了一聲後,縮了縮腦袋,小心地望了望於小菁。


    “小妹妹?”


    於小菁又試探地問了一聲。


    “怕...”


    李君知弱弱地吐出一個字,帶著顫音。於小菁莞爾一笑,伸手對著聲音的方向慢慢摸去,口中安慰說著:


    “不怕,不怕哦。”


    邊說,於小菁邊哼了起來。


    李君知看見伸過來的手,本能地想躲避,但重新聽到歌聲,她又遲疑了一下。就在遲疑的當口,手掌落在李君知的頭頂上。她抖了幾抖,但在玉手無比溫柔地撫摸之下,整個人又漸漸安靜下來。


    “琴弦兒輕,曲調兒聽,搖藍擺動輕又輕。”


    歌聲環繞,手掌輕撫,李君知側臉枕在於小菁的腿上,與人傑鼻子碰鼻子,額頭頂額頭,雙手牢牢抱住人傑右臂。她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臉上掛著幸福笑容,沉沉睡了過去。


    “嘎吱。”


    彩蝶剛打開門,就聽見於小菁發出“噓”的一聲。


    她定睛一看,頓時吃驚地捂住了嘴巴。


    於小菁壓低的聲音傳入彩蝶耳裏:


    “你輕一點過來,這位小妹妹似乎睡著了。”


    彩蝶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頭,看見李君知那張掛著甜甜微笑的傾世容顏,再次被震驚地無以複加。她也壓低了聲音詢問:


    “小菁姐姐,你是怎麽做到的?”


    “這位小妹妹是誰啊?”


    “她就是月亮公主,李君知。”


    “原來是她呀,聽聲音真可愛,就是膽子小了點。”


    “不是小了點,是十分膽小。除了主子,她誰都不敢見呢。你是第二個能讓她見麵還不逃跑的人,好厲害!”


    “嗬嗬,可能是因為愛聽我唱歌吧。”


    於小菁一手一個,同時撫摸著人傑和李君知,又輕輕哼了起來。


    彩蝶剛開始心裏還有些不是滋味,對兩人這般親昵的樣子十分羨慕。可聽著聽著,她也忍不住爬上床,爬到至最裏麵,然後抱著人傑另外一邊的臂膀躺了下來。


    沒過多久,彩蝶的眼皮子也開始打架,嘴角露出了一個弧度。


    “小寶寶,閉眼睛,娘在夢中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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