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川預料得並不錯,當他和涼月等人在弦城商議著那些計劃的時候,北境封地和西北的邊界蘭城,也終於結束了長達九個多月的攻щ..lā


    當年葉謙葉城父子所在的西北,目前已經歸屬於乾藍王國,除此之外,自然還有千宋全境。


    現在要稱東南六國的話,恐怕就要把乾藍加進來了。


    而蘭城,這座在當年算不上邊城的重鎮,也因為這場血與火的洗禮,而變得傷痕累累。


    九個多月,乾藍大軍和草原人連番攻打,若非中途乾藍人抽身而退,轉而進攻南齊,恐怕這座城已經淪陷了。


    而一旦這裏淪陷,那北境封地的西線便沒了屏障,不知幾千裏疆域內的城池會遭到草原人洗劫,不知多少民眾要家破人亡。


    從進入這座城的第一天開始,葉弘便再也沒有後退過一步。這九個月來,他一直在和實力強於自己,兵力超過自己的敵人周旋。


    無論哪一麵城牆,哪一座城樓,都深深印下了他的汗水與足跡。


    他在城樓上和敵人進行過激烈的肉搏戰,也在城門外和敵人進行過襲擾戰。這九個月來,蘭城的城牆塌過,城門也破過,但敵人始終未能成功攻入這裏。


    他和他麾下的三十萬大軍如同一顆釘子,死死釘在了這裏。而現在,不光三十萬大軍隻剩下了十四萬,就連城內民眾都死去了數萬人。


    不過,他們的敵人比他們的傷亡更加慘重。草原人已經在一天前退去,活著回到大草原的,已經不到十萬人。


    可以預見,經此一戰,葉弘這個曾經並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的名字,會徹底傳出東南域。


    不過,無論葉弘本人,還是他身邊那些北方軍與西北軍的將領都很清楚,這一戰之所以能堅持到勝利的這天,那支千宋殘兵功不可沒。


    沒有他們在草原上的縱橫馳騁,草原人不會後方告急,不會被迫從前線抽調人手回去。


    然而,對於這支千宋殘兵,月****中每個知情人的感情都極其複雜。


    他們幫了自己,可如果沒有他們,西北根本就不會那麽容易淪陷,葉謙葉城兩位將軍也不會那般輕易被殺……


    千宋人,現在是月國人最大的仇敵。


    他們在草原上的舉動確實變相幫了己方,而這幾個月,雙方甚至還有過一些聯手行動。但是,這並不代表千宋人就因此而成了月國人的親密戰友。


    他們之所以這麽做,也是因為自己想要活下去,不是麽?


    如果不是月國吸引了草原大軍主力,他們那支殘兵,在大草原上也活不下去。


    他們這次的合作,隻是因為別無選擇,隻是因為有了共同的敵人。


    就像烏夏王國和神炎帝國是世仇,可這次他們卻也結成了同盟,這同樣不代表烏夏和神炎從此就成了兄弟。


    現在草原人退了,千宋人,該怎麽麵對?


    每個人,都不自覺的將目光投向了人群最前方那位馬背上的青年將軍。


    他的戰盔之上,依舊殘留著無法被洗清的血汙,他的鎧甲之上,依舊暴露著一些尚未來得及修複的孔洞。


    然而,身後每一名將軍,每一名士兵看向他背影的目光,都是那般信服。


    沒有他,他們堅持不到今天。


    原西北軍平遠將軍於文城是當初西北軍遭襲後,活下來的軍階最高之人。


    他當年追隨葉謙經曆過大小無數戰,而這九個月來,他更是一直奮戰在葉弘的身邊。而現在這位年近五十的大漢,眼眶卻忍不住一陣溫熱。


    最初他曾擔心葉弘無法扛起這樣艱巨的重擔,畢竟這一次的情勢實在太過險惡了。無論乾藍還是草原,都派出了超出己方承受能力的兵力。


    葉弘,終歸還是太年輕了。


    而現在,他再也不會那麽想了。葉弘從一開始就做得無比出色,一直到現在,他從未讓任何人失望過。


    他沒有給過敵人任何可趁之機,他會隨時出現在應該出現的地方,他能鼓舞起每一名戰士的鬥誌。


    想來,將軍他在天之靈,也會為之感到欣慰吧?小將軍,他自始至終都未曾辱沒了西北軍的名頭!


    隻是,這一次……


    哢紮紮,已經不知修補過多少次的厚重城門吃力的開啟了。


    城門之外,靜靜肅立著四萬騎兵。


    他們穿著不一,有的人打扮甚至和草原人一般無二,有的人則是穿著殘破的製式盔甲。而相同之處,則是他們每個人的腰間都掛著長刀,背上都背著弓箭。


    除此之外,他們每個人都同時擁有著至少兩匹戰馬。


    如果隻看到這樣的陣容,或許會有人將他們當成草原騎兵,因為後者一直便是類似的陣仗。


    但他們手中端著的長槍,以及正前方的千宋國旗和軍旗卻徹底昭示了他們的身份。


    一麵繡著‘紀’字的軍旗下方,身著一身輕甲的紀冰雲遙遙望著那緩緩馳來的一隊人馬。


    就在一天前,雙方還在聯手。


    然而現在,就連她,也不知今後會變成怎樣。


    是啊,千宋軍和月軍終於正式匯合了。這一次他們倒不太可能會開戰,但會否繼續合作下去,誰也不知道。


    畢竟,葉謙和葉城的死,至今連一年時間都不到。而他們,就是被千宋人害死的。西北軍,也是被千宋人殺散的。


    雖然白元浩、申鵬、衛陽平、邱文棟這些主事者都已經死去,但那不代表雙方的仇恨就此終結。


    月國民間現在對千宋的態度,是一麵倒的仇視,這似乎足以證明一切。


    葉弘,正是葉謙的兒子,葉城的親弟!


    對於別人而言,這是國仇,而對他而言,這是家恨。


    他是所有人之中,最有理由報複千宋人的人。紀冰雲很清楚這一點,以至於她現在根本不知該怎樣麵對這位曾經敦厚溫和的葉二哥。


    吊橋前方,月軍緩緩停了下來。


    早已被填平的護城河,仿佛成為了一道天塹,兩軍遙遙相望,卻不知下一步會變得如何。


    於文城已經決定,即便現在小將軍下令全軍出擊,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執行。


    他相信,自己身邊和身後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


    在所有目光的注視下,膚色微黑的長發青年緩緩摘下了戰盔,並且跳下了馬背。


    紀冰雲心內一喜,至少,這代表著葉二哥願意和她們說話。


    她同樣摘下戰盔,在身邊男子的攙扶下躍下了馬來。


    前方的長發男子獨自一人踏上了吊橋,並且揮手擋住了身後眾將的勸阻,自顧自走向了前方。


    在或緊張,或激動,或戒備的目光注視下,他迎著前方數萬千宋大軍微微一笑。


    “五弟五妹,好久不見,你們受苦了。”


    紀冰雲身邊那名灰衣背劍男子渾身劇震,或許是心懷激蕩,他的聲音都破天荒的變得顫抖起來:“二哥……”


    他挽起紀冰雲的手,快步迎向了葉弘。


    ……


    四萬千宋軍最終並沒有盡數進城,盡管兩軍主帥葉弘和紀冰雲從見麵之後,便一直相談甚歡,但這依舊不足以讓這兩支大軍就此變得親密無間。


    千宋和月國之間的裂痕,並不是那麽容易消除的,甚至可能會一直持續下去。


    且不說普通北方軍士兵的態度,這裏還有數萬當初從西北逃回來的西北軍呢。當初他們就是葉謙和葉城麾下的兵,對他們而言,千宋人已經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了。


    無論葉弘還是紀冰雲,都不能不顧及他們的態度。


    於文城等人沒有給紀冰雲臉色,是看在小將軍結拜友情的份上。


    畢竟現在誰都知道林四慕哲平葉弘謝少英月洛寧這五人當年結拜的經曆,這在月國,已經算是一段佳話了。


    而另外,謝少英和紀冰雲沒有參與白元浩的計劃,他們勉強還能接受這兩位。至於其他千宋兵將,他們沒有破口大罵乃至衝上去廝打衝殺,已經算是很克製了。


    葉弘當然是受害者,謝少英和紀冰雲又何嚐不是?他們的父親本來就是不支持白元浩計劃的,否則當時也不會被軟禁,而現在他們也都死了。


    隻可惜,就算是他們,現在想要被每個月國人接受,也依舊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而這四萬大軍之中,還有當初跟隨白元浩一起進入西北的,比如耿淵。


    仇恨已經由白元浩親手種下,現在又有誰能清除?


    即便兩天之後,唐小芷和撫軍將軍酈木帶來了領主月洛寧的善意,也改變不了什麽。


    這兩支大軍或許可以暫時共存,也可以協作,但最好還是不要麵麵相對共處一地的好。


    一如月洛寧當初所說過的那樣,唐小芷現在已經成了北境封地的重要人物。而這個決定,在頒布之初,自然而然招來了一片反對之聲。


    禦令的官階倒算不上多高,但執掌的權柄卻沒有人能夠忽視,那其實已經相當於封地的二號人物。


    月洛寧這個封地領主之位,之所以能被眾人所接受,一方麵是因為林四的遺命,另一方麵是因為她本就是月國公主,身份尊貴。


    而除此之外,還有最重要一個原因,那就是她的才能配得上這個位置。畢竟,當初她是被月山當成下一任月王培養的。


    對於這位公主在政務上的能力,無論揚昱還是杜啟,都極為信服。


    但唐小芷,她的才能,卻沒能被外人所知。要知道,在那之前她隻是扶搖等人的助手而已,忽然搖身一變,成了封地的二號人物,這當然很難讓人接受。


    他們覺得這是月洛寧在任人唯親,畢竟唐小芷算是林四的女人,算是她的弟妹。然而就算破格優待,也要有個限度不是麽?


    隻是,在這件事上,月洛寧表現出了無比的強硬態度。在她的一力堅持之下,禦令這個從未有過的官職,最終還是歸屬了唐小芷。


    現在大半年過去,揚昱等人已經漸漸習慣了這位唐禦令的存在。不光因為他們都看過了那遺命的最後一句話,還因為她已經漸漸展現出了足以匹配這個位置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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